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玄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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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侠女御剑行 老僧话当年

    画中女子与空识大师苦斗良久,苦无制他之法,只见她使这青色剑气时似乎比先前使剑光、剑影时来得吃力,额头早经布满汗珠;如此一来,双方苦斗辗转过了一盏茶时间,那女子但觉对方妙招层出不穷,不管口中射出剑气如何腾挪击刺,总是在这老和尚的极力阻拦之下,给迫住了手脚;陡然间,心念一动,急得她旋身伸手抓向空识大师后心,试图以同归于尽的手法逼向牛怀幽身前。

    只见空识大师身子一侧,僧袍左袖连忙挥起,拂向那女子脸庞,试图迫她后退并防她口中吐出的青色剑气!画中女子乍觉气旋袭体,心中暗喜,忙凝神招架;老和尚不知那女子正有意引他挥袖退敌,这一举动让金光珠网门户大开,破绽毕露,女子见状,来势奇还,左手食指涌出白色剑光,右手食指使出黑色剑影,齐往空识大师袭来的气旋裹去,跟着导引气旋向金光珠网冲去......只见那珠网被自家气旋冲破碎裂,化回百十颗念珠往四周飞散,蓦地听得几声惨叫,已有旁观数人遭流珠袭击,当即倒地。

    空识大师怕念珠波及众人,忽地退后一步,顺手拿起身旁一只铜钵向剑光、剑影及激散的念珠抛扔过去,那铜钵破空声响,发出阵阵「嗡、嗡......」之声,跟着伴随与念珠相撞的「咚、咚......」声响;剎那间,将剑光、剑影激向半空乱窜,却把东侧梁柱上的斗拱削去了好几大块,木屑纷纷飞下,只见底下众人愕然挢舌,纷纷走避......画中女子见机得逞,再度张口催吐青色剑气,将一道道剑气不断吹向铜钵,迸出道道电光,最后冲破一个缺口,从钵体穿射而过,将一道道青色剑气往牛怀幽身上激射而去。

    牛怀幽先前被剑光、剑影穿射身体而过,但觉身体无碍、完好如初,便觉得这女子根本是在捉神弄鬼,故弄玄虚?但现在这一道道剑气既然直冲自己面门而来,却也不得不躲,直喊:「奶奶的邪门?」正说话间,身子已飞出两三丈外,剑气却早由脑门穿射而过。

    那画中女子见牛怀幽已中自己三剑,嘴角微微露出一股冷峻的微笑,看得众人乍觉寒风袭体,机伶伶地打了几个冷颤;女子跟着转头望向空识大师,自忖不是眼前这老和尚的对手,双手一拱,敬佩道:「侥幸!」跟着手指向空中兜转,突然间已射出去的光、影、气三剑,在牛怀幽身周凭空乍现,倏忽回旋合一,飞回女子身前,那女子接着双足一点,身形潇洒,御剑破窗而去。

    空识大师凝望着那女子遁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古来剑仙所练的『虚冥三剑』,竟然在此得见......」

    牛怀幽的脑门被青色剑气穿射过后,脑中一阵晕眩,突然听到空识大师的叹息声,跟着回过神来,想到适才这和尚与那画中女子酣斗之时,所使的武功招式样样邪门,从所未见,遂侧身向孔府总管忿忿地问道:「这和尚是你们去哪里请来的?」说话间,以眼角余光睇向空识大师。

    那孔府总管听牛怀幽凶神恶煞般地质问,一脸惶恐,转身望着应敬顺跟着又回望了牛怀幽一下,搔了搔头,耸眉狐疑道:「这位大师不是跟着两位将军一起进来的么?」应、牛两人一听,相顾愕然。

    空识大师神色自如,伫立一旁,默默听着孔府总管的回答后,跟着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如来本性,无所从来,亦无所去,老衲来去自如,不受系缚,又何必随人足径?」所有人一听之下,才知道这老和尚既不是孔立业家属请来诵经助念,更不是应敬顺与牛怀幽两人带领进来,心中不禁嘀咕起来......牛怀幽听空识大师这么一讲,更是惊疑,抽出怀杖,指着空识大师怒喝道:「那你是哪里来的野和尚?」

    空识大师气定神闲,缓缓说道:「适才一进门为孔立业将军诵经助念前,老衲不是早已向这位老管家自我介绍:贫僧乃幽州『慈龙寺』的空识和尚。汝等不记得了么?」众人想起正有此事,频频点头。

