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金镖之御骧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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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断臂苟生险丧命

    1、江山易改

    赌博禁令、加重刑罚,也杜绝不了赌博之风。

    且不说江湖混混、闲人游民,即便是富商大贾、官宦武将,热衷于此的大有人在。

    呼卢喝雉连暮夜,击兔伐狐穷岁年。

    玩赌的人,输赢就在一瞬间,贫富也在一场赌。

    倾家荡产者有之,妻离子散者有之,剁手砍腿者也屡见不鲜。

    即使是在那里泡了一辈子的人,也不见其大富大贵改变命运。

    赌场,服从赌徒的人生逻辑,是他们消遣的场所、悲喜的源泉,更是命运的审判台。

    王天琪跑到水房洗了个头,刮去了身上的残渣,带着一身洗不掉的、难闻馊臭气味,冷静观看者赌场众生。

    多年的站台、发迹之后的经常光顾,他早已是老千高手。

    借着脸熟,在账房借了十两皮子(高利贷),吃柿子捡软的捏,必须找对一桌最为理想的一桌“大杀三方”。

    而大杀三方的秘诀就是先押注,再做大,杀两方,最后跟庄家对赌。

    他十分冷静绕场转了一圈,有了!就这桌吧,今儿你们死定了。

    那桌人都是四五十岁的人,荷官摇摇套碗骰子的时候,他们都是坐着的,甚至在猜大小押注的时候也是坐着,只有开合(揭开青花套碗上面的碗盖子)的时候他们才因为紧张、激动才会站起来只盯着碗里的六颗骰子。

    而且,他看的很仔细,几个人都是眼睛红肿,布满血丝。

    周围聚拢的看客和押注闲家最多,看来庄家放血最多,油水大。

    很显然,这几个人鏖战很久,人困马乏,出血很多,却都没有退出的念头。

    赌博到最后,不光拼的是技巧,而是体力和意志!

    青花套碗在荷官的手里上下翻飞,只听得里面骰子与瓷器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咔嗒一声落在木头桌子上,所有的目光聚焦到那个小小的青花瓷套碗上。

    “大!押注五十文!”

    “小!押注一百文”

    早有人按捺不住压了注,至少十人。他注意数了一下,普遍押小的多。

    六颗骰子一把摇,十五点以下就是小,十五点以上就是大。

    “押五两,大小通吃!”王天琪将五两银子扔到了赌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只穿了睡袍一身馊味的人吸引过来,他们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庄家面前筹码和银子、铜钱堆成一座小山,他不屑一顾地讥讽了一句:“娘卖x,从天上掉下根大柱子,还是臭的。”

    “皇帝”(庄家)悻悻的骂道。他十分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喂,臭要饭的。这规矩你懂嘛?猜出点数,钱归你,猜不出的话,你这大块头银子,归我了!”

    “少废话,十九点!开合子!”王天琪冷冷抛了一句,自信而坚定。

    要开合了,旁边的看客和闲家也都聚拢过来,早被围的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道荷官的手里,荷官揪住了托盘上面的青花瓷桶,手停了片刻然后使暗劲猛地朝天空一抽,开了!

    牌面是三个大的,分别是四、五、六点,两个一点,一个两点,正好十九点!

    立即炸了锅,这无疑是当天赌坊里最让人惊奇的一幕了,来了个神人。

    真厉害呀,猜的一点不差,看来是高手,他咋就能猜出来呢,开天眼了吗?

    另一名荷官负责清帐收钱,算上筹码至少也有二十两进账,相当于一家五口人两年的口粮。

    人群中发出来一片赞扬和羡慕的声音,输钱的也都心服口服,庄家也不例外。

    “再来!”赌场规矩,庄家不下场,闲家看客除非是输了的,赢钱的是不能抽身走人的,必须奉陪到底。

    荷官熟练而又精彩的表演,短暂而扣人心弦。

    “喂,臭要饭的,押大押小还是猜点数?”皇帝又发话了,扯着嗓门霸道地问他。

    王天琪不言语,用手指指了指脑门子,伸开五个手指空中摇晃着转了几圈。

    “二十五点,带豹子!”

    “臭要饭的,你确定?开合子!”“皇帝”大手一挥,指挥着荷官开牌。

    “啧啧啧,神人哪!”

    “又猜对啦!四个五,一个三,一个二,一点不差,真有豹子!”

    第二局又是三十两进账,王天琪长舒了一口气,有了这五十两做本,只要保持不输小赢,撑到场子下课,手头就活泛多了,度过难关就没问题。

    “呦呵,臭要饭的,还有两下子吗。算你蒙对了。既然你是高手,那就来把大的,这把我押五十两,你跟不跟?”

    两把被王天琪洗了一大,笔“皇帝”岂能福气,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块头银锭甩到桌子上。

    他财大气粗的口气,赌气般的押注,一旁的小虾米闲家看客都沉默了,纷纷退缩。

    银子的份量似乎是一把筛子,玩不起的就不能奉陪,一群人小打小闹的游戏瞬间变成了两个人的高手对决。

    “皇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一只杀红眼的狼,气急败坏的吼道:“老规矩,我猜大,你猜点,愿赌服输!

