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岛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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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雪迹下

番外 雪迹(下)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面,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华丽精致,但我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圣城别墅无数普通房间里面的一个。

这里没有雪,没有耀眼的苍白,没有凛冽的寒风,身上的伤口依然疼痛,可是我却感到温暖。女仆送来食物,不止有牛奶,还有比克里斯汀面包屋里面最精细的蛋糕更美味的点心。只是我没有看到那个孩子,女仆帮我穿好衣服,我终于忍不住还是用蹩脚的意大利语问道:“请问,拜布尔……”

女仆打断了我的话:“你不可以直呼大少爷的名讳……”似乎觉得刚才的语气太过强烈,声音放柔:“大少爷这几天一直都睡不好,刚刚睡下。”

“我可以去看他吗?”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她一边利落地收拾好餐具,摸了摸我的头发:“可以,但是你得等他醒来,他住在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现在,boss要见你。”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身后走出卧室。书房里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我先前见过的男人是他叔叔,另一个很陌生但是女仆称他为boss。

“杰罗姆,这就是拜布尔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坐在中间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对着旁边那人开口问道。

我还没有回答,杰罗姆已经在一旁说道:“嗯,身子骨也算不错,可以送到杀手训练营培养培养。”

“这么稀有的银色头发,做杀手目标太明显了,既然是拜布尔捡回来的就交给拜布尔处理吧。”

我并不明白杀手是什么概念,但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年轻力壮的男人来确保自己的安全,也许杀手就是那样的人吧,对面的两个男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刚刚领我进来的女仆准备带我出去,我随即挣开了那个女人的手,对着坐在中间的男人说:“请问,做杀手是不是可以保护少爷?”

他和杰罗姆愣了一下,然后杰罗姆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做!”我跑到杰罗姆的面前,很坚定地对他说:“我要做最好的杀手!”

他摸了摸我的头,让女仆把我带出去。回到房间才隐隐有些不安,杀手是不是要杀人?是不是我以后要经常面对那天的场景?我不喜欢血腥,一点都不喜欢……

微醺的灯光笼罩在**一角,我抱着膝盖坐在上面,闭上眼睛就无法抑制地回想起漫天无尽的白雪。身体磕到了什么,我翻开枕头正是那天我从雪地里面扒拉出来的手枪,银色的枪身在橘黄的灯光下流溢着光彩,我细细地抚摸着枪管,枪把,扳机,这会是陪伴我一辈子的朋友吗?突然很想见少爷,我披了一件外套,从房间里面摸索出来。

少爷家真大啊!我回忆着女仆指给我的路线,停在一扇装饰精美的房门外,门没有关实,从门缝里面看去是黑洞洞的森然,我低下头去,想着少爷会不会因为我的突然闯入而生气。

“别来找我……啊……”房间里面传来不小的声响,我想起来女仆说过少爷这几天睡得不好,难道做恶梦了?我没有多想推门而入。

果然,少爷蜷缩在被窝里面,露出来的两只胳膊手紧紧抓着被子一角,额头上面都是汗水。我胡乱找着吊灯开关,然后爬上床,握住他潮湿的手心,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拜布尔,我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想要叫他少爷,脱口而出的却是他的名字。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好像春日里起了波澜的湖水,柔软的黑色头发带着微微的汗意靠在我身上,手指紧紧都抠在我掌心里:“我看见他们浑身是血,过来找我……我找不到我的枪……”

“你不要怕,我……在这里……”我本来想说“我做你的枪”,可是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他有威严的爸爸,威风的叔叔,有成群的仆人,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豪华房间,我算什么呢,我甚至连个保护他的杀手都算不上。

拜布尔看着我忍痛的表情才意识到好像到什么,松开了手指:“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你几岁了,怎么连名字都不知道?”拜布尔撑着下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从我被院长捡到的那天算生日的话,我今年九岁。他们……懒得帮我起名字。”

“我帮你起名字,叫……叫阿列赫诺好了。”

“嗯?”我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并不多见。

拜布尔也坐起身来,光着脚丫就跑下床去翻他的书桌,在无数巧克力和糖果里面摸出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卡片:“喏,这个是游戏里面的人物卡,我好不容易才搜集到的第一战神阿列赫诺的卡片,就被你偷走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很精致的小纸片,上面印着人物还有一些注释,但都比不上我偷走的那张好看,我低下头,银发从前额坠落把眼睛笼罩在阴影里面:“对不起,你的钱包被我卖掉了,那张卡片,我也扔了。”我想这个小鬼应该会讨厌我吧,弄丢了他这么宝贝的东西。

