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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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星空深处的古棺!

    大衍王朝,雁羽城。

    黄昏,青石大街上,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徐徐走来,夕阳的光辉覆盖其身,走的近些,可以看清他们的容颜,老者形容枯槁,拄着一根槐树做的弯曲的拐杖,拐杖看似粗糙,却不扎手,磨得没有一点突刺。

    老者左手处,一名瘦削的少年勉强扶着老者颤巍巍的身躯,蜡黄的脸庞上残留着两行泪痕,此时正一跛一跛的走着,黄昏的青石街上,少年的身后,留下一串串鲜红的脚印,在金黄的光芒中,闪烁着触目惊心的血腥之色。

    血色的脚印是右脚留下的痕迹,少年的脸色不见任何的异色,眼睛微闭,黑色的睫毛剧烈的抖动下,一颗豆大的珠子自额头右侧滚动坠落,啪一声摔碎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四散溅开,扶着老者的双手也不禁紧紧一攥,脸颊也更紧绷了几分。

    “辰儿,”老者停住脚步,重重的咳嗽一声,喉间一口逆血涌出,老者急举起衣袖遮住,麻黄色的衣袖顿时颜色深沉了几分,暗暗使劲擦了擦,神色恢复如常,只是褐色枯老的脸色增了分苍白。

    “爷爷,你怎么样?”唤作辰儿的少年急切的问道,突然的开口使得他绷紧的脸庞骤然一松,霎时眩晕的痛感从右腿处袭来,险些跌倒,脸上的汗珠变得明显起来,右腿处刚刚结痂的伤口刺啦裂开,血流使得麻色裤子变成褐红湿润,血色的脚印更深了几分。

    “咳咳,辰儿,都怪爷爷……咳……咳咳……是爷爷没本事,不然,不然你也不会……但不这样,你……”尚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老者面带神伤,满目忧色,浑浊的眼珠中流转出一抹彷徨。

    辰儿仰起头颅,注视着爷爷,面色坚定的道:“爷爷,你不是说母亲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够做一颗天穹上璀璨的星辰,不做地面上任人践踏的尘土吗?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最亮的星,俯视那些藐视我的灰尘!”

    辰儿的眼神在此刻就如星辰一般璀璨明亮。

    听闻此言,老者微微一怔,像在追忆什么,转瞬即恢复正常,道:“爷爷相信辰儿,绝不是一个甘于这样一辈子的人,一定的,咳咳……”

    夕阳已经沉得很低,天幕上出现稀疏的几点星光,暗青色的天空像蒙了一层灰翳,最先出现的淡月,几株稀拉拉的桂树斜长着,明明是春季,却一副萧索模样,冷冷的。

    一老一少的身影渐渐远去,空旷的青石大街上,摇荡的灯笼里,烛火慢慢亮起,撑起光明,在此已然漆黑的夜。

    雁羽城城主府,城主叶战天正在书房中翻阅着一本战技书,武定邦国,大衍王朝有律,权之争,有能者居之,无能者旁观之。文臣只管些律法典制,礼乐编排,武臣却是一国的砥柱,权力之争,便是取决于武之强衰。

    城主叶战天,后天境界,后天境九重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到达传说之中可以吸收天地玄气的先天之境,一到先天,体内玄气充沛,久战不疲不说,挥手之间便能有大神通,以一敌万再非传说,而且大衍王朝之中,到达先天之境的武者,入朝为官不但约束极少,而且还可受封王爵,可谓位高权重,凌驾万人之上。

    一念及此,叶战天心头便是一阵火热,目光灼灼,看向书籍的目光好像一只凶兽盯着待宰的羔羊,先天之境是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境界,同时也将无数人阻挡在外,一步之差,万里之遥。

    正思忖间,房间外传来阵阵稳重且急促的脚步声,练武之人五感敏锐,叶战天放下手中书籍,淡淡地看向房门处,待脚步声临近,右手一挥,一股灼烧的气浪迅速涌去,房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门外之人楞了一下,心中对书房中端坐之人愈发感觉气息沉渊,静坐如沉睡的猛狮,心中一凛,急忙走近道:“家主,小姐今日已突破至后天境第五重。”

    叶战天双手撑桌,猛然站起,声如洪钟,质问道:“吴管事,此言当真?”

    吴管事忙禀告道:“午间二老爷亲自验明,小姐确实已经到第五重境界了。”

    二老爷叶雄天,是叶战天的亲弟弟,如今在后天境第八重,叶家正因叶氏兄弟两人,才有现在在雁羽城的一番事业,主掌着雁羽城,在雁羽城中,说一不二,做着土皇帝。

    叶战天一听,心底狂喜不已,按捺住躁动的心情,声音微颤着道:“那现在小姐人呢?”

