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玄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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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师门成败迹 蓝眸听赞语

    尉迟无妄轻功卓绝,加上心中急迫想要查出「剖腹盗胎」命案的主谋到底是不是仇敌危无咎?意念所至,当下脚程迅捷,自山腰处择径绕道疾行,不到半个时辰,不知不觉中竟已行到了「玄甲门」遗址所在的山头!天地苍茫,一片萧索,故地重游,心中不免一酸,到底自己是无意奔行至此,还是任凭心中仇恨引领而来,也已说不清楚。

    当下放慢脚步,越过一片林子,在山道上踽踽独行,远远便望见「玄甲门」几排或高耸破败、或焚毁崩焦的殿堂屋宇在云雾缭绕下,虚弱颓废般地遗世山头,任凭无情光阴的年削月剥,风吹雨打,依旧萧然无息,显不出一丝丝生气......但见遗址左右两头山岩,左高右低,或伟岸峭拔、或沉伏敦厚,颇有青龙、白虎互犄之势,大门之前,山路回绕盘旋,犹如龙腾四海,凤舞九天,一股吞吐天地的气象;立地于形势如此奇伟,风貌这般绝胜的一个武林宗派,任人如何推想,怎么说也想不到竟会破败至此......

    尉迟无妄怔怔呆望许久,遂改走为奔,往「玄甲门」遗址大门奔去,奔的越近,心中更加茫然无际,凄然空虚,寻思:「玄甲门后山,师尊长年修习武功的『宇文殿』与冶炼兵甲的洪炉密室『祝融房』现今不知成何模样?」当下放慢脚步,一步步如同凭吊般,来到了玄甲门大门,环视左右,见到大门前一块被削平的巨石,伫立在前,蓦地里一股悲怆之感由然而升。

    望着巨石上残破不堪的「玄甲门」三个大字,便想起了弒师灭门的叛徒危无咎,也苦了自己为了让「雷霆怒」开刃显威,噬饮「钦命阳血」,在大里寺忍辱蛰伏了一十五载!但如今「雷霆怒」似有反噬之姿,主客易位,让自己常常控制不住心智,癫狂不能自主......这情况迫使自己愈来愈焦急,于师门报仇一事,越发无法再等,只想尽快与敌人有一个痛快了结。心念至此,不禁怒火中烧,心中越想越暴躁,手中的「雷霆怒」也跟着抖颤呜鸣起来,大声吼道:「危无咎-危无咎-危无咎......」声调深沉悲怆,缭绕山谷,余音不断。举臂扬起刀来,往巨石上砍去,刀落连环,只见身前火星喷溅,石屑乱飞,心中郁恨却难以发泄,仍是一刀刀砍向巨石,血丝渐渐布满了双眼。

    如此劈削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身侧树林中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子声音:「师叔,您如此砍法,跟开凿山壁似的,旁人不知,还以为您拿错了工具哩,呵......呵......这石头又没惹你,您再这么砍下去,只怕巨石还没被凿成,附近的飞禽走兽都给您劈削喷溅的火星、飞石给惊吓跑了。」跟着咯咯娇笑。

    尉迟无妄勉力平复心情,回头一看,只见树林中走出了一个身材婀挪的少女,一对圆滚滚的蓝眼珠直直地瞧着自己,梨窝浅笑,纯真娇艳,不是灵儿是谁?

    尉迟无妄正自质疑:「自前山头铁铺绕径至此『玄甲门』遗址何止数十里?灵儿这小女娃的轻功竟如此厉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可以追得上自己的脚程?」心想师兄、师姐定当将「玄甲门」的轻功心法传授给了灵儿。突然看到地上自己长长的一道影子,猛然惊觉:「啊!日已申时,我竟然不知不觉在此地逗留了这么久的时间?」随即问道:「灵儿,妳到这里做什么?」

    灵儿笑道:「家里尽是大人的日常物件,我娘便交代我到县里去采买一些小孩子的衣物杂什,我当下心想下山沿途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师叔您?」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脑门绕了一圈,又道:「我这小脑袋瓜一转呀,料想师叔您肯定会跑来咱玄甲门这遗址故地探望,于是便绕道捷径跑了过来,果不出奇然,几丈外便听见您的阵阵吼叫与挥刀劈砍的声音。」

    尉迟无妄「哦」的一声,疑道:「绕道捷径?玄甲门后山山谷深陷百仞,长年云雾封谷,最是危险,虽然有条小径沿着谷缘盘绕,可缓步爬行至此前头,但平时也只有猿猴之类的山禽于其中攀缘嬉戏......难不成......妳竟然从那条捷径过来?」眼睛直直瞪视着灵儿。

