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福尔摩斯探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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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集 第二案 未卜先知破罪案

第一集 第二案 未卜先知破罪案(全篇)

未卜先知破罪案推理小说快乐钢笔

一陪战友旅游

王科长坐在墙角餐桌旁,嘴里叼着一根“饭后烟”,正用锐利的目光扫描着餐厅里的一切。

这是一座豪华的专供游客午餐的个体户餐厅,厅内装饰十分考究,墙壁全部用高级涂料涂成雪白,酿成一种洁净、清雅的总体氛围,上边贴着几张崭新的水墨山水画,大笔泼墨,气势雄浑,溪水跳珠溅玉婉若泻出墙壁,仙鹤收腿展翅似要腾空欲飞,颇有“近听水无声”,“人来鸟不惊”之味儿。

厅内空间狭长,十几个圆形桌面上铺着雪白的塑料桌布,排列有序,一面面临街窗户尽皆宽敞,采光充足。靠一头围着个方形玻璃柜台,上下三层,专售烟酒。屋顶上、墙壁上,很谐调地点缀着一些高级吊灯、壁灯,大白天也照样开着,光线五颜六色,映得厅内“蓬毕生辉”。

此时正是营业高峰时候,一张张餐桌边坐满了各种身份的游客,还有一些人在站着等座位,而门外,仍不时有人涌进来,伸头朝里扫描一遍,见没座了,失望地离去。到处是一片嘈杂、喧嚷,腾腾的热气像雾一样升腾者、缭绕着。

无数种香味与烟味、酒味交织成一张网,网捕着一个个嗅觉器官,刺激出一道道山泉般奔涌的唾液。无数张各种类型的嘴巴,在强烈食欲的指挥下,组成一个个包围圈,围捕着一个个由鸡、鱼、肉、蛋组成的食物“军阵”,斯文夹菜与挥筷猛撮相映成趣,细嚼慢咽和狼吞虎咽强烈对比。这边,饥嘴啃尽烧鸡,顿化营养强肌体;那边,饿喉吞光啤酒,遂入血液全身流。猜拳声,嚼饭声,此伏彼起;说话声,饮酒声,遥相呼应。

“嘭!”这边一个易拉罐拉开了。

“啪!”那边一瓶啤酒启了盖儿。

几个穿白色短袖杉的女服务员,托着菜盘、汤盆、饭碗以及微笑,像白蝴蝶一样在餐桌间飞来飞去。她们个个身材苗条,脚步轻盈,就像在舞台上表演。

“二号的烧全鸡!”

“五号的炒鱿鱼!”

声音清脆悦耳,余音绕梁不绝。

顺着敞开的窗户朝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闻名中外的旅游胜地——骊山的进山大门。门外边一大片停车场上各式小车大车排列成阵,颇像万国汽车博览会,门里边回廊曲径、亭台楼阁、冬青松树、绿水貂龙,美不胜收,正不知藏匿着几多佳境。一群群穿各种服装的中外游客正顺着这门进进出出。

上佳的地理位置,正是此个体餐厅兴隆的根源。

王科长是市公安局侦缉科科长,中等身材,三十多岁,他的脸型带有北方人特有的方正宽平,额头凸出,下巴强劲有力,额面上横陈着几道浅浅的褶皱,黑里透红的脸上涂抹着沉稳老练,这褶皱和老练神情,是大脑里丰富破案经验之矿藏的矿苗外露表现;那两只眸子——内心世界的窗户,不但像海一般深沉广阔,而且所显示出的色彩也是极其丰富多采的,时而阳光灿烂,时而阴云密布。

十几年警探生涯,使他一举一动都透缢着自信与果断,快捷与干练。瞧!他现在的坐姿、神态,颇能令人联想到“尼罗河上的惨案”中的大侦探勃洛。

他是一个侦探艺术大师,有一个超出常人的特长,发散性思维能力极强,其发散面之广令人乍舌,一般人只善于进行“点”上的思考,他却能进行“线”上、“面”上、甚至“立体形”的海阔天空的思考。多次破获一个个希奇古怪案件就是他的绝妙艺术品,使他在公安系统赢得巨大的声誉。

今天,王科长是利用假日陪一位老战友到这里来旅游的。两人刚刚破费了几十元,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餐,此时正慢慢地抽烟品茶,让刚刚摄入体内的营养慢慢地消化一些,以便过一会儿“开路”上山。

战友姓张,他与王科长年龄相当、个头相当,只是身子有点发福,特别是小腹,部位非常突出;两只眼睛也深陷进肉窝里,眸子时不时转动一下,以防被肥厚的眼皮封堵,又静止住,盯着什么地方细审细品。

老张是从南方到这里出差。第一次来这里,对本地风俗、乡音、及名胜古迹都有浓厚的兴趣和极强的新鲜感。刚才一路上,老张眼睛都不够用了,觉得这也新鲜那也没见过,把数码照相机咔嚓个没遍数,内存都快用完了。

“这桌菜还不赖,真没想到这地方也能烧出这一流的南方好菜,啧啧!瞧那烧田鸡,味道让我想老家哩!这厨师准是从我们南方那边过来的。”老张兴致勃勃地剔着牙缝赞叹,并忍不住看着坐在门边的餐厅老板感慨说:“生意兴隆,旅游点上菜价又贵,这老板发大财喽!”

