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八公主的妹妹（2）
见朱颜说她笨，王细莲便生气了，她背过身去不理朱颜，朱颜叫她她也不应。后来朱颜答应下次跟她一起去猫头山烧香，让那两个和尚给朱颜算个命，她才高兴了。
所以说，朱颜的外婆王细莲是个脾气很坏，而且有点小心眼的老太太。
朱颜连着好几天都把鸭子赶到山上去放，一边帮王细莲挖花生。王细莲家的花生地硬邦邦的，而且长满了石头，朱颜问过她好几次为什么别人家的花生都用手拔，她家的花生却要用锄头挖。王细莲每次都说：“因为外婆家的花生地不听话啊，不用锄头挖，它就不肯乖乖地出来。”
“那为什么你家的花生地里长着这么多石头？”朱颜又问。
“因为外婆家的花生地和小秧一样胆小，需要石头的保护，夜里才睡得着啊。”
“真的？”朱颜差点就要说，“是和外婆你一样胆小才对，你夜里起来上茅厕都要叫醒朱颜陪你一起去的。”想了想，怕她又生气，没敢说。
鸭子果然都很听话，乖乖地在花生地旁边的草丛里伸长了脖子捉蚂蚱和草蜢，一点都不用朱颜担心。
朱颜觉得自从多了她，外婆家的花生挖得快多了。可是王细莲偏说朱颜非但没帮上她什么忙，还尽给她添乱，还说什么朱颜挖过的花生地她都得重新再挖一遍，地里还有好多花生朱颜没挖出来呢。朱颜不服气，就和她争。
“你除了一张嘴和你妈妈小时候一样利索之外，还能做什么？你瞧瞧你那锄头把是怎么握的，握那下面去了，劲还怎么使得出？”王细莲见朱颜噘着嘴往地上一坐，真生气了，走过来高高地抡起锄头说，“来，你看着我是怎么使锄头的-----嘿咻-----啊呀！”
“啊呀！”朱颜也跟着惊呼了一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扑到她的锄头上捧起那只藏在花生苗下嘎嘎叫的鸭子，鸭子的整只翅膀都被挖断了，只叫了几句就断气了，朱颜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哭着冲王细莲嚷：“你把我的唐僧肉给挖死了！你赔我的唐僧肉来！”
“它藏在那底下，我又不是神仙，哪算得出来？”王细莲翻个白眼，还不认错。
“你去烧香烧得那么勤快，菩萨没教你怎么打卦吗？你怎么会算不出来！”朱颜的火气更大了，跳着脚口口声声地威胁她，“我要告诉我妈妈，你把她寄回来给你买补药吃的钱全拿去烧香了，我还要告诉我妈妈，你把我买字典的钱拿去买了纸钱和香烛，还让我去问大舅舅讨钱买字典，结果害我被大舅妈说了一顿-----”
“嘿----你这死丫头吃了我煮的饭，长本事了呀！你去告诉你妈妈呀，你现在就去告诉呀！你妈妈都是我生的，她敢骂我？要是没有我，你这没良心的现在还不知道在阴曹地府哪个角落里受罪，投不了胎呢！”王细莲说着把锄头一扔，手伸过来抓朱颜。
朱颜吓得忘记了哭，以为王细莲要打她了。结果王细莲嘴一咧，笑得可怜兮兮地说，“哎呀，外婆的乖宝宝，都是外婆不好，晚上回去我就把咱们自己的鸭子屁股上剪掉一撮毛，你大舅妈家的鸭子不是屁股上都剪掉一撮毛的吗？我把自己的鸭子赔给她，她肯定不会知道的，你那二十八只鸭毛少不了你的啦，来来来，快起来，快别生气了，千万别把我烧香的事告诉你妈妈，那死丫头脾气躁得很哪-”
虽然王细莲真的把她家一只最苗条的鸭子剪了毛算是周九林的，但是朱颜受了惊吓，从此再不愿意陪她一起去挖花生。
“你这几天怎么不用放鸭子？”朱颜重新回后山坳放鸭子的第一天，肖苏石居然从塘堤的另一头走过来和她说话。朱颜奇怪地看着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朱颜和他在一起放了一个多月的鸭子，但是他从来都不会来和朱颜说话的。
以前朱颜觉得坐在塘堤上放一下午的鸭子很闷，她虽然不喜欢他成天一块石头样，闷头闷脑的，但是又学不来他和鸭子对话的本领，所以还试着和他说过几次话。结果几次下来，朱颜发现想让他陪自己说话和想让鸭子陪自己说话，是一样的困难。他几乎不会看朱颜一眼，说话又快，他偶尔大方的回答朱颜一个问题，朱颜也别想听清楚。
语文老师说过，要知难而退。所以朱颜以后宁可教山上的树说话，也不去找肖苏石玩。
“噢，我把鸭子赶到山上放去了。”想起上次他帮自己从水田里赶鸭子，还把金章新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朱颜觉得她应该谢谢他，“上次你帮我赶鸭子，明天我请你吃桂花糕，我王细莲自己做的，可香了！”
“那你以后还会去山上放鸭子吗？”朱颜原以为他会高兴地问她会给他带几块桂花糕，然后朱颜就说你想让我给你带几块呢，然后如果他像莫叶子一样说越多越好，她就会说那你以后都要陪我玩，不许和你家的鸭子说话，然后如果他说-----，
她都为他想好这么多句了，没想到他一句都没用，气死人了。
“不会去了。我外婆笨死了。”朱颜翻个白眼，闷声闷气地说。
