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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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江湖有黄鹂(六)

    黄鹂一宿无眠,天刚刚蒙蒙亮,他便已经收拾好早餐。

    腌黄瓜一叠,腌肉一叠,白米粥两碗。这对于十字坡的民户来说已算得上是丰盛极了。

    小哑巴杯容却也早早起来,这倒是令黄鹂有点惊讶。

    小哑巴与往常一样,就着清水洗漱完毕之后,向着黄鹂作了个揖,黄鹂颇为亲切的摸了摸小哑的头,交代他以后随自己行走江湖时,别这样凡事讲究了,小哑巴却是抿着嘴一言不发,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黄鹂也没有过多在乎,两人就坐在桌子边迅速的解决完眼前的食物,收拾好碗筷之后,便背着各自的包袱,向村长家走去。

    杯容不仅哑巴,而且腿瘸。走不快,黄鹂也没有疾步前行。即使这样,对杯容来说,也是不小的折磨,刚到半程,小哑巴便已经暴汗如雨。黄鹂并没有接过他的包袱,或是稍作休息。

    夫子在前面走,学生跟着夫子的脚步前行。虽是万分艰难,小哑巴却也只是咬牙默不作声。

    折磨人的十里地终于走完了,村长的马车也早早的在等候着他们。

    这时候,天才彻底亮了起来,坡上的才稍稍有了些许人声。黄鹂对村张笑了笑,将自己的包袱和小哑巴的包袱置放在了马车里。

    马车内室毫无装饰点缀,只有两床棉被和收拾的较为干净的竹席。面饼干粮和水,倒是村长免费赠予他们的,以表乡情。黄鹂掏出两块银子交给了村长,村长也没有故作姿态的推让,便直接收下了。

    太阳在两天之后终于露出了马脚,风儿也大,阳光也稍有。

    姑娘也来了。

    背着硕大包袱的宝珠出现在马车旁时,着实把小哑巴吓了一跳,黄鹂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神宁静,没有询问和指责。

    这却让宝珠准备的一套措辞毫无用武之地,由此,小姑娘将包袱放在地上,用手指搅动着衣角,颇为不安的用可怜巴巴的眼神乞求的,带有讨好色彩的看着黄鹂。人老成精,村长早在拿到银子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在有个大大咧咧的声音拯救了他。

    “夫子,你差个保镖”那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村里的王瞎子说我以后会非常的厉害,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厉害了,当然保护夫子啊。”李大远从旁边的石墩上跳了下来,拍了拍别在腰间的木剑。对夫子用颇为炫耀的语气又说道“我父母都同意我跟夫子走。”

    黄鹂明白,孩子父母以为自己是正经的读书人,参加科举之后,好给自家孩子谋个营生,哪里知道等在自己前路的血雨腥风和刀山火海。

    孩子可以天真烂漫,大人却不可以姑息不管。

    “别听他的,夫子你一路保重。”

    “夫子放心,我会替你教育他的,嘿嘿。”

    张白白,张黑黑从远方走来,走到黄鹂身边时,向黄鹂恭敬的作了个揖。

    黄鹂点了点头。

    “什么?张黑黑,你个傻驴子,怕不是找打?”李大远气呼呼的朝张黑黑比了比中指,又对黄鹂伸长脖子,大声道:“夫子,你打不赢别人是讲不了道理的。”

    孩子们一言一语,吵个不停。

    宝珠移到黄鹂身边,用自己的肩膀壮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一起走,搭个伙呗。”

    黄鹂转过身来,不再看孩子们的嬉闹,身体前倾,盯着宝珠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不惧怕死亡。”

    “我当然不惧怕死亡,以前一样,现在也未曾改变。我更加确信,和你在一起时,我更加不会惧怕。”宝珠毫无先前可怜兮兮的少女姿态,一瞬之间,眼睛褶褶生辉。

    “或许,可是你知道你的死亡对那些有着期待,付出过代价的人来说是多么残忍。”

    “他们既然愿意选择了我,就得承担我的任性和骄傲。”宝珠看着黄鹂的一双杏眼更加炯炯有神。

    “哎呀,宝珠你就不能放过我吗?”黄鹂泄了气,和这磨人的小姑娘就不能讲道理。

    “那你也成全我呗。”先前可怜兮兮的少女又回来了。

    黄鹂不禁再一次想起那个家伙以前的长吁短叹

    ——问世间少女情怀为何物,直教人头皮发麻。

    孩子之间的决斗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随着李大远的拔剑干嚎而开始,伴着村长跳起来的铁拳而结束。

