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八公主
字体: 16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切都已改变

桑宛凝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重新将视线落在坐在她对面的那个齐耳短发,眼睛像一轮弯月一样的女孩胸前的工作证,那张工作证上用漂亮的小楷写着‘孙骁骁’。

“桑宛凝,请你正面回答一下,三年前在任务的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能掌控的事情,为什么在和组织失去联系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你从来毒没有试图重新和组织取得联系?”孙骁骁用尽量公事公办的语气问着每一个她需要问的问题,但是桑宛凝还是感觉到了她眼睛里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戒备和猜疑。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们一定会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明明在我看来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在你们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三年前。”桑宛凝看着孙骁骁显然困惑到绝不相信的眼睛,“但是这的确就是事实。在你们看来我已经失踪了三年,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确是昨天晚上才在天摩大厦里和章光海遭遇,并且被他识**份后从天摩大厦二十八层地窗口扔进了港河,再然后,醒来的时候就被你们救到医院来了。”

“桑宛凝,你真的把我们这些人都当成三岁小孩了吗?”孙骁骁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定定地看了桑宛凝几秒,忽然冷笑,“你以为你假装记不起来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就可以摆脱嫌隙了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些问题交代清楚,别说是重新当回警察,只怕还得受到我们的公诉。”

“骁骁,说话别这么冲,宛凝她可能是刚醒过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见桑宛凝和孙骁骁两个人目光一冷一热地对峙着,程晖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拉一拉孙骁骁的胳膊,“宛凝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前辈,你怎么能这么和她说话?快向她道歉。”

“向她道歉?凭什么?”孙骁骁瞪一眼程晖,冷笑着瞥一眼眼睛望着窗外的桑宛凝,“就凭她在三年前将整个行动陷入停滞状态,放跑了那么多本该正*法的罪大恶极的毒枭吗?”

“随便你怎么说,清者自清。”桑宛凝从窗外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有些气急的孙骁骁,“但是法律是讲究证据的,假如你能找到我和章光海一伙勾结的证据,那么我桑宛凝无法可说,但是你若是凭着你的主观猜测就在这里出言不逊的话,我的脾气你最好问问程晖。还有什么事情吗?要是没有的话,就请出去,这是我的病房,我不喜欢有些人在这里待的太久。”

“你——”孙骁骁一时语塞,瞪一眼桑宛凝,却又无话可说,来的时候局里便早就说过了,对桑宛凝只能谆谆善诱,决不能恶语相向,只得合上手中的记录本,瞪一眼站着不动的程晖,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当这间港城警局特意为桑宛凝安排的病房里只剩下桑宛凝和程晖两个人时,这对昔日别人眼中郎才女貌的一对有些小小的尴尬,沉默了片刻之后,程晖率先打破了这无言的尴尬:“凝凝,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你先别生气,我知道在现在的你看来,你的确只是失踪了一天而已,但是我们已经找医生咨询过了,你很有可能因为被注射了某种药物,而压抑了大脑皮层中的某些记忆,所以才会把过去三年里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在想办法帮你恢复过去这些记忆。”

“你是说,我被人注射了药物,所以才会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当成了昨天发生的?”本来想生气的桑宛凝,一听程晖这样说,联想起自己的确有一种被人掏空过脑袋的感觉,略微一沉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尽快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医生已经在研制破解这种药物药性的方法,但是还需要些时日,不过,在此之前,赵局长想见你一面。”

“赵局长?”桑宛凝秀眉一皱,继而冷笑,“又是要逼问我三年前是如何放跑了章光海幕后的大老板之事吗?”

“凝凝,你别这样犀利好不好?大家真的都只是为你好而已,担心你误入歧途被人利用了却不知道。当初伯父把你托付给了我,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他们交代?”程晖一着急便有些口吃,脸也涨得通红,见桑宛凝脸上不屑而不信的神色愈来愈浓,愈发地紧张,“我和孙骁骁的事,是,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当初你突然不见了,她又对我那么好,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我们本来就只不过是依照父母的意思才订婚的,你现在也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哼,程晖,你一定得为你的背叛找个这么完美的解释吗?”桑宛凝冷冷地瞥一眼程晖,用她一贯的犀利很快地回答,“你明知道莫小岩已经不可能找得到了,却还来和我说些什么现在可以去找他的废话!既然你现在会这样想,那当初为什么不一口拒绝我爸爸的提婚要求呢?”

