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云变 第三十一章 相逢不如偶遇
自下山后已有三日，苏天凌与连韵若二人不急不慢向西而行，一路体验风土人情，看大好河山，不似游历，更像旅行，这一天，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齐州莱阳郡城，准备去找家客栈落脚。
齐州地处神洲正东，属河南道，辖内有十六郡并一百三十七县，东西横跨近两千里，南北长有近八百里，在幽云王朝六道十九州中，算是地域不大不小的一州。
莱阳郡是齐州十六郡中，仅次于州府青阳郡的第二大郡城，两人都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地方，一时之间新奇惊叹皆有，特别是连韵若，如同饥汉入青楼，开始疯狂扫荡。
女孩儿见什么都两眼放光，这也想买，那也想要，看的苏天凌直唉声叹气，被好说歹说，才驻足观望一阵又一阵继续前行。
终于来到一摊胭脂铺，女孩儿彻底挪不动脚了，琳琅满目的盒子，看的连韵若两眼发直，拧开这个闻一闻，赞叹一声“哇，好香”，拧开那个嗅一嗅，竖起拇指“嗯，这个也不错”，然后回头一脸希冀望着苏天凌，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好像每一样都想要，双手紧紧攥起看着苏天凌，双眼已是望穿秋水：“天凌，就买两样吧，就两样，这些胭脂比起咱们山下小镇那些摊上的，实在要好太多了。”
苏天凌呵呵干笑两声，一只手紧紧抓住钱袋，谄媚道：“小师姐，你长那么好看，用不着什么胭脂水粉的，那些俗物只会遮掩了你的天生丽质。”
连韵若撇起嘴，冷脸相对：“编，继续编，你不就是不愿花钱吗？看你那一脸抠搜样儿，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师姐，你还当不当我是女孩儿，为我花点儿钱就能把你难为成这样？”
她直接向苏天凌伸出手：“赶紧把钱拿来，不然我真生气了。”
苏天凌一脸如丧考妣，当时怎么就一时心软决定要带她下山的呢，他现在悔得肠子都要青了，看女孩儿现在一脸的生龙活虎，哪里还有一点儿大病初愈的样子，他也知道自己拗不过面前的女孩儿，咬着牙将钱袋掏了出来，同时惨兮兮哀嚎道：“小师姐，咱们下山时一共就带了二十两银子，还是大师兄他们偷偷合伙凑的，这一路上，你光是买东西就已经花了十好几两，再买下去，咱们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连韵若一手夺过钱袋，拍了拍苏天凌肩膀，乐呵呵安慰道：“放心啦，我会留够今晚客栈住宿的钱的。”
苏天凌回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足足背着的三个包裹，一脸生无可恋！
连韵若足足买了六七样胭脂水粉，看了看几乎已经见底的钱袋，这才悻悻然作罢，将钱囊递还给苏天凌，后者打开一看，顿时如遭晴天霹雳，惊呼道：“就剩下二两？”
连韵若一脸不在意的点点头，很是自信的摆摆手道：“够了够了，咱们之前住了两晚的客栈，也才花了不到二两银子呢。”
苏天凌全身瞬间僵直，哭丧着脸道：“可小师姐，这儿可是郡城唉，二两银子够干啥的。”
他直勾勾盯着漫不经心仍旧东张西望的女孩儿，愁眉紧锁：“再说，就算能熬过今晚，那明天咋办？后天，大后天呢？不活了？”
连韵若耸耸肩，笑嘻嘻看着他说：“你不是会挣钱吗？明天之后，就靠你咯。”
苏天凌咧了咧嘴，苦笑道：“这里是郡城，到处都是富贵人家，小师姐你觉得有谁会要草鞋？我又到哪里去抓鱼？”
连韵若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的也是哦，那要不然，咱们来胸口碎大石？你提供胸口，我来举锤子？”
看着女孩儿似是对自己心生一计颇为自得，苏天凌嘴角直抽搐：“小师姐，不开玩笑的吧？”
连韵若一本正经回道：“不开玩笑啊。”
苏天凌彻底心如死灰，直接迈步就往前走，连韵若笑嘻嘻快步跟上。
走着走着，天已渐暗，已经路过几家客栈都是人满为患，两人无奈，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可渐渐已快行至尽头，一路之上，他们碰到了好几拨不似乞丐却更胜乞丐的人，在街上穿梭，这时，他们发现对面又走来六七名衣衫褴褛，看样子似是逃难的乡下人，有两名老人还拄着拐杖，一名女子抱着孩子，一名中年男子目光呆滞跟在身后，还有两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无精打采走在最后面，已是饥肠辘辘。