    左臂夹着李大远,右臂夹着张黑黑。先前悄然消失的村长又悄然出现在黄鹂面前,笑着向黄鹂点了点头。便左右手夹着孩子们,唱着歌,大步离去。

    远方渐渐跑来一群妇人,口中大喊着“后生,”“官人”“没良心的”种种措辞,溅起尘土飞扬,向黄鹂这边跑来。

    一直示人已温润君子的黄鹂,脸色早无半点君子样貌,剩下的只有慌张。

    他连忙效仿者先前老村长的做派,将小哑巴和宝珠夹在腋下,脚尖轻轻点地,凭空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马车上,连忙拉直了马车缰绳,“臾”的一声,便顺着横穿南北的官路驰道狂奔而去。

    背后车厢内的宝珠,头发披散开来,不顾形象的冲出车厢大叫着“包袱,我的包袱”

    黄鹂头也不回的将其扇了回去,一瞬之间,体内真气迅速流转于体内的大小周天,飞几乎凝聚为实体的剑气,从手心蹦发而出,将一丈之远的包裹,裹挟了回来。

    黄鹂一套动作不过弹指之间,普通妇人哪能看清其中的关键。只是纷纷埋怨年轻人的不懂风情。

    黄鹂随手将等人大小的包裹塞到车厢里。只留下车厢里头发凌乱的宝珠和同样满脸通红的小哑巴互相对视着,宝珠突然哈哈大笑,将小哑巴搂到怀里,一顿猛亲,搞的小哑巴的小脸更加通红。

    坐在前面驱赶马车的黄鹂,满脸表情抽搐。

    石熊和老爹石虎站在刚刚李大远藏身的石垛后面,小姑娘满眼婆娑,揪着父亲的衣袖,抽泣着问道:“大哥哥,还会回来吗?”

    本来吊儿郎当的石虎,却颇为心疼的蹲下来,抱着抽泣的石熊,低声说道“会的,会的。”

    “科举的路在南面,大哥哥为什么向北走啊。”小姑娘担心起年轻的夫子会识不得人间路,越发哭的伤心。

    “妈的个巴子,黄鹂这好家伙,搞的咱闺女这么神神道道的,总有一天。”他并没说下去,只是竖起强壮的胳膊,向空中用你的挥动了两下。

    父子两人,后面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些人。村长,张黑黑,张白白,李大远,都在其中,只是谁也没说话,他们目送着年轻的夫子渐渐消失在远方。

    夫子是他们读书的启蒙者,也是他们江湖之路的引路人。

    山高水长,离别的时刻还是到了。

    “我说,老东西,你可以放我下来吗?”李大远不满的叫嚣着,

    老人默不作声的继续瞭望着远方,一时又将目光瞥向黄鹂经常瞭望的西北面,那声感叹终归是没有出生。而了,将心中的愤怒化为一巴掌,用力的拍向腋下的小头上。

    “唉哟,我干你个嘴....唉哟,打死人了,错了错了....”在年轻人离开后的十字坡中,只有李大远的嚎叫声向着荒无人烟的大漠深处,传去。

    这一天,黄鹂又重出江湖了。

    他还未从娘胎下来,他母亲变给他起名黄鹂,希望他一如黄鹂般幽静意远,远离世俗不堪。他在少年时,作为读书人入了俗世;读书人讲道理,讲规矩。他给许多名宿大家,小民走贩讲过许多道理,并没有人愿意听他讲,但是后来有个老兵愿意听他讲,而且也给他讲了自己的道理。并告诉了他一个自己的道理——“有时候棒槌讲比嘴讲有意思。”棒槌好像不太符合读书人的气度,那就用剑吧。当他用剑开始讲道理时,江湖认识他的人便多起了,便有了喜欢他和不喜欢他的人。喜欢他道理的和规矩的,称呼他一声“君子剑—黄鹂”。

    不喜欢他的人,叫他“三只鸟-黄鹂”。

    世间剑仙出荒冢,乌鸦黄鹂鹧鸪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