几年前,桑宛凝的父亲桑波涛在执行卧底任务时不幸被出卖,和老友程春林一起遇难,临死前将桑宛凝交给了程春林的儿子程晖,并且由两个人做主,在手术台前为桑宛凝和程晖两个人举行了简单而仓促的订婚仪式。那一年,桑宛凝十岁,程晖十五岁。从此以后的十年里,同样失去双亲的两个人便相依为命地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桑宛凝虽然一直没有办法将程晖当做丈夫来爱,却也一直把他当初最依赖最信任的哥哥。

桑宛凝不是桑波涛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港城警局稍微年纪大一些的警察都知道。当年,桑波涛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大街上捡回了不知什么原因流浪在大街上脏兮兮的桑宛凝,除了知道桑宛凝是来港城找一个叫莫小岩的人之外,桑波涛对桑宛凝的其他事情全都一无所知。虽然也曾试图替桑宛凝寻找过亲生父母,但是因为桑宛凝的倔强,什么线索都抗拒提供,这件事情便一直搁浅着,直到桑波涛像他妻子一样,死在了战场上。桑宛凝的身世便也一直就是一个谜。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姑娘在来港城之前,经历过一些什么,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

程晖和桑宛凝的养父家是邻居,桑宛凝的事从父亲口中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对于这个性格强势而倔强的小妹妹也是又怜又怕,一方面可怜她小小年纪便颠沛流离,尝尽人世间的艰辛,一方面对于时刻戒备疏离着他的桑宛凝也是完全没有办法,十年来,他断断续续地从她口中得知了莫小岩这个人。也终于明白,原来是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桑宛凝的心中才一直再也装不下别人。就在桑宛凝在天摩大厦执行任务的前一天晚上,程晖和桑宛凝再一次为了莫小岩大吵了一架,桑宛凝赌气夺门而出,并且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程晖便得知了她被暴露身份后,从天摩大厦二十八层的窗口扔进了港河,生死不明。悔恨交加的程晖自责若不是因为他和桑宛凝吵架,桑宛凝便不会带着情绪去执行任务,也就不会意外出事,自桑宛凝失踪后,夜夜喝得大醉,直到孙骁骁的出现。

“凝凝,当初的情形你应该也还记得,伯父和我爸爸在那么凶险的情况下,提出的最后一个心愿,我怎么能够忍心不满足他们呢?更何况----”程晖看一眼桑宛凝,深深地叹一口气,目光落在窗台一束快要凋谢的栀子花,“我原本以为十年,再怎样重要的一个人也应该会忘记了,我以为只要给你时间,你是一定会爱上我的,只是,不知道是我低估了时间,还是高估了我自己,十年里,你心心念念的只是一个人,莫小岩。凝凝,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但是这么多年地爱一个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我也是会累的。孙骁骁虽然脾气不太好,有些任性,但是她爱我,这一点就足够了----”

“够了,你不必再说下去了,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想要我祝福你的话,那样虚伪的话我现在还说不出口。”虽然是一个怎么努力都爱不上的人,但是真的听到他娶了别人的消息,还是会有心脏像被谁咬了一口的痛楚,桑宛凝疲倦地挥一挥手,“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有些事等以后再说吧。”

“那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晚上再来接你回家,医生说你晚上就可以出院了。”见桑宛凝情绪低落,程晖心里也不太好受,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便出去了。有些人注定不属于你,但是也永远是舍不得伤害的那一个人。

莫小岩,莫小岩,你真的还在这个有我的世界里吗?桑宛凝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想着这个遥远地有些陌生的名字,眼圈一红,忽然哽咽着留下泪来。无数尘封的记忆像水草一般将她缠绕。

那一年是八岁吧,她那时的名字叫朱颜,妈妈叫她小颜。妈妈说:“小颜,我带你回外婆家,外婆家有好多好多的小伙伴,可好玩了!”

于是她便从港城回到了那个叫莫家村的小山村,于是她便认识了他。

“你,你是谁?怎么坐在这里?”印象中,那天下着好大的雨,妈妈和舅舅他们都去村头的晒谷坪收谷子去了,她在屋檐下接了一会儿雨,便回到了东厢房。才进门,她就吓得又退了出来,远远地站在水缸边问。

“躲雨。”坐在窗台上的男孩听到声音扭过半边头,简单地打量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似乎他在这里躲雨天经地义,并不需要向她解释太多。

“你不用去收谷子吗?”那时候还叫朱颜的她不再怕他,跑过去蹲在**和他一起伸手接屋檐水。他刚才回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脸,很黑很瘦,虽然冷漠却并不像个坏人。

