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定海神戒（6）
“大小姐，您先跟阿武阿六他们离开这里吧！”裴飞风听到有人这样劝那一袭绿影，然而尹无尘却轻轻地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我现在不可以离开！娘的魂魄还在风中没有完全得到超度，这个祭奠仪式绝不能半途结束！”
“可是，这枪子儿又不长眼睛，万一小姐您有个闪失，小的们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你们只管打你们的，放心吧，我就只在这一个地方待着，不会乱跑的！”
这丫头怎么这么倔！裴飞风听到这里，忍不住暗暗皱了皱眉头。
“还发什么愣？快打啊！你干掉左边，我解决右边，趁着还没惊动更多的人，一起冲出去！”那个黑衣人推一推站着不动的裴飞风，自己已经从墙墩后冲了出去，双手持枪，枪法极准，基本上一枪一个。
裴飞风从尹无尘的身上收回困惑的目光，也跟着冲了出去，一时之间，枪声大响。
裴飞风尽量将人引向另外一个方向，不去打扰石桥下安静地祷告着的女子。
然而，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几乎一批倒下了，另一批马上又前赴后继地围上来了，真不知道尹林佐是用什么方法训练出了这样一大批忠心效忠于他的兵士。
“喂！”忽然，裴飞风眼睛一瞟，那个黑衣人见突围出去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在低声咒骂了一句之后，居然身形一跃，又折了回去，显然是冲着石桥下的尹无尘而去，裴飞风忍不住脱口惊呼，想要制止他，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都给我往后退！否则我一枪崩了她！”黑衣人的手扣在尹无尘脖子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停停停！都先给我收了家伙！大小姐在他们手上呢！”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高声叫停了这场枪斗，并且在枪声停息之后，怒斥道，“喂，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也太不要脸了吧，咱们男人的事，干吗扯到一个女人身上去？快放了我们家小姐！否则，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我们家元帅砍得！”
“喂，他说得对！”裴飞风看一眼在黑衣人臂弯里瑟瑟发抖，嘴里那一种奇异唱腔的颂词却并未停下来，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女人，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何会这样地执着信仰于一件事，“突围靠得是本事，靠着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此就算冲出去，传出去未免也不光彩！”
“哼！呸！什么光不光彩地？两方对峙，只要一方能够找到制掣另一方的筹码，就是本事！”黑衣人鼻子里不屑地哼一哼，瞪一眼裴飞风，顶在尹无尘太阳穴上的枪又加重了几分力度，提高了音量，沙哑地向那些投鼠忌器的兵士说，“都给我让开，否则我就要让她脑袋上多一个窟窿出来！听到没有？”
“都让开！”领头的兵士无奈地向后一挥手，围得水泄不通的兵士立刻都让出了一条路。他们谁都明白，比起抓住两个刺客来，大小姐的命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
裴飞风跟在黑衣人身后，全副戒备地从那些虎视眈眈的兵士们旁边经过，一直到出了尹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喂，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到了城外的小树林里，裴飞风向走在前面依旧挟持着尹无尘的黑衣人问道。
“怎么简单怎么处理。”
“你的意思是放了她？”裴飞风尽量掩饰了心中的欢喜，平静地问。
“放？你难道不觉得杀了她更简单吗？”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说杀了我？”裴飞风还没说话，尹无尘有些恼怒地开了口，“刚才要不是我，你们也出不了尹府，多少也算是我救了你们，你们两个为何这样恩将仇报？”
“无冤无仇？”黑衣人冷笑，“你这小娃娃这年纪轻轻地，自然是和我无冤无仇，不过你爹却是和我有深仇大恨！小娃娃，你要是到了阎王殿，要诉苦也只能怪你爹偏偏是尹林佐那个混球！”
“我爹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跟我说，我回去要他向你道歉，行不行？”
“哼！道歉？除非他在我面前饮弹自尽，否则说什么都是空的！”黑衣人的食指扣上扳机，不耐烦地道，“废话少说，我-----”
话说道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好啊，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你是托了我的福才逃出尹府的，现在反倒拿枪来指着我？”黑衣人瞟一眼站在身后的裴飞风，火冒三丈地说，“我是要杀这女人，又不是要杀你，你在这着什么急？快把枪给我拿开！”
“你把她给我，我就放了你！”裴飞风冷冷地坚持，见黑衣人鼻子里愤愤地哼一哼，没有要放了尹无尘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扬一扬，“如果你肯把这个女人给我，我就把它给你，你刚才在尹林佐的书房找得就是它吧？”
