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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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乐土篇 之 三个怪人

    且说李桃这边没有盼来千璇,反倒是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怪人,这让他甚是疑惑,不过他认为既然这个人能把自己交给千璇的书信送过来,应当是受千璇所托而来,可是为什么千璇不亲自过来呢,他没有多想,而是微笑着去搀扶那个坐在地上的醉汉,道:“先不管尊驾是谁,既然携此信件,想必大家都是朋友,不妨请尊驾先移步至堂内少歇,李某稍后为阁下备上酒宴接风洗尘。”那醉汉却把手臂一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下险些把李桃也连带着拉倒在地,要知道李桃好歹也是朝廷大员,若是其他人敢做出这等失礼的事,早就大祸临头了,可是李桃并没有发怒,只是微笑着看着这个醉汉,毕竟还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要是他真的是千璇所派,自己仗着官威打了他板子,岂不是拂了千璇的面子?

    那醉汉大大咧咧地拍着大腿叫道:“李按察使太客气了,咱啊,实际上就是个送信的,咱姓胡,你就管咱叫老胡就行了。”李桃见他是个胡人,却又以“胡”为姓,不觉好笑,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客气地问道:“那么老胡,敢问千先生何时能到?”老胡疑惑道:“千先生,什么千先生?”李桃不禁有些着急,道:“就是千璇千先生啊,你是送信人却连寄信人都不知道吗?”老胡满不在乎道:“我干嘛要知道这些,我送信的只要知道把信送到哪里就完了,管他寄信人什么事?”李桃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既然如此,多谢阁下送信了,李某公务繁忙,就不作陪了。”说完,转身欲回,结果他还没走两步就被老胡一把扯住,那件官袍的袖子上瞬间染上了两个黑指印,老胡道:“不行不行,寄信的人给我说的是信到付钱,现在信我也送到了,您恁大一官儿,应该不会欠咱这俩小钱吧。”李桃无奈道:“好,你说要多少?”老胡将眼珠转了一轮,伸出三根指头,李桃道:“三钱?”老胡摇了摇头,继续竖着三根指头,李桃叫道:“三贯,你这是在抢钱,而且还是在抢官家的钱,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老胡嬉皮笑脸道:“那又能怎样,我估摸着您那信件里的内容,恐怕不只这个价了,您要想加钱也行啊。”李桃气愤道:“天下哪有你这种送信人,私自拆看别人信件,还敢来我这里放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拿你下狱。”老胡一脸不屑道:“嘚了您嘞,咱可没说咱拆开看了,只是猜想这信里可能有些了不得的内容,谁知道您还不打自招了,那您开个价,反正给钱了我就走。”李桃此时彻底明白了这人是故意来刁难自己的,可是千璇为什么会叫这么一个人来送信,他努力回想之前的记忆,自己并未有得罪过千璇的事情,可是千璇为什么要找来这么一个怪人呢,他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快点打发了这个老胡,于是一口答应道:“行,三贯就三贯。”他招呼来一个官差,叫他带着这个老胡去取钱,可是才过了没一会儿,一个小吏就禀报道:“大人,那个胡人又立在门外不走了,小的们赶都赶不走,他非说要见您一面。”

    李桃无奈,只得再次来到大门口,果然见到老胡还立在门口,他问道:“你怎么还不走?”老胡嬉皮笑脸道:“嘿嘿,实际上咱刚才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个寄信的公子说除了把信带到,还要咱送一样宝物给您,说是要您务必收下。”李桃问道:“哦,是什么宝物要给我。”但接下来老胡的话让他大跌眼镜,只见老胡笑嘻嘻地指着自己道:“嘿嘿,就是咱。”

    李桃这时脑袋里好似被人糊了浆糊一样,他觉得上天正在和他开一个天大的玩笑,突然就降下这么一个活宝到自己面前,可是左思右想,这老胡虽然是个令人生厌的怪人,万一他真的是千璇派来的人,那就要另当别论了,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收下了这件“宝物”。

    老胡跟着李桃进了书房,这间书房显得格外的安静,空气中的檀香味使人不觉得安下心来,洁白的墙壁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感觉,两扇梨花雕的屏风,后面半掩着一张书案,案上堆满了卷宗,房中挂着一幅武昌府的地图,可以看出李桃在这里下了很大的功夫,地图上即使是再细小甚微的地方也被精确地标记了出来。

