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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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八公主的妹妹(6)

“嘿嘿,龙甲哥,要不,你把这两棵树一起卖了吧,两棵树三十块钱,怎么样?”另一个人嘿嘿笑着说。

“只卖右边这一棵,你们赶紧锯吧,别把我屋顶的瓦砸烂了!”莫龙甲吧嗒吧嗒抽口水烟,阴着脸背着手进屋喝水去了。

基本上,朱颜从他抽什么烟就能看得出来他那几天打牌是赢了钱,还是输了钱,输了多少钱。

他要是抽从乡里买回来的包装烟,就是赢了几个钱,不过这种烟他抽得很少,一个月也就一次两次。他抽得最多的就是这种水烟,他自己拿个竹子筒做的,不过朱颜不晓得是怎么做出来的。一头放水,一头放烟叶,他一抽,就能听得到咕咚咕咚的声音,然后烟子就从他鼻子孔出来了。

他抽这种烟的时候,莫叶子就得小心翼翼地,但多半还是会因为这个那个挨打。

他还有一个烟斗,是莫叶子的小叔从深圳给他买回来的,本来金灿灿的,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起锈了,他一拿这个烟斗抽烟,朱颜就知道他肯定打牌又输了钱,不过输得不多。

莫龙甲每天像去厂里上班一样,早早地就到乡里去找人打牌。有时候回来得早,有时候天黑了都没回来。莫叶子放学回来,要是在村口看到她家的门是看着的,他爷爷还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抽水烟的话,她就不敢回去的,因为他爷爷那天肯定把钱输光了。

朱颜去莫叶子家找她玩的时候,进门就要先问:“你爷爷今天打牌输了钱么?”后来有一天,莫龙甲在里屋和金章新打牌,朱颜不知道,一进门也这样问,结果被莫龙甲听到了。他打开门拿着扫帚就把她赶了出来,还说怪不得他这几天手气不好,原来是朱颜这个小兔崽子天天在家里咒他。所以现在,朱颜进门改成了问:“你爷爷今天抽什么烟?”

哗啦一声响后,那棵树在风中晃了晃,倒了下来,很快就被拖走了。莫叶子站在那个光秃秃的树桩前面,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叶子,你快别哭了,我们明天再栽一棵。过两年它就会长高的!”朱颜怎么也劝不住莫叶子,心里替她好担心。

果然,她的话音还没落,莫龙甲就像被火烫了似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我还没死呢,你他妈的哭谁的丧?”他大吼一声,啪一个巴掌打了过来,朱颜被他扇过来的风刮得后退了几步,莫叶子马上倒在了地上。

朱颜不是第一次看到莫叶子她爷爷这样打她,可还是吓得愣了愣,才想起一把抱住莫龙甲的脚。

“五舅舅,莫叶子已经没哭了,你就莫再打她了。求求你了!”朱颜拉他不住,看到莫叶子还是被踢了一脚,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妈的,明知道老子今天输了钱,偏要跟老子找不痛快,再哭?你再哭一声试试?”莫龙甲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莫叶子还在哭,又折回来,踢踢莫叶子的屁股,高高地抬起脚做出要踢的样子,“他妈的!再哭,老子就把你装进麻布袋丢到土井里,淹死你个狗**娘养的!”

朱颜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上次下着好大的雨,而且天都快黑了,他还叫莫叶子去大冲村给他打米酒回来。莫莫叶子只是愁眉苦脸地动作慢了点,他就把她装进了麻袋里,倒提着放到土井上方,一下又一下地浸她的脑壳。后来还是朱颜把她二舅舅给找来,他才把莫叶子给放了。

莫叶子的呜咽声果然小了下去,她爷爷这才铁青着脸进屋去了。

朱颜难过地去拉莫叶子的衣袖,和她说话,她生气地甩掉了朱颜的手。朱颜也生气了,打她的又不是她,是她爷爷。她怎么反倒生起她的气来了!

朱颜站起来气哼哼地回了家。心里想以后再也不理莫叶子了。

“小秧,别淘气了,快点走!你又没长翅膀,怎么追得到蝴蝶?它两只翅膀轻轻一扇,就飞到天上去了!”王细莲坐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上摇着头皱着眉叹气。

朱颜老是走走停停,其他的人已经先走了,就只剩下她和王细莲在这最后面。

王细莲看朱颜打着圈追一只黄色的蝴蝶,怎么说也不听,走过来挥着布袋几下就把蝴蝶给赶跑了。

“你赔,你赔!人家差一点点就抓到了!”朱颜揪住她的布袋,跳着脚要去扯她脖子上挂的佛珠。

“好好好,明天我就抓一只赔你,今天先快点走吧!去晚了,菩萨要不高兴的,菩萨要是不高兴,你的命就算不准了!”怕朱颜把她的佛珠扯断,王细莲两只手把它捂得严严实实。她可宝贝她的这串佛珠了,除了到庙里来烧香,她平时都把它装在一个小袋子里藏在箱子底。

“我走累了,你要背我,要不然我就不去了!”朱颜见没有地方下手,泄气地往地上一坐。

她被王细莲叫醒的时候,她们已经到了猫头山山脚了。王细莲把她从背上放下来,喘着粗气说:“好了,我们到了。这上山的坡太窄,我的眼睛不行,小心别把你摔着,你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朱颜还没完全醒,揉揉眼睛说好。走了几步回头见王细莲还在地上坐着,就说:“外婆,你怎么还不走?你不是说去晚了,菩萨要不高兴的吗?”

