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水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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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置死地而后生

    如此蛮横的使节。

    曾凡杰并没有生气,他反而好奇砸在自己脸上的信是什么?是劝降信?不可能,劝降信的话,使节不可能是这个态度。

    说实话在使节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犹豫和忐忑。李牧原境内发生的事情,或多或少走漏了那么一点风声。他虽是朝廷命官,要坚持原则,风雨不动安如山,只是他也是个人。

    他心中不可见的地方,也有那么些动摇,要不然也不会做出屏蔽左右耳目这样容易落下口舌的事情。

    威胁信?

    有什么能威胁到自己呢?曾凡杰乃是贫苦人家出身,父母早忘,家中无兄弟亲戚;往来好友,也无过命之交;自己虽然年长,取妻妾四房,却无子女血脉……

    按理说,应是天衣无缝。

    “恩?”

    时节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这厮莫不是来诈我?曾凡杰哼了一声,摸了一下腰,定睛看去。

    某年月日。

    贿银七百两于知府叶青。

    某年月日,醉后架马踏街,踩死女子一名,以三十两银堵塞家人口舌。

    一条条清秀的小楷书。

    一笔笔如刀般的铁钩银划。

    将他上上下下扒了个干干净净。

    不知不觉,汗流满背。

    腰间一物松口,落于地上,清脆声炸响在这密室中!

    只听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细密的脚步声,一队甲士冲入屋内,不分由说,举刀便朝着使节砍去。

    使节大笑一声,也不避讳,双手环抱胸前,冷笑一声。

    生死一刻。

    使节道大声道:“吾先走一步……”

    “住手!”

    曾凡杰怒喝一声,甲士一愣,差点收不住刀。

    刀刃与使节的脖子只有一寸之差,使节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生死一瞬,依旧面带笑容。

    他伸出两只手指,将刀刃拨开:“哪来的下人?这么不识规矩?我乃李国公所遣使节,身负要事,你敢以刀斧相向,不怕仙人报复,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他声音初始还温和如玉,说到刀斧相向之时,音调突然拔高了数个音节,其声可裂金石,声色剧烈!那甲士被他吼的肝胆俱裂,后退一步,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哼!”

    滔天怒火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使节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曾大人,你怎么说?”

    一时间所有的甲士都将目光放到了曾凡杰的身上,曾凡杰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抓着信纸的手猛的收紧,他怒喝道:“都退下……使节大人与朝廷有要事相商,这是你们听的吗?”

    “大人……”

    “滚!”

    甲士狼狈而出,顺便将门闭上,幽暗、昏暗重新成了这小房间的主宰。

    “先生如此,有何见教?”

    他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上的信,淡淡问道。

    使节呵呵一笑:“事该如何,曾大人应该清楚。我家主上天兵很快就来此,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是玉石俱焚,还是做个识时务的大人。”

    “你这是劝我投降?这事免谈,某乃朝廷命官,深受皇恩,怎么可能投奔……投奔地仙?再说了,玉石俱焚谈不上吧?朝廷十路大军星夜间就要赶到,碾压区区南国十数城,不是手到擒来?”

    使节大笑:“汝要是朝廷忠臣,刚才就该让甲士一刀砍了某的头颅,然后写奏折上书请罪!按照规矩,你最多调职、不至于死!只是当朝陛下行事癫狂,也不知道你会落得如何下场。”

    “实话告诉你,你这些罪状某抄了三份,这只是一纸副卷。剩余的正卷、人证、物证,都已经分托人马,安置好了,只要我事不成,立刻进京,到时候曾大人死罪或不至于,只是这乌纱帽,恐怕就到头了。”

    曾凡杰脸上一阵青红,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某知道了,吾知道了。好好好!我考虑一日,明日这个时辰,给你答复。”

    说罢,他转身就走,使节在他身后拉长了腔调,斯里慢条的说道:“曾大人……身家性命……你可想清楚了?都是朝廷一脉,跟谁不是呢?”

    “哼!”

    门重重闭上。

    当夜。

    使节就被囚禁于小屋内,只有一个年老的哑婆子,送上点心、净桶、热水。

    使节也不惊慌,在小屋里呆的悠然自得,十分舒服,洗澡吃饭,呼呼大睡。

    这一觉就到了夜半,外面似有嘈杂,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将被子一蒙,遮住脑袋,继续睡的香甜。

    只不过有人明显今夜睡不着,也不想让他睡,他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曾凡杰双目血红,仗剑而入。

    他一剑劈在使节床头,疯狂大叫:“你这狗贼,竟敢如此!”