    只见空识大师向四周众人微微欠身,双手合十,说道:「那画中女子出现之前,大家对裴重玄裴将军的往事听得十分入神,想不到后来竟被老衲搅得一榻糊涂,害得诸位檀越手脚慌乱、心惊肉颤......是否也让老衲说一段往事,弥补、弥补自己的罪过如何?」

    众人听空识大师如此一说,好奇心油然而生,心想:「想不到这老和尚不只会念经,竟也想讲起故事来了?」

    空识大师不理会众人,径自开口言说:「那年裴氏一门老小未经大理寺审讯便被朝廷以叛国罪名,下令斩首殆尽。其实当时裴将军还留有一对孤女幼子被关在大理寺的天牢里。那孤女名唤『裴十娘』,当时已有十四、五岁年纪,而那幼子当时只满周岁,正值牙牙学语幼龄,可以说是裴将军仅存的一丝血脉。」

    忽地一阵冷风自那画中女子破窗遁去处吹了进来,那仅存一片空白的画卷便随着冷风摇摆飘零......空识大师跟着抬头望向壁上这幅残破的画卷,吁了一口,怔怔地道:「我朝『永徽律疏』明载规定:未满成年的罪犯子女最多处以流放,却不及死刑。唉!不知当今天子被何种压力所逼迫,竟为这桩冤案违背了国家法典,下令连裴将军未成年的一对儿女也必须处死!」众人一听到此,不禁挢舌,突然间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涌上,心想:这皇帝当真狠心,别说处以斩首弃市之刑,就连我朝最轻的笞刑、杖刑,裴重玄这对儿女也甭想活命!

    空识大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裴将军的女儿裴十娘当时被叛处斩首东市,而那幼子则直接在天牢里施以绞刑......唉!在那裴十娘即将行刑的前一晚,大理寺的刽子手照例会前往牢房里认人,免得隔日错斩罪犯。哪知裴十娘一见到那刽子手便下跪哭啼起来,尽诉裴家的血泪冤屈并表明她个人死生并不足惜,但求那刽子手能大发慈悲,救其幼弟逃离天牢,免受绞刑之厄,藉此保存她裴家仅存的一丝血脉......跟着当下立誓,来世当为那刽子手做牛做马以为回报!

    裴十娘的这一举动,不过是人生在最无助、最困苦时刻所表现出来的本能反应;就像溺水泅游的人,在载浮载沉之际,哪怕攫到一根稻草,明知无法救命,也会紧紧抓牢一番!这素昧平生的刽子手,犹如水中稻草,裴十娘心里又何尝不知?

    岂知那刽子手来到牢房门口前便悄然侧立一旁,偷偷地从铁栅栏外往里瞧去......只见到那裴十娘一名纤弱孤女在天牢恶劣的环境里,展现出一副坚毅冷静的姿态,对其幼弟尽心喂养、安抚哄睡,眼中却流露出一股无奈悲怨的目光......刽子手当下心中不忍,悲悯之心油然而生,竟兴起营救裴家骨肉的念头!待到后来,裴十娘下跪诉冤求援,刽子手便慷慨激昂地说道:『裴家冤屈,天下尽知,我虽无力为妳裴氏一门申冤,岂有不搭救裴将军后人之理?姑娘放心,我不只救妳幼弟一人,明日连妳也从法场一并救出!』这一番回答把裴十娘听得蒙了......

    刽子手不理会裴十娘反应,当下再三嘱咐并与她约定:隔日正午,东市法场验明正身后,法场上必当击鼓三通,当鼓击震响之际,自己必当掩人耳目,自后暗中割脱裴十娘的四肢绑缚,待监斩官下令喊『斩』之时,自己必定急推她的臂膀,喊她快跑!刽子手再三叮嘱裴十娘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别转头回视,更不用顾念其幼弟......其余的事,就交由自己一力承担!」

    空识大师说到此,突然闭目沉思了一下,跟着睁眼缓缓说道:「那名刽子手后来不知为何便人间蒸发?其所属的大理寺找遍了整个长安城也寻不出他的踪迹?日后裴家那名孤苦的幼儿也自牢中不翼而飞……唉!刚刚那名画中女子,想来当是裴十娘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