“你在哪里找到的？”黑衣人眼睛一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在夜光中发出璀璨光芒的珠子，毫不掩饰眉眼间的欢喜，伸手就要从裴飞风手上抢过来。
“你不必管我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反正我知道它对你来说很重要就是了！”裴飞风手向后一闪，冷冷地重复，“你放了她，我就把它给你。和一个杀不杀都无关紧要的女人比起来，它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更重要吗？”
“那你呢？你去尹林佐的书房难道不是为了找它吗？”黑衣人半是疑惑半是怀疑地问，眼睛始终盯着裴飞风手上的珠子，“你为什么要救她？这个女人对你来说，当真比这份可以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偷的夜明珠还要重要？”
“这个你不必知道，我们不是同道中人，你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也有我想要的东西。”裴飞风这时才弄明白，这个黑衣人多半是个梁上君子，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句话，你换还是不换？”
“为什么不换？”黑衣人想也不想，就将尹无尘推到裴飞风身上，伸手迫不及待地夺了珠子，揣进兜里，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啊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等黑衣人的声音和身影都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时，尹无尘轻轻推开裴飞风，理了理乱了的头发，歪着脑袋看了看裴飞风，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并不认识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裴飞风转过身，回避了尹无尘的目光，听一听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和人的喧哗声，“快点跟来找你的人回去吧！这里并不安全。”
“喂！——”尹无尘轻轻叫住了准备大步离去的裴飞风，在他回过头来之后又低下了头去，“我以后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有缘自然还会再见。”说着，裴飞风吹了声口哨，树林深处立刻跑出来一匹白马，他身影一纵跃上马背，不回头地向身后的女子挥挥手，“后会有期。”
霍老黑静静地躺在黑暗里，竖着耳朵留意着门外的响动，一直到天色微明，东方露出鱼肚白时，听到院门嘎吱一声轻响过后，立刻蹑手蹑脚地从谢三娘身边爬起来，跑了出去。
“臭小子，你这大半夜地又跑哪里鬼混去了？你爹和你娘说得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是不是？”霍老黑一把揪住霍小九的耳朵，拧得长长地，另一只手上上下下将霍小九身上摸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窟窿眼，这才放心地低低舒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骂，“你晚上不好好睡觉，白天哪里有精力在学堂好好上学？”
“爹爹爹！嘘~~你小点声，小点声！千万别让娘听到了！”霍小九跟着霍老黑的脚步爬上几级木梯，进了自己房间，一边解释，“我不是出去鬼混了，是怕晚上回来的时候吵着您和娘了，所以干脆就在外面随便睡了，这时候才回来的！”
“不是鬼混？不是鬼混你一大个晚上都睡在哪里？是不是又睡在哪个屋檐底下了？”霍老黑一听更生气，一掌拍下去，估摸着霍小九的左耳该痛得不行了，又换成揪过右耳，“你这不懂事的孩子，万一要是感冒着凉了怎么办？家里的钱都拿去给你交学费了，哪里还有钱给你治病？”
“哎呀，爹，您就别生气了啦！我这不是好好地吗？”听到霍老黑的声音又是难过又是生气，霍小九连忙揽过霍老黑的肩膀，“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您就别瞎操心了！啊欠~~爹，时间还早，您快先回去再睡一觉，我也累了，还想再睡一会儿。”
“好吧好吧，快再睡一会儿！我叫你娘做好早饭来叫你，你吃了就赶紧去学堂，今天不许再到处乱跑，听到没有？”
“爹，你现在就准备出去拉黄包车了吗？”见霍老黑言下之意竟是就要出去，霍小九看一眼门外依稀未明的天，皱了皱眉，从**爬起来，“爹，要不，我不上学了，我和您一起去拉黄包车吧！这样，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是说了再也不许提不上学这三个字的吗？”霍老黑回过头，眉毛倒竖，怒道，“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把这书给念下去的！快别说这么多了，上床睡觉去吧，我先走了！”
霍老黑将霍小九推到**，见他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睡下了，这才放心地关上门出来。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了一会儿，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旱烟，像是在做什么极为难做的决定一般，过了良久，站起来，大步向院子外走去。
黄包车孤独地立在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