老板也有三十多岁,中长身材,狭长的脸上带着三分凶气、六分蛮气和一分精明气,眉毛粗浓且上翘,蒜头鼻下边一撮小胡子,又增添几分老气。而蓬松脏乱的头发、干瘦如柴的身躯,又令人联想到经营餐厅的操劳生涯之可怕。

老张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从面相上看,这老板挺像是个黑社会,眼里冒着凶光,看上去让人心生惧怕。尽管他心里告诫自己:人不可貌相,并且自嘲自己神经过敏,但仍不免心里海阔天空地浮想联翩:至少此人一生好勇斗狠,眼里不揉沙子,一生经历肯定不俗……

此刻,老板惬惬意意地坐在竹椅里,手随意地摇着竹扇,似乎正陶醉在“生意兴隆”之中。嘴角、眼角都流露出满意的笑纹,这是一种文化层次低的人的毫无含蓄意味的微笑。如果把目光向下滑,则可窥见他的一只脚在得意地打着拍子,像正在心灵里哼着一只表达良好心境的流行歌。

二预测事发展

片刻,老张话锋一转,转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老王,把你破案的事给咱倒两件吧!有哪些诀窍?”

“哦?想不到你这个“后勤部长”也对这感兴趣?”因老张在部队上曾是管后勤的,所以王科长戏称他后勤部长。

“哈哈!我是个业余文学作者嘛!不过,我写东西最头疼的就是不熟悉你们的破案手段。”

“唉!无非是细致观察,百般思考之类。”王科长的眼神突然特别注意了一处什么地方,似受启示地又说:“有时,还得有些未卜先知的本领。”

“未卜先知?”

“是呀!最近不是到处兴什么易经、八卦、手相,甚至还成立了什么预测学会之类,这都是未卜先知啊!”

“那?你能给我表现表现未卜先知吗?”

“可以,你看,那边那位游客,就是穿白绸衫的那位。”老张顺王科长手指看去,一张圆桌旁坐着个单身游客,年龄二十四五,矮个、黑瘦,正埋头吃一只“烧全鸡”,他吃鸡的动作有些特别,表情也有些不对头。

“我就以他为例,搞一搞预测术,怎么样?”王科长说着吐出一块鸡大腿骨头,端起饮料喝了一口。清凉的饮料,在他喉间掠过一丝甜意,徐徐进入胃里。

“行啊!”老张把手操了起来,洗耳恭听。

此时,人们陆续吃完饭,陆续走出门去,餐厅里清净了不少。

“唔!他马上要发怒了,要叫老板娘了。”王科长用牙签抠了一下牙,剔出一块鸡骨,娓娓道来。

“胡说,这怎么可能?他没来由......”

王科长并不理会老张的异议,把两腿并拢,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游客,好象一个等待好戏开场的观众。

“你根据什么......”

“因为鸡不熟。”

“那就肯定会发怒?”

“不错!”王科长胸有成竹,“围绕这只不熟的鸡将有一场大事件发生,各种相关的人物都要相继出场,各种矛盾都要百般激化,错综发展,而且,将发生的大事件之种种细节,什么节骨眼会出现什么新情况,会卷进去上什么人,我也基本上都能预测到。”王科长说得玄而又玄。

“真的?”

“不假。待我根据事态的发展一步步具体预测,再让事实验证,你就会知道我测得准不准了。好!现在开始预测:这位游客要喊老板娘退菜了,而老板娘决不会退,将互相大吵之。”

“呸!鸡不熟!”仿佛事实专门赶着来验证王科长的预测似的,王科长话还没落音,那游客便将桌一拍,:“老板娘!这鸡不熟,退菜退菜!”

老板娘装聋作哑。

老板娘二十七八,细高挑个儿,扁平脸儿扁平鼻,“削”肩膀儿细胳膊,一看相貌就知是个难惹的主儿。她与老板有着共同的特点:干瘦,这是因为都是一个共同操劳生涯的“模子”倒出来的缘故。

“老板娘,聋了么?”那游客更生气了,不堪入耳的话顺嘴溜出,“真是坑人食堂,为赚钱黑了心了,竟拿不熟的鸡来搪塞顾客。”

果然,老板娘毫不示弱,一阵风卷过来:“你骂谁?你想在老娘这儿撒野?”