    李桃遣退了左右,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窗,在确定四周没有旁人之后,他严肃地走到老胡面前:“此间并无他人,我想我们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老胡随口答应道:“好,好啊,”眼睛却在房里乱瞟,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李桃继续道:“阁下真的只是送信人老胡,还是说,是千先生?”老胡笑道:“您这人真是奇怪,我就是个普通的送信人,仅此而已,至于您说的千先生,咱是一概不知的。”李桃也笑道:“李某早听说千先生‘千身千面,形如鬼魅’的传说,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是何等的神乎其技,不过千先生也该玩够了吧,不妨卸下这易容,我们也该谈谈正事了。”老胡拍手大笑道:“这官老爷发癫了,非把我当成什么千先生,你说好笑不好笑?”李桃却认定了他就是千璇所扮,正要继续劝他除下伪装,却听门外有人禀报道:“大人,外面又来了一个人,也说是送信给您。”李桃心中添了一分疑惑,可是他还是决定先去会会外面这个人再回来继续和老胡纠缠。

    门外的人是个乞丐打扮,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上的汗水和泥巴混合在一起,在这烈阳下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那人见从衙内走出一个官人,兴奋地迎上去道:“老爷可是李按察使?”李桃点头道:“我是,你是来......”他话未说完,那个乞丐就拿出了一封书信,那书信竟然和先前老胡送来的一模一样,李桃急忙拆看查看,神奇的是里面的内容和笔迹都与自己写个千璇的那封完全一致,可是先前那个老胡不是已经送来了吗,乞丐见他收了信,也学着先前老胡那样,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咧开了一张牙齿残缺的嘴笑道:“送信的公子说了,信到付钱,大人您看这钱?”李桃不耐烦道:“是三贯是吗,你和他去拿钱就好了,”他边说边指着一个公差,示意那个乞丐和公差去拿钱。那乞丐突然又拦住了他,笑道:“大人,那位寄信的公子说了,信寄到后还要您收下一件宝物。”李桃接着不耐烦地答道:“是让你待在我这里是吧?”乞丐赞叹道:“大人果然厉害,正是如此。”李桃命人把这个乞丐也带到自己的书房去,他等会儿要好好问问这两个怪人究竟是何来头。

    结果他还没跨进门里,就听身后又有人道:“这里是按察司吧,劳驾,我要见李按察使。”李桃回过头一看,见到一个小老头立在门前,这个小老头身材实在是太过矮小,恐怕半大的孩子的个头都和他一般高了,这个小老头穿着件一直拖到地上的长袍,弓着脊背,他浑身上下最具有特点的地方在于他那个又红又大的鼻子,那鼻子或许长得有些太大了,放在他那张小脸上的确是显得很不匀称,让人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脸上长着一个鼻子还是鼻子上长着一张脸。

    李桃长吁了一口气来缓解他此时复杂的心情,他实在是被这三个怪人搅得晕头转向了,最早他以为老胡是千璇假扮的,可是第二个来的乞丐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又再想或许这两人是千璇派来的信使,可是为什么他们手上都有自己寄给千璇的那封信,而现在来的这个小老头,虽然他还没说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不过他猜想这八九不离十也是为了送信而来,于是他对这个小老头道:“我知道了,我就是李按察使,你把信交给我就好了。”小老头疑惑地递过一封信,道:“李大人怎么知道小老儿会有一封信交予大人?”李桃并不答话,一把接过信拆开,果不其然又是自己写给千璇的那封信,一份信件如今却有三份同样的,这种事情实在是让李桃没有半点头绪,千璇究竟在和自己玩什么哑谜,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小老头道:“你是不是要送信费,整三贯钱,然后那个寄信的公子还说叫你给我一件宝物,让你劝我务必收下是吧。”小老头挠头道:“李大人在说些什么啊,小老儿受人之托前来送信,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怎么敢要大人的钱呢,至于那什么宝物,恕小老儿无知,那位寄信的公子并没有和小老儿说要大人收下什么宝物啊?”李桃急道:“就是你,他没有让我收下你这个活宝吗?”小老头更加不解了,道:“小老儿一把年纪了,怎敢自称宝呢,小老儿只是受人之托前来送信,送到以后就该去忙活自己的事了,怎么敢再劳烦大人收下小老儿呢?”说完,小老头对着李桃一拱手,转身离去了,留下李桃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发呆。

    李桃再回到书房时,只见到了那个乞丐一人,老胡却不见了,他忙询问左右道:“那个胡人呢,怎么不见了?”左右都道:“回大人的话,我们都按照您的吩咐守在这里,根本没见到什么胡人啊?”李桃气得骂道:“似尔等这般酒囊饭袋,留在此处还有何用,统统给我退下。”手下人唯唯诺诺,急忙散去了。李桃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一把揪住了那个乞丐的衣领,冲他大声道:“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会有我写给千先生的书信,难不成你们把千先生怎么样了吗?”那乞丐却一脸不屑,慢悠悠地对着书房里的屏风后道:“做什么啊你这人,好歹也是个大官,一点斯文也不讲的,至于跟我这个小乞丐动手吗,真是的,千爷,您怎么愿意帮这么一个暴躁的人啊,下次您再有这活兄弟可不干了啊。”李桃一听他这话,急忙放了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试探性地小声问了一句:“千先生?”

