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初现端倪
一轮圆月高高地悬在天边,接映荡着潮水的江面。河岸两旁的细草披着清冷的月光,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地摇摆着,整个大地都覆上了一层银白的霜华。江面中央是一艘小小的乌篷船,内里有幽幽的琴声飘扬出来,随着月色飘荡在这江面之上。盈盈的江面倒映着月色,大江带着银白的月光向东流去。江面上的星光被一波一波的潮水揉碎,然后再一程一程地撞在了江岸边上。
谢永暮提着一坛子的醉生梦死站在江边,遥遥地望着江面中央那一艘小小的乌篷船。
一袭红衣的梦生站在他的身边,碎金色的眸子盛着漫天的星光,笑得妖娆,“谢永暮,你果真是栽在这叶桢身上了。”
谢永暮没有在意梦生对他的打趣,而是目光淡然地望着江面上那一尾小小地乌篷船,想着,乌篷船内的两人,此刻一定相谈甚欢吧。虽然叶桢与江月白的相交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是心里却有着丝丝的不安,尤其是看见了叶桢着了女装与江月白游江之后,心中的不安更是加深了几许。
“江月白此人,倒是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他会在叶桢的身上看出了什么。”谢永暮皱着眉头,脸上尽是思索之色。
梦生见谢永暮脸上出现了思索之色,也就未曾打扰,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清冷的月光洒在梦生的身上,倒是显现出几分出尘。
此时,乌篷船内。
“清九,倒是好文采。”江月白举着茶向叶桢说道:“我还以为你……”
“不通晓四书五经?”叶桢的脸上尽是一片好笑之色,“我只是想着借着月白的诗,来为’秦酒’扬名罢了。毕竟,江大才子,才是真正的才子。”
“可是刚才那首…我可是觉得极好。”江月白摇摇头,“想来啊,是清九姑娘性子惫懒,不愿意写吧。”说完,又小小地啜了一口手中的祁红茶。
“哎呀…被发现了,怎么办呢?”叶桢故作出一片惶恐之色,可是从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没有半丝的恐慌,“既然月白发现了,我也就承认了,不知月白兄,想要怎么惩戒在下无耻的这个小偷呢?”
“就...罚你陪我喝酒吧。”说着将茶放了下来,朝着船舱外喊了一声,“抱琴,拿酒来。”
叶桢是不爱饮酒的,但是今晚这酒却还是不得不喝,原因有三。第一,这是江月白与自己的饯别之酒,若是不喝,便有些对他不起。第二,则是自己的兴致也上来了,喝茶总是好的,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选择酒,才是最佳的方案。这第三嘛,则是叶桢自己真的有些愧疚,毕竟当初送往各府的诗,是自己从江月白那取的。
抱琴从船舱的阴影处提出了一坛用黄泥封口的酒,再从旁边拿出了一个白玉的酒壶,拍开了泥封,将泛着琥珀色光芒的酒倒了进去。再将两只白玉的酒杯合着这一壶酒,放在了江月白的面前。
江月白却是没有给叶桢倒酒,而是从软垫上站了起来,提着这酒香四溢的壶,走到了船舱之外。叶桢见状,也站了起来,拿起了桌上那两个温润的酒杯,跟在了江月白身后。
抱琴不愧是自小跟着江月白之人,见着他的动作,已经将他心中所想猜对了八九分。上前一步,将面前的青木桌子轻轻地移动了起来,推倒了船舱之外,再将软垫拿了出来,一左一右地放在了青木桌子旁。
叶桢一手拿着一只酒杯站在船头,等着抱琴将物什都摆弄完毕。
一头及腰的青丝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雪青色的小袖褙子曳地,腰间的白色缎带曲曲折折地垂在木质的地板之上,月光泻地,给叶桢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像是即将乘风飞去。
“清九姑娘,请。”抱琴此时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摆好了,便出口提醒站在船头的叶桢。
叶桢闻声而转,微微一笑,便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杯子,皆是递给了江月白,她知道,此时的江月白,并不想借抱琴之手来与自己共饮。
江月白接过杯子,便开始向里面倒酒,小小的酒杯顷刻之间便被斟满,“这是我前年酿的’衍梦’,不是我自夸,虽是比不得你送我的’醉生梦死,但是却也是难得的好酒。”江月白的声音中有着无法比拟的自信,“快尝尝看。”说完便将手中的酒递给了叶桢。
叶桢接过酒杯,低头一看,只见得白玉而做的酒杯间,倒映了漫天的星河。眼睛一亮,接着便是送入口中了。入口极柔,绵长的味道将叶桢整个口腔包围了起来,香甜适口,清香自然。
叶桢对着酒的味道满意极了,觉得此酒并不比醉生梦死差,正欲开口赞美,没想到舌头的侧翼却袭来一阵一阵的苦涩,须臾之间,此前的香甜已经消弭无踪。叶桢感受到这样的味道,脸上的不由得一变,“月白,你这是等着我出丑呢吧。”话虽如此,但是叶桢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责怪之色。
“这’衍梦’的味道若是提前与你说了,你也就对它的感觉没有如此深刻了。”江月白摇摇头,将手中之物一饮而尽,“这可是道天歌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坛。”
“这么珍贵的酒与我这般不识其中味的人共饮,’衍梦’若是有灵,想必会将你责怪一番。”叶桢一脸的嗔怪。
“非也非也,这’衍梦’本是与好友共饮之物,若是找一个只懂酒,却并非是知己的人共饮,那么’衍梦’也就无用了。”江月白再次摇摇头,“与你喝’衍梦’,是一件很愉悦的事。”
“是吗?”