    吴管事低头不语,脸露难言之色,叶战天皱眉道:“难道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吴管事闷声道:“家主,小姐没事,只是午间小姐说要逛集市,独自带着火狼,结果火狼凶性未除,在集市伤了人,据家奴禀告,伤者伤势不轻。”

    叶战天闻言松了口气,虎目一凝,才道:“伤人?伤的谁?”

    “是平民,一直在集市摆摊说书,一老一少,火狼咬伤的是那名小的,只是那小的反抗了几下,踢了火狼一脚,小姐便出手教训了几下,老的也挨了几掌,估计活不成了。”吴管事漠然道。

    “哦,是平民。”叶战天双眉微展,漠不关心的道:“然后呢?”

    吴管事喉咙一塞,吞吐着道:“小姐现在已经醉躺在伊春楼,怎么唤也不醒,我已经命人驱逐了伊春楼所有客人,保护小姐的安全。”

    “混账!”叶战天怒喝道:“堂堂叶家小姐,竟然跑去伊春楼那等地方,让我叶家颜面置于何地?!”

    吴管事浑身一哆嗦,颤声道:“我这就去接小姐。”

    刚要退出书房,只见叶战天摆摆手道:“算了,明天早上小姐醒来让她来找我。”

    “是。”

    ……

    城郊,破庙。

    破庙里供奉着掉落金漆的泥塑佛像,小小的破庙,几束干草铺展在佛像前的空地上,上面躺着一名病弱的老者,鼻孔内气若游丝,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老者旁边跪坐着一个瘦小点的少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老者,双手紧攥住老者冰冷的右手,就怕一放手就再也握不住了。

    “辰儿……”突然,老者挣扎着将背靠在佛像底座的矮砖墙上,呼唤着少年的名字道。

    辰儿浑身一震,轻声道:“爷爷,你感觉怎么样了?”

    “辰儿,爷爷恐怕不行了……咳……爷爷留着最后这一口气,就是想……咳咳……想告诉你,你的身世,咳咳……不要管我,让我说完,说完也该走了,咳咳……”老者不顾辰儿的阻止,断断续续的说道。

    辰儿悲恸的望着爷爷,老者的脸上已经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死气,奄奄一息,嘴巴十分艰难的一张一合的说道:“辰儿,我们独孤家并非是大衍王朝辖内家族,而是在大衍北边的大周王朝江南的一处小镇,名叫苍云镇,你爹叫独孤霸,从小便天赋不凡,修炼更是一日千里,进境迅猛,十五岁就已经是后天四重巅峰,三十岁时后天八重,成为名副其实的苍云第一人。”

    独孤山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骄傲,死气弥漫的脸上竟然流转出别样的光华,慢慢地诉说着:“你爹那时就是我独孤家的骄傲,整个苍云镇的骄傲,而你娘,虽然境界不如你爹,但却是苍云镇最美的女子,你爹与你娘的结合,无数人都认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婚后的生活也十分温馨幸福,可是这一切,都被……咳咳咳……”

    说到这里,独孤山咳嗽加剧,灰白的眉毛拧在一起,说不出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寒意:“苍云镇总有三大家族,分别是王家,李家,还有我们独孤家,你爹与王家少族长王龙成结为异性兄弟,义薄云天,可是谁知……交友不慎啊!王龙成骗取了你爹的信任,知道我们独孤家有一传世玉佩,声称其中隐含着大秘,竟然纠结李家和几名身份神秘的少年男女,将我独孤家满门灭杀!你爹跟你娘也含恨而死,死不瞑目啊……”

    辰儿不知道,他在听着爷爷的话时,拳头紧紧地攥着,指关节捏的发白,嗓音沙哑着道:“爷爷,那我们是如何逃脱的?”

    辰儿今年十四岁,本应是在家庭温暖怀抱里的年纪,但生活的贫苦艰辛,早已让他的心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他没有过多言辞,语气生冷漠然,如同大漠上割过的风刀,亦像一匹孤独而冷酷的狼!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尤其那几名少年男女之中竟有一位达到先天级别的高手,你爹寡不敌众,最后自爆身体为我们赢得一点时间,我才带着你逃进家里的机关暗洞,暗洞通向苍云镇的黑魔崖,里边凶兽肆虐,即使是后天九重也是忌惮非常,这才摆脱了追杀。”

    “在黑魔崖待了整整二十天,趁着月下兽潮暴动我带着你方才离去,我的一身修为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伤患废掉的。辗转多地,来到了大衍王朝,本来我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你这件事的,可是——”

    独孤山突然撑起身子,仰着头颅,面目狰狞的厉喝道:“贼老天总是不让我好走,想要了我命,即使是沦落街头说书苟活也做不成,那就逆了这命,这天!”