接下来,两人唇枪舌箭,各自架起语言的“机关枪”凶猛对射,但见室内“言”尘滚滚,“语”弹往还,唾沫与怒火齐喷,红脸与涨脖共起,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小伙子要动手打人了。”

王科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从牙缝里挤出下一步预测。

“胡说,小伙子看着文质彬彬,瘦小无力,不像是能动手打人的主儿。况且中国是文明古国,历来有`君子动口不动手,好男不和女斗’,可能性不.....”

“啪!”还没等老张说完,那游客早已一巴掌扇在老板娘那迷人的粉脸上。

“这时,老板娘的丈夫将要忽地跳将起来,抓起个什么东西与那个游客拼命,很可能抓的是凳子,因为凳子最顺手......”王科长立刻像足球解说员一样,以极快的频率摆动着舌头嘴唇,抢分夺秒地把预测说在即将发生的事情前头。

果然,老板一见娇妻遭人欺负,顿时怒从心头起,火自七窍生,猛扑过来,抓起凳子砸过去,接着一个鱼跃与那游客撕扭在一起。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斗殴,简直是自然界中的弱肉强食,雄壮高大的老板肆意殴打瘦弱白净的那游客,惨不忍睹......

“我们快去劝开。”老张说。

“别去。”王科长说:“那游客并不弱,他马上要掏出手枪来了。”

“越发胡说了,这简直更没影儿了。”

然而还没等老张的摇头动作惯性消失,只见那游客呼地跳出圈外,大喝一声:“不许动!”与此同时右手果然刷地亮出了一枝小手枪。

三预测全成真

“妈呀!”满餐厅像发生地震,游客刷地四散鼠窜,带倒了凳子,挤翻了桌子,碗盘纷纷跌碎,遍地狼藉不堪。

手枪,静静地悬在空中,直指老板和老板娘。

手枪,乌黑闪亮的手枪,既闪烁着人类发明的智慧光泽,又散溢着某种恐怖气氛,枪口则是黑洞洞的,深不可测,仿佛随时会从里边飞出死神,又仿佛随时会让哪个人跌进去摔个粉身碎骨。

老板大吃一惊,一下呆站着不动了。

冷场,空气紧张得要爆炸,只听到手表秒针嘀嘀嗒嗒地走着,又仿佛听到几个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老板和老板娘站在危险中,仿佛站在了刑场上,的确,周围狼藉的背景颇有刑场的效果。

两口子脸色惨白,世界上再没有比自己的生命掌握在别人手指头上更可怕的事了,并且,手指头的神经另一端又连接在一个极度发热,随时会失去理智的大脑上。

“你别乱来!你......别乱来。”老板绝望地叫着。

老板娘蒙住了眼睛。

老张也惊呆了,他本能地看王科长。只见王科长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副逼真的置身事外的“观众”模样。啊?难道这不是真的?难道这是演戏吗?

“接下来,从那游客身后的圆桌底下会突然钻出一个人来。那是本餐厅这幢房子的房主,他将冷不防从背后扑上去,来个白手夺枪,两人将死命纠缠......”

王科长身子不动,鼻子下边那“语言的温床”里似随心所欲地滋生出一串串载着种种含义的、流水般平稳的声音。

果然,仿佛造物主接受了王科长的指令似的,从那圆桌下边真的无中生有地冒出一个男人来,猛地扑上去......两人纠缠在一起,满地乱滚,交替地变换着上下位置。

“挣扎中,那游客将扣动扳机,打出子弹......”王科长仍像看电影似的解说着。

“快去制止他们,要出人命的。”老张惊叫起来。

“放心,子弹不会伤着任何人。”王科长说。

就在同时,“啪”的一声枪响,子弹果然尖锐地呼啸着钻进房顶。趁对手一惊,那游客刷地跳起来脱离了控制。

老张刷地跳起来,却被王科长迅速拉坐下。

“下来,房主会说朝这里打,挺出胸脯迎上去,而对方在一气之下,会再开第二枪......第三枪......而枪枪都会打空,不会伤着任何人。”

果然,房主刷地把前胸衣服扒开,露出**的胸脯,说:“有种的朝这打!”

老张这才定睛看房主,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络腮胡子,后脑勺隆起,眼睛深陷在眼眶里,闪着狡黠的光,脸颊丰满,脖颈肥厚,气色保养得极好。

房主自信地微笑着,一步步向那游客逼近。

“啪!”果然又是一枪。子弹飞天了。

“啪!”又是一枪。也飞天了。

老张抓紧了王科长。王科长一动不动。

“啪啪!”

“啪!”

