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洲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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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同路行 不成敬意

    不得不说,华服青年李莫申,不但是个小机灵鬼儿,而且是个死没脸没皮的!

    之前用‘大家闺秀’四字,解决了担任扈从老人的窘境,然而之后,就颇有穿上裤子不认人的嫌疑。

    掏空了兜里的银子,李莫申就腆着脸说接下来能不能结伴同行,不然路过集市城镇时,吃饭睡客栈的钱都没有。而且李莫申还胸脯拍得震天响,说接下来一切花销,都算他李莫申借的,在不久以后,回到家乡,就能加倍还上。

    李莫申说的一脸诚恳,可是崔流川却很想在他那张越看越烦人的俊脸上来一拳。当即表示可以把银子还给他,这两只野兔,就当是白送,分文不收。

    崔流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没成想,这位看上去俊俏,但脑子似乎不大好使的华服青年,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傻真糊涂,只说买卖人最讲一个‘信’字,那银子,断然是不能再拿回来的。

    崔流川看了一眼林雪烟,发现对方仍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耐着性子笑着解释道:“我们的目的地,是要到最近的清水县城去,而且会停留一段时间,可能与两位的既定路线,会有所不同,所以……”

    说完这些,崔流川暗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李莫申紧接着就搭话茬,以拳击掌,故作恍然道:“嘿,你说巧不巧,听说清水县的风土人情别具一格,所以在离家之前,就早早就决定会在清水县待一段时日,作为这回出门游历的终点,然后就会启程返回家乡。都说相逢是缘,我看两位,不仅有眼缘,就是要去的地方,都像是提前商量好的,看来又能多结交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一旁的矍铄老人只觉得天雷滚滚,少爷真的是疯了,而且疯得还不轻!

    吃了闷亏的崔流川,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张嘴便是诛心言论,“这么说来,倒能算是投缘,可是你也说了,在清水县逗留一段时间后,就会返回家乡,那么先前你承诺的一切开销,都会加倍还回来,怎么还?”

    李莫申云淡风轻道:“我的家乡就是清水县啊,难道我刚才没说明白?”

    崔流川想打人!

    林雪烟觉得如果继续下去,恐怕这两位话事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像悍妇骂街吵得面红耳赤,说不得都能扭打在一起。

    说到底,还是年少不经事的崔流川,在这位心思活络的华服青年没安好心的步步引导下,浑然不觉走入方才才刚刚挖好的坑。

    林雪烟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道:“先前按照你说的,最不济,你也应该是位出身富贵的世家子弟,说不准还是位鲜衣怒马的膏粱子弟,照理来说,和我们这种山野乡民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不是在这荒郊野岭,我们应该连和你这世家公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远远能看上一眼就是福分,又何来“志同道合”或是“眼缘”一说,若是硬要说,也不过是两只兔子的缘分,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况且你也付了足够多的银子。”

    华服青年立即赧颜道:“这都让你瞧出来了!”

    一旁的矍铄老人,欲言又止,在看到自家少爷隐晦的眼神后,知道自家少爷许是没疯,便站在一旁,神色淡然。

    在平日里,白姓矍铄老人,也是个三棒子打不出屁的闷葫芦,很少主动与少爷攀谈。其实除了江湖武夫的捉对厮杀、冲锋陷阵,在其他方面,白姓老人都不能算是专精,否则也不会被李府幕僚,笑称为‘名副其实’的江湖莽夫,只会打打杀杀,一些个权谋手段、阴谋诡计,都只能算门外汉。

    可老人觉得,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不错了。所以,老人这几年开始读书,却不钻牛角尖。

    老人打心底认定一件事。

    老鼠生的儿子都会打洞,更何况是一方精于商道的巨富豪阀,花一晚上费劲造出来的混账玩意儿,怎么也不会

    是个比他都不如的夯货。

    而且在某些正事上,自家少爷,还真没出过太大纰漏。

    李莫申眼神诚恳道:“可我真是带着诚意的,比真金白银都真的那种。”

    林雪烟笑道:“可是你的诚意,不过是胸有成竹,就像先前那只野兔,如果没有老伯凑在鼻前闻过,你敢吃?不过话又说回来,行走江湖,若是处处轻信别人,那么会死得很快!”

    李莫申神色悻悻然!

    林雪烟说完,看向崔流川,说道:“要不要结伴而行,在你。”

    崔流川认真想了想,折中说道:“接下来,只是暂时同行,不过只是在吃住上同行,在到达清水县城之后,一切开销,都可以用这些银子。”

    李莫申笑道:“就不怕我有什么不轨心思?”

    崔流川笑道:“可是怕也没用啊!况且咱们应该是头一回见面,你能图我啥?”

    华服青年李莫申竖起大拇指,“这话听着舒坦。”

    大功告成之后,华服少年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一把揽住崔流川肩膀,压低嗓音问道:“喝过花酒没?”

    少年一脸茫然!

