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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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番外篇(5)

半晌,尉迟筱雪低声道:“就……就是这琴?”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手也在轻轻颤抖。舒木楚勉强克制心中的惧意,答道:“多半是了……这里无人,这琴却是谁弹的?”尉迟筱雪拚命摇头,防佛要将心中的恐惧摇掉。

舒木楚拉着她向前移了几步,尉迟筱雪都不知自己是如何移动脚步的。两人就站在琴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琴上雕花精致,古色古香,看成色是把上好的七弦琴。当然,舒木楚和尉迟筱雪是分不出什么古琴,只是觉得这把琴充满神秘和危险。又呆立良久,舒木楚伸手去摸了一下琴,当然什么也摸不出。琴上十分洁净,但也不能说明刚刚就有人弹过,这几间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被尉迟恭打扫得十分干净。舒木楚拨了一下琴弦,铮的一声弦响,两人同时惊跳了一下。

尉迟筱雪颤声道:“木楚哥哥,你……你能不能不要乱动这……这……”

舒木楚低声道:“别怕,这世上不会有鬼,定然刚刚是有人弹过。”他虽是如此说,但语气却软弱无力,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和筱雪罢了。这屋里门关着,也不见人,谁知是人还是鬼弹的这具琴?尉迟筱雪点点头道:“是啊是啊,定然是人不是鬼。”她自己也不信自己说的话,但却要拚命在心里说:“别乱想,肯定刚刚有人来过,肯定是有人来过……”

二人正自栗栗,忽然一阵夜风袭来,将窗吹开,那窗似乎并未关紧,吱呀的一声响。二人本就心中恐惧,犹如一根紧绷的弦,这一声响来得突然,将他们吓得跳将起来,大叫一声,互相握着手掉头就跑。跑到门口,慌不择路,看见雕花栏杆,伸手一按,一跃而起,便从三楼跳了下去。这时两人倒是十分一致,所想从未如此同心。舒木楚手中兀自还提着那盏琉璃灯,慌乱中居然没吓得扔掉。两人一齐奔到尉迟恭所居住的屋前,尉迟筱雪用力敲门,大声叫道:“师父,师父,快开门,有鬼啊!”

静夜中她的叫声颇有惊心动魄之感,幸而这听风榭远离路柳山庄其他人所住的院子,否则这样大吵大嚷,必定惊来一群人。尉迟恭在屋内听得她大嚷,显是被她从睡梦中惊醒,声音含糊,颇不耐烦的道:“来了来了,大半夜的叫嚷什么?”片刻,他举着烛台打开房门,刚刚让出一点道,两人就一头钻进房门,活像背后有鬼在追。尉迟恭一脸睡眼惺松,正没好气,见他们一副仓惶的模样,更是大皱其眉,十分不满的道:“你两个小家伙,在搞什么鬼?现在什么时辰?把我老人家吵醒,胡言乱语什么?”他边揉眼睛边关上房门,神情颇为愤愤。

尉迟筱雪颤声道:“鬼……鬼,师父,有鬼啊!”说着,用手指指吹雨楼。舒木楚也立刻点头:“不错,我们亲眼所见!”尉迟恭听他们说得肯定,不由怔了一怔,问道:“什么鬼?男鬼女鬼?长头发的还是伸舌头的吊死鬼?掐你们脖子还是摸你们脸了?”二人也是一怔,才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了。舒木楚有些尴尬,摸摸头,讷讷道:“这个……也不是……那个……那个……”

尉迟恭骂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吃饭咬着舌头了还是变成结巴了?你不是说亲眼所见吗?怎么又说不出个道道来?总不成半夜三更你们两个小家伙来寻我老头子开心?”尉迟筱雪比舒木楚要伶俐些,此时心神稍定,口齿也清楚了些,抢着道:“我们被吓着了,所以才说不清楚嘛,虽然我们没亲眼见着鬼,但真的是有鬼,我和木楚哥哥都听见了鬼弹琴的声音,就从那三楼传来,结果我们跑到三楼,琴声立时歇了,三楼有琴的那间却空无一人。然后我们觉得那里一阵阵的阴风,窗子又突然吱吱叫了一声,然后就……”