两名老者逢人便乞求“行行好，赏我们一颗铜板吧”，可路过之人多是漠视或嫌弃，店铺人家更是直接驱逐，免得妨碍他们做生意，好不容易走过一名衣着华贵，身后跟着四五名家丁的富家公子，却是对一名正在胭脂铺买胭脂的女子上了心，调戏了两句，直接将女子吓跑了，那富家公子直哈哈大笑。
好在苏天凌有先见之明，为连韵若早早买了一顶带面纱的斗笠，遮掩住容颜，否则这一路之上，不知要遭多少“毒手”。
两名老人刚尝试走上前去，就被家丁拦住脚步，话才吐口一半，随后便听那富家公子皱起眉头骂骂咧咧道：“滚滚滚，哪儿来的臭乞丐，本公子出门游玩的好心情全被你们打搅了。”
一名老人开口哀求道：“公子行行好，我们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只求公子打赏几颗铜板，让我们的几个孩子能填饱肚子。”
富家公子冷下了脸，怒斥道：“你们没吃东西关本公子屁事，赶紧让路！”
老人还准备再开口争取一番，却直接被那富家公子一脚踹在地上，一名家丁也跟着朝另一名老妇人甩出一脚，然后富家公子便拍拍衣服，扬长而去。
苏天凌不由止住脚步，从小他便是伶仃一人，过惯了最苦，最下等的日子，他清楚没吃没喝，沿街乞讨
有多难，那富家公子不但不施舍一二，还拳脚相向，他又岂能忍，可正欲迈步向前，却被连韵若伸手拉住。
看着女孩儿冲他摇了摇头，苏天凌心中怒火稍减，轻轻一笑：“小师姐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他轻轻挣脱连韵若的手，看着那女子正欲放下怀中孩子，就立即走上前去将两位老人扶起，询问道：“老人家，你们没事吧？”
两位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其中一位摇摇头说：“多谢这位公子关心，只是被踢了一脚，不妨事，不妨事的。”
苏天凌打量了他们一番，又询问道：“看你们的穿着，应该都是从乡下来的吧？怎么会到这郡城，又怎会沦落到沿街乞讨呢？”
老人叹了口气，以苍老的声音回道：“公子不知，我们这一大家人原本是离郡城六十余里的蒲草村人士，只因前几日华河突发大水，将我们整个村子都给淹了，死了好些人，我们夫妇的另一个儿子也命丧大水，还有一个孙子也不幸遇难，什么都给冲没了，这才无奈举家逃难，想着来到郡城看看是否有好心人赏赐一碗饭吃，可没想到，唉！”
苏天凌皱了皱眉，这时听到站在最后面的两个孩子肚子已经咕咕叫，就向两位老人嘱咐了一句“你们先等一等”，然后跑到一处包子铺，买了两笼包子交到老人手上，同时掏出那仅剩的一两银子，也递向老人：“实在抱歉，我身上的银两也不多，只能买这些包子，老人家别介意，还有这一两银子，你们也留着吧。”
连韵若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不动也默不作声，却渐渐流露一丝微笑。
老人接过包子，却没有去接银锭，感激道：“多谢公子，只是这银子老朽不能要，看公子也不是富贵出身，能给我们一家人买这些包子已经很感激了。”
苏天凌也没有强求老人手下，就这样道了个别，刚回到连韵若身边，就听后者似是挖苦道：“为我花钱是从头到脚的不愿意，只不过碰见了几个陌生人，倒是挺乐意慷慨解囊的，把自己当成大善人了？”
苏天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家人的背影，笑了笑回道：“我觉得这钱，花的值！我一直相信，这世上是会好人有好报的。”
连韵若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答言。
可很快苏天凌就耷拉下脸，哭丧道：“就只剩下一两银子了，看来今晚住客栈是没戏了，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了。”
连韵若耸了耸肩，回道：“让你仗义疏财，也只能这样咯。”
可两人刚想走，就听身后有人喊道：“两位留步！”
他们疑惑回过头去，就见一名似是书生，带着两名家丁走了过来，其间那人还对身边一名似是家丁耳语了两句，就见家丁很快跑去追那乞讨的一家人。