    对手豁出去的时候,往往都是因为冲动亢奋而失去了理智,也是智商为零的时候,这个时候自己也同样面临巨大的危机,赌场上从来没有常胜将军。

    押大小基本是一半的赔率,猜点准确何其难也。

    这个时候距离胜利最近的做法,或者说最好的状态就是冷静!

    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安的心情,淡定说道:“不如换个玩法,我比大小,你猜点数!”

    那庄家立即暴躁了:“放你娘的屁,老子是庄家,规矩我定。摇合子!”

    装甲手指戳着荷官,荷官像机器一样滴咵滴咵上下摇晃着青瓷碗,所有人的心都被那小小的瓷碗牵动着。

    庄家“皇帝”红红的血丝双眼随着荷官的手一上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天琪表面镇定,内心也是跌宕起伏,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发慌。

    那“皇帝”两个手指敲了敲台面子,皱着眉头琢磨片刻猜放出三个字:“我猜小!”

    然后把皮球踢给了忐忑不安的王天琪。

    王天琪的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心想:这把要是赢了,就是一百两进账,去掉皮子钱的水子(利息)五两还有大把空余,镖局翻身的本钱也都够了。

    要是输了的话,还要搭上五两水子。

    赌徒心理战胜理智,运气主宰心智。

    他娘的,富贵险中求,反正今儿手气不赖,一不做二不休!

    他伸出了五个手指头,空中点一下,翻了两把,意思碗里的骰子是十五点。

    “皇帝”盯着他,然后说道:“好,愿赌服输!开合子!”

    这一次,赌桌周围的人更多,都要过来看这里两个赌神级的人玩一把大的,够刺激。

    王天琪心跳到了嗓子眼,这次开的不是合子,而是他的命运。

    “十四点!”荷官的声音如一阵雷击到他的耳膜,他输了!

    刚刚侥幸赢的将近一百两又要吐出去了,他懵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皇帝”十分得意,将桌面上全部的银子,连同自己押的注一把揽到自己怀里。

    嘲讽着他:“这回懵不过去了吧,告诉你吧,赌场上没有永远走好运的!”

    一旁的小斯跟着起哄道:“是啊,刚才那两下子不过瞎猫撞见死耗子,看他还有什么招数。喂,臭要饭的,你要是带把的那就再来一局?”

    王天琪被现场起哄的氛围和那小斯的话,刺激了他的自尊心,一阵屈辱和难堪涌上心头,他决定孤注一掷。

    “再来一局!”他再次下了战书,到了这个时候犹如骑虎难下,大不了再搏一回。

    “哈哈哈,他说再来一局,好你个臭要饭的,有种!可是你玩的起吗?你拿啥跟爷玩下去,我看你也没银子了。”

    “拿我这根手指头!”王天琪举伸出了右手食指,高高举在空中。

    众人惊愕不已,现场沉默了片刻。

    “皇帝”惊诧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了半分钟之后,埋汰他道:“小子,你可是高看自己了,就你根那要饭的脏手指,能值得了几百两银子?你还是洗干净了,留着要饭擦屁股吧!”

    这句话犹如一根针扎到他的心里,一股驴劲上来了,王天琪举起了一只手道:“不,赌我这只手!”

    那人见真是碰见一个吃生谷子的二愣子,犹豫了一会。

    反问道:“比大小,猜点数?”

    “这会比大小!”王天琪回道。

    “愿赌服输,不可反悔。这么多人做个见证。假若你赢了,桌面上几百两归你,假如你输了,你的这

    只手可就没了!不许抵赖,不过告诉你,量你小子也不敢抵赖!”

    依旧是荷官的熟练表演,不过这回的注是二百两银子加一只手。

    庄家报了小外加顺子,王天琪报了大。

    开合子!——赫然显示一二三,外加三个二,总数一十二。

    完了!手没了。王天琪感到一声晴天霹雳袭来,浑身发冷,脑子一片空白。

    全场的赌客都围了过来看这一场大戏,乱哄哄的声音,他却感到耳畔是死一般的寂静。

    心脏都快要蹦出来!

    赌场无父子,输赢不过夜。

    愿赌服输,就算是倾家荡产,就算是输掉性命,必须兑现。

    小厮拿来了一把大斧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四名小厮反手制住,手起斧落,一只手齐手腕被活活剁掉,鲜血喷涌,王天琪一阵钻心剧烈的疼痛,天崩地裂!

    那只热衷赌博的手,最终的归宿就是在这赌桌子上。

    王天琪握着空空的手腕,疼得满地打滚。

    赌场里看热闹的人,有的惊奇,有的嘲讽,有的幸灾乐祸。

    那庄家道:“小子,不要怪我。赌场无父子,刚才不是没劝过你,你自己要这么个赌法,爷我只能奉陪到底了,走!”