    只听一个声音从屏风后道:“好说,这次劳烦褚兄及各位兄弟了,千某下次定在金陵的十六楼上挨个摆宴,好好犒劳诸位,到时还望褚兄和几位兄台莫要嫌弃。”说话间,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身着一件翠色镶白边长袍,一只手抚着一把折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腰杆挺得笔直,腰间配着一块似玉非玉的怪玉,面带微笑,此人正是千璇本人。

    千璇向李桃行礼道:“千某实际上早就到了,只是碍于一些繁琐的小事,不得不出此下策才与李按察使见面,”说完这话,他和那个姓褚的乞丐相视点头,那乞丐就直接推窗而出,瞬间就无影无踪了,这乞丐没想到也是一把好手,李桃看得有些呆住,猛然想起千璇还在屋里,慌忙还礼道:“无妨无妨,千先生肯来助我一臂之力,在下甚是感激,只是这今日之事,不知千先生可方便透露一二?”千璇抚扇笑道:“这又何不可?”

    原来千璇收到李桃的信件后很快就动身前往武昌府了,可是他刚踏入武昌府境内,就不断地遭到刺客的暗杀,这些刺客显然与当时在断魂门里见到的刺客是同一个组织,当然这些刺客对于他而言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可是每当千璇制服他们后想要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情报时,那些刺客总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原来这些人都是服了毒药后才开始行动,一旦他们没有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拿到解药,这些人就会毒发身亡,这样他们就算失败也永远泄露不了这个组织的秘密了,千璇虽然对毒药略知一二,可是这个毒他真的无从下手,他也不愿让这些人为此而死,尽管他们是来杀自己的人,于是他之后再遇到这种状况后总是故意放走了这些人,可是那些刺客却似不领人情一般,即使成了他的俘虏,一旦被释放又疯狂的向他发起了进攻,这样即使他们不被千璇抓住也会因为到了时间却没有服解药而死,所以他想到了一个方法,易容混进武昌府,但是刺客们好像是在武昌府长着眼睛一般,纵然他易容多么巧妙,还是会碰上许多刺客,他们的数量根本没有限制,如同蝗群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了上来,他实在没有办法,想到和自己平日关系不错的一些江湖豪侠正巧在武昌府,于是他悄悄伪造了三份同样的书信,把它们交予到这些帮手身上,他知道刺客必定会埋伏在暗处观察近日里会有谁送信,而且绝对不止一波,可是刺客们并不知道他目前易容成了什么样子,于是他故意叫这些帮手分时间段依次行动,不断地吸引刺客,那老胡,姓褚的乞丐,还是那小老头,实际上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都是千璇为了迷惑刺客而布下的疑兵之计。

    李桃听了这一番解说,抚掌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千先生,既然能想到这一步,在下自愧不如,不过千先生您这出戏可把我唱的也够晕的,别的不多说,今日在我这里您可得自罚三杯了,”说罢,他拉着千璇出了书房,唤来几个下人道:“通知厨房多做几样好菜,今日我要和朋友一醉方休。”下人见他进书房时还一肚子闷气,现在却满脸笑容,还拉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人——谁也没发现千璇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但也不敢多问,急忙下去准备。

    不一会儿就有下人禀报宴席已经备好了,李桃拉着千璇入了宴,举起杯道:“千先生远道而来,这杯算是李某敬先生的。”之后又以各种理由连敬千璇数杯,千璇向来不怎么爱饮酒的,可是见他是主人,又是盛情难却,只得连饮数杯,数杯酒下了肚,千璇就感到了一阵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他虽说不怎么饮酒,可是酒量却不差的,世上就是有这么两类人,一类人常饮酒,酒量却小的可怜,另一类人虽不怎么喝酒,酒量反而好的很,千璇就是这后面一类的人,可是这一次他感觉实在是不舒服,烈酒烧心这道理他是懂得,可是这酒并不烧心,只是有种让人作呕的反胃的感觉,千璇急忙推脱自己要方便,离开了宴席,过了好久才回来。

    李桃见他脸色不大好,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千先生,可是这酒菜不合胃口?”千璇摆手微笑道:“无妨,小事一桩,不过千某倒是突然对一件事情产生了好奇。”李桃问道:“千先生请说,是何事?”千璇伸出一只手指向书房的方向:“那张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