“小秧先走,外婆等会来追你,一定追得上的!”王细莲站起来冲她挥挥手,又坐了下去。朱颜爬到山顶等了好半天,王细莲才上山来了,还说一定追得上她,骗人!

她们进去的时候,庙里早就黑压压地跪满了人,全都闭着眼睛,嘴巴里“涅莫涅莫”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王细莲找来了两个蒲登放地上,指着其中一个小声地对朱颜说:“小秧,你就跪到王细莲边上,给菩萨诵福,要他保佑你以后高中状元。”

“我还只读一年级,菊表姐说我还要再读九年书,才能和她学一样的东西哩,中状元还早着呢,我现在求了菩萨,菩萨到时候也会忘记了的。”朱颜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了,却不愿意学她们“涅莫涅莫”的语言。

“菩萨怎么会忘了他答应了的事情?你好好和他说,不要再废话了!”王细莲不再搭理她了,闭上眼睛和菩萨解释她晚来了这么久的原因。朱颜听到她和菩萨说:“您老人家一定等我等了很久吧?真是罪过啊!我那个劣孙啊,年纪小,所以走路走得慢,您可千万别怪罪我们!等一会,还请您老人家把她的命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大灾大难全都告诉我,我和她妈妈爸爸也好有个准备。还有啊,她等会求您保佑她中状元的事,您可一定要记住了啊,别忘记了-”

讲来讲去就是这么几句话,然后就是“涅莫涅莫”,真没劲。朱颜偷偷地跑出去玩了一阵回来,满屋子还是没完没了的涅莫来涅莫去,她趴在蒲登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吃饭了。

“哎呦,王老妹,这就是你那外孙女吧?模样长得真俊!怪不得你常挂在嘴边类。”和她们坐一桌吃饭的一个人一来就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了又看。

“嘿嘿,俊什么呀,全天下的小孩就数她最丑!最不听话的小孩也是她。小秧,还不快叫李奶奶?”王细莲笑得嘴巴鼻子挤成一堆。

谁说她是天下最丑的小孩?明明莫莫土豆比她长得丑些!哼!

朱颜生气地瞪着王细莲,叫了一句李奶奶。李奶奶摸着她的脑壳夸她真乖,然后就和王细莲说话去了。

庙里的菜除了白菜就是萝卜,豆腐还算是好菜了,盐也放得少,油星子都看不到。朱颜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她听李奶奶问王细莲:“你家彩妹子去深圳打了这么多年的工了,肯定挣了不少钱了吧?唉,你老人家真是八字好啊,两个儿子家里也搞得红红火火火,女儿也在城里赚大钱!”

“哎呀,哪里比得上你八字好呀!你家闺女就嫁在乡里,你想她的时候腿一伸就到了,回来的时候,还要大包小包地打发给你。”王细莲笑得嘴都合不拢,手还要一直摆,摇着头说,“哪像我,生个女儿像没生一样,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个人,还要送这么个磨人的鬼丫头回来烦我的心!”

王细莲说着又翘起一根手指头要来戳朱颜的脑壳,朱颜早就注意到了,脖子一偏,躲过去了,得意地看着王细莲笑。

李奶奶扒口饭,又问:“你家彩妹子还是在那个油漆厂里做事吗?”

“早就没在那做了,说是那厂里有什么毒气,在那里面做了两个月就生了两个月的病,人都瘦了一圈了,现在和小秧她爸爸在一个蜡烛厂里做事。”

“你给她带闺女,她应该没少给你钱用吧?我们村上的刘老太给他儿子带着两个崽,每年他儿子都给她好几百块钱类!听说她儿子在广东打建筑,挣了不少钱!”

“她给的那几个钱还不够这丫头买药的钱类!”王细莲指指朱颜说,“你别看她能吃能睡,闹腾起来都能把屋顶掀了,其实这身子骨弱着呢,三天两头地生病。她妈还以为这带闺女跟种白菜似的,往地里那么一扔,就能噗呲噗呲地自个儿长。再说了,种白菜那还得去浇浇水撒点鸡粪灰不是--”

“嘿嘿,您呀,这是不知福哩。我想有个孙女在身边闹腾闹腾都没有类,我家先勇去了之后,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崽带大,好不容易盼到他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了,他又讨了婆娘了。我媳妇是城里人,嫌乡下脏,都不把闺女往我们村里带的,还说我没文化,不讲卫生,牙都不刷,亲她闺女要害她生病的。哎,你说她怎么也不想想,她丈夫是谁带大的,怎么就没见我把他给毒死类-”

