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当然痛 歃血为誓
世事无常，风云变幻！
本应是一场流血厮杀，到头来，却没头没尾地形势反转。
刀客霍竒手中仍握着刀，看向说书先生，只觉得这次让师兄当刀使，比起以前的憋屈郁闷，反而爽快了很多！
怪哉怪哉！
有人一步步踏上台阶。
李莫申套上原先抱在怀中、尽是血污的锦衣华服，踩在铺在台阶上的地毯上，赤足而上。
崔流川心中百感交集，往下看去，面带笑意的老人平躺在楼下角落，他一言不发，静静站在那里。
华服少年李莫申，走到刀客霍竒面前，眉眼低垂，后者面带笑容。
李莫申将手中所握之物送入霍竒心口。
只是那脆弱不堪的瓷片，又哪里能伤到霍竒分毫？
李莫申手掌鲜血淋漓，瓷片非但没有捅入杀了老白人的心口，反倒将自己手掌刺穿。
意料之中！
李莫申轻声道:“我会杀了你！”
霍竒笑意浓浓，“志存高远？还是自不量力？”
崔流川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生怕霍竒一个不开心，一刀把李莫申脑袋给砍下来？可是他又能如何？
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请求霍竒刀下留人？崔流川自认还是做不到的。他这条命，还是刚刚捡回来的，可没有舍生取义的想法。
当然了，如果崔流川现在剑法、拳法高深到能一剑、一拳就让那刀客霍竒身首异处，那么他肯定会站出来，说一说道理，求一求情，实在不行，将霍竒打个半死也好过死一整个的李莫申。
李莫申掌心血流如注却浑然不觉，沉声回答道:“都有！”
霍竒轻笑出声。
站在原地，死死盯住那个杀了老白的家伙，李莫申蓦然高声道:“所以你要记得，有一个人将来会来杀你，不要那么早死了！”
霍竒轻轻摆弄金丝穗，玩味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莫申认真道:“怕！可是这话我不说，你就会觉得那个死了扈从的家伙，心里就不会想着以后如何千方百计去杀你？当然不会！”
阔剑折断的顾心猿，在听到比起蝼蚁大不了多少的李莫申这番言语后，心思深沉，甚至有些嫉妒情绪。
霍竒洒然一笑，打了个指响，笑道:“我会尽量多活几年，不过如果阎王爷实在要收，也是没办法的事。当然，为了更公道一些，你会有三次机会来找我报仇，如果你能杀了我，算我倒霉，杀不了，就是你小子不走运了。这次嘛……”
霍竒看了一眼赤脚李莫申的手掌，“不算第一次！”
李莫申惨然一笑，即便是霍竒冷言冷语、含沙射影，这种如嗟来之食的施舍，他也要收下。
出身商贾巨富、背后有如今大赵王朝说话最管用的皇帝撑腰的李家，李莫申说是抱着一座金山出生都不为过。在他十七年不长不短的光阴岁月中，何时受过半分委屈白眼？别说是如今的血流如注，就算是流了几滴不痛不痒的血，都是李府顶天大的事儿，全府上下，都得围着他李莫申转。
痛不痛？当然痛！
可是他经历过更多的锥心之痛，这一次，只是其中一次。
所以他早早便认了命。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这是随着他读过一本又一本的书，见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无数次扪心自问过后，最终得出的结论，而不是因为拦下世间绝大多数人的‘惫懒’二字。
就像山上神仙‘掌心观世界’的神通，传言一个人的掌心纹络，便决定了一个人生命轨迹的走向，曾经有一位算命先生说，他一身文运充盈沛然，只要愿意稍稍向前迈出一步，未来进入儒家学宫书院不难，拿下‘君子贤人’美誉，不过是信手拈来。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大赵瀚海书院不止一次主动找上门来。
可读过许多书的李莫申，偏偏背道而驰，非但不去做学问，就连次一等的投身仕途，博一个前程功名，都不屑去做！
哪怕将来不出意外三次机会都用光，走过黄泉路，再见到老白的时候，他也能拍着胸脯告诉老人，‘少爷我为老白你报仇啦，只是不凑巧，技不如人，所以就来找你啦！’
然后李莫申便觉得眼前模糊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本来在不久之前，就与鸡窝头牌红馥打过不止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上架，加上手掌刺穿流了太多的血，所以昏死过去，就情理之中。
