第三十四章 对薄公堂(下)
跟着衙役进来的是一个青髯的中年文士。
他手上拿着一柄白色的羽扇,他见了县令,并没有行礼,而是带着一脸的淡然,像是等着县令来向他行礼一样。
“老夫,公羊羽。”中年文士朝着叶桢自我介绍,一脸歉意地向叶桢说道,“秦小友,请恕罪,在下来晚了,没想到劣徒竟然给你留下了这么个麻烦。”
在府衙外面围观的民众听见他自称为公羊羽,皆是一脸的震惊之色。
公羊羽乃是当世大儒,在未即弱冠之时便一举击败了全国各地的才子,取得了状元及第的成绩,深得太上皇叶泓的赏识,本以为他将一举踏入权利中央,位极人臣。没想到却是辞谢了太上皇的赏识,隐居在了江宁城。在偶然的机会下,见了柳家大小姐柳烟月一眼,至此,便是一见倾心,不顾世人的非议,义无反顾地进了柳家,成为了柳家的谋士,以借此娶到柳烟月。可是,最后柳烟月还是逃不过政治联姻的下场,嫁给了江文林。世人本以为公羊羽将离开柳家,没想到他却是留下了,做了柳家的俸禄。后来,柳烟月生下江月白便去了,公羊羽便开始一心教导江月白,成为了江月白的老师。
叶桢皱着眉头看面前这个自称为江月白老师的人,想了想,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她没有听江月白提起过此人,还不知晓此人的底细,但若是真的是江月白的老师,自己若是不做些什么,必然是失了礼数,于是只好对着公羊羽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之礼,“先生好。”
公羊羽摇着羽扇,笑着点头。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穿着红色的高腰褥裙,搭了一个白色的貂皮坎肩,绣着鸳鸯的手帕在叶桢面前一晃一晃的,隐隐的香风传到了叶桢秀气的鼻子里。
叶桢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又是谁?”
那中年的妇女掐着兰花指,往叶桢胸口轻轻一点,一脸谄媚地说道:“奴家是三娘阿,秦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往事。”说着脸上又挤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
“三娘……”叶桢思绪纷飞,下意识地在记忆中寻找这个人。
“凤栖楼的三娘阿,您忘了?”三娘再一次点了点叶桢的胸口,“您可是好久没来看望姑娘们,姑娘们可是想您得紧阿~”说着脸上又是一番嗔怒的表情,自是一番丰韵在其中。
原来是凤栖楼的老鸨……
叶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想起了三娘,正想要开口,没想到倒是县令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您…就是公羊羽先生?”县令却是没有理会叶桢和三娘的感情交流,而是一脸讨好地从公案后站了起来,对着左右说道:“来呀,快给公羊先生看座!”
“不必了。”公羊羽的羽扇一摇一摇地扇动着,似乎是想要驱走这夏日的炎热,但是口中的话,却是如冬日一般寒冷,“刘光义,若是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判呐?”
“公羊先生。”罗云媚缓步走到公羊羽面前,冷着脸问道:“你也要管这档子事?”
“二夫人,别忘了,我主家,可是姓柳。”公羊羽傲然地仰头,“少爷送出去的东西,不是你能够染指的。”话中恭敬地称着少爷,但脸上的表情却仿佛是在谈论自家有出息的子侄。
“柳家……”罗云媚念叨着这个能与江家比肩的名门望族的名字,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便只好反复地提醒着公羊羽自己的身份,“我可是江家夫人!”
“哼,商贾之女,也只能是商贾之女。”公羊羽摇摇头,一脸的可惜之色,“你别忘了,若非你那双像极了大小姐的眼,那江文林会娶你?以你的身份,顶多做个妾罢了。”
“哎哟哎哟,火气这么大作甚?”三娘见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得上前一步,“吓得奴家的小心肝都扑通扑通地跳。”说着还用涂满了蔻丹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
“云三娘,你也是来帮这秦酒的?”罗云媚银齿紧咬,“你别忘了,你凤栖楼为什么能在这江宁城与我江家相安无事这么久。”
“江夫人,降降火。”三娘朝着罗云媚的地方走了过去,“奴家可是听说,生气的妇人老得可是最快了,江夫人,您呐,还是熄熄火吧。凤栖楼不会与您作对的”
罗云媚见着三娘一脸讨好的样子,心底的火气渐渐低了下去,但是没想到三娘接下来的话又令她火冒三丈。
“江夫人,咱明人不说暗话,这秦公子对我凤栖楼有大恩,您也别想着茗月楼了,是您的就是您的,不是您的,您也别强求。”三娘又走到了公羊羽面前,媚笑着问:“公羊先生,您说是吧。”
“说得没错。”公羊羽表示自己认同三娘的看法,朝着罗云媚说道:“江二夫人,请回吧,这公堂,不是妇道人家能呆的。”
公堂上的刘光义瞧这三人的唇枪舌剑,竟是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这秦酒孤身来到江宁城,没有任何后台,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江月白的至交,否则大名鼎鼎的公羊羽也不会前来保他无事。而且连不知深浅的凤栖楼也来人了,这秦酒,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叶桢突然说了一句话,“若是没记错,江二夫人,您是没有诰命在身吧,为何见官不拜阿?”此话一出,满堂震动。
罗云媚身形一颤,自从成为了江文林的妻子之后,已经十几年没有人胆敢这样对她说话了,虽说这名分明眼人看都是有些水分,但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敢如此对她的人屈指可数。
不过,此时却由不得她不拜。
公堂上,一个不知底细的三娘,一个当世大儒公羊羽,以及县衙外围等着看好戏的群众都看着她,若是不拜,这个藐视公堂的罪名是绝对跑不了的,公羊羽的身份太过特殊,连县令都不敢不尊重她的意思。
不过罗云媚到底是经营了江家多年,眼珠子一转,便抓住了叶桢话中的漏洞,“那么,三娘是不是也该和妾身一起拜呀?”