“当然…”
谢永暮所在的地方是看不清两人的影子的,但是谢永暮自小习武,视力惊人,能看见两人在举杯之间,光筹交错的样子。微风带来了船上之人笑语盈盈的声音,谢永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目前的样子,江月白似乎对叶桢的举动依旧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谢永暮的内心却是隐隐地有些不安,他总是觉得,自己应该阻止她们继续下去,但是自小与人虚以委蛇的生活让他止住了这个念头,生生地停在岸边,不做任何行动。
站在谢永暮身后的梦生看着谢永暮一脸纠结的样子,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谢永暮这样的人,脸上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了。看来这叶桢对谢永暮的意义,真的不是那么一般。梦生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借着谢永暮的手算出的那一卦-泽水困龙。看来,那一副挂相,已经开始初现端倪了。
不过梦生此时却是没有想着提醒谢永暮危险的想法,想到自己能过亲身验证挂相的准确性,梦生碎金色的双眼便荡漾着兴奋的光芒。而且在她心底,其实是挺希望这两人在一起的,于是出声对谢永暮说道:“她们这么近,你就不担心。”
“那又关我何事?”谢永暮的声音很冷,像是凝结了一层寒冰,“她做何事,与我无关。”
“哦...是吗?那为什么某人大晚上的还要跑出来吹风呢?别说是想喝西北风了。”梦生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哎呀哎呀,我还是应该将叶桢剥光了送江月白**。”
“你敢!”谢永暮猛然回头,旋即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内心,索性不再和梦生说话。
但是梦生显然不想给谢永暮这样的机会,而是继续借着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江月白可是光顾了我一年的恩客,现在我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没有什么不对吧。我看呐,你就是在作茧自缚,叶桢知晓了你这么多的秘密,你不带回云水村囚禁,也不杀了她灭口,却将她留在这江宁,还想着给她一个平静的生活…喜欢上了叶桢吧,还不敢承认,看见江月白对她献殷勤还无动于衷…我认识的那个杀伐果断的吴国太子去哪里了?现在阿,我看你就是一个连喜欢都不敢承认的懦夫罢了……”
“不杀...是因为还有用,她能牵制住叶煜,暂时不能杀。”谢永暮冷冷地解释道,“何况她在江宁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不会有事。”却是没有回答梦生后面的问题。
梦生也不追问,而是继续问道:“那你知道现在的叶桢和江月白在说什么吗?”说着如玉葱般的手指便指向了江间的两人,“或许阿...他们正在谈婚论嫁呢...哈哈......”
“难道你知道?”谢永暮的声音已经开始出现了明显的怒气,这在喜形不于色的谢永暮身上是极为少见的。
梦生也知晓谢永暮此时心中的怒气,也就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继续陪着谢永暮看江面上的小船。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更深了。
星光碎落在一整个江面上,浪潮声依旧,月色却是更加明亮。
不知道船上的人又说了些什么,一阵悠扬的琴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这漫天的星辰都像是将要为此琴声而倾斜。抚琴人白衣胜雪,听琴人紫衣如魅。举手投足间,尽是一番风华绝代。
此时,小小的船只已经开始缓缓地向来时的方向驶去了。
等叶桢回到一浊园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更漏声声,声声清冷。
江月白将叶桢送到了一浊园门口,见到二狗与念歌一直在门口等着她,也就没有进去了,两人互相拜别了,便各自回家了。
其实叶桢也没有醉,只是头有些晕,不过却是有些劳累。于是任由着念歌将自己扶上了阁楼,和衣吹灯之后,便躺下歇息了。
却是没有注意到不久前凭借着过人轻功而提前赶回来,隐藏在自己房内的谢永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