霍竒有些意外，有种啼笑皆非的怪异感觉，扬言要杀自己，而且自己还傻乎乎给了对方三次机会，再然后就在自己面前直挺挺倒地，这叫什么事儿？一位半截身子都在棺材里的宗师武夫，值这个价儿？
如果这时候翘辫子，不等同于他霍竒自己打自己脸？郁闷不已的霍竒没好气对崔流川说道:“愣着干啥？再流下去，就真歇菜了，赶紧的，别墨迹。”
崔流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屈膝蹲下，轻轻将李莫申手掌尚未拔出的瓷片取出，即便是昏死过去，面相着实无愧面冠如玉的李莫申紧蹙眉头，然后撕开衣襟，扎紧止血，只是事急从权，接下来肯定是要请郎中清洗伤口涂抹止痛止血的药物，再以透气纱布包裹才算完。
然后崔流川鬼使神差地拦腰抱起浑身开始颤抖、嘴唇发白的李莫申走下楼梯，让李莫申靠在墙壁上，面前，是名为白丁的矍铄老人。
明明身子骨弱得要命，逞什么强。
一想到这里，崔流川愈发感觉苦涩起来，其实李莫申已经比他好太多了，在不久前，他可是有过一死了之的荒唐念头。
昏死过去的李莫申，浑身颤抖，满脸汗水，嘴唇发白。崔流川摇了摇头，不由得苦涩一笑，身子骨明明很弱，连山村里七八岁的孩子都比不上，硬逞什么强？就算不大病一场，在床上躺几天都是轻的。可崔流川又想到从小到大被他称为‘爷爷’的老人，嘴角的笑，愈发苦涩起来，那天，他也有一死了之的想法。
刀客霍竒看着忙里忙外的崔流川，突然觉得觉得应该找个手脚麻利面相姣好的小丫头伺候起居，白天端茶送水，夜里洗脚暖被。就算不是看了就心情愉悦的小丫头，小伙子也是可以的嘛，不过暖被窝，就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然后霍竒抬头，轻咦一声，看向说书先生，笑道:“又来了两只小王八，要不，咱先扯呼？”
说书先生思忖片刻，点头道:“也好，不过提醒你一句，等见
到正主，就别再称呼那位王八了，毕竟接下来你们会共事一段时日，需要那位在背后为你出谋划策！”
霍竒一脸‘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奇怪表情，但仍没有说什么，然后眼角有疤的浪子刀客，轻轻戴上那顶草编斗笠。
说书先生马宁远与刀客的身影一闪而逝！
失去说书先生一手极为精妙稳固手段的二楼地面上，骤然以霍竒消失的地方为中心，裂出一张蜘蛛网！
然后尚在楼下的崔流川，便眼睁睁看着再没力气跑路的宋青牧嗖一声漏了下去，尘土飞扬！
剩余三人倒还好，在楼板坍塌之前，就远离是非。只是高大少年顾心猿，带着自家师妹，而林雪烟，以崔流川所了解的脾气秉性，肯定会袖手旁观，事实上果真如此，反正又死不了！
只有可怜兮兮的宋青牧似乎让人给刻意遗漏，所幸没人关心的路痴宋青牧，身边还有一把算得上靠谱的镇岳剑，这才逃过被活埋的尴尬境遇。
清水县城这座最有门面的青楼勾栏，虽没让人给拆了，但接下来肯定得闭门谢客一段时日来修葺这一团糟糕的小楼。
当然，至于这场风波，会不会让县城百姓人心惶惶，就看当地官府愿不愿意捏着鼻子给别人擦屁股了。
一众人正面面相觑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率先迈过门槛的，是一位身穿鸂鶒官服的官老爷，随后，是一位握剑的年轻剑客。
看上去颇有读书人风流的年轻官老爷，在见到眼前场景时，并未有太多神色上的变化，拱手笑道:“本官清水县令曹宗！”
竟没有兴师问罪！
只觉得心力交瘁的众人，实在是没那个精气神再与一位县令打机锋。
对于行走世间的正宗仙师，大赵朝廷的政策，一向保持最大的善意，甚至每年朝廷都会拿出大把银子，用以地方官府为这些过江龙接风洗尘。而大多数官员，也都当作是美差，毕竟多少都能积攒下一份可大可小的香火情。
但是，对于那些但凭心性任意妄为甚至为祸一方的山泽野修、乃至正宗仙师，朝廷那边，手腕自然不会软。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不少！
可不是随便哪个山上人，都是霍竒，也不是随便哪个修士，都敢拍着胸脯说能斩断一国国祚。
所以大多时候，出现这种在闹市之中斗法厮杀的情况，即便没有出现百姓伤亡，但意味着当地官府态度，往往不会像太平无事时候的谄媚讨好，因为他们的罪行，可大可小，全在某位官员笔刀的轻重与否。