连着六发子弹全飞天了。

房主已一拳将手枪打飞,扑倒了那游客。老板也清醒过来,扑上去帮忙。把双方力量之差距大大地拉大。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两条壮汉,四条铁拳、铁腿,对那个相对弱小的身体进行围剿。单见那游客的胸部、脸部不停地撞击铁拳,发出扑扑的钝音,而腿部和臀部频繁地磕碰铁脚,亦发出相应音响,不一会儿便......可想而知。

老张要去拉架,又被王科长止住说:“不会打过火和“大发”。因为他们也怕赔医药费,专找肉厚处打。”

老板娘这下算有了报仇的机会,“奥”地一声尖叫扑上去,扬起一双玉拳,雨点般与那游客的身体各部位频繁“接触”,直至解恨为止。

事毕,那游客躺在地上仰面朝天了一会儿,手撑地爬起来,果然不太狼狈。他明白敌强我弱之态势,不敢乍翅,捡起手枪,退出厅外,发狠怒骂一阵,悻悻地走了。

“老板这时会如梦方醒,像挨了一大棒,傻愣半晌。”王科长又预测。

老板果然站在那里大发其呆。

“接下来,老板要把老婆叫到小房间里去了。”

四秘密尾随去

果然,老板没顾及遍地的狼藉,而是顺手把老板娘拉进了小房间。

“砰”!老板重重把门关上了。朱漆剥落的装有四块毛玻璃的门,便把秘密关进了房里,而把好奇心关在了房外。

“两人进去必然大吵一架,风狂雨暴,雷电交加。”王科长继续预测。

‘晤!这我也能预测出来,老板必然埋怨老板娘惹下祸事。”老张说。

王科长用力摇头,嘴角绽出宽容的微笑:“不是那样。”

“那究竟会说什么?”

“呆会儿一总告诉你。”

正在这时,屋内“砰”地一声传出了暖瓶摔炸声,接着巴掌扇脸声、扭扯怒骂声顿起......

老张怜悯心也顿起:老板娘先挨游客扇,又挨丈夫扇,何其苦也。

转瞬又静止下来,传出女人嘤嘤的哭泣。

门又开了,老板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老板出来是找房主谈话。”王科长继续预测。

这时,外出观察动静的房主走进餐厅。老板一见房主,脸上的怒气烟消云散,绽出一层感激的微笑,他亲昵地把房主拉到另一房里去了。

“老板是感激房主在危急关头帮助了他们。”老张抢在王科长头里说。

王科长又用力摇了摇头:“决非如此。”

“那是什么?”

老板究竟拉房主去说些什么,我无法预测了,然而我能预测出你猜错了,老板决不是去说感谢话。”

老张逼近想偷听,未果。

这时,女服务员们又陆续返回餐厅,她们自觉地收拾起遍地的狼藉来,有的女服务员用诧异的目光望着王科长他俩,十分奇怪他俩为什么还存在于餐厅。一些闲人聚在门口看热闹。

老板和房主又从厨房里拐出来,走出了餐厅,向左边走了。

“喔!两人是要去上山游山玩水。”王科长忽然悟彻似的笑起来,“原来老板是劝房主去游山玩水。至于老板是用什么‘说头’劝说房主在如此事件之后生出游山雅兴,我倒要坦然承认,我预测不出来,因为,预测、推理不是万能的,也有达不到的死角啊!”

老张的好奇“势能”再也拢不住了,迅速转化为强烈“动能”。他悄悄地捅了王科长一下,带着妒意地抛出一连串问号:“你这家伙,究竟是根据什么预测出来的?你怎知那游客有枪?你怎知那人是房主呢?”

“等闲了再跟你一一讲解,我们快跟上他们走!”

他们朝前赶时,几名警察闻讯朝餐厅赶来。

五径进山门口

上山的入口处人群波翻浪涌,且时时阻滞,令人联想到肠梗阻、心肌梗塞等等病理现象。上山的人流和下山的人流汇成两道彩带,相互扭扯、渗透,又仿佛是山体的血脉在流淌。各种卖食品汽水和鸡蛋面皮的个体小摊贩排成两行,你一声我一声地招徕游客。

前几年王科长来春游时,上山夹道两边三步一“摊”,两步一“点”,而今已发展成相挤相掺、密集排列的两条长蛇阵,这一段密集集数十个摊子全是照相的,一面面彩照“标本”像一面面西洋镜恭迎客人,那一段则是清一色“合了”、凉皮,白花花的凉皮、黑森森的合了,像一堆堆的白蛇黑蚯蚓。还有卖胶卷的,卖汽水矿泉水、各种饮料的,卖煮鸡蛋、花生米的,卖石榴的......不一而足。出租照相机的女人们像一群讨厌的苍蝇,围着外国人或阔绰的中国游客死缠活缠......更有一些空着手什么也不拿的人,空口白牙地缠着游客要给人家当免费“导游”“导购”。其实他们是哄游客买高价特产或假冒文物,然后从卖主手里分成。