与之前的那名富家公子不同，眼前的这人穿着没有那么锦衣华服，看上去的确更像一名读书人，给人观感不差，只是那名家丁的行为，让苏天凌心生警惕。
书生以江湖之礼拱手言道：“相逢不如偶遇，在下最喜结交江湖任侠之士，希望两位不嫌弃，可否找个地方喝两杯？”
看着苏天凌已经将目光紧紧盯向那追上一家人的自家下人，书生立即出声解释道：“少侠不用担心，我只是让下人带他们去附近的一处难民集中之所，那里设有粥棚，虽然住的比较差，但还是能保证他们三餐无忧。”
苏天凌一颗提起的心终于稍稍有所放松，他也自知囊中羞涩，有人请客自是何乐而不为，转而露出一张笑脸，大言不惭道：“既然公子都如此说了，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请带路。”
书生笑了，直言道：“多谢少侠赏脸！”
苏天凌一本正经，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就见书生先前带路，他就朝身边连韵若挑着眉毛小声说了一句：“咋样，小师姐，我就说好人有好报的吧？”
连韵若嘁了一声：“走狗屎运！”
苏天凌嘿嘿一笑，转头先一步跟上，此时连韵若才露出一张笑脸，笑的如此灿烂。
来到一家酒馆，书生直接就走了进去，店家知晓来人身份，又是老顾客，直接就将其带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桌子，酒馆很小，却食客甚多，看来生意不错，味道想必不差。
书生边走边为苏连二人介绍道：“这里的糖醋鲤鱼和香酥鸡可是莱阳郡一绝，独酿的莲花清酒更是齐州第一，待会儿你们一定要好好尝尝。”
苏天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坐到位置上，书生便直言自我介绍：“在下姓李，单名一个怀字，今年二十有三，家父是莱阳郡守李升之，我自幼便向往江湖，只是因家中牵绊，才从想要仗剑任侠，变成了结交江湖豪杰。”
苏天凌有些惊讶，没想到眼前此人竟是莱阳郡守之子，却无丝毫富家少爷做派，只是想到自己身份，和来时与师父所作的承诺，便扯了个谎回道：“我叫苏尘，这是我师姐连采薇，这次是奉师命下山游历江湖一年。”
连韵若刚解下头上斗笠，坐的位置刚好背对其余食客。
李怀淡淡一笑，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眼，此时才算真正看清二人容貌，苏天凌还好，相貌平平，可连韵若不同，那张足以惊为天人的脸，让他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两人均是简单粗布长衫打扮，少年青衣，少女白衣。
他感觉的到两人身上气质不似凡俗，便开口问道：“敢问两位师从何门何派，在下也算认识不少江湖人士，但看两位穿着，实在无法找到蛛丝马迹。”
连韵若只是静默不出声，不冷脸却也不笑，面无表情，苏天凌只得继续道：“李公子见
笑，我们只是出身小门小派，不值一提。”
李怀立即会意，既然别人不愿说，他也不好多问，就让身边的那名下人去催促店家赶紧上菜。
这时，苏天凌想到之前的那一家人，想到老者所说，方开口问道：“我听那名乞讨的老人说，家里发了大水，淹死了好多人，好像是在蒲草村，距此六十余里，应该还是在莱阳郡的辖境内吧，不知李公子有没有听说。”
李怀知道他会问这个，顿时叹了口气回道：“何止是蒲草村，此次华河决堤，连同莱阳郡在内的齐州三郡十三县，近百万人受灾，罹难之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统计过来，莱阳郡又是受灾最重的一郡，家父这几日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在下此番上街也是选址摊设粥棚一事，唉，苦了这华河沿岸的两地百姓，不知有多少像刚才那样的一家人流离失所。”
百万人受灾？
苏天凌听到这个数字瞬间皱起眉头，张口便问道：“华河决堤？怎么会那么严重？人为还是意外？”
李怀苦涩中挂起一笑：“苏兄弟聪慧，家父也是怀疑有人为可能，这几日正在调查，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苏天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又问道：“华河是从何处决口？”