手里捏着别人的把柄，再不强硬，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本章完）
本应是一场流血厮杀，到头来，却没头没尾地形势反转。
刀客霍竒手中仍握着刀，看向说书先生，只觉得这次让师兄当刀使，比起以前的憋屈郁闷，反而爽快了很多！
怪哉怪哉！
有人一步步踏上台阶。
李莫申套上原先抱在怀中、尽是血污的锦衣华服，踩在铺在台阶上的地毯上，赤足而上。
崔流川心中百感交集，往下看去，面带笑意的老人平躺在楼下角落，他一言不发，静静站在那里。
华服少年李莫申，走到刀客霍竒面前，眉眼低垂，后者面带笑容。
李莫申将手中所握之物送入霍竒心口。
只是那脆弱不堪的瓷片，又哪里能伤到霍竒分毫？
李莫申手掌鲜血淋漓，瓷片非但没有捅入杀了老白人的心口，反倒将自己手掌刺穿。
意料之中！
李莫申轻声道:“我会杀了你！”
霍竒笑意浓浓，“志存高远？还是自不量力？”
崔流川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生怕霍竒一个不开心，一刀把李莫申脑袋给砍下来？可是他又能如何？
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请求霍竒刀下留人？崔流川自认还是做不到的。他这条命，还是刚刚捡回来的，可没有舍生取义的想法。
当然了，如果崔流川现在剑法、拳法高深到能一剑、一拳就让那刀客霍竒身首异处，那么他肯定会站出来，说一说道理，求一求情，实在不行，将霍竒打个半死也好过死一整个的李莫申。
李莫申掌心血流如注却浑然不觉，沉声回答道:“都有！”
霍竒轻笑出声。
站在原地，死死盯住那个杀了老白的家伙，李莫申蓦然高声道:“所以你要记得，有一个人将来会来杀你，不要那么早死了！”
霍竒轻轻摆弄金丝穗，玩味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莫申认真道:“怕！可是这话我不说，你就会觉得那个死了扈从的家伙，心里就不会想着以后如何千方百计去杀你？当然不会！”
阔剑折断的顾心猿，在听到比起蝼蚁大不了多少的李莫申这番言语后，心思深沉，甚至有些嫉妒情绪。
霍竒洒然一笑，打了个指响，笑道:“我会尽量多活几年，不过如果阎王爷实在要收，也是没办法的事。当然，为了更公道一些，你会有三次机会来找我报仇，如果你能杀了我，算我倒霉，杀不了，就是你小子不走运了。这次嘛……”
霍竒看了一眼赤脚李莫申的手掌，“不算第一次！”
李莫申惨然一笑，即便是霍竒冷言冷语、含沙射影，这种如嗟来之食的施舍，他也要收下。
出身商贾巨富、背后有如今大赵王朝说话最管用的皇帝撑腰的李家，李莫申说是抱着一座金山出生都不为过。在他十七年不长不短的光阴岁月中，何时受过半分委屈白眼？别说是如今的血流如注，就算是流了几滴不痛不痒的血，都是李府顶天大的事儿，全府上下，都得围着他李莫申转。
痛不痛？当然痛！
可是他经历过更多的锥心之痛，这一次，只是其中一次。
所以他早早便认了命。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这是随着他读过一本又一本的书，见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无数次扪心自问过后，最终得出的结论，而不是因为拦下世间绝大多数人的‘惫懒’二字。
就像山上神仙‘掌心观世界’的神通，传言一个人的掌心纹络，便决定了一个人生命轨迹的走向，曾经有一位算命先生说，他一身文运充盈沛然，只要愿意稍稍向前迈出一步，未来进入儒家学宫书院不难，拿下‘君子贤人’美誉，不过是信手拈来。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大赵瀚海书院不止一次主动找上门来。
可读过许多书的李莫申，偏偏背道而驰，非但不去做学问，就连次一等的投身仕途，博一个前程功名，都不屑去做！
哪怕将来不出意外三次机会都用光，走过黄泉路，再见到老白的时候，他也能拍着胸脯告诉老人，‘少爷我为老白你报仇啦，只是不凑巧，技不如人，所以就来找你啦！’
然后李莫申便觉得眼前模糊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本来在不久之前，就与鸡窝头牌红馥打过不止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上架，加上手掌刺穿流了太多的血，所以昏死过去，就情理之中。