说到此时,她不由闭上了嘴,伸手捂住嘴,眼珠转了转,有几分赧然。尉迟恭总算听明白了,伸手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个毛栗子,骂道:“死丫头,胡扯什么,大半夜哪有鬼弹琴?是不是你们两个做噩梦了?再不然就是捉弄我来着。”他显然对于筱雪所说完全不信。尉迟筱雪急道:“千真万确,如果我们有半句假话,定叫我们被鬼咬死。”舒木楚也连连点头:“筱雪说的都是真的,尉迟师父,我们真的听到有人弹琴,而且弹得十分伤感。”

尉迟恭见他们情急,这才信了几分,脸有疑惑之色。他素知筱雪调皮捣蛋,爱花样百出,但舒木楚向来稳重,绝不会陪她一起撒谎。他披上一件外衣,擎着烛台,开门走了出去。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紧紧跟了上去。有尉迟恭壮脸,他们胆子似乎又大了许多,但尉迟筱雪仍不时回头看看,总觉得似乎有鬼会跟着自己。尉迟恭却似并不害怕,一直向吹雨楼走去。平时里几十步的路,在二小看来,却变得十分漫长,每走一步都觉得心中惊跳。三人径直上了吹雨楼,不一会便到了三楼。尉迟恭显然十分熟悉这里的一切,知道那具古琴便放在尽头一间,一直走向那间书房。二小跟在后面,东张西望,犹如做贼。

到得书房门口,那门竟自是关着。舒木楚惊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慌不择路的,明明没有关门,怎么这门……”

尉迟筱雪颤声道:“鬼……鬼……”尉迟恭哼了一声,推开房门,举烛一照,回头没好气道:“鬼你个头,对面这扇窗没关上,是风把门吹得关上的。”

二人探头看看,那扇正对着门的朝北的窗果然开着,先前窗之所以会吱呀作响,也正是因为风从那扇开着的窗吹进来,将这边一扇朝南的窗吹了开来。两人脸上微红,但想到那琴声,毕竟真切,绝不可能是错觉,与风吹开窗子绝不一样。尉迟筱雪肯定地道:“不管是风吹开门还是窗,那琴声绝非幻觉,确确实实有人弹琴。而且琴声在我们上了三楼之后便停了。我们也没见有人离开。”尉迟恭缓缓走上前,轻轻摸着那琴身,默然不语。过了良久,他仍是静静不语,两人十分奇怪,对视一眼。又过片刻,尉迟恭转过身,慢慢道:“这吹雨楼上原本居住的人,是路柳山庄老庄主的长子,但二十年前,他离奇死亡。一年多以后,这院子里便被人传有异常声响动静,一开始也说是有人疑神疑鬼,后来渐渐这院里的下人都害怕起来,越来越多人说有异声异动,都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再说这听风榭自从主人死后,便是个空院落,只要留人打扫便行。于是庄主便将院里的仆佣撤去,只留几个白天来打扫院落。那几个来打扫的,即使白天也要相约同来,不肯单独呆在这里。再后来,我流落到东洲,因为无家可归,求庄主收留,蒙庄主发善心,将我留下。我一个孤老头子,无亲无眷,倒也不怕甚么鬼,听说这院子荒废,自愿在此留守,庄主求之不得,便命我守着这院子作个看门人,打扫之事便也由我包下。自我接管这个院子的杂事,每月除了有人送些米粮油盐和我的工钱,就再无人来过这里。”说到此处,他微喟了一声,“我在此孤伶伶守了十年,直到你们两个小家伙来到这里,才算有人与我作伴。不过倒也奇怪,我在此从未见过有何异常,只是听人说起有些怪异之事。或许我老朽糊涂,耳聋眼花,不曾听过见过,又或许连鬼也不屑吓唬我,我在此倒是一直太平无事。”

二小一齐倒吸一口凉气,舒木楚低声道:“原来这里真的曾闹过鬼来!可是这世上又哪里有鬼怪?”言下之意,殊为不信。尉迟恭转过头瞪他一眼道:“说有鬼也是你们两个扯的,我可没有见过。”尉迟筱雪转了转眼珠,道:“师父啊,以前人家说这里有鬼,也是听见有琴声么?”

