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玄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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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雷霆嗜阳血 仁心害功亏

    那婴孩的啼哭声又再次传来,尉迟无妄猛然一惊,向哭声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脱口问道:「我那婴孩还好么?」

    那哭声乃自左侧一间房室传出,只见房室门口遮挡的靛蓝布巾被掀了起来,里面钻出了一颗少女的头;尉迟无妄张眼望去,眼前出现了一张清秀俏丽的脸庞,配着一对清澈明亮的蓝眼珠,嘴角边带着稚气未脱的一抹微笑,向着那妇人说道:「娘,三师叔的孩儿好会吃啊,才刚喂完米汤,怎这一会儿又哭了,是不是肚子又饿了呀?」接着转头望着尉迟无妄嫣然一笑,道:「三师叔,您好啊?」

    尉迟无妄本来望着那对晶亮的蓝眼珠出神,突然听那少女说裴氏婴孩是自己的孩子时,惊觉起来,正欲解释,只听得那妇人瞇起凹陷的眼眶啐道:「死丫头,明明知道那不是妳师叔的孩子还故意开这玩笑,当心我赏你几下屁股!来、来、来,让我来摸摸这孩子是害了热病还是裤子溼了?」只见少女装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便蹦蹦跳跳走了出来,让妇人搭着自己的肩膀往侧室走去。

    尉迟无妄正待跨步跟去查看,热气瀰漫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那打铁老者浑厚沙哑的声音:「『雷霆怒』尚未炼成,你回来做什么?」

    尉迟无妄定睛一看,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刀「雷霆怒」竟被那老者断臂上的铁钳钳在半空中来回翻转,仔细端倪,跟着又庄重地将「雷霆怒」置在铁砧上与几块通红的镔铁并列一起......尉迟无妄呆了一呆,说道:「我......」话未说完,当下被那老者打断喝道:「『雷霆怒』需要『钦命阳血』方可开刃,你为何弃离大理寺,还带了名婴孩回来?」

    尉迟无妄被问的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白,浑身热血在这老者的问话声中迅速凝结,正不知如何接话之时,只听得那老妇的声音自房门内传来:「好啦!好啦!咱们同门兄弟姐妹也已十余年不见了,回来就好!『雷霆怒』若能轻易炼制,又何必耗费无妄如此的少壮时光?你苦,无妄也苦;咱们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你这当大师兄的就先听听无妄怎个说法。」

    那老者喝道:「『钦命阳血』岂是随处能得,逃离大理寺,暴露了行踪,到哪再找,如此一来,岂不功亏一篑......」当下顿足不语,突然双臂一震,「呛啷」几声,焊烙套笼在断臂上的铁鎚、铁钳立马被抛飞脱卸在铁砧之上。

    那门房内的少女慢慢从内走出,只见她身前正怀抱着裴重玄的遗孤,尉迟无妄赶紧跨步上前观看那孩儿的状况,撇眼间又见到了少女那对明澈的蓝眼睛,从那两颗明珠般的瞳孔中,彷彿又见到了遭自己斩首的「裴十娘」身影......当下伸手接过婴孩,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儿乃河北豪侠、『魏州节度使』裴重玄裴将军的遗孤。」当下将裴重玄如何受害身亡、裴家如何惨遭灭门及裴十娘如何哭求自己等事向屋内三人巨细靡遗地叙说了起来。

    尉迟无妄将这救孤一事的来龙去脉说完之后,低着头又望了望胸前的孩儿一眼;那妇人听完,眼眶凹陷的脸庞不禁皱起眉来,摇了摇头道:「无妄,这也苦了你了,十多年了,你还是耿耿于怀你与无忧师妹的那名孩儿......这裴氏遗孤定然勾起了你许多师门不堪回首的憾事吧......」跟着回头向着那老者方向说道:「大师兄,无妄内心的痛楚你是知道的,咱不怪无妄,不怪无妄!」双手紧摀脸庞,摇头叹息,如果这妇人双目尚存,此刻泪水必当溃堤满面。