李怀如实回道：“正是在刚流入莱阳郡的一处堰塞。”
苏天凌略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话锋一转道：“李公子说此次出门是要摊设粥棚，不知有没有我们能帮到忙的地方，但讲无妨。”
李怀笑了笑，抱拳道：“怀在此先行谢过苏兄弟，只是暂时还能应付的来，如果有能用到苏兄弟的地方，定会直言相告。”
这时，突然有一名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提着一把足有四尺长的大刀，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李公子，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李怀一脸惊喜，没想到在此能遇故人：“朱大哥，你怎么来了？走了得快四年了吧，怎么，江南无美酒？”
壮汉摆了摆手，有些唏嘘：“嗨，别提了，几年前因为管了一桩闲事，差点没被炸死，而且江南的酒，就跟那边儿的娘们儿似的，喝着一点也不爽利，还是咱北方，大碗喝酒才叫痛快！”
壮汉说完，乐呵呵望了眼李怀，又看了看苏天凌两人，意思不言而喻，李怀心领神会，但出于对苏连二人的尊重，便询问道：“苏兄弟，连姑娘，你们看可否……”
苏天凌淡淡一笑，直接开口打断李怀的话：“无妨，这位大哥直接坐便是，江湖人没那么讲究。”
连韵若眉头微皱，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见壮汉直接大大咧咧就一屁股坐到了她对面，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
刚才没注意，此时刚一坐下，壮汉才看清苏天凌的脸，狐疑说道：“这位小兄弟看着好生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天凌记忆力本就好，况且又对那件事印象深刻，此人分明就是三年前在忘忧客栈被师父救下的那个人，只是他没有表露，敷衍了一句：“应该没有吧，可能是我长得太普通了，才会让这位大哥有这种错觉。”
壮汉哈哈一笑，直爽道：“也还好啦，小兄弟怎么说也比我要帅一点的。”
却没想到这句话刺到了连韵若，直接冷下脸哼哼道：“是一点儿吗？明明帅很多好不好？”
壮汉乐了，看着连韵若故意说道：“这位小姑娘说话还挺冲，咋的，你情郎啊？这么袒护？”
连韵若瞪了他一眼，嗓门儿抬高了两分：“怎么着，不行吗？而且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苏天凌嘴角微微一勾，算是笑而不言。
壮汉咧了咧嘴，直接败下阵来：“行行行，小姑娘你长得好看，说啥都行，这般水灵的女孩儿，我在江南见过那么多年轻女子，都没一个有你好看的。”
连韵若嘴角瞬间翘起：“冲你说了这句话的份儿上，我就暂时不跟你一般见识。”
话音一出，连李怀都跟着笑出了声，唯独苏天凌不敢笑，只是低下头偷着乐。
壮汉抱拳拱手道：“相逢不如偶遇，刚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能被李公子请吃饭，相信你们也是值得交之人，在下朱虎，晋州长平郡人士，早年因为父母遭人所害，官府草草结案，我苦练刀法手刃了仇人，自此便浪迹江湖，大江南北走了数年，虽然刀法依旧不咋地，但自信为人还算可以，有幸认识小兄弟和小姑娘，幸会。”
晋州人士？苏天凌不由一番惊喜，晋州往西便是梁州，相信可以从此人身上问到一些他想知道的事。
小二已经端上来饭菜，苏天凌决定饭后再找机会向这位朱虎打听。
只吃了半炷香的时间，几乎半数饭菜都是被朱虎一人消灭的，期间连韵若没少给他拉下脸，让朱虎这顿饭吃的十分不安生，心里直嘀咕不就是说了一句那小兄弟不怎么帅的话吗？这小姑娘怎的如此记仇？
四人一同出了酒馆门，天色已晚，李怀也多少看出苏天凌二人囊中羞涩，便笑着开口道：“相逢即是有缘，几位若是不嫌弃，便到在下那里下榻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如何？”
朱虎自然是没意见，同时还竖起大拇指对苏天凌二人说道：“别的不说，李公子的为人，绝对是这个！”
苏天凌看了连韵若一眼，见她反过来瞪了他一眼，也知晓她的意思，便微笑回道：“既然李公子如此盛情，那我们也就却之不恭了。”
