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玄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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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睥睨傲僧人 空手对玄刀

    玄甲门议事集会主殿「神鼎殿」,为玄甲门主建筑群八殿六十四堂一百二十八房中主体最高耸,面积最宽广的建筑,纵深四十丈,宽广八十余尺,殿堂规模虽然比不上长安皇城中平时天子朝见百官与听事议政的「宣政殿」,但论起粗旷豪迈的雄伟风采,实非华丽端严的宣政殿所能比拟。

    「神鼎殿」殿堂正中尽头处,有一座宽广气派的紫檀胡床居中摆放,一名浓眉凤眼,挺鼻细唇的中年人正箕踞其上,专注地看着手头上的一封信笺,时而耸动双眉,时而瞠目凝视,颏下那部炭黑浓密的长须也随着身后两名持扇弟子的挥动而轻轻飘动。

    在紫檀胡床两旁,左右也各摆放着三具胡床,论起宽窄,不只比正中的紫檀胡床小了许多,就材质而言,本身黄花梨的质地也是比紫檀差上那么一截,左右也各自端坐着两名长者与四名中年男女。

    从正中紫檀胡床的位子往下望去,左右两旁站满了玄甲门第三代「无」字辈弟子,威風凛凛,整齐划一,数一数约莫有近三百人之多,为首的是三男一女的青年弟子。

    再仔细一瞧,距离紫檀胡床十尺处,站立着一名灰衣布履的青年僧人......

    那名箕坐在紫檀胡床上的中年人看完书信后,心想:「这信尾写道『......关乎黎民昌生千万生命,为免引起世人惊恐,切莫让他人知悉。』出家人就爱故作神秘。 」鼻哼一声,仰首顾盼,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狂笑,跟着搁臂腿上,倾身对站立在身前的那名僧人道:「常寂方丈客气了,烦请大师回去转告贵派掌门,他信中所言,某当依言践履,哈......哈......哈......」不断地抚着颏下那部乌黑晶亮的长须,此人正是当代玄甲门第十九代掌门,大名鼎鼎的「长孙敬仁」。

    在其左手胡床上端坐的是玄甲门「玄刀堂」的长老田征尘、堂主师敬天与护法李敬义,右手胡床上端坐的是玄甲门「神甲堂」的长老窦征方、堂主莫敬智师与护法王敬君。

    底下「无」字辈弟子,为首的三男一女青年弟子正是江湖人称「玄甲四杰」的「铁臂神鎚」崔无畏、「火眼蓝睛」姬无邪、「劈风鬼斩」尉迟无妄与「玉面弯刀」危无咎。

    此时整座殿堂正缭绕着长孙敬仁的阵阵狂笑声,众弟子文风不动,只见那僧人领了长孙敬仁的回覆后,便躬着身子,合十作礼,不发一语地低头转身迈步离去。

    那僧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相貌普通,身材中等;长孙敬仁见那僧人送信来后,不自报名号,却只对自己说了几句客气的敬语,之后便默默站立一旁等候自己的回覆,江湖礼数毕尽,却又显得死硬生疏;仔细端凝他的气色神韵,似乎是名寻常的少林出家子弟,但那渊停岳峙般的站立姿态,隐然中却具备武学行家的不凡气度,心下早已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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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无妄正叙说着师尊长孙敬仁的往事给灵儿听时,突然有一股强劲的山风自前山头吹拂而来,将尉迟无妄与灵儿两人的衣服给吹得腊腊作响,头发也跟着飘扬起来,灵儿挽着头发道:「好强的一阵山风啊!」

    那股劲风吹拂不久后马上流散减势而过,尉迟无妄透过颓倒的墙垣,远眺「神鼎殿」那破败又高耸的飞檐,缓缓道:「我玄甲门矗立此山头上,平时风势强劲,就连内室殿堂也常有风气流动,将布幔、灯笼等物件吹得摇曳摆荡,只是妳不知罢了......」续道:「唉!当时那送信僧人转身离去之时,也正有一股山风吹拂入内,神鼎殿在场数百名无字辈弟子的衣服袍袖无不给吹得微微摆动,整座殿堂从掌门席座到大门至少也有四十来丈,而那送信僧人正当风吹转身离去时,身上的僧袍竟然丝毫未动,在将迈出大门时,嘴角不免一笑。只听得你祖师爷爷喊道:『慢!』那送信僧人便缓缓转过身来,合十恭谨问道:『不知长孙掌门尚有何其他指教?』妳祖师爷爷道:『大师适才离去之时,对我门下众弟子似乎有轻蔑之意,不知大师何意?』」

    灵儿疑道:「不对!不对!」尉迟无妄问:「怎么不对法?」灵儿道:「那送信和尚既然已经转身离去,就算他面目表情有任何变化,祖师爷爷又从何得知?」

    尉迟无妄道:「习武之人鉴貌辨色乃基本工夫,岂止身躯肢体的举止动作,面对对手气蕴意念的细微变换,对武学大家而言更是稀松平常。那僧人嘴角微微一扬,你祖师爷爷自然能从他头后耳下肌肉抽动的迹象得知。」灵儿喃喃道:「原来如此,好厉害啊。」跟着望着尉迟无妄道:「师叔,我不打断您了,您还是快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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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送信僧人怔怔望着长孙敬仁,满脸疑惑道:「阿弥陀佛,不知长孙掌门有何指教?这轻蔑之说不知从何而来?」