    那老者扭过头,瞇着眼望着门外的青天,一幕幕师门往事犹如潮涌般袭上心头,出了会神,举起断臂衣袖往脸上抹了一抹,咳了一声,头也不回问道:「无妄,从长安到咱扶风岂止百里,看你这身伤势绝无长途跋涉之可能,何况又带名婴孩!到底三天前是谁把你送到咱这里的?」

    尉迟无妄听这老者的语音已无先前的冷淡严厉,本来心中有股暖意升了起来,但突然听到老者说自己「三天前」便已至此,心下一惊,背脊顿时凉了起来,惊道:「三天前?三天前我便已在此?我整整昏迷了三天......」

    只听那少女娇笑道:「是啊!师叔,你可知这三天来爹爹到你睡觉的房里来来回回探望了几十次,又输送了多少内力真气到你体内?若不是这样,咱欠扶风县衙的这批制刀怎会到现在还赶制不及?说穿了,爹爹打铁的那股蛮力都到了你身体啦!呵......呵......」

    只听到一旁老妇喝道:「灵儿,妳再饶舌不休,小心我打妳屁股。」灵儿听完又吐了吐舌头,向尉迟无妄处抱过了婴孩,眨了眨那对晶莹的蓝眼珠,笑道:「抱着弟弟,娘就无从下手啦。」跟着抱着小孩碎步跑进房去。

    尉迟无妄听那少女说大师兄如何以真气疗治自己,虽仅短短数语,却知这身垂危的伤势绝非朝夕之功可存亡续绝,大师兄必定在这三天来时时刻刻以内力真气疗治自己,更何况他又是以一对断臂行功!对眼前的大师兄油然升起感怀之心,但对自己在癫狂错乱之际如何负伤来到此地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惊恐?

    到底是谁护送自己来到这里?

    这人又如何知道自己残存同门的住地?

    抑或「雷霆怒」魔性发作,控人心智,牵引着自己回归故里?

    老妇见尉迟无妄默然不语,打趣道:「我与你大师兄对灵儿这丫头从小就太过溺爱,竟养成了她这精灵古怪,饶舌胡闹的个性,呵......呵......」

    尉迟无妄听见老妇说「灵儿」两字,心中念头马上打断,伸指敲着自己的额头唸道:「啊!是啊!师兄、师姐,这女娃儿就是你们的女儿『灵儿』啊!」眼中一阵惆怅闪过,苦笑道:「我拜别师兄、师姐时,灵儿才刚满两岁吧?看看我这脑筋,竟怠慢了师姪女!」

    只听得灵儿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哎呦,可别折煞小女子我了,灵儿打小就自爹娘处听了太多三师叔的英雄事迹啦!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你的大名早就就如雷贯耳,好像跟你已经认识了几十年一般。」说完银铃般的笑声又传了出来。

    老者一改先前一丝不苟的态度,说道:「这丫头除了那对蓝眼珠像你师姐外,可没有一处像我们夫妇俩,女孩子偏生这精灵古怪的个性,可不知是好是坏?若不是那对蓝眼珠,我还以为是当年抱错了孩子!」

    尉迟无妄听完不觉莞尔,只见老者陡然昂首挺胸,神态豪迈,一扫打铁时的委靡老态,转头对着老妇道:「师妹!无妄既然回来,一切就等以后再说吧!倒是咱『玄甲门』历代祖师与恩师处,却不可不拜!」老妇听完颔首称是。

    尉迟无妄知道大师兄打小以来,不管面对多大的挫折或吃了多大的苦,只要在师祖或恩师面前,总是摆出这副神气倨傲,不容侵犯的神态;自己不知不觉间竟也被大师兄这股顿生的豪气感染,跨足往铁砧处走去,跟着双手恭敬地捧起「雷霆怒」,扬眉说道:「正是,小弟也正有此意!」三人也不跟灵儿打招呼,不约而同地朝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