    使节从浑浑噩噩中醒来,迷迷糊糊叫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主簿死了?还是威武校尉死了?或者是……”

    曾凡杰一愣,剑落在地上:“你居然谋划了这么多人!你,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使节哈哈一笑,从床榻上坐起,讥笑道:“听这个声音,恐怕是退下来的老侍郎被砍了吧?我这不是逼你如死路,而是帮你拿了个决定。”

    “疯子,疯子!你都是疯子!你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我本来就是疯子,不疯魔,不成活!为人者当置死地而后生!曾凡杰,你在这样混沌下去,可就真是一条死路了!你现在速速命令亲信,把守城门,然后不要管那些名流、士绅的死活。趁着威武校尉死去,抓紧去营里主持大权,这才稳妥。你只要坚持一日,我大军就会到来。到时候你依旧是铁打的县令,甚至我主上现在正是用人之时,给你往上提一提也是平常之事。”

    曾凡杰听得这番说辞,痴痴傻傻,不能动弹,使节大怒:“还不速去,莫要搅了老子的觉!”

    他一脚踢在曾凡杰的身上,将他踢了个踉跄,自己却哈哈一笑,倒头就睡。

    曾凡杰如梦初醒,抓起剑来,狂奔而去,门都不关。

    寒风灌进来,使节忍耐不住,起身关门,当大门关上,将寒风细雨隔绝在外的一瞬间。他忽的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已经满身都是汗。

    他哪里有什么使节的称号。

    全都是自己杜撰出来。

    他每一步都行走于悬崖之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疯子?”

    李智辰摇摇头:“总要配得上仙人赐的这个李字吧?”

    转身上床,不知觉间,鼾声如雷。

    第二日。

    满身是血的曾凡杰返回此处,却看到使节依旧睡的香甜,他心里也莫名的安定下来,并产生了一丝佩服。

    只不过……当草草绘制而成的李字大旗升起来之时,李牧原的军队未来,临县校尉却率军平叛。

    “李国公大军在何处?汝若玩我,咱们一起死吧!”

    李智辰嘻嘻一笑:“某来的时候,就说过,三日,这不才过了两日?明日不到,你可以斩我头去请罪!至于今日,还请县令大人做个表率,率众御敌吧。”

    曾凡杰已经没有退路。

    昨日他的刀,已经沾满了同僚之血。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日非常难熬,好在樊城他治理的还算不错,城墙都有及时修葺,守城器械也算完备,敌军一时还攻不破。

    只不过这一拖延,城内大户就有蠢蠢欲动者,李智辰冷眼观之,一日不曾下城墙,身不离人。

    第二日。

    日出时分,日薄微光。

    一只大旗挑晨光而出。

    看着那骁勇将士成队前来。

    看着那随风烈烈的军旗。

    所有人的心才放了下来。

    赵高入城,看到在道路两旁恭迎的李智辰,立刻翻身下马,抓着对方的手叫道:“好厉害!好厉害!将军还不信,某坚持要来,果是信人!果是英雄!国公必有大赏。”

    李智辰恭声道:“些许功绩,何足挂齿。曾大人浴血杀敌,当赏!某的兄弟,来时五十,却也只剩这一十六人了,望将军赏赐!”

    赵高点头,冲着惶恐不安的曾凡杰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来:“曾大人放心,弃暗投明,共报朝廷,必厚待之!”

    曾凡杰心中一块石头才落地,叩拜不起,大叫万岁。

    赵高又道:“勇士为国捐躯,自有规矩!另外你们的主将来之前,就跟我说好了,功绩尽归你等!是解甲归田,还是得银或官,尽可取之。”

    李智辰点头:“如此,才有人继续跟着我这个疯子拼命!对了将军,安抚是一回事!这是这几日城中有所异动,不安分的大户,该杀就杀。”

    看着李智辰递过来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赵高心中叹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可记得那日跟你一起挑人的那个大汉?姓李名守黑!他也立下了天大功劳!五十人居然攻入了大徐粮寨,而且阵斩敌将!趁敌大乱之时,以火烧仓!”

    李智辰一惊,抚掌道:“果然是同道中人,果然又是一个疯子!国公基业不大,想要鲸吞天下,就需要疯子多一点。”

    他随着赵高一起踏上城墙,看着染染升起的旭日,低低叫道。

    “不疯魔,不成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