可是他却笑嘻嘻地剥着巧克力棒棒糖的包装纸,满足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所以你以后要做我的第一战神阿列赫诺,呃……你不吃巧克力吗?”他剥了一颗巧克力糖,塞到我嘴里:“大人不让我多吃糖果,真讨厌。”

一股浓郁的可可味道弥漫在口腔里面,舌尖触及到香甜的巧克力,我甚至舍不得咬下去,只是让巧克力慢慢融化,好多回味一会这美妙的感觉。拜布尔有些好奇地揪了揪我的银发,又比了比自己的黑色头发:“游戏里面阿列赫诺的头发都没有你的好看,不过我最喜欢终极boss,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到他的游戏卡啊。”

我含着巧克力模糊不清地说:“嗯,我做阿列赫诺,你做boss。”

终于有人寻着灯光走过来,礼貌地敲了敲门:“少爷,晚上吃糖对牙齿不好,去洗漱下,早点休息吧。”那个人对着拜布尔皱眉的小脸只是笑笑,然后收走了散落在**的各式糖果,又走到我面前:“这个孩子是谁?”

“他叫阿列赫诺,以后一直跟着我,管家你把他的房间安排在我房间隔壁。”拜布尔不死心地趁那人看向我的时候,又在嘴里塞了一块棉花糖。

管家恭敬地应了一声:“我这就去安排,但是少爷,我得先看着你躺在**。”

拜布尔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要,睡下去就会梦到那些人……浑身是血……”

我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虽然可以隐隐感觉到这个家族行事游走在法律之外,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杀人恐怕是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阴影。我已经和杰罗姆说我要做杀手了,那么我杀死的第一个人会是谁呢?

管家把弄乱的被褥整理好,连哄带骗地把拜布尔塞进了被窝:“我把那边的壁灯开着,这样就不会怕了。”然后又转向我:“你先陪一下少爷,我收拾好房间再带你过去。”

我点了点头,看见拜布尔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跑到书架前面去找故事书,我的意大利文有限,日常的对话已经有点吃力了,看文字就是一头雾水,好不容易辨认出《格林童话》,便拿了下来,簇新的扉页,完全没有看过的痕迹。

“你不会告诉我要读童话吧。”拜布尔脸转向我,绿眼睛忽闪忽闪。

我点了点头,明显感觉到他语气里面不屑的意味。但还是固执地翻开书,开始读童话:“一只猫在森林里遇到一只狐狸……”

“喂,我比你大,我已经十岁了!”拜布尔捅了捅我,不屑的语气已经变成明显的不满。

可是这样皱着眉的表情却越发显得孩子气,我把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塞回去:“以前弟弟们睡不着的时候,总会缠着我讲故事的。”

拜布尔索性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张牙舞爪地说:“我是哥哥!”

我只是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力地看着文字:“猫心想:他又聪明,经验又丰富,挺受人尊重的……”

拜布尔这次伸出手拉了拉我的头发:“我不喜欢看这些故事的,而且……你的意大利文好烂……嘿嘿。”

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的小家伙,要是换做从前有人敢取笑我,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面对他的笑容,我恍惚了心神,固执地想要他留住那样的笑容,因为我而露出的笑容。

他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怎么说说话就发呆啊,其实你陪我睡就好了。他们再来找我,你就帮我挡着。”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倒在**,手脚缠了过来,呼吸就吞吐在我的颈侧。深邃的夜,终究挨不过疲倦,拜布尔打了两个哈欠,缩在我臂弯里面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灯光下轻轻颤动,意外地让人感触到他的寂寞。

我握住他的手,希望能给他力量,希望那些梦靥永远离开他的世界,希望他永远不会露出那天雪地里面的惊慌失措。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我紧紧闭上眼睛,半个脸都埋在被子里面,感觉到有人给我们掖了掖被子,然后关掉了壁灯,轻手轻脚地离开。

暗沉沉的夜色重新笼罩房间,我依然握着拜布尔的手好让他知道我陪伴在他身边,拼命睁着眼睛想要让大脑保持清醒,却抵不过深沉的睡意。梦里面是白茫茫的雪,梦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就这么手握着手,一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