    灵儿红着脸,避开尉迟无妄的瞪视,吐了吐舌头道:「那条后山山谷小径,我从小便不知来回走过了多少次,栖居在那山谷峭壁间的猴王、猴子、猴孙们也早跟我混得熟啦!师叔您不用担心,要真的有什么危险,那群猴子肯定会群起救我,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尴尬地笑了一声。

    尉迟无妄叱道:「胡说八道,妳年纪轻轻,岂能行此无知冒险之事,后山山谷险峻异常,长年人迹罕至,就是当年我玄甲门人也多不敢靠近。妳独行山谷,要是真有什么危险,那群猴子知道如何告知妳父母么?」

    灵儿红着脸不知做何辩驳,蓝眼珠骨碌碌一转便想扯开话题,问道:「师叔,刚才远处听到您吼叫时,不断喊着『危无咎』三个字,到底谁是危无咎?在铁铺时,您跟我爹娘谈论到『剖腹盗胎』案时,也是随即连想到这个人,又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情?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我爹娘对我从来不说,师叔您就大发慈悲,偷偷跟我讲讲吧!」好奇心盛,便抓着尉迟无妄的衣袖来回摇晃。

    尉迟无妄何尝不知灵儿想扯开话题,这蓝眼珠骨碌碌转动的习惯便遗传自他的师姊姬无邪,心想:「这十五年来,自己除了师尊长孙敬仁每年的忌日会回到铁铺祕密处所与师兄、师姐祭拜师父与历代祖师外,从未与任何人谈及『玄甲门』三个字,即使偶然听到江湖人士谈论起本门往事,自己也是充耳不闻,快快避过......」如今面对灵儿这后辈,想起同门后代凋零,突然感到如鲠在喉,有股想将玄甲门往事全盘说给她知道的冲动,遂扬起双眉,沉声道:「危无咎是天下第一等奸邪小人,更是我玄甲门人人诛之而后快的叛徒!」手臂青筋暴起,「雷霆怒」随着尉迟无妄的怒气发出微微的哀鸣......

    灵儿听尉迟无妄有意将玄甲门的往事说予自己知道,便睁大眼睛急问:「那么我们玄甲门当初又是如何覆灭的?」

    尉迟无妄回身抚了抚巨石上已然残破不堪的「玄甲门」三个大字,凝视着渗在大字刻痕上的暗红血迹,心中不免一阵绞痛;突然间,瞥见巨石一侧竟刻着「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经文,仔细一瞧,竟是以指力直接刻画上去,心中当下犯疑:「奇怪?是谁在这巨石一侧以指力刻划上这佛典经文?指力之深,更非寻常人所为,经文又刻划在这石侧不易为人发现处,到底目的何在?」心中泛起一堆疑问。陡然间,又听到灵儿不断催促寻问玄甲门覆灭的往事,便暂时放下疑团,头也不回,叹了口气说道:「灵儿,妳可曾听妳爹娘说过,武林人士称颂当世三大门派的一句赞语么?」

    见灵儿摸着肩上的辫子,听得茫然,遂接口扬声唸道:「『武林至尊,达磨血脉;修真隐逸,龙虎天师;江湖纲纪,玄甲宗主。』」这句赞语随着尉迟无妄站在「玄甲门」巨石前一字一句唸出,声调沉雄,气势充沛,苍茫间似有一股罡气垄罩周旋,巨石旁几株树木不免跟着微微摇晃,簌簌作响。尉迟无妄随着阵阵自眼前盘旋飘落的树叶,神情中不免有当年师门昌盛,睥睨飞扬的神态流露而出。

    灵儿眨了眨湛蓝的双眸,环视尉迟无妄周身飘落的树叶,不免咋舌,跟着摇了摇头道:「打我自小以来,爹娘从来不主动与我提及『玄甲门』的种种往事,只有每年清明、重阳祭祀历代祖师时,他俩一时兴起时才会多少跟我谈及少年往事,但内容多限于祖师爷爷如何对你们师兄弟传授武学及门中众多弟子们的英雄事迹,尤其是师叔您......若我提及师门为何凋零没落到此地步,还要躲避仇家追击时......他们俩人的心情、表情就像适才我刚见到你一般,抑郁忿恨交杂,总是吱唔其词,讲得片断凌乱......虽然这么些年来我自己也能拼凑出个十分五六,但这句什么『至尊、天师、宗主』的话倒从没听他门说过?」

    尉迟无妄回过身来,点头说道:「其实这赞语里的三句话是出自我朝太宗皇帝李世民之口。」心中热血澎湃,胸怀豪情揣飞,更有一股不吐不快的冲动。

    灵儿睁大眼睛,疑道:「咦,太宗皇帝李世民跟我们『玄甲门』有渊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