尉迟恭摇摇头:“各人所说不一,有人说是长夜听得有人叹息,有人说是尚见死去的祖家大公子的身影在院中走来走去,还有人听得女子哭声。琴声也偶尔有所闻。”尉迟筱雪寒毛倒竖,牵着尉迟恭的衣角颤声道:“师父,我们走吧,这……这这地方不干净,我怕。”尉迟恭凝视着她道:“你不是好奇么?你们两自己都想知道这里的一切。”舒木楚心中也感栗六不安,摇头道:“算了,不知道也罢,我倒不信这世上会有鬼,不过……不过……算了,即便是人,那人也是个不想让人看见的人,我们不应打扰他的宁静。”尉迟恭呵呵笑道:“你这呆头呆脑的小子倒是挺会为人着想。无论他是人是鬼都无妨,你们也住了几年了,既然他不扰你们,你们不理他也就作罢。下去罢。”

二人连忙点头。舒木楚迈了几步,却又回头看看书架,那满屋书架陈列着各类典籍,文章,无所不有,令他十分好奇。尉迟恭见他止步,问道:“莫非你也想看这里的藏书?”舒木楚点点头,颇有渴望之色。尉迟恭哈哈一笑道:“傻小子,你识字么?这里的藏书固然丰富,无所不有,但你却未必看得懂。”舒木楚面上一红,道:“我识字虽然不多,倒也识得一些,还是我七岁前学的。可是我七岁前的事已然全无记忆,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学得的一些书本知识,其余全忘得一干二净。”尉迟恭微觉诧异,但也没再追问,笑道:“你喜欢看就多来看,只要你不怕这里有鬼弹琴便是。这里除了我来打扫,再无他人,这些书搁着确然十分可惜。”舒木楚得他应允,十分欢喜,不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白天来看,就算有鬼,青天白日也不会出来,倘若无鬼,更不用害怕。”尉迟恭看了他一眼,笑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迂腐不堪,胆子却不小,倒也不是全无是处。”

第二日白天,舒木楚果然每日一人来到吹雨楼三楼书房看书,这吹雨楼原来的主人祖家大公子显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所拥有藏书十分丰富,不但各类诗词歌赋,典籍史料俱全,还整整齐齐列着一架武学典籍,各门派的武功似乎都有所涉猎,当然这位祖家大公子当年是否练过这些功夫已不得而知,但至少拥有这些典籍证明他对各家功夫都颇有了解。当然,也都是些粗浅入门功夫,真正名门大派的不传之技都是所述不详。舒木楚翻了许多,发现这些入门功夫都是尉迟恭日常教给过他们的,甚是稀松平常。便忽想起一事:“原来尉迟师父的功夫是无师自通,自祖大公子的收藏的这些开学典籍中学来。”他对自己的发现颇有几分欢喜,回去便告知了尉迟筱雪。尉迟筱雪怔愕之余,也曾向尉迟恭询问,尉迟恭淡然一笑,道:“这些粗浅招式,各家各派均有所涉,但并非真正高深功夫,光看表面招式岂能学到人家的精髓?舒木楚那小子爱看便让他看去,倘若他能无师自通,学到人家门派真正的绝技,那他可算得武林奇才了。”尉迟筱雪对他的话颇感不解,但转告舒木楚时,舒木楚也是不甚明了,但他对那些书籍仍是满怀热衷,日常仍去翻阅,一来二去,那许多杂乱的书中所记载的各家各派招式,他倒是学会了不少,但正如尉迟恭所说,所有武功招式均需辅以内家心法,光学招式,不过是普通武人粗浅打架的功夫,真正临战并无多少实用价值。