    李莫申只觉得又少了一位同道中人,有一肚子话,想说道说道。然后觉得这里有些不合适,便拉着崔流川,稍稍向外走了几步,眉飞色舞道:“这风尘女子,大概能分为这么两类。一呢是官妓,这类女子,大多是大户人家抄家后,男的流放,女眷就充为官妓,有顶好看的,也有长得不咋地的,但大都知书达理、粗通学问,最受官场胥吏、文人骚客的追捧。”

    华服少年神采飞扬,顿了顿,继续道:“另一种,就基本是一些穷苦人家,实在没了法子,就把女儿卖入青楼的风尘女子,这类女子,会说讨人喜欢的言语,而且基本没啥歪瓜裂枣,不过能与你吟诗作对不用奢望,最多会吹个小曲,银子足够,想玩出啥花样都成……”

    李莫申说的尽兴,感觉后背有些火辣辣,却也没多理会,“我看你你应该还是个雏儿,头回到了清水县城,肯定也要找个雏儿,不然亏了你这身子骨。最好是那些刚长开,胸脯没几两肉的,可一分价钱一分货,肯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有了第一回还想第二回。”

    李莫申一把拽住正要落荒而逃的崔流川,正色道:“可别以为这是在干啥下作勾当,就像那些喜欢官妓的文人骚客,平日里一本正经讲学问道德,可是在床上,更色急,花样儿层出不穷,比起书中的道理,还要多得多……”

    华服少年下意识回头。

    只见林雪烟脸色冷若冰霜。

    李莫申就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林雪烟收回神色,轻声呢喃道:“读书人,也不尽然是那样。”

    不知是对两位少年说,还是对她自己说。

    林雪烟对崔流川说道:“野兔没了,夜里总不能挨饿,方才除了野兔,似乎还有竹鸡,逮两只去……再顺便拾些柴。”

    崔流川见师姐给自己解围,落荒而逃!

    在崔流川离开后,李莫申便眼神示意身旁的老人,老人很知趣走开,在不远处站定,正处上风口,既确定听不到两人交谈的内容,又能保证自家少爷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然后林雪烟说了一番言语,在认真听完之后,华服青年李莫申眼中,光彩熠熠。

    ——

    从崔流川、林雪烟二人离开后,老道便一直躺在太师椅上,从艳阳高照到日薄西山,再到夜幕沉沉,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是喝酒的光景多了起来,不痛饮,却是细水长流的自饮自酌。

    许久不曾挪窝的老道,突然坐起身,提起酒葫芦,口朝下,紧接着,便是涓涓而流,醇厚浓香的酒缓缓而流,在落地之前,就消失不见。

    老道朗声道:“一杯酒水,不成敬意!能宽限多少时日

    ,权看诸位心情!”

    与此同时,祖洲各座山上豪门巨阀、儒释道三家话事人身前,浮现出一只云华凝结而成的四脚方樽,或盈或缺。

    有面色铁青者,愤懑不已,摔袖而去,任由那只酒樽在原地起起伏伏;有脸色如常者,轻捏起云华酒樽,一饮而尽;有天人交战者,长叹一声后,细饮慢酌,味同嚼蜡;有神色轻蔑者,面前那只云华酒樽,砰然碎裂。

    身处破庙外的老道,轻轻翻转手腕,壶口向下的酒葫芦倒转,再无半滴酒水溢洒而出。

    老道又重新躺在太师椅上,酒葫芦搁在一边,双手作枕头,开始哼唱一首不知名的童谣,悠哉悠哉。

    ——

    林雪烟说有竹鸡,崔流川就真逮了两只竹鸡,在先前洗涮野兔的地方,收拾干净后,想着先把竹鸡送回去,再去捡柴。可是回来后才发现,原本以为是位眼高手低世家子弟的李莫申,竟十分狗腿地搬了一大堆柴,就是烧一整夜,估摸着,都会有剩余。

    在看到崔流川回来后,愈发没脸没皮的李莫申,便像主人翁般招呼起来,让方才觉得还没尽兴心底里还暗暗较劲的崔流川,只觉得心中有口气。

    于是他拿着两只拔毛掏干净五脏六腑的竹鸡,走到火堆旁,然后不出意外,华服少年便很有兴致地蹲在一旁。

    崔流川面无表情,拿出一根削尖的木棍,顺着竹鸡后门,就捅了进去,然后扭头看向李莫申。

    李莫申目瞪口呆,神色不自然,匆匆走开!

    崔流川心中窃喜,悄悄向坐在不远处的林雪烟伸出大拇指,得意洋洋。

    林雪烟会心一笑,觉得这趟门,出对了,总算不像之前的暮气沉沉,有了少年郎应有的朝气蓬勃,虽然幼稚了些,可到底还是很好的。

    隔着火堆,坐姿中正的矍铄老人,只觉得年轻,真好!

    一夜无话。

    崔流川隐隐约约感觉到,师姐貌似在他去抓竹鸡的空挡,就像变了个人,虽然仍旧很少说话,可是对待李莫申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连带着,他和算是同龄人的李莫申,也熟稔了不少。

    一大清早,崔流川醒来后,发现林雪烟和矍铄老人,已经在收拾行囊,只有李莫申还打着呼噜。

    矍铄老人笑着说,自家少爷身子骨比不得武夫,一路上其实已经遭了不少罪,再加上一到城镇,更是劳心劳力,所以最好暂时不要叫醒他,而且这里距离清水县城,也只有五六十里路,在太阳落山前,肯定能到,不用太急着赶路。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再叫醒不迟。

    崔流川倒觉得无所谓,便独自走到远处,开始练习走拳桩。有了昨天林雪烟的提醒,崔流川并未倾力而为,在感觉到劳累之后,便停下来,歇一会儿,待精气神都恢复得差不多,再重新开始。

    如此反复,在崔流川第三次走拳桩的时候,远处传来吆喝声,他仍旧是将那几步走完,换气之后,才应声,向原先安营扎寨的地方走去。

    此时已是天大亮,李莫申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精神萎靡,不住地打着呵欠。

    草草吃了些包裹里的干粮,一行人便循着官道,向清水县城方向走去。

    李莫申趴在缺门牙老马马背上,睡了一个回笼觉,这才好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