“哦。那就好。”朱颜还没想明白他说什么那就好，他又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你很喜欢吃唐僧肉吗？哦，我经常听你坐在那边数，一包唐僧肉，两包唐僧肉，数着数着就笑了-”
“啊，噢，嘿嘿。”朱颜不好意思地笑了，得意地把她的帐算了一遍给他听，他的石头脑袋转不过弯来，愣愣地看着朱颜，于是朱颜把他拉到塘边上，指着塘里的鸭子说，“你看，那边那13只鸭子加上旁边那只鸭子的脖子上的毛和屁股上的毛就是《三侠五义》，你看过《三侠五义》吗？肯定没有。等我看完了我就借给你看，《三侠五义》旁边的那十只是我外婆的眼药水，剩下的那些就全是唐僧肉了----可惜我已经全分完了，不过你要是答应以后每天都陪我玩，我就把我的那一份分给你一半！”
从那以后，朱颜每天都偷偷地给肖苏石带一块桂花糕，肖苏石果然每天都和她玩。朱颜问他什么他都会回答她，只是可惜两个人玩不来什么花样，除了跑洞和摸瞎，就玩不了别的了。而且，肖苏石那个人笨得很，玩什么都是输，跑洞还没跑几步就被朱颜抓到了，轮到他来抓朱颜的时候，他每次都紧紧地追在朱颜背后，却总是够不着朱颜。摸瞎的时候，他摸半天都摸不到朱颜，总是一整个下午都是他扮瞎子朱颜扮公主。
“你笨死了，我不和你玩了！”
--她这个公主在他跟前站半天了，他那个笨瞎子都摸不到！朱颜生气地扬手打掉了他蒙在眼睛上的衣服。
“小秧，你别生气。你告诉我，要怎么玩你才高兴呢？”他赶紧抱着衣服追上来了，着急地看朱颜的表情，因为朱颜经常假装生气。
“怪不得天表哥说你们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你，原来你这么笨，什么游戏都不会玩！穿的衣服还这么烂！”朱颜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挨了骂后就蹲到地上去，让她骑在他背上到处跑。没想到这次他的脸一下子惨了下来，木木地穿上衣服走到塘堤上背过身坐着不理朱颜了。
朱颜也真的生气了，气哼哼地走到另一边坐下，也不理他。
朱颜心里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以后再继续教山上的树说话呗，这么多树，我总能找着一棵聪明的！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呼呼的北风总是把塘边的芦苇和朱颜吹得东倒西歪。朱颜没有教会树说话，也没有再和肖苏石说话。肖苏石每天照样和他的鸭子说话，朱颜想他应该来做她外婆的孙子，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
“喂，肖苏石，你爸爸和妈妈也在深圳打工吗？”语文老师说，要做个大度的小朋友。所以她决定先和肖苏石说话。
“不是。”肖苏石的身边放了一大堆刚折下来的芦苇，他的手里正在编一件苇衣。
“那他们在哪里打工？”莫叶子的爸爸妈妈和朱颜的爸爸妈妈都在深圳打工，还有莫莫土豆的姐姐，爱香和梅香的爸爸，还有，还有谁朱颜不记得了，反正还有好多好多的人都在深圳打工。朱颜还以为明年暑假可以和肖苏石一起去深圳看爸爸妈妈呢。
“木城。”
“我知道木城，莫小岩的爸爸就在木城。你在木城的时候每天都和谁玩呢？”
“我自己和自己玩。”
“自己和自己怎么玩呀？”朱颜在深圳的时候和飞飞玩，她们家住的房子就是飞飞家的。每次朱颜和她吵架的时候，飞飞就说她要叫她爸爸把朱颜和她爸爸妈妈赶走，不准她们在她家住了。
“左手和右手玩，左脚和右脚玩。”
“好玩吗？”
“当然好玩了！它们都好听我话的，我想让谁赢谁就赢。”
肖苏石没有再说话，认真地编苇衣。他旁边已经摆了好几件了。朱颜过了一会儿又问他：“是不是木城的学校也不愿意收你，你才回莫家村的呢？”
“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回莫家村？”
“我不喜欢他们。”
“他们是谁？”朱颜在他身边坐下，讨好地给他递芦苇。
“同学，老师。我通通都不喜欢。”他抬头看她一下，眼皮又垂了下去。她还没问他为什么，他又说，“他们打我，用脚踢我，踢烂了鞋子，老师还要我赔他们的皮鞋。”
“啊！为什么？”朱颜吓着了，被他说的话和他说话的样子。他两只眼睛圆鼓鼓地，像极了那天剁蚂蝗的样子。
“他们天天追着我，喊我乡巴佬，他们笑话我说话的口音，我穿的衣服他们说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有一次，我妈妈给我买了件新衣服，我很高兴，我以为那天去上学，一定不会再有人嘲笑我，没想到他们又说我那件衣服是偷来的。他们还说我们全家人都是小偷，偷他们城里人的地方住，偷他们城里人的米饭吃。”肖苏石像是也得了和王细莲一样的病，一开始说话就停不下来，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凸了出来，说到后来，他越说越快，手也在发抖，“还有尿，他们的尿，书包有蛇，像真的一样-----”
