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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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番外篇(16)

打完之后,她才一呆,那一耳光只是她自然生出的反应,完全没料到能打中,而连城诀竟也毫不闪避,任由她打了一记耳光。以他闪电般抓住尉迟筱雪手腕,将她抱在怀中的身手来看,虽然他离尉迟筱雪不过咫尺,却绝对有余刃避开,是以尉迟筱雪看着他雪白的面颊立时多出五条指印,不免怔忡发呆。他却似若无其事一般,摸摸脸,笑道:“好痛!”手上陡然加劲,尉迟筱雪只觉手腕如同被烙红的铁圈箍住一般,痛彻心骨,全身如同蚁噬,一会如入洪炉,一会如堕冰窖,这份痛苦实非常人可以忍受。但她咬着牙,昂然对视,神色间毫不示弱。

这一变故来得极快,从尉迟筱雪出手,到她打连城诀一记耳光,都不过发生在倾刻之间,,谁也来不及阻止,甚至连看都未及看清楚。舒木楚等人霍然立起,向那席人怒目而视,连城诀身边的四男四女也蓄势待发,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凝肃。酒楼中其他客人见势不妙,悄悄地结了账都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酒楼,酒楼老板和小二吓得躲在后堂,不敢出来多事。

连城诀见尉迟筱雪面不改色,心下也不由暗暗称奇。他以一种特殊的分筋错骨手法拿人脉门,向来所受之人无不痛得涕泪俱下,哀号求饶,可今日这少女却一脸倔强之色,丝毫不现哀告求饶之意,甚至哭喊痛楚之色也无。那种奇痛越来越深入骨髓,在尉迟筱雪眼中,连城诀那张微带笑意的脸已变得如恶魔一般可怕,手腕有一种似乎已然断了,却又未曾真断的感觉,痛楚由手臂传向全身,周身渐渐发麻,如同针刺。她渐渐忍受不了这种痛楚,眼前已经发黑,只得紧紧的咬着下唇,狠狠瞪着连城诀。在她眼中,那张脸由近渐远,又同远及近,渐渐模糊不清。汗水顺着额头而下,只有一股过人的意志苦苦支撑着她。

连城诀仍握着尉迟筱雪的手腕,尉迟筱雪坐在他膝上,二人相视而看。舒木楚等人背对尉迟筱雪,无法看见她脸上有何表情,只见连城诀一直笑意未减,从姿态来看,倒似乎是一对调情的男女。双方的人都僵持不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曹阳铭耐不住性子,已叫了起来:“尉迟筱雪,你他妈的在玩什么花样?坐在那兔儿爷腿上快活得紧么?老子瞧得气闷,快给我回来!”尉迟筱雪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了,以她平素的性子,早已回骂过去,但现在如何能开口?那几名青年男女却已按捺不住,纷纷叱骂道:“你这丑八怪嘴巴放干净些,什么兔儿爷?”要在平日,他们早已动起手来,但今日没有主人示意,他们却不敢轻易乱动。连城诀素来待他们严厉苛酷,擅作主张者身受之苦,生不如死。

白问晴笑道:“尉迟大妹子,你可风流快活,姐姐我却等得不耐烦了,你还不快快回来?”她和曹阳铭最粗心大意,竟看不出尉迟筱雪受制于人,以为她自己不愿回来。尉迟筱雪正要昏过去之际,忽然觉得手腕一松,痛楚全消。这彻骨之痛,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似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她呆得一呆,只觉全身发软,一时站不起身,低头一看,被握过的右手腕上一圈青紫乌黑,她用左手托着右手手腕,一双明眸狠狠地扫向连城诀。她的眼睛不算很大,但黑白尤其分明,清澄如水,睫毛忽闪,白起人来别有一股风情。

连城诀看着觉得十分有趣,眼前美人在抱,焉有不一亲芳泽之理?伸手一揽她的纤腰,顺势在她脸上亲吻一下,哈哈一笑,道:“好香!”他身边那些随从似乎看惯了他这般举动,丝毫不以为异。舒木楚等人脸现怒色,又待出手。

尉迟筱雪怒极,一口痰呸地向他吐去,连城诀侧脸闪开,笑道:“何必这么凶呢?你也不算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能得我亲一下理当觉得荣幸才对,想求我一亲芳泽的美人不知有多少,你还不识好歹……”听他言下之意,被他轻薄了一番还理应觉得与有荣焉才对。

尉迟筱雪愤怒已极,头一低,冷不防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连城诀冷不丁的肩上一痛,“哎哟”了一声。尉迟筱雪见他眉头一皱吃痛的模样,一时间便忘了自己刚才所受的痛苦与屈辱,“格”地一声笑出来,又狡黠又得意地看着他。

连城诀不由一呆,想不到这女子如此胡搅蛮缠,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竟能动用到牙齿作武器,哪里有半分美女风范?他却不知尉迟筱雪出身市井,乞丐混混那些打架撒泼,手抓牙咬的一套原本最是拿手。