他又转脸看向朱虎：“正好，我有点事还想要向朱大哥打听。”
朱虎笑道：“知无不言！”
（本章完）
齐州地处神洲正东，属河南道，辖内有十六郡并一百三十七县，东西横跨近两千里，南北长有近八百里，在幽云王朝六道十九州中，算是地域不大不小的一州。
莱阳郡是齐州十六郡中，仅次于州府青阳郡的第二大郡城，两人都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地方，一时之间新奇惊叹皆有，特别是连韵若，如同饥汉入青楼，开始疯狂扫荡。
女孩儿见什么都两眼放光，这也想买，那也想要，看的苏天凌直唉声叹气，被好说歹说，才驻足观望一阵又一阵继续前行。
终于来到一摊胭脂铺，女孩儿彻底挪不动脚了，琳琅满目的盒子，看的连韵若两眼发直，拧开这个闻一闻，赞叹一声“哇，好香”，拧开那个嗅一嗅，竖起拇指“嗯，这个也不错”，然后回头一脸希冀望着苏天凌，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好像每一样都想要，双手紧紧攥起看着苏天凌，双眼已是望穿秋水：“天凌，就买两样吧，就两样，这些胭脂比起咱们山下小镇那些摊上的，实在要好太多了。”
苏天凌呵呵干笑两声，一只手紧紧抓住钱袋，谄媚道：“小师姐，你长那么好看，用不着什么胭脂水粉的，那些俗物只会遮掩了你的天生丽质。”
连韵若撇起嘴，冷脸相对：“编，继续编，你不就是不愿花钱吗？看你那一脸抠搜样儿，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师姐，你还当不当我是女孩儿，为我花点儿钱就能把你难为成这样？”
她直接向苏天凌伸出手：“赶紧把钱拿来，不然我真生气了。”
苏天凌一脸如丧考妣，当时怎么就一时心软决定要带她下山的呢，他现在悔得肠子都要青了，看女孩儿现在一脸的生龙活虎，哪里还有一点儿大病初愈的样子，他也知道自己拗不过面前的女孩儿，咬着牙将钱袋掏了出来，同时惨兮兮哀嚎道：“小师姐，咱们下山时一共就带了二十两银子，还是大师兄他们偷偷合伙凑的，这一路上，你光是买东西就已经花了十好几两，再买下去，咱们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连韵若一手夺过钱袋，拍了拍苏天凌肩膀，乐呵呵安慰道：“放心啦，我会留够今晚客栈住宿的钱的。”
苏天凌回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足足背着的三个包裹，一脸生无可恋！
连韵若足足买了六七样胭脂水粉，看了看几乎已经见底的钱袋，这才悻悻然作罢，将钱囊递还给苏天凌，后者打开一看，顿时如遭晴天霹雳，惊呼道：“就剩下二两？”
连韵若一脸不在意的点点头，很是自信的摆摆手道：“够了够了，咱们之前住了两晚的客栈，也才花了不到二两银子呢。”
苏天凌全身瞬间僵直，哭丧着脸道：“可小师姐，这儿可是郡城唉，二两银子够干啥的。”
他直勾勾盯着漫不经心仍旧东张西望的女孩儿，愁眉紧锁：“再说，就算能熬过今晚，那明天咋办？后天，大后天呢？不活了？”
连韵若耸耸肩，笑嘻嘻看着他说：“你不是会挣钱吗？明天之后，就靠你咯。”
苏天凌咧了咧嘴，苦笑道：“这里是郡城，到处都是富贵人家，小师姐你觉得有谁会要草鞋？我又到哪里去抓鱼？”
连韵若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的也是哦，那要不然，咱们来胸口碎大石？你提供胸口，我来举锤子？”
看着女孩儿似是对自己心生一计颇为自得，苏天凌嘴角直抽搐：“小师姐，不开玩笑的吧？”
连韵若一本正经回道：“不开玩笑啊。”
苏天凌彻底心如死灰，直接迈步就往前走，连韵若笑嘻嘻快步跟上。
走着走着，天已渐暗，已经路过几家客栈都是人满为患，两人无奈，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可渐渐已快行至尽头，一路之上，他们碰到了好几拨不似乞丐却更胜乞丐的人，在街上穿梭，这时，他们发现对面又走来六七名衣衫褴褛，看样子似是逃难的乡下人，有两名老人还拄着拐杖，一名女子抱着孩子，一名中年男子目光呆滞跟在身后，还有两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无精打采走在最后面，已是饥肠辘辘。