朱颜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王细莲这么喜欢来烧香,原来是这里有个比她还要自来水龙头的人,而且往回拧都没用。

吃了饭,要回去了,李奶奶又拉着王细莲在山脚下说了好久话,还要王细莲下次再带朱颜来烧香,晚上就去她家睡,她一个人在家,都没人陪她说说话,她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和楼板上的老鼠说话。

朱颜偷偷地想,我才不要去你家类,你和我外婆两个水龙头碰到一起,我要被淹死的。

走到村口的时候,朱颜趁王细莲不注意,悄悄地从另外一条路上溜走了。她偷偷地从庙里多拿了两个斋粑,现在要拿去给莫叶子吃。不知道莫叶子还在不在为那棵树难过-----

她还在篱笆外面就听到莫龙甲在骂莫叶子小兔崽子,赶紧缩着背蹲到墙角听。

哐当一声响后,莫龙甲的声音:“今天夜里我去金章新家里睡,哼,让你一个人在家里喂鬼!你就懒吧!”然后是莫叶子打着哭腔的声音:“爷爷,莫把我一个人留在屋里类,我求你了!我再也不敢懒了!我明天一定下山去给你打酒,你千万莫到章新爷爷家里去睡!我怕奶奶!”

噢,糟了!朱颜忽然想起,今天她和外婆去庙里烧香去了,又没陪莫叶子下山去给她爷爷打酒!

“哼!你奶奶没死的时候,最喜欢吃猪肉了,现在变成农药鬼了,一定喜欢吃人肉!你今天晚上就等着吧!她先吃你的肠子,再吃你的耳朵-”莫龙甲说到这,就没说了。过一会儿,他歪歪扭扭地出来了,朱颜见他已经走到牛栏那边了,才敢猫着腰顺着土墙爬到门边。

莫叶子坐在地上哭,鼻涕糊了一嘴巴,鼻孔下还有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朱颜一叫她,那个泡泡又缩了回去。

“叶子,你别怕,今天晚上你和我睡,我外公不吃小孩的。”朱颜赶紧从裤兜里把那两个斋粑掏出来,想了想,一咬牙全给了她。

“呜呜呜-----我爷爷不会准我去你外婆家睡的!”莫叶子边吃斋粑边哭。

“你爷爷不是到金章新家里去了吗,他怎么会晓得你到我外婆家去了?”

莫叶子想了想答应了,又问:“你问了莫土豆了吗?”

“什么?”朱颜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他说我说了你坏话的事情啊。”莫叶子总算是停下没有哭了,她抬起衣袖往鼻子下一抹,再放下来,鼻涕就不见了。

“我早上去找他,他还没回来,要不,你现在和我一起去吧?”

莫叶子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不敢和朱颜一起去,要是她爷爷回来找不到她,又要打她的。朱颜说你爷爷肯定又是到金章新家里打牌去了,肯定不会回来了。莫叶子想想,点了点头。

路上,朱颜问她婆婆是怎么被做棉鞋的大头针给拍死的。莫叶子说她不知道她婆婆是怎么死的,她只知道她奶奶是和她爷爷骂了架后跑到山上去喝的农药。

“你爷爷那么喜欢骂人,怪不得你奶奶要去喝农药!”朱颜去踢路边的一颗尖石头,痛得跳了起来,捂着脚丫子一边说,“莫叶子,你可千万别去喝农药,你要是喝了农药,就没人陪我玩了!”

“农药苦死了,我才不要喝呢!”莫叶子想也不想就说。

“你怎么知道农药是苦的?”

“我听我爷爷说的。”

“你爷爷怎么知道的?他又没喝过!”

“他喝过的!有一次,他把装农药的瓶子当成了装米酒的瓶子,喝了好大一口呢!”莫叶子见朱颜不相信她,着急了。

“呀!那他怎么没死呀?”

“他马上就喝了好几勺水呀,还把手指头伸到喉咙里去,中午吃的酸瓜藤都吐出来了-----”

“咦----!脏死了,快别说了!”朱颜两只手不停地扇着鼻子周围的风,好像真的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要晕车了似的。

“唉-----要是他死了就好了-----”莫叶子忽然长长地叹一口气。

“你说什么?”朱颜吓了一大跳,以为听错了。

“他要是死了,就没人带我,没人带我的话,我爸爸就肯定又会把我接到深圳去的-----”

莫叶子和朱颜一样,本来是在深圳的,但是她是因为她妈妈去年给她生了个弟弟,要带弟弟没有时间带她,她才被送回莫家村的。

朱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傻傻地跟在莫叶子后面走,听她又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和我爷爷住在莫家村,他老是喝酒,老是骂我,还揪着我的头发叫我去撞墙,还要叫我写毛笔字,烦死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写。我姑姑回来的时候,还要说我把她们给我爷爷买的好东西全吃了!我根本就没吃过她们买的东西,就晓得冤枉我-”

朱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莫土豆家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