“哎呀哎呀,奴家忘记了。”三娘听到罗云媚的话,竟然是没有一丝迟疑便朝着县令跪了下来,“请大人恕罪。”
“你…”罗云媚没想到三娘竟然没有丝毫迟疑就行了礼,此时的她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跪吧,自己好歹也是当朝大员的正妻,这一跪,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更是江文林的脸,而且三娘只是一个青楼地老鸨,她跪下了,大家只会说识时务,自己跪了,那么自己则是连一个青楼女子都不如。但若是不跪,这公堂上公羊羽可是不会放过自己,他毕竟身份特殊,哪怕是江文林见着他也得恭敬地称呼一声“公羊先生”。
罗云媚终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抵抗律法,只好躬着身子,朝着县令跪了下去,咬牙切齿地说道:“妾身不识礼数,望大人不要见怪。”
此时,公堂外面围观之人见着罗云媚跪了下来,顿时都笑了起来。刹那之间,整个公堂之上都弥漫着嘲笑与讥讽的声音。
“这……”在公案上面的知县终于是审不下去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好草草地说了一句,“秦酒无罪释放,退堂。”
公堂上的讥讽声音更大了,逼得知县赶忙下了公案匆匆离去,不再看堂下一眼。
罗云媚的周身散发着圣人勿近的气息,一双眼盯着叶桢看,似乎是想以目光杀人。
贴身地侍婢见着自家夫人的神情,知道这会不是出现的时候,但是毕竟拿了食禄,也就只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将罗云媚给扶了起来。
“啪!”耳光声响起,娇怯的侍婢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废物!”罗云媚无法惩治叶桢,也只好朝着自家侍婢下狠手,“都是废物!”说着,又是一个鲜红的掌印出现在了侍婢的脸上。
那侍婢眼睛一红,眼泪看着就要掉下来,不过毕竟是曾过过苦日子,这即将掉下来的眼泪生生地被自己给逼了回去,转而一脸讨好地向罗云媚说:“夫人,咱回府吧,别和这样的人计较。”
“哼!”罗云媚知晓自己现在已经拿叶桢没有丝毫的办法了,于是只好在一声冷哼后,在侍婢地搀扶下从叶桢的背后灰溜溜地绕了过去。
倒是真应了来势风雨,去势微尘的话。
“江才江光,你们被解雇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响了起来,江才江光回头一看,自家掌柜席君正一脸冰冷地朝着他们说道:“茗月楼不养出卖东家的叛徒。”
“秦公子,那奴家就回了?”三娘扭着腰走到了叶桢地面前朝着叶桢道别,“哦,对了,秦公子若是有时间可得来我凤栖楼问候问候姑娘们,她们可是想您得紧…”
“三娘,请留步。”叶桢却是拉住了三娘的手,“你为何助我?”
“这不,咱心肝的梦生在你手里嘛,若是不助你,我这财神爷再也不来凤栖楼怎么办?”三娘朝着叶桢解释道,“况且,道公子离开时也曾拜托了在下,希望能够帮衬着您一些。”
“原来如此......”叶桢朝着三娘抱拳谢道:“还是多谢三娘了。”
三娘却是侧着身子避过了,“秦公子哪里的话,您要是真想谢我,多来凤栖楼看看姑娘们就好了。”
“一定,一定……”叶桢笑着保证。
围观的人见着没有热闹可以再看,也就渐渐散去了,不再注意还站在公堂之上的叶桢。
……
叶桢没有理会他们去向,而是待人散得差不多了后,朝着公羊羽做了一个长辑,“多谢先生搭救了。”虽然叶桢自己本身是不惧这罗云媚的,但是这公羊羽的出现却是省了她的一番功夫,而且在这片刻之间叶桢已经确定了,公羊羽是江月白的师傅,所以对公羊羽显得很是恭敬。
“不必,要谢,你应当向谢小友道谢,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道此事。”说着朝着公堂外剑眉星目的人盈盈一指。
叶桢随着指向瞧了过去,见着谢定安正一脸自得地看着自己,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