两名老者逢人便乞求“行行好，赏我们一颗铜板吧”，可路过之人多是漠视或嫌弃，店铺人家更是直接驱逐，免得妨碍他们做生意，好不容易走过一名衣着华贵，身后跟着四五名家丁的富家公子，却是对一名正在胭脂铺买胭脂的女子上了心，调戏了两句，直接将女子吓跑了，那富家公子直哈哈大笑。
好在苏天凌有先见之明，为连韵若早早买了一顶带面纱的斗笠，遮掩住容颜，否则这一路之上，不知要遭多少“毒手”。
两名老人刚尝试走上前去，就被家丁拦住脚步，话才吐口一半，随后便听那富家公子皱起眉头骂骂咧咧道：“滚滚滚，哪儿来的臭乞丐，本公子出门游玩的好心情全被你们打搅了。”
一名老人开口哀求道：“公子行行好，我们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只求公子打赏几颗铜板，让我们的几个孩子能填饱肚子。”
富家公子冷下了脸，怒斥道：“你们没吃东西关本公子屁事，赶紧让路！”
老人还准备再开口争取一番，却直接被那富家公子一脚踹在地上，一名家丁也跟着朝另一名老妇人甩出一脚，然后富家公子便拍拍衣服，扬长而去。
苏天凌不由止住脚步，从小他便是伶仃一人，过惯了最苦，最下等的日子，他清楚没吃没喝，沿街乞讨
有多难，那富家公子不但不施舍一二，还拳脚相向，他又岂能忍，可正欲迈步向前，却被连韵若伸手拉住。
看着女孩儿冲他摇了摇头，苏天凌心中怒火稍减，轻轻一笑：“小师姐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他轻轻挣脱连韵若的手，看着那女子正欲放下怀中孩子，就立即走上前去将两位老人扶起，询问道：“老人家，你们没事吧？”
两位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其中一位摇摇头说：“多谢这位公子关心，只是被踢了一脚，不妨事，不妨事的。”
苏天凌打量了他们一番，又询问道：“看你们的穿着，应该都是从乡下来的吧？怎么会到这郡城，又怎会沦落到沿街乞讨呢？”
老人叹了口气，以苍老的声音回道：“公子不知，我们这一大家人原本是离郡城六十余里的蒲草村人士，只因前几日华河突发大水，将我们整个村子都给淹了，死了好些人，我们夫妇的另一个儿子也命丧大水，还有一个孙子也不幸遇难，什么都给冲没了，这才无奈举家逃难，想着来到郡城看看是否有好心人赏赐一碗饭吃，可没想到，唉！”
苏天凌皱了皱眉，这时听到站在最后面的两个孩子肚子已经咕咕叫，就向两位老人嘱咐了一句“你们先等一等”，然后跑到一处包子铺，买了两笼包子交到老人手上，同时掏出那仅剩的一两银子，也递向老人：“实在抱歉，我身上的银两也不多，只能买这些包子，老人家别介意，还有这一两银子，你们也留着吧。”
连韵若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不动也默不作声，却渐渐流露一丝微笑。
老人接过包子，却没有去接银锭，感激道：“多谢公子，只是这银子老朽不能要，看公子也不是富贵出身，能给我们一家人买这些包子已经很感激了。”
苏天凌也没有强求老人手下，就这样道了个别，刚回到连韵若身边，就听后者似是挖苦道：“为我花钱是从头到脚的不愿意，只不过碰见了几个陌生人，倒是挺乐意慷慨解囊的，把自己当成大善人了？”
苏天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家人的背影，笑了笑回道：“我觉得这钱，花的值！我一直相信，这世上是会好人有好报的。”
连韵若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答言。
可很快苏天凌就耷拉下脸，哭丧道：“就只剩下一两银子了，看来今晚住客栈是没戏了，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了。”
连韵若耸了耸肩，回道：“让你仗义疏财，也只能这样咯。”
可两人刚想走，就听身后有人喊道：“两位留步！”
他们疑惑回过头去，就见一名似是书生，带着两名家丁走了过来，其间那人还对身边一名似是家丁耳语了两句，就见家丁很快跑去追那乞讨的一家人。
与之前的那名富家公子不同，眼前的这人穿着没有那么锦衣华服，看上去的确更像一名读书人，给人观感不差，只是那名家丁的行为，让苏天凌心生警惕。
书生以江湖之礼拱手言道：“相逢不如偶遇，在下最喜结交江湖任侠之士，希望两位不嫌弃，可否找个地方喝两杯？”