“我早就收好了。只有他们才那么笨,看不出来今天要下雨。”他歪着头倾听晒谷坪方向传来的乱糟糟的声音,忽然嘲讽谁似地扬起嘴角。

“你早就知道要下雨吗?那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做的事奇怪,说话的语气也奇怪。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他扭过头竟然有点生气地瞪着她,见她吓得往旁边缩了缩,又扬眉一笑,“你想不想吃酸枣?”不等她回答,他把自己手心里的一捧屋檐水倒进她的手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和一颗石子,对准了对面矮墙旁的酸枣树,手一松,她听到窸窸窣窣一阵响,几颗青黄色的酸枣掉了下来滚进草丛。

“给你。”他从草丛里捡回酸枣,全给了她,语气却淡淡的没有任何味道。

“你不吃吗?你要走了?雨还没停呢!”见他转过身要走,她忽然有点失望,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在雨中远去,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这便是她和他的初遇了吧,当时只道是平常,却从未曾想到过这样一个在下雨天躲在她的房间的窗台上躲雨的小男孩会和她的命运纠缠这么久。以至于在十几年前,接连遭受了人生几大无常,变得举目无亲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早已经随着父母搬出了莫家村来了港城的莫小岩,只是当时不过十岁的她实在是太幼稚,以为凭一己之力便可以在这样大的一座城市里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只是记忆终归是记忆,人从来都不能只靠记忆活着,她的妈妈就是因为看不透这一层,所以才会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桑宛凝将脸深深地埋进散发着浓浓的药水味的枕头里,眼角那滴泪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来。

程晖说得对,既然他已经先替她破了对她来说恩重如山的养父的承诺,那么她也不必再逼着自己忘记最初的那个人,有些相遇一开始就注定了一辈子。

晚上,程晖果然准时来了,替她办理了出院手续之后,带着她回到了他和她的家。桑波涛和程春林出事之后,留给他们两套房子,征得桑宛凝同意之后,程晖将桑宛凝那套房子租出去,把桑宛凝接到了自己家里,便于照顾她。车子开进熟悉的小区时,桑宛凝的呼吸都忍不住轻柔了起来,似乎担心这是一场梦,稍微一用力便醒了,再也触摸不到梦中的家。

“进来啊!这是咱们自己的家啊,你都不认识了吗?”程晖推开门,见桑宛凝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着犹豫着不敢进去,拉了她一把,“给,知道你要回来,这是孙骁骁特意给你买回来的棉拖鞋,换上吧!”

“我的房子呢?你明天给我退了租,我还是住回自己家去,现在你结婚了,我再住在这里也不太合适。”一听到孙骁骁这个名字,桑宛凝便从这种温馨的假象中迅速地剥离出来。这不是几天内的事情,已经三年了,太多的事情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变得不一样了。她面无表情地从鞋架上取下一双程晖的鞋子,穿上之后,踢踢踏踏地进了客厅。

看得出来,孙骁骁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女人,整个房间都被她收拾地一尘不染,和她离开时已经大不一样了。沙发上的抱枕全都换成了加菲猫的枕套,墙壁上原本贴着几张雨中的大山的水墨画,换成了几张非主流地看不清具体是些什么东西的图画,程晖和孙骁骁的结婚照挂在墙壁的正中央,两人都是一副幸福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模样。

“呀,我的房间还给我留着呢?”推开以前的卧室,桑宛凝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自嘲一句,“我还以为这个家里早就已经没有了我的地方了呢!”

“这是刚收拾出来的,本来是星儿在这里住,哦,星儿就是我女儿,今天跟着她妈妈回姥姥家去了。”程晖有些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去年,孙骁骁的妈妈忽然心脏病复发,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把你的那套房子卖了,不过,你放心,既然现在你回来了,这几天内,不管想什么办法,我一定再帮你把那套房子给买回来!”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桑宛凝心中最初的愤怒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瞪一眼讪讪地挠着头的程晖,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卧室,程晖在门外说:“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做好了饭叫你。”

你先睡一会儿,我做好了饭叫你。这样一句简简单单却自然至极的话,让桑宛凝的心中有片刻的恍惚。养父死后,她搬进了程晖的家,每一次放学回来,程晖都主动钻进厨房做饭,叫她回房间休息。十年的朝夕相处,却抵不过三年的分离。可笑的是,她对这所谓的三年竟然半点印象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桑宛凝发誓一定要将这整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