人一多,摊一多,气氛就上来了,倒成了繁华街市模样。哟!那边一字儿排着七八摊人,个个屁股朝天。走过去一瞧,原来是搞什么“摸彩”游戏,将16个玻璃弹球儿,其中8个红的、8个绿的,置入一个小布口袋中,凡交1元钱者,就可伸手进口袋中抓取出8个弹球儿。如果抓取出8个全是红的或绿的,得头奖;抓取出7红1绿或7绿1红,得二奖;抓取出6红2绿或6绿2红,得三奖......其实真得奖者极少,仍是骗局。

王科长和老张混在人群中,与在前头行走的老板和房主保持着一定距离。

老板和房主脚的前边就是上山的入口。老张此刻产生出一种“逆反心理”,他很希望此二人的四只脚不要朝上山的入口处挪动,最好忽然拐上两边的岔道。这样,让王科长的预测失误一回,似乎在心理上也算有点儿安慰。

可惜之至!这四只脚偏不偏巧不巧,仿佛是受了王科长的暗中指挥似的正正儿地朝上山入口处走去了。

王科长和老张赶紧随后跟上。

老张仰脖往上瞅,但见险峰直入云天,一条古老的、长满青苔的石阶,蛇蜒着攀山而上,时时被浓浓的绿荫涂断,大概它不堪承受无数只脚踩踏行走的重负,最后挣扎着脱身出来,窜入云雾缭绕的山顶飞天了。

六抽空解原委

老板和房主两人在半山亭处不走了,似乎是欣赏风景。王科长和老张也只好在远处“按兵不动”。

趁这个空子,王科长讲了对在此之前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推测过程。

“我不过是判断出他们每个人的基本性格、相互关系,以及各类性格行为的发展、交织,会促使事件怎样发展变化而已......通过一个人的相貌、行为判断一个人的性格,虽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但也会有六七成的把握。

“一进餐厅,我首先观察了老板的相貌,其相貌所显示出的气质,表明他是个个性极强、眼里不揉半点沙子的人,如果谁惹了他,他会马上跟谁拼命,狠毒地进行报复,但同时又是个十分精明的角色,灵得头上一拍脚下就动弹......当时有这么一个小细节:一只蚊子似乎叮了他一口,他不像一般人那样赶走蚊子,搔搔脚脖了事,而是埋下头不厌其烦地反复盯寻,直至把那只蚊子拍得粉身碎骨为止。而老板娘呢?她那带有几分凶气的眉宇和上翘的嘴角,也显示出她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我为什么断定那人是房主呢?一是因为老板对他讲话很客气,还递给他一支烟;另外当时还有这么一个细节:他对餐厅内的生意兴隆景象表现得毫不关心,漠然置之,说明他不是生意的合伙人。然而当他发现一处墙皮剥落了一块儿,却皱紧了眉头,走过去看了半晌,还把最近处的一个女服务员责怪了几句,嘱托了几句......

“至于那个游客,我判断其身份的依据是:一般的游客,总抱有出门在外息事宁人心理,古人云:‘出门矮三辈’嘛!都是尽量少惹事......从表情、神气上都可以看出来几分怯色,尤其是单身游客,更是处处怯场......然而那个游客,虽然穿着便衣,但表情、神气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完全放松,一副唯我为大的模样,所以我推理出他必然是个干公安的,因为这类人平时的社会存在决定了他们如此气质。那么对于‘不熟的鸡’,他必然要‘发难’于老板娘,而老板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两强’相遇,必发生冲突,那么公安便衣嘴笨,说不过老板娘的伶牙俐齿,必然一气之下大扇耳光。

“老板见娇妻挨打,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又因为那公安便衣是从外地到此公干,按常例他必然要带着手枪防身。最后他一看大事不好,一着急,必然习惯地掏出手枪来威吓,以便自救于危险之时。自然,其夫妇二人必然被吓呆。表面上看,这时情势千钧一发,但实际上是有惊无险,因为那公安便衣不是傻瓜,他决不敢用枪轻易打伤任何人,打死别人就等于打死自己。所以我稳坐钓鱼台并不让你去干预......最后果然如此,六发子弹全打偏了。

“至于那个房主,我早已看到他藏进了圆桌底下......我为什么预测出他会从圆桌底下钻出来,舍命猛扑上去,白手夺枪呢?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不如五十年代,雷锋叔叔早已不见了,如果有也被人们谓之曰‘傻子’,那么房主为什么要扮演雷锋呢?这是有‘历史渊源’的......啊!他们走了,快跟上。”

王科长起身向上攀去。

待走到又一个跟踪“间隙”,王科长接着刚才的话头讲了下去:“这是因为,我从房主与老板娘相互说话的表情、口气、眼神、动作等方面已看出他们的关系早就‘越轨’了。”

“越轨?”