看着苏天凌已经将目光紧紧盯向那追上一家人的自家下人，书生立即出声解释道：“少侠不用担心，我只是让下人带他们去附近的一处难民集中之所，那里设有粥棚，虽然住的比较差，但还是能保证他们三餐无忧。”
苏天凌一颗提起的心终于稍稍有所放松，他也自知囊中羞涩，有人请客自是何乐而不为，转而露出一张笑脸，大言不惭道：“既然公子都如此说了，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请带路。”
书生笑了，直言道：“多谢少侠赏脸！”
苏天凌一本正经，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就见书生先前带路，他就朝身边连韵若挑着眉毛小声说了一句：“咋样，小师姐，我就说好人有好报的吧？”
连韵若嘁了一声：“走狗屎运！”
苏天凌嘿嘿一笑，转头先一步跟上，此时连韵若才露出一张笑脸，笑的如此灿烂。
来到一家酒馆，书生直接就走了进去，店家知晓来人身份，又是老顾客，直接就将其带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桌子，酒馆很小，却食客甚多，看来生意不错，味道想必不差。
书生边走边为苏连二人介绍道：“这里的糖醋鲤鱼和香酥鸡可是莱阳郡一绝，独酿的莲花清酒更是齐州第一，待会儿你们一定要好好尝尝。”
苏天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坐到位置上，书生便直言自我介绍：“在下姓李，单名一个怀字，今年二十有三，家父是莱阳郡守李升之，我自幼便向往江湖，只是因家中牵绊，才从想要仗剑任侠，变成了结交江湖豪杰。”
苏天凌有些惊讶，没想到眼前此人竟是莱阳郡守之子，却无丝毫富家少爷做派，只是想到自己身份，和来时与师父所作的承诺，便扯了个谎回道：“我叫苏尘，这是我师姐连采薇，这次是奉师命下山游历江湖一年。”
连韵若刚解下头上斗笠，坐的位置刚好背对其余食客。
李怀淡淡一笑，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眼，此时才算真正看清二人容貌，苏天凌还好，相貌平平，可连韵若不同，那张足以惊为天人的脸，让他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两人均是简单粗布长衫打扮，少年青衣，少女白衣。
他感觉的到两人身上气质不似凡俗，便开口问道：“敢问两位师从何门何派，在下也算认识不少江湖人士，但看两位穿着，实在无法找到蛛丝马迹。”
连韵若只是静默不出声，不冷脸却也不笑，面无表情，苏天凌只得继续道：“李公子见
笑，我们只是出身小门小派，不值一提。”
李怀立即会意，既然别人不愿说，他也不好多问，就让身边的那名下人去催促店家赶紧上菜。
这时，苏天凌想到之前的那一家人，想到老者所说，方开口问道：“我听那名乞讨的老人说，家里发了大水，淹死了好多人，好像是在蒲草村，距此六十余里，应该还是在莱阳郡的辖境内吧，不知李公子有没有听说。”
李怀知道他会问这个，顿时叹了口气回道：“何止是蒲草村，此次华河决堤，连同莱阳郡在内的齐州三郡十三县，近百万人受灾，罹难之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统计过来，莱阳郡又是受灾最重的一郡，家父这几日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在下此番上街也是选址摊设粥棚一事，唉，苦了这华河沿岸的两地百姓，不知有多少像刚才那样的一家人流离失所。”
百万人受灾？
苏天凌听到这个数字瞬间皱起眉头，张口便问道：“华河决堤？怎么会那么严重？人为还是意外？”
李怀苦涩中挂起一笑：“苏兄弟聪慧，家父也是怀疑有人为可能，这几日正在调查，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苏天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又问道：“华河是从何处决口？”
李怀如实回道：“正是在刚流入莱阳郡的一处堰塞。”
苏天凌略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话锋一转道：“李公子说此次出门是要摊设粥棚，不知有没有我们能帮到忙的地方，但讲无妨。”