    独孤辰从没见过爷爷这般景象,嘴唇翕动,心头微颤,不知道说什么。

    “我之所以不想让你知道,”独孤山转过头,喘口气道:“是因为爷爷害怕,爷爷已经失去了妻子、儿子、儿媳,失去了独孤家所有人,爷爷不想你有事,不想再失去你,呵呵,或许,爷爷终究算不得一个合格的武者,只想过着天伦之乐的生活,不想参与血腥的厮杀,无尽的争斗,可这,有错吗?

    我只想一家人愉快地生活,但现实却一刀刀将这微薄的梦剐的稀碎,梦本美好,奈何世道混乱,呵!爷爷死了,不能再照顾你,保护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知道吗?爷爷是个懦夫,对不起辰儿,辰儿…”

    说着,独孤山突然用力,撕开腿肚子上干瘦的肌肉,刺啦一声,鲜血喷涌,独孤辰大惊失色,骇然叫道:“爷爷,你这是干什么?”

    独孤山未答话,双手扳开肌理分明血红的肌肉,右手食指与拇指伸进去片刻,揪出一个近圆形的物事。对独孤辰道:“辰儿,这就是我独孤家的传世玉佩,我怕怀璧其罪,便缝在身体内。”

    渐渐浑浊的双目在这一刻竟然睿智明亮,其实此时的独孤山已经处在回光返照的状态,他看着这枚沾染着自身血肉的玉佩,目光先是一阵愤恨,转而又变为释然,最后竟是有了一丝通透,仿佛万般红尘都已放下。

    人在临死的一刻,总是会想很多的事,以前的种种又会变得清晰起来。

    独孤山注视玉佩良久,拉起独孤辰的手,追忆似的道:“辰儿,这枚玉佩其实并不是我们独孤家的传世之宝,本来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好,无论在哪儿,还不是生活吗,可是一切与原本的背离,说出来又何妨呢?”

    “爷爷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爷爷二十几岁时,有一次整理博物馆的杂物,不小心摔碎了一只青色瓷瓶,没想到瓷瓶之中封存着这个玉佩,当我双手触摸到玉佩身上时,便来到了这个世界。刚来时,爷爷十分迷茫痛苦,后来,遇上你奶奶,有了你父亲,我也就想通了,只要幸福快乐,在哪里不是生活呢。这枚玉佩,爷爷也研究很久,却什么也未曾发现,唯一的好处便是佩戴在身上似乎可以凝神静心,对修炼十分有裨益,却不料我独孤家因此物株连祸乱,嗬嗬……”

    “不过此物必定不凡,不然爷爷也不会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你一定要好好保管,说不定会有大用。”

    独孤辰瞪大满布血丝的双眼,听着爷爷讲的这些话,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难道说……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爷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一名少年而言,这无疑是对其世界观的一种打破,但,独孤辰选择相信爷爷,因为他知道,爷爷是不会欺骗他的。

    即使这件事多么令人瞠目结舌,多么震撼心灵,独孤辰也丝毫不去怀疑,就算有另一个世界又如何,爷爷仍旧是他的爷爷。

    伸手接过玉佩,独孤辰感觉到一缕来自灵魂的熟悉,此时不及多想,独孤辰看见爷爷的眸子猛地黯淡了下去,握着的双手也骤然一松,滑落了下去,只见爷爷的嘴角轻轻蠕动着,独孤辰凑上前去,听见道:“辰儿,我死后,将我火葬,把我的骨灰带回苍云镇,洒在曾经家的土地上吧。”

    言罢,独孤山的眼眸已成了死灰色,病白的的发丝凌乱的飘散着,憔悴一生的老人在无尽的忧虑之中合上了皱老的眼皮,庙里的佛像显得孤寂,又显得狰狞了许多。

    大衍王朝崇明历十五年春,雁羽城下了一场雨,雨声敲打在这座盘踞傲然的城区,下了一夜。

    多年以后,独孤辰仍然记着这个雨夜他的伤感,痛彻心扉,却没掉一滴泪,多年以后,他才真正明白,他当时未曾落泪的心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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