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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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湖有鹧鸪

    西域。千里大漠。落日正圆。

    夕阳西下,十坦夫在夕阳下。

    “没有人能打败我。”是此刻十坦夫唯一能念叨的呓语。

    他现在已经不大能站得稳了,体内的真气流转也慢慢变得有几分停滞感;来自精神上的绝望和身体上的伤痛使得他很难受。尽管他早已习惯了绝望和伤痛。但是是这次的绝望未免太过沉重,伤痛也未免太过深刻。

    “败是不可能败的,这辈子估摸着都不可能败。”他咧咧呛呛的,站了起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同时将目光投向东南方向。眼中所见尽是漫漫黄沙,心中期待的某些人还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未免有些窒息感。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重新将视线缓缓落到眼前的深深人影之中。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站了起来,虽说站得不大稳当,却总还是站着的;手臂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却总还是提得起利剑的。

    这就够了。

    “你够了”人群中一个充满怒意的声音响起,“你打算再杀害多少人?你知不知道,刚才无辜惨死在你手下的江湖儿女是何等的不甘,你知不知道,他们本可以笑傲江湖,鲜衣怒马的活在这世间......”说话的人越过人群,走到了人群前。怒视着十坦夫。来者是个是个老人,披着于身的黑色道袍和青玉道冠表明了自己是武当的人。

    “你想要什么?”他愤怒的振臂而啸。接着又再次大叫道:“你们要的是什么?”

    十坦夫并没有作答,只是眯了眯眼睛。在以往时刻,每当他眯起那双好看的凤眼时,就意味着下一秒,一颗或几颗头颅落地。

    眨眼之间,一秒就过了,这些小宗师并没有眨眼,不能眨眼也不敢眨眼。当他们看到老人的头颅还在老人肩膀上时,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即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老人毕竟也是江湖名宿。人们不仅嘀咕着“这眼前的杀人狂魔看来也是喜欢捏他们这些软柿子的。”他们当然不是软柿子,这其中随便一人的修为,拉倒寻常江湖中去,都可以完全胜任一个二流帮派的一把手,而且对他们来说只能算屈才。他们在这场神仙过招的博弈中,却死的那么随意,那么卑贱。

    冢也好,朝廷也罢。对那些世间那些超一流的宗教豪筏来说,最不值钱的便是生命,尤其是高手的命。

    老人当然不会那样轻易的化作尘土,因为十坦夫并没有出手。他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已经无法在承受任何雷霆手段了。无论是他自己的雷霆,还是这大小百来位小宗师的雷霆。

    “一个人更好的活着,绝不会是以另一个人生命的死亡作为代价。”他这样说道。

    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在场的每一个江湖翘楚都听见了十坦夫的话语。

    “绝不容忍一个人的野望以千万人枯骨作祭祀品。”

    “绝不容忍寻常百姓皆刍狗,唯有权贵得天恩的世道。”

    “绝不容忍我无法容忍的江湖。”

    慷慨激昂和义愤填膺皆是自卑者的自我迷药,前者以取悦自己而开始,后者以欺骗他人而结束。

    他十坦夫从来不是自卑的人,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所以讲出四句话的时候,他很平静。

    溪水缓缓的从自家门口经过,去玩下一户人家。自祖辈如是,到儿孙时亦如是。

    村前的杏花在今年春天开了个满堂,今年夏天却如往时一样,落了个精光。

    这些小事,何来慷慨激昂。这些横亘在记忆里的小事,为何却从来没有重新审视,显得无比天经地义。

    老人没有再开口。

    “他或许不该死。”这个念头从老人心中一闪而过。当然,这世间哪有生而必死的人呢。

    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被眼前栽倒在黄沙里的尸体所洗的干干净净。

    这世间,总是有些人,他活着,别人就无法活。这世间有些人就不该活着。

    老人转过身去,面向那些江湖高手。对掺杂在其间的武当派弟子,以颇为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这个人今天必修死,”又抬高音量对眼前各门各派的江湖男女说道“必须死在我们武当手里。”

    老人名字叫张释然。这个名字不仅是在武当,即使是整个江湖的分量也是一座大山的分量。在此时此地看来,他的这座大山还是比眼前这个叫十坦夫的山峰轻的多。即使轻的多,可终究也是山峰。像老人这种山峰,在这只尤江湖高手组成的队伍里,还有四座。

    青城派的祖师爷朱泾,华山派的天才剑侍张雨绵,襄阳王家的卧龙剑王子洛,还有朝廷的冬先生。以及先前开口怒斥十坦夫的张释然。

    五个势力派别,五个名字,五座大山。

    就算是大江也能填一填了。

    张释然看向冬先生的所在方向,感受到老人视线的冬先生,抬起头来,迎着老人的目光,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示意老人可以动手了。老人又分别看向其他三人所在的方位,其他三人都用肢体语言回示着一个信息——“准备妥当,立马动手”

    显然他们在老人之前,便得到了冬先生的示意,说不定冬先生早已背着老人和其他人制定好了此次具体的作战对策。

    不免的,老人心中的芥蒂却越发根固。

    武当终究是令朝廷不喜的。无论功与过,朝廷对武当只会有无穷无尽的节制和削弱。

    两百年期武当和前朝的恩怨情长,二十年前,现任掌门和冢的千丝万缕。

    朝廷怎么会欢喜武当。想起现任坐在武当金顶的那个年轻人,老人不仅叹了口气。“小碗生啊,你造就的错误就又师伯替你洗清咯。”即使回去,会受到年轻武当掌门人的埋怨,老人依然认为这是自己,或者武当整体必须做的事情。

    老人虽是叫释然,可老人从来不是个释然的人。他儿时为师兄弟的恩怨情仇而奔波劳心。青年时为了不让武当被江湖其他大派所排挤,替武当泡在江湖濯水里泡的太深太久,反而误了道心,耽搁了自己的修为。壮年时,又替自己的掌门师侄担心。垂垂老矣之时,还奔赴杀人的修罗场。

    为了什么?老人也说不上来。只是每次下山听见百姓提起武当所竖起的大拇指,朝廷每年对武当放心几分。老人睡觉便踏实一点。老了也便不那样惧怕死亡。不怕到了下面辜负了对自己多有慈爱的师父和那走的早的师兄。

    他,张释然也可以腰杆笔直的对师兄师父说一声“武当现在很好,比以前还好。”

    名字中的释然对他这种一辈子没释然过的老人来说,仿若是是种讽刺,是种诅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