李怀笑了笑，抱拳道：“怀在此先行谢过苏兄弟，只是暂时还能应付的来，如果有能用到苏兄弟的地方，定会直言相告。”
这时，突然有一名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提着一把足有四尺长的大刀，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李公子，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李怀一脸惊喜，没想到在此能遇故人：“朱大哥，你怎么来了？走了得快四年了吧，怎么，江南无美酒？”
壮汉摆了摆手，有些唏嘘：“嗨，别提了，几年前因为管了一桩闲事，差点没被炸死，而且江南的酒，就跟那边儿的娘们儿似的，喝着一点也不爽利，还是咱北方，大碗喝酒才叫痛快！”
壮汉说完，乐呵呵望了眼李怀，又看了看苏天凌两人，意思不言而喻，李怀心领神会，但出于对苏连二人的尊重，便询问道：“苏兄弟，连姑娘，你们看可否……”
苏天凌淡淡一笑，直接开口打断李怀的话：“无妨，这位大哥直接坐便是，江湖人没那么讲究。”
连韵若眉头微皱，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见壮汉直接大大咧咧就一屁股坐到了她对面，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
刚才没注意，此时刚一坐下，壮汉才看清苏天凌的脸，狐疑说道：“这位小兄弟看着好生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天凌记忆力本就好，况且又对那件事印象深刻，此人分明就是三年前在忘忧客栈被师父救下的那个人，只是他没有表露，敷衍了一句：“应该没有吧，可能是我长得太普通了，才会让这位大哥有这种错觉。”
壮汉哈哈一笑，直爽道：“也还好啦，小兄弟怎么说也比我要帅一点的。”
却没想到这句话刺到了连韵若，直接冷下脸哼哼道：“是一点儿吗？明明帅很多好不好？”
壮汉乐了，看着连韵若故意说道：“这位小姑娘说话还挺冲，咋的，你情郎啊？这么袒护？”
连韵若瞪了他一眼，嗓门儿抬高了两分：“怎么着，不行吗？而且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苏天凌嘴角微微一勾，算是笑而不言。
壮汉咧了咧嘴，直接败下阵来：“行行行，小姑娘你长得好看，说啥都行，这般水灵的女孩儿，我在江南见过那么多年轻女子，都没一个有你好看的。”
连韵若嘴角瞬间翘起：“冲你说了这句话的份儿上，我就暂时不跟你一般见识。”
话音一出，连李怀都跟着笑出了声，唯独苏天凌不敢笑，只是低下头偷着乐。
壮汉抱拳拱手道：“相逢不如偶遇，刚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能被李公子请吃饭，相信你们也是值得交之人，在下朱虎，晋州长平郡人士，早年因为父母遭人所害，官府草草结案，我苦练刀法手刃了仇人，自此便浪迹江湖，大江南北走了数年，虽然刀法依旧不咋地，但自信为人还算可以，有幸认识小兄弟和小姑娘，幸会。”
晋州人士？苏天凌不由一番惊喜，晋州往西便是梁州，相信可以从此人身上问到一些他想知道的事。
小二已经端上来饭菜，苏天凌决定饭后再找机会向这位朱虎打听。
只吃了半炷香的时间，几乎半数饭菜都是被朱虎一人消灭的，期间连韵若没少给他拉下脸，让朱虎这顿饭吃的十分不安生，心里直嘀咕不就是说了一句那小兄弟不怎么帅的话吗？这小姑娘怎的如此记仇？
四人一同出了酒馆门，天色已晚，李怀也多少看出苏天凌二人囊中羞涩，便笑着开口道：“相逢即是有缘，几位若是不嫌弃，便到在下那里下榻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如何？”
朱虎自然是没意见，同时还竖起大拇指对苏天凌二人说道：“别的不说，李公子的为人，绝对是这个！”
苏天凌看了连韵若一眼，见她反过来瞪了他一眼，也知晓她的意思，便微笑回道：“既然李公子如此盛情，那我们也就却之不恭了。”
他又转脸看向朱虎：“正好，我有点事还想要向朱大哥打听。”
朱虎笑道：“知无不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