“是的,尽管他们尽量装模作样地掩饰。那么,房主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被枪口指着,那大拇指一时冲动就会扳下去,情妇生命处在万分危险之中,他怎能袖手旁观?当然要从旁参与‘舍身救美’。况且,他所处位置极为有利,不会冒什么风险就能袭击持枪人而救心上人,他又何乐而不为?另外,这正是向女人表现英雄主义,表现其忠诚、爱情、勇气等诸方面都胜过其丈夫的极好机会啊!后来他又看出对方不敢用枪伤人,正好乘机大充好汉......”

老张想想又十分生气:“你既然预测出要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不事先制止?而是坐山观虎斗?在旁边看热闹?你呀你呀!十几年不见,怎么变得这样铁石心肠?没一点人情味?难道公安干警受工作性质的影响,都是你这份儿么?”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我听任这一事件的发展,是想借这一连串事件证实一件凶杀案的隐患并诱发这件凶杀案,现在,这件凶杀案将要发生了。”

“难道?那游客会......”

“此凶杀案和他毫无关系,他断不敢去派出所报案,因为他随意开枪已犯了纪律,不敢把事闹大,现在,他肯定早已坐旅游车走掉了,他回去后,还得向上级解释那六发子弹哪里去了。”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听我仔细说,我刚才不是讲到房主与老板娘有奸情吗?这才是症结啊!我不拦,是为给房主一个表演机会,使他的野汉身份暴露给丈夫,以便提前诱发两人的矛盾激化,从而激发出“丈夫杀野汉”的罪案。丈夫与野汉之间你死我活的冲突迟早会发生,那么让它提前诱发在咱们眼皮底下,发生在咱们的掌握之中,而加以及时制止和解决,岂不比发生在咱们离开以后更好些?

“老板是个灵人,必然觉察出房主与老板娘的关系不一般,受到比那游客打他更强烈千倍的刺激,这就是我又预测出老板“像挨了一大棒,傻愣了半晌”的原因。

“接下来,丈夫必然要把老婆叫到房里质问,老婆必不承认,两人必大吵之,丈夫必狠打老婆,我预测的正好是那样......

“丈夫既然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报复心极强的人,必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房主,他自然要马上找到房主,先假惺惺道谢,然后诱骗他一起去上山,好在半路上偷偷干掉他。”

王科长向上看去,慨叹道:“山啊山,你既到处充满了美景佳境,却也到处存在着供人浑水摸鱼搞凶杀的温床啊!”

老张忽然感到强烈的恐怖:“你,你说的可能发生吗?”

“可能!”王科长极端肯定:“我们正在跟踪一起即将发生的凶杀案!”

老张的心忽然狂跳起来,直觉得脊背发凉,两腿发软,他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太没有精神准备了。举目四顾:但见周围层林间阴影密布,山势嶙峋怪诞,空中阴风呼呼,处处含满杀机。一块房子大小的巨石,夹在一个山缝中,似要马上滚落下来......

王科长举头向山道上方望去,见老板和房主又走动起来,便忙把老张一拉,紧紧跟上。

七“不会下手的。”

前边上山的坡度平缓下来,已不再是石阶而是乡村土路模样。竟有几个农民各牵一匹马,拦着道儿,招徕游客们来骑马走过这段平缓路。

不少人围着问价钱。

因为那里人聚得多,王科长两人得以近前。

老板和房主似乎颇有雅兴,付过钱各骑上一匹马,悠哉游哉,说说笑笑朝前走。

老张紧张地捅王科长,悄悄说:“可能要下手了,老板忽然掏出锥子,把房主的马屁股猛一锥,让马惊跳狂窜,跌下山崖......”

“不会的。”王科长笑了笑,“但凡凶手要下手杀人,其眼必有凶光,脸上必带杀气,表情、举止、言谈会显得紧张、古怪、不自然,而现在老板的眼里没有凶光,脸上不带杀气,表情、举止、言谈都十分自然放松,所以,他此时还没有下手的打算。从逻辑上想也不该下手,因为,把握性小。马跳下崖的概率少,而人们看见他锥马的概率反而大得多。”

到了这段平路的尽头,前边又是无休止的石阶。老板和房主下了马,相互说着什么,还相互拍了拍肩,接着,都咧着大嘴哈哈地笑。然后,又一前一后沿着狭窄的石阶朝上攀登。

此时没有了风,整个山体和漫山的松树都静止不动,唯有各色衣着的游人沿山体到处流淌,像一道道流动的鲜花。

山的高度不断地筛选着游客,体力的锐减会造成游山兴趣的锐减,年老体弱者、妇女儿童们,都依据自己体力的大小在不同层次的高度上被筛选掉,越临近山顶,游人越稀少......