霍竒有些意外，有种啼笑皆非的怪异感觉，扬言要杀自己，而且自己还傻乎乎给了对方三次机会，再然后就在自己面前直挺挺倒地，这叫什么事儿？一位半截身子都在棺材里的宗师武夫，值这个价儿？
如果这时候翘辫子，不等同于他霍竒自己打自己脸？郁闷不已的霍竒没好气对崔流川说道:“愣着干啥？再流下去，就真歇菜了，赶紧的，别墨迹。”
崔流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屈膝蹲下，轻轻将李莫申手掌尚未拔出的瓷片取出，即便是昏死过去，面相着实无愧面冠如玉的李莫申紧蹙眉头，然后撕开衣襟，扎紧止血，只是事急从权，接下来肯定是要请郎中清洗伤口涂抹止痛止血的药物，再以透气纱布包裹才算完。
然后崔流川鬼使神差地拦腰抱起浑身开始颤抖、嘴唇发白的李莫申走下楼梯，让李莫申靠在墙壁上，面前，是名为白丁的矍铄老人。
明明身子骨弱得要命，逞什么强。
一想到这里，崔流川愈发感觉苦涩起来，其实李莫申已经比他好太多了，在不久前，他可是有过一死了之的荒唐念头。
昏死过去的李莫申，浑身颤抖，满脸汗水，嘴唇发白。崔流川摇了摇头，不由得苦涩一笑，身子骨明明很弱，连山村里七八岁的孩子都比不上，硬逞什么强？就算不大病一场，在床上躺几天都是轻的。可崔流川又想到从小到大被他称为‘爷爷’的老人，嘴角的笑，愈发苦涩起来，那天，他也有一死了之的想法。
刀客霍竒看着忙里忙外的崔流川，突然觉得觉得应该找个手脚麻利面相姣好的小丫头伺候起居，白天端茶送水，夜里洗脚暖被。就算不是看了就心情愉悦的小丫头，小伙子也是可以的嘛，不过暖被窝，就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然后霍竒抬头，轻咦一声，看向说书先生，笑道:“又来了两只小王八，要不，咱先扯呼？”
说书先生思忖片刻，点头道:“也好，不过提醒你一句，等见
到正主，就别再称呼那位王八了，毕竟接下来你们会共事一段时日，需要那位在背后为你出谋划策！”
霍竒一脸‘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奇怪表情，但仍没有说什么，然后眼角有疤的浪子刀客，轻轻戴上那顶草编斗笠。
说书先生马宁远与刀客的身影一闪而逝！
失去说书先生一手极为精妙稳固手段的二楼地面上，骤然以霍竒消失的地方为中心，裂出一张蜘蛛网！
然后尚在楼下的崔流川，便眼睁睁看着再没力气跑路的宋青牧嗖一声漏了下去，尘土飞扬！
剩余三人倒还好，在楼板坍塌之前，就远离是非。只是高大少年顾心猿，带着自家师妹，而林雪烟，以崔流川所了解的脾气秉性，肯定会袖手旁观，事实上果真如此，反正又死不了！
只有可怜兮兮的宋青牧似乎让人给刻意遗漏，所幸没人关心的路痴宋青牧，身边还有一把算得上靠谱的镇岳剑，这才逃过被活埋的尴尬境遇。
清水县城这座最有门面的青楼勾栏，虽没让人给拆了，但接下来肯定得闭门谢客一段时日来修葺这一团糟糕的小楼。
当然，至于这场风波，会不会让县城百姓人心惶惶，就看当地官府愿不愿意捏着鼻子给别人擦屁股了。
一众人正面面相觑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率先迈过门槛的，是一位身穿鸂鶒官服的官老爷，随后，是一位握剑的年轻剑客。
看上去颇有读书人风流的年轻官老爷，在见到眼前场景时，并未有太多神色上的变化，拱手笑道:“本官清水县令曹宗！”
竟没有兴师问罪！
只觉得心力交瘁的众人，实在是没那个精气神再与一位县令打机锋。
对于行走世间的正宗仙师，大赵朝廷的政策，一向保持最大的善意，甚至每年朝廷都会拿出大把银子，用以地方官府为这些过江龙接风洗尘。而大多数官员，也都当作是美差，毕竟多少都能积攒下一份可大可小的香火情。
但是，对于那些但凭心性任意妄为甚至为祸一方的山泽野修、乃至正宗仙师，朝廷那边，手腕自然不会软。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不少！
可不是随便哪个山上人，都是霍竒，也不是随便哪个修士，都敢拍着胸脯说能斩断一国国祚。
所以大多时候，出现这种在闹市之中斗法厮杀的情况，即便没有出现百姓伤亡，但意味着当地官府态度，往往不会像太平无事时候的谄媚讨好，因为他们的罪行，可大可小，全在某位官员笔刀的轻重与否。
手里捏着别人的把柄，再不强硬，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