这时尉迟筱雪自觉已能动弹,一跃而起,逃回座中。她胆子虽大,却也不敢再逗留在连城诀身边了。

白问晴笑道:“尉迟妹子,你可真有福气,要是我被他亲一下,死也愿意。”赵青柠面上一红,她是大家闺秀,生性腼腆,听不得这等粗俗言语,低声轻斥:“裘姐儿,不要胡言乱语。”尉迟筱雪抚摸一下面颊,发现兀自滚烫,骂道:“十三点,你这么喜欢,自己干么不送上去让他亲一下?”白问晴笑道:“我倒是乐意,只怕人家不愿意呢。”

舒木楚阴郁着脸,沉声道:“别说疯话了,咱们走。”扔下一锭银子,当先走出店门,头也不回。他心中着实盛怒,但看见连城诀的出手,自知远非其敌,况且他身边还有一群武功不弱的随从,即便想讨回公道,也绝无可能。何况尉迟筱雪也并没有怎么吃亏,虽然被轻薄了一下,却也打了对方一记耳光,咬了人家一口。再者在他心中,尉迟筱雪向来泼辣豪迈,性格与男子无异,也不觉得格外丢人,只要人没事便万事大吉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

众人见他离开,均跟着走了出去,唯有尉迟筱雪抚着面颊,半晌不动。她怔怔片刻,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眼中突然滚下泪珠来,沿着白嫩的面颊滑落。她头一低,终于也走出店门去。

除了连城诀和他手下随从,并无其他人看见尉迟筱雪的眼泪。她的眼泪如同晶亮剔透的珍珠,轻盈摔碎在桌上,慢慢地化开,渗入桌面,她的心也随之摔得粉碎。

“公子爷,要不要追?”连城诀手下一名青年男子问。连城诀摇了摇头,不知怎地,心头升起一股惘然之感。

尉迟筱雪边走边想:“他就这么走了,倘若换作赵姑娘受辱,他明知不敌,无论如何也要讨回个公道,哪怕送死也绝不会就此离开。”想到此处,她心中的伤痛远甚于身受的苦楚和羞辱。

“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公子哥儿竟然是个轻薄之人。”尹萧天边摇头边说。

“那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罢。”巫华池心中也觉尉迟筱雪未曾真心反抗。尉迟筱雪原是他们这群人中功夫最好的一个,如何会轻易受制于人?何况当时二人对视良久,看上去便如尉迟筱雪心甘情愿一般。曹阳铭一句话未说,只是狠狠“呸”了一口,也不知是何用意。

尉迟筱雪听得他们的说话,心中迷迷惘惘,也不加辩驳,暗想:“你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好了,反正都是我该死,自找的。”

冯乐章见她面色不对,打断巫华池的话道:“闭上你的乌鸦嘴,不说话你要死啊?”巫华池翻了个白眼,正想回敬他几句,转头看见尉迟筱雪失魂落魄般的走在最后,脸色苍白,不由得怔了怔,将嘴边的话吞了进去。

一行人于是走得格外安静,与平日大不相同。原本他们八人大多十分多嘴,都是爱饶舌争吵之人,一路上总是话语不断,从未像今日这般安静过。回到客栈,舒木楚一语未发的进屋便关上房门。

赵青柠和尉迟筱雪同屋,一起走进房间。尉迟筱雪走进去,看上去有点木然往凳上一坐,面上无甚表情。赵青柠见她神情怪异,侧头看了又看,轻声道:“尉迟姐姐,你怎么了?”尉迟筱雪不答。赵青柠又道:“尉迟姐姐,你是不是听了他们的话,心中见气?其实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有口无心的人,并无恶意,尤姐姐和东方大哥性子直爽,说话随便,裘姐儿又没什么心眼,言语间也许有让你不快之处,你可莫见怪。”尉迟筱雪仍是不理,索性站起来,走到床沿,倒头便躺下去,将棉被一拉,从脚蒙到头,给她来了个不理不睬。

赵青柠一愕,不由得十分窘迫,她甚少受人如此冷遇,自不免难堪,加之原是好心劝慰,反倒变得自己得罪了尉迟筱雪一般,不由得心生委屈之意,鼻子一酸,要待哭出来,却终于忍住,奔出了客房去。

赵青柠来到舒木楚房门口,伸手敲门,只听得舒木楚在屋内问:“是谁?”听到舒木楚的声音,她更是忍不住,呜地一声便哭出声来。

舒木楚听得呜咽之声,吃了一惊,立即打开房门,见是赵青柠,将她扶进屋去,关上了屋门,吃惊地问道:“赵姑娘,谁招惹你了?怎么这般伤心?”

赵青柠亟想趴在他肩头失声痛哭一番,但想到左右房间住着曹阳铭等人,便极力克制自己,坐到桌边,伏着桌子低声呜咽不止。舒木楚看着心疼,扶着她的肩柔声低语:“怎么了?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那帮家伙出言不逊?我去骂他们。”

赵青柠摇摇头。舒木楚心中更为纳闷,问道:“究竟为何?这里并无他人,你直言告诉我便是。”赵青柠呜咽了一阵,抬起泪痕满面的脸,抽抽噎噎道:“我本是想劝慰尉迟姐姐来着,谁知她非但不领情,反而视我若敌一般。不理不睬也就罢了,还用被子蒙上头,显然是不愿听我说话。可是我自问并无得罪她之处,究竟何处招惹了她,我也不知,为何她要这般讨厌我?”