太阳渐渐西沉,在山体上抛洒的余晖也渐渐淡化,变得非常柔和。

八“前边是悬崖!”

“前边就是悬崖!”王科长毫无表情地说。

这时老张方才发现,他们已经尾随老板和房主两人攀到了山顶。

此时令人忽然觉得离天很近,似乎伸手可触的样子,四面八方全是蔚蓝的天空,而群峰却在脚下萎缩得又低又小。

前后左右游客已极稀少,山顶的冷风也似乎极肆虐,刮动野草树叶发出沙沙的怪声,更增加一层恐怖气氛。丛丛灌木遍身长刺地匍伏在那里,目光射向周围没有依托,令人产生脚下山体会忽然倒塌的可怕错觉。

峰顶东边下山的去处果然是悬崖绝壁,一眼望过去,好像是地面突然发生断层,而下山小径,就在断层处消失了,非得走到断层边沿,俯脸下看才能探知小径跌落的去处。

老张的心理、情绪也突然发生了“断层”,整个心被突然迫近的凶杀案忽地提到了空中,紧张得血液都要凝固了。是的,一般来说,每个人都会被眼前这“会当临绝顶,一揽众山小”的美景佳境所倾倒,然而此刻在老张眼里,却到处充斥着危险。

四面八方,所有的边缘都是生与死的临界线,人一旦到了这里,实实在在是已被死亡包围着了。

只是对王科长的信任感才使他勉强控制住自己。

“唔!我要小解。”王科长说着,快步朝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边跑过去。老张心里一阵毛乱,这真是越忙越节外生枝。他有一种手中的救生圈突然被谁拿走的危机感,直觉得心紧张得要走形了,他有生以来还没有承受这么紧张的心理重压,他感到自己快要紧张得昏死过去了。

而此刻恰好前后左右都没有别的人。

老张焦急地等待王科长从大石头后面走出来,嘴里不断地数着一二三......仿佛等了有好几年,王科长才从石头后边转出来。王科长肩上的录音机不见了,许是小解完后忘在那里了,不过眼前就是即将发生的凶杀案,王科长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两人急忙挪步以“收卷”与老板房主之间拉开的距离。老王偷窥王科长,王科长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老板和房主走向悬崖边的背影,眼神里飘荡着深沉思考的光波,似乎他的思丝也滑进了一个曲折多变的复杂地形......

老板和房主正在一步步走向悬崖,一秒、又一秒。老板明显地有意落在房主身子后边,从侧身姿势已看出欲推房主于崖下的苗头,尤其是,此刻老板举止僵硬、古怪,不自然,正是下手前的预兆。

而房主则好像一点也没有觉察,自顾自大步朝悬崖边走去。此人在当野汉上有邪本领,但在危险即将来临时却如此迟钝愚笨。

危在旦夕,预测的凶杀案马上就要发生。

然而,时间长河的哪一瞬间会出现那可怕的一掌呢?不得而知,像地震一样无法预测。尤其是,在那可怕的一掌推出去之际,如何及时阻挡恶果呢?难,太难了。

当然,如果在那可怕的一掌即将生成之际,他们两人及时把身影映进老板的眼帘,即可远距离地遥控“关闭”那一掌,然而王科长的目的似乎是要“诱发”犯罪,让那一掌推出去......再迅速抓住那一掌。那就除非王科长有隐身人的本领,贴近房主站立而不被发觉,才能及时抓住那推到半中间的一掌。

老张奇怪地看到:怎么搞的?王科长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犯难神色?他的身子、脚、腿以及情绪,怎么全都是一种放松的态势?脚步仍是那样慢条斯理,丝毫没有哪怕是猛扑上去制止犯罪的打算。

完了。距离越来越大,纵使马上“出击”,像闪电一样快也赶不到马上要发生的谋杀现场了......

更完了,老板和房主已一前一后地在悬崖边消失了。

老张的心一下子跌到脚后跟,感到像眼睁睁看着地球毁灭一样无可奈何。

“快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王科长忽然拉上老张朝回走......

九竟速离现场?

下山容易上山难。

王科长和老张忽噜忽噜朝下下,很快就失去了不少高度。

“同志,山顶上好玩吗?”有旅客在问。

“没什么,光秃秃一片。”王科长答。

那游客立刻被打消上攀念头,尾随他们朝回返了。

老张心情沉重,头脑中全是紊乱的思绪,像个精神病人似的听凭王科长拉着朝下走。

不像是山背着他,倒像是反过来了,他背着山在行走,每一步都何等地沉重啊!

是的,浸泡他大脑每一个细胞的除了有担忧、痛苦,还有无尽的懊悔。悔不该自己关键时候就那么没主意,跟着王科长就下了山,自己太信赖王科长了,这就形成一种心理惰性......