    他的小厮收拾完了银子和筹码,随手抽了一小块银子扔到地上,趾高气扬地准备离去。

    王天琪疼得一头大汗,他忍着剧痛挣扎站了起来,咬着牙吃力的说:“慢着,再来最后一局!”

    那“庄家皇帝”一怔,一脸横肉抽了几把,看来今儿是遇到个轴的点子(黑话,对手的意思)了。

    他发狠说道:“怎么着,还不服?那只手你不要了吗?告诉你,爷没心情陪你玩。还是留着你那只脏手擦屁股捡垃圾吃吧!”

    “不,赌命!最后一局定胜负,你输了银子归我,我输了,这条命归你!”

    王天琪失血过多,他的手腕平整刀口还在滴血。他十分虚弱,却说的一字一句、十分清楚。

    那人一下来了劲,将那包裹着银子和尚未兑换筹码的包袱,咣当砸到赌桌上,朝着围观的人喊道:“诸位,你们也都听见了,今儿个有个不怕死的要跟爷我玩一把,我费莫宏德可不是恃强凌弱之辈。今儿个,大家伙儿都做个见证,这最后一局定输赢。我要是输了,这一包银子归他,他要是输了,就自尽偿债。听到了吗,不是我逼他,是他自愿的。大家说这局玩不玩儿呀?”

    玩,玩,玩!围观的看客几乎是一边倒支持他们来一场终极对决。

    太谷四大赌坊里,赌钱赌房赌地、赌老婆孩子都是司空见惯,赌命还是第一次,这绝对是一场不容错过的精彩大戏。

    王天琪有些头晕,对周围喧嚣鼎沸的吵闹声逐渐麻木,如同一个人高度醉酒之后,依然凭借顽强的意志在苦苦支撑。

    荷官也捏了一把汗,这一把的结果不再是金银多少,他的手里决定着一条人命。

    套碗落地了,这一刻,全场肃静。

    满人费莫宏德心跳也在加速,尽管相对于对手的生命代价,自己即便输了不过几百两银子而已。

    他一口北地口音,直接报了大,王天琪也报了大。接连几次,连个人居然都猜的一样,开了合子居然全对。

    那一刻,全场的空气仿佛凝固,即使是飞过的一只苍蝇也能感觉到空气里紧张的分子,所有的看客在那一刻不再是局外人。

    他们都屏住了呼吸,仿佛置身刑场,他们等待的不是赌局结果,而是命运的宣判。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到了关键时刻,两个赌场高手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几次三番两人居然都是异口同声,竞猜结果均是一模一样。

    荷官只得宣布前几次双方平手,必须再赌最后一局。

    咔嚓,套碗再次落地。

    王天琪这回抢占先机,直接报了大,费莫宏德想了想,伸出一个大拇指也报了大。

    遇到这种情况,荷官无法判定。他取出了一块红布,将套碗盖了起来,然后双手空中一摊,示意赌局暂停,谁也不许动。

    王天琪断掉的手腕儿断面还在不住流血,那柜台的“赶羊人”一开始就认出了王天琪。

    “赶羊人”远远看着他,命小厮从供着财神神龛前的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抹上,再取来纱布做了简单包扎。

    又倒了一杯盐水喂他喝下。

    围观的人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观看一个被捆绑到法场接受刽子手最后处决的犯人。

    此刻,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和一切的反应,都令人感到新鲜。

    荷官从掌柜那里取来了两张纸板子,两只蘸了淡墨的毛笔,分给了王天琪和费莫宏德。

    “猜点数定输赢,准者赢。双方都不准,差数少者赢,双方将点数写在纸板上,开始!”

    王天琪用包扎着棉纱布的右手茬口按住板子,用左手费力地写下了一个数字。

    荷官收起两个人写好的板子,并排摆放在套碗的两侧。一手点了点右边写着“拾陆”点的指向王天琪,一手点了点左边写着“拾柒”点的指向费莫宏德。

    确认之后,就要开合子。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更是今天万金筹赌场的高潮!

    几乎所有人都聚拢到赌桌,其他赌桌上的赌客都放下手里正在进行的赌局。

    开了,十五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聚焦到骰子上,而此时王天琪窝在了墙根,他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任何时候赌徒都没有绝对赢盘的把握,他实在不敢看决定自己生死的骰子,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和懊悔。

    荷官扯着嗓子朗声宣布:“这位客官赢,猜点胜!”

    王天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活了!我不用死了!

    他第一反应并不是输或赢,而是生和死。

    他喜出望外,激动无比,两眼噙满泪水,浑身颤抖不已。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努力使自己身体保持平衡。

    荷官将桌面堆砌的银子和筹码用耙子聚拢到一个布兜,扔给了王天琪,冲他微微一笑。

    费莫宏德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和尴尬,转而又挤出一丝拱手笑道:“兄弟高人也,愿赌服输。今儿可算是不打不相识,后会有期,走!”

    说完,大手一挥领着他的小厮扬长而去。

    镖王赢了却失了手,成为单臂人。

    王天琪捂着受伤的残肢,在众人复杂的眼神中连滚带爬狼狈而逃,出门雇了人力车朝医馆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