舒木楚见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心中十分怜惜,伸手替她拭去脸上泪水,叹道:“她的脾气原本不好,绝非针对你而生气。这几日她一直郁郁寡欢,要不然便是暴躁易怒,我也不知是谁得罪了她。你不必多虑,过几日她自然就好了,你性情温柔,待人和善,又怎么可能开罪她,不可再胡思乱想,平白地让自己难过。”

赵青柠睁大眼看着他,问道:“是真的么?”她眼中泪水未干,仍在眼眶中转动,却已不再往下流。其实她听得舒木楚几句柔声宽慰之言,心中便已舒适了一大段,至于尉迟筱雪究竟是否生她气之事,已然并不重要。舒木楚微微一笑:“我怎会骗你?乖,擦干泪水,哭得像花猫一样便不美丽了。”赵青柠扑哧一笑,笑靥犹如百花齐放般灿烂,直看得舒木楚心旖神荡。

次日,众人结了客栈的账,继续前行,不多久,已踏入苗疆的繁华地界。在舒木楚的想象之中,梅林巷当是一个梅花环绕之处,可是在他们沿途所经之处,并无大片梅林。

舒木楚等人四处打听寻找。这日来到一处小镇,镇上拱桥甚众,桥下流水清清,住着诸多水上人家。一打听之下,并无人听过苗疆梅林巷这个地方。八人在镇上盘桓了半日,始终一无所获,均是大失所望,颇为泄气,打算吃完午饭便即离开小镇,继续寻找。舒木楚心情不佳,胡乱填饱肚子便招呼众人离开。赵青柠提议走水路离开,一来他们并无急事,二来可以顺路欣赏水乡美景。她虽是苗疆人,但出身豪富,还从未坐过这般小小的乌篷船,从来出入有人护送,行水路也都有宽大豪华的画舫,因此对这种乌篷船上的风情格外好奇。

舒木楚听她要求,自然无所不允,便雇了两条小乌篷船送他们离开。他与赵青柠,巫华池,冯乐章同船,尉迟筱雪与白问晴,曹阳铭,尹萧天同船。一路上赵青柠坐在船舷边,伸手戏水,不断地用水泼他们,这艘船上便笑声连连。舒木楚听着船娘唱起水乡小调,柔软温润,水上的风吹得人心旷神怡,船边碧波荡漾,身边佳人如玉,胸中所有烦闷抛诸脑后,一时间不知天上人间,竟险些连来苗疆寻亲的目的也丢之忘之。

而尉迟筱雪所在的船上,白问晴与曹阳铭,尹萧天叽叽喳喳地说笑,而尉迟筱雪所在的船上,白问晴与曹阳铭,尹萧天叽叽喳喳地说笑,没几句不知怎地话不投机,互不相让地争吵起来。尉迟筱雪心烦不已,眼前水清莲白,荷叶田田,均不在她眼中。她心中早已塞满自怜自伤之意,听得聒噪吵耳的争论,只觉得烦闷不已,一头钻进船篷,独自缩在角落双手捂住了耳朵。

苗疆的水路九曲十八弯,水中莲叶碧色接天,湖光山色令人醉倒。舒木楚叹道:“难怪苗疆自古出美人,这山温水软的,生在这里的人自然钟灵毓秀,令人倾倒。”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响,但仍随风送到尉迟筱雪耳中,她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紧紧捂住耳朵,心里却不停地大叫:“你眼中钟灵毓秀的只不过是赵青柠而已,这些个情话应该留着只有你们二人时再说,为何还要说给别人听?真是不害臊!”但无论她心中如何狂喊,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只是一股哀怨情伤在自己心里激荡,令她有一种想要发狂的感觉。

只听得赵青柠道:“我自幼在苗疆城内长大,却也从未听说过什么梅林巷,舒大哥,你记得的可当真是梅林巷?”舒木楚肯定地道:“一定是苗疆梅林巷,我感觉那记载定是与我身世有关。”那撑船的艄公听得此言,回过头来,问道:“什么梅林巷?”

舒木楚答道:“这几日我们盘桓苗疆,一直想要打听一个叫梅林巷的地方,却总是无人知晓。”那艄公胡子头发都有些斑白,看上去年纪已然不小。他思索了片刻,说道:“梅林巷?二十年前我倒似乎听过这个地方哩!那巷子原不叫梅林巷,后因遍种梅花而得名,那片地是属于当时的一家名门望族的,好像是姓什么来着?”

舒木楚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跳了起来,大声道:“姓舒,是不是?那户人家是不是嫁舒?”

那艄公“啊”了一声道:“是的是的,的确是姓舒,可惜啊,十余年前一把火,将舒家和那片梅林烧得精光,现今那边只剩一片废墟,也没人去理会,听说舒家的人都死得一干二净了呢……”边说边摇头叹息,继续摇着他的橹。

舒木楚心中原是又惊又喜,听到后一句话,心便又往下沉。他对当年的事原本并无记忆,只凭赵韫的话和书中那句记载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