他的样子好像不是在说话，而是吃鱼的时候，鱼刺卡了喉咙，梗得他嗓子又痛又痒，他想吐出来，却怎么也吐不干净。
他的眼泪很快就出来了，朱颜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肖苏石，你怎么了？他们不好，我们不理他们就是了！”朱颜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嚎哭着推他，几乎听不清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
“啊？我说什么了？”肖苏石用力转转僵在眼眶里一直没动的眼珠，抹抹脸上的泪水，像刚做了个梦醒过来一样奇怪地问朱颜，“小秧，你怎么哭了？”
朱颜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起身拿着竹竿一声不吭地下塘赶鸭子去了。
后面好几天，肖苏石都不再和朱颜说话，而且都不再把鸭子和她赶到一口水塘里去，而是单独赶到附近的水田里。朱颜问他，他说，水塘里鸭子太多了，他怕他们家的鸭子吃不饱。
朱颜知道肖苏石也一直很宝贝他们家那三十只鸭子，她好几次看到他细声细气地对鸭子说话，而且怕天冷了，他的鸭子会被冻坏，他还给它们都编了件苇衣套在身上。朱颜好几次想偷偷地走过去听他每天都和鸭子说些什么话，可是还没走近，他就马上闭了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朱颜回去和王细莲说肖苏石，王细莲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那个伢崽在城里被大卡车撞过，脑袋有点毛病。你以后可别再和他一块玩了，朱颜听说是他自己去撞的卡车，不是卡车撞的他哩。他要是哪天发神经，把你举起来往水塘里扔，那水那么深，你可就爬不上来的类-----”
“你又骗人！”朱颜才不相信肖苏石会把她往水里丢呢，外婆一定是心疼她的桂花糕了，故意吓她的。朱颜想了想又问：“发神经？那他是不是和莫小岩的妈妈得的一样的病？”
“你这孩子，好端端地说周蓉做什么？”每次朱颜说起莫小岩的妈妈，王细莲就会不高兴，朱颜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
王细莲拿起鸡毛掸子掸掸八仙桌上的灰，拿出一大碟摆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放到桌上，一边说：“你以后不许再和莫小岩玩，听清楚了没？”
“哼！你不是说桂花糕都被我吃完了吗？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朱颜的眼睛盯在那碟桂花糕上便再也挪不开了，舔舔舌头，伸出手去想拿一块吃，却被王细莲的鸡毛掸子啪地重重打了一下，
“这是我留着给菩萨吃的，你那一份早就吃完了。”王细莲说着瞪她一眼，把碟子往桌子中间挪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地点香烛。
“哼，菩萨菩萨，你给菩萨吃桂花糕，他会开口叫你外婆吗？”朱颜气呼呼地往凳子上一坐，所有对桂花糕的想而不可得都变成了对菩萨的怨恨，“菩萨他是什么鬼东西？你要对对他这么好！今天晚上你让你的菩萨陪你去上茅厕吧，我绝对不会再陪你去了！死菩萨，坏菩萨！今天晚上臭死你！”
“哎呀呀，罪过，罪过啊！”王细莲想来堵朱颜的嘴已经来不及，只好抖着手向佛龛中间的香炉作几个揖，“大慈大悲的菩萨，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和这不懂事的顽童一般见识啊，她小，口无遮拦，是无心之过，不是真心想冒犯您呀，您看在这些桂花糕的份上，可千万别记她的过，等会我多烧些纸钱孝敬给您老人家，今天晚上可不敢劳驾您陪我去蹲茅坑-哈宝崽，还不快过来求菩萨开恩！”
朱颜正在王细莲背后捏着嗓子小声地学她说话，没提防她和菩萨话只说了一半却分了心回过头来和自己说话，想跑已经晚了。王细莲手往她心口一抓，朱颜就被揪着衣服提到佛龛前面去了。
“早知道你力气这么大，我才不会去山上帮她背花生类！”朱颜气哼哼地说。
王细莲按着朱颜的脑袋给菩萨磕了几个头，才放心地放过了她，进屋拿纸钱去了。
朱颜抓起几块桂花糕一溜烟跑到屋后的柑子山里，听到屋里传来王细莲气哼哼的声音。她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居然敢从菩萨嘴里抢东西吃！看你今天回来我打不死你！”过一会儿，那声音从屋里出来了，“我知道你就躲在这哪里，你别乐，你抢了菩萨的桂花糕吃了，夜里要肚子痛的！我看到你了，你快出来，你现在出来，我就不打你，听到了没？桂花糕干得很，你可慢点吃，千万别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