    长孙敬仁耸眉说道:「适才大师转身离去之时,恰巧山风吹拂入此殿堂,大师虽然环身风吹,身上的衣服却丝毫不动,如此深湛精纯的内力实在令老夫万分佩服啊。」声调随即转为冷淡:「然而大师转身离去之时,见我满堂弟子风吹衣飘,嘴角便微扬浅笑,似乎对我这满堂弟子们的内功定力有那么一丝丝的轻蔑之意!请恕老夫眼拙,尚未请教大师上下尊号为何?」

    那送信僧人听长孙敬仁说完,心下一惊,随即恭谨正色道:「贫僧长年深居寺内,诵经禅坐,不过是少林寺一名寻常的剃度僧人,谈不上什么尊号。对于长孙掌门适才所指教,实在是误会万分,这......这......这般的武林规矩、江湖忌讳贫僧着实不知,着实不知......贫僧无意浅笑,实有它因,若有得罪,尚祈长孙掌门宽恕。」说完连连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长孙敬仁冷冷道:「大师既然不愿意透露法号,老夫也不必勉强,但如大师所说:『无意浅笑,实有它因。』不知『它因』是何原因?」

    送信僧人合十正色说道:「贫僧适才见到贵门殿堂满室风生,众人衣飘,突然想到我佛门禅宗六祖慧能大师在广州法性寺时,曾遇两僧人在风吹旗动后相互争辩:是『风动』或是『幡动』?两人议论不休时,慧能大师见状说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乃仁者心动!』因想起我禅门这起典故,不禁忘形微笑。恕罪、恕罪。」

    这送信僧人答得合情合理,于凭有据,但听在长孙敬仁的耳中可不是这么一回事,更何况满室弟子风吹衣动,却只有他和尚一人不为所动,彼此功力,高下立判......长孙敬仁脸上闪过一丝愠气,怒极反笑,抚着长须大笑:「哈......哈......不知大师是在讥讽我玄甲门弟子内力根基不纯,心境杂染不定,还是在暗讽我玄甲门近年来为武林排解纷扰,肇因不在于他帮他派的违纪行径,反而是敝门自己庸人自扰,徒惹江湖动荡啰?」而那送信僧人所说「仁者心动」的「仁」字,也被长孙敬仁视为暗讽他名字中的「仁」字了。

    这送信僧人听完惊了一下,心想:「此番送信,乃为了排解当代武林三大门派的误会而来,更想藉此机会集合三派之力来诛除千百年来隐伏蠢动异界已久的各类妖魔......无奈自己浅浅的一笑竟然引起这长孙掌门更大的误会!」急忙合十回道:「长孙掌门切莫误会,贫僧无意中放纵行止,有失威仪,引起误会,实在是业障深重,祈请长孙掌门与在场诸位师兄海涵,贫僧就此赔罪。」说完环身顺着四周频频合十作礼。

    此时长孙敬仁依旧箕踞胡床之上,身体又向前倾了倾,目露精光,狠狠地盯着那送信僧人,笑道:「何来误会?还是请大师指教指教我门下弟子之后再走吧。」心下盘算自己不久便要与少林寺、龙虎山两派掌门人见面,自然不能过分为难眼前这名送信僧人,但是一想到他出门时的浅浅一笑,心中便恨极了门下众弟子的内力修为竟然不如少林寺区区一名僧人,为了挽回面子,便想在刀棍拳脚上挫挫这名僧人的气燄。

    送信僧人一听到『指教』两字,心下暗自苦叹:「你长孙敬仁枉为武林景仰的一代英雄豪杰,为人竟然如此霸道。」连连急忙挥手回绝道:「讲经说法,论辩佛理,贫僧倒可与长孙掌门及在场诸位师兄彼此切磋印证......除此之外,若有其他指教.......着实万万不可......」话未说完,突然有人自殿堂徒众中迈步而出,拱手朗声道:「玄甲门弟子『风无必』请大师指教!」

    这迈步而出的人正是「玄刀堂」的大弟子风无必,为人机敏风趣,急公好义,虽然是「玄刀堂」一脉,平时却与「铁臂神鎚」崔无畏及「火眼蓝睛」姬无邪夫妇最是亲近交好,他知道长孙敬仁以长辈及掌门之尊,势不可能与这送信的少林僧人交手过招,又见眼前这和尚囉哩叭唆,实在不耐,于是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这时「玄刀堂」堂主、风无必的师父师敬天看见自己的徒弟出头,起身叱道:「无知小子,神鼎殿殿堂上岂有你说话的余地。」说话时,眼神飘向下首的「玄甲四杰」,心想:掌门师兄既然想要锉锉这送信僧人的气燄,自会派出他手下的四大弟子,现在是他们「神甲」一脉的人在当掌门,我们「玄刀」一脉的人在吆喝什么劲?

    长孙敬仁见「玄刀堂」大弟子风无必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抚着长须点了点头,回视「玄刀堂」堂主师敬天道:「师弟,无必徒儿也算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由他出面与大师切磋比试,也不至于辱没了少林派的名头。」跟着便将目光眺向在殿堂门口举刀侍立的卫戍弟子们,其中一名弟子见状,双手马上捧着一把钢刀,低头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将钢刀刀柄递给了风无必,待风无必接过刀后,又将目光望向长孙敬仁。

    长孙敬仁不理那送刀弟子,对着送信僧人道:「我玄甲门下弟子多以刀类兵器为防身武器,不知大师平时擅长何种兵器?老夫可派人送来予大师挑选;或者,大师自己有随身兵器,已留在我玄甲门入山处的『解剑岩』上?老夫马上派人去取了过来。」

    那送信僧人心知这场比试较量已势不可免,叹了口气道:「贫僧平时在寺中,除了诵经禅坐、止观数息外,不过练些强身健体的拳脚把式,刀剑之类的兵器倒未曾使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