某一日,舒木楚在一本书中翻到一段记载:七绝摧心掌,传流入苗疆梅林巷舒家。然舒家武学平庸,舒家子弟均不通七绝摧心掌。舒木楚不由得呆呆入神,总觉得有件事隐隐在他记忆中,与这段记载有关。他神思不属的想了一日,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但心中暗想,以后定要去苗疆梅林巷去看一下,说不定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转眼春节将至,路柳山庄上下一片忙碌,张灯结彩,打扫清洗,颇有喜庆之气。但听风榭冷清依旧,毫无人迹。有时舒木楚与尉迟筱雪偷偷自听风榭与相邻双菱园相隔的院墙上向外看,能看见许多家丁仆婢拿着对联彩纸四处张贴,端着准备过年的美酒佳肴进进出出。此时二人便不禁十分羡慕,毕竟都是喜好热闹的年龄,过往做乞丐时过节虽然未必能吃上一顿饱饭,但也能与集镇上的孩子一起放鞭炮,看人家擎着灯花,抓着糖葫芦跑来跑去的嬉闹,如今虽衣食无忧,却比往年冷清寂寞。因为对麦家的惧怕,他们仍是不敢去太湖附近游玩。其实时日已久,他们相貌已变,麦家人纵然再见到,也未必能认得。尉迟恭也是带着喜色,时常进入前庭正院,按总管吩咐采购过年用物,更是努力的将听风榭内外打扫得十分干净。每年过年,尉迟恭总是特别欢喜,一脸喜上眉梢的模样,大约是因为春节总能去前院领到过节红包的缘故,当然每次都不会带舒木楚和尉迟筱雪前去。

今年似乎与往年有些不同。

大年初一,尉迟恭一大早便换上新衣,起了床,站在听风榭门口翘首期盼,往年此时,总有一个家仆在听风榭大门口敲击门环,然后大声嚷嚷,探头探脑的等尉迟恭出来,却不肯踏入听风榭一步,仿佛踏入一步便会有鬼附身一般。而尉迟恭多半是喜气洋洋地迎上去,由那家仆领去前院领赏钱。今年是一个年轻小厮在听风榭门口,边击门环边大声的叫:“恭伯,新年快乐,恭喜您老长寿,身体健康!”尉迟恭立刻拢着袖子笑呵呵的跑过去:“阿七,恭喜你新年快乐,今年讨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做老婆!”那小厮笑嘻嘻地十分高兴,道:“恭伯,今年夫人听说你家有两个亲眷的孩子一直与你住在听风榭守门,让那两个孩子也一同去前院,一样有红包!”尉迟恭怔了一下,回头看看,舒木楚和尉迟筱雪牵手站在月洞门口,大睁着双眼,探着脑袋,一副满怀希翼的神情,不由哈哈一笑:“你们两个小鬼头,想去就一起去吧,不过不要随便乱走,不要随便说话,好生在门外候着。”转头向那小厮笑:“两个乡下孩子,不懂规矩!”舒木楚和尉迟筱雪暗地里一声欢呼,连蹦带跳的跟上去。

阿七笑嘻嘻的领着他们穿亭过廊,走过许多曲曲折折的回廊庭院,每个庭院都是蜡梅怒放,幽香暗送,松柏常青,生机盎然。花团锦簇之景,比之冷清的听风榭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不时能看见一些锦衣华服的婢女小厮,其华丽比之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亦无不及。而尉迟恭和那小厮每见一个,必低头哈腰的带笑打着招呼,叫着某某姑娘,某某哥,那些奴婢也是脸带笑意,神态傲然的回答一句,显然他们的身份较之尉迟恭这样的普通看园人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