似乎听到了一声惨叫。

又似乎听到了肉体重重坠入岩底落地的钝响。

哦!眼前总像有个什么假想的物体在一遍遍地飞快下坠、下坠......他的心也被拖着一遍遍地下坠、下坠......

忽然真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老张猛打个冷颤,下意识回头看时,原来是一个孩子用木头手枪向爸爸“放”了一枪。爸爸“啊”地假装被击毙倒下......

老张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太阳又向西斜了不少,阳光又换了个角度照在遍山的小松树林间。

老张感到残阳像一片鲜血。

老张从侧面偷窥王科长的脸,这张脸此时显得更为放松、平和,仿佛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海湾,丽日当空的沙滩,寻不出丝毫紧张、担忧等因素。不!每一块脸肌肉都硬邦邦像铁一样冰冷,冰冷得不掺一点人情味。难道干公安的人都是这般铁石心肠?王科长啊王科长,你究竟是怎么想?认为房主该杀?

老张的心情坏透了。

十缘有录音机

走到一个拐弯处,两人坐下来休息。

“同志,来两瓶可乐吧?”旁边卖饮料的小贩立刻殷勤地举起两筒可乐,不等他们答复就“叭”“叭”打开盖子递过来。这样才能逼着对方买下来。

王科长接过可乐,递给老张一筒,老张摆摆手拒绝了。

老张实在憋不住了,想发作质问王科长,见王科长正用可乐堵住嘴,仰脖牛饮,只好忍耐着等待。

路边阴凉处有几个大学生坐着休息,同时在争论什么。王科长喝完饮料,竟一岔八千里地介入了他们的争论。争论的一派认为:想当作家就必须上大学深造;另一派认为未必。王科长介入道:“小伙子姑娘们,这个问题早解决了,不必争论。当年作家李准和一个大学生的‘经典抬杠’已解决了。李准,就是写电影《李双双》《大河奔流》的。大学生说:‘作家必须上大学’,李准抬杠说:‘那么社会上有多少作家上过大学?又有多少大学生成为作家?大学生无言以对。

“的确,高尔基只上过小学,杜鹏程也是,李准也是;再拿现在来说,陈忠实是高中,王安忆、张抗抗甚至作协主席铁凝,恐怕都没上过大学;贾平凹是工农兵学员,只学了些继续革命理论。工农兵学员就是不用考试,由贫下中农推荐上的大学的人。所以说‘实践出真知’,再如比尔盖茨,大学并没上完就退学了,学历远不如硕士博士,却成全球首富……”

说得大学生们心服口服。

老张仰脸朝走下来的方向看去:一条被千人踩、万人踏,磨得光光的石阶路,像蛇一样在浓绿中蜿蜒曲折上攀,终于一头扎进万绿丛中不见了。那石阶路又像是绿色大山的长舌,长长地悬吊下来。在石阶消隐处,一忽儿下来几个游客,一忽儿又下来几个游客,仿佛绿色大山不堪忍受食进的异物,正一点点地呕吐出来。

突然,鬼使神差,从石阶消隐处竟冒出了老板和房主。

老张忍不住大吃一惊。啊?难道是想邪了?产生了视力错觉?两人还是原来的衣着,面部特征如旧,五官仍在固有位置,身体各部位没有添一点也没有减一点。是梦吗?老张使劲掐掐大腿,感到痛点传入大脑的明确信息。

是的,决不是梦,面前的人和景物都清晰到了极点,逼真到了极点。

当通过心理检验认可了眼前事物的客观实在性后,老张精神一下解脱了,一股难以言状的欣慰充溢胸间。哦!这么说一场凶杀案并没有发生,没有流血,没有死人。自己的一切顾虑懊悔都是多余了。他欣慰着“取”下了脊背上的那座“大山”。

老张扭脸看王科长,王科长正仰脖喝第二筒可乐,一点也没有看见老板和房主。他不由得脸上爬满得意神情,得意得像突然捞到了一根稻草,暗想:哼!自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推理出老板今番必然要在无人处冷不防把房主推下山去摔死,然后谎称房主失足......可是全是天方夜谭,人家都连一根毫毛也没有伤,活蹦乱跳地下山来了。这下,看你王科长还怎么说?

正想时,老板和房主两个人已亲热地边谈边走下来了。老张灵机一动,立刻把身体化成“墙”,严严地护在王科长前面,挡住了王科长的视线触及到老板和房主的可能性。

转瞬,老板和房主几乎擦着老张脊背而过,又在向下延伸的石阶消隐处消隐了。

老张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喂!老王,你现在再预测一下,此刻那桩凶杀案干得怎么样了?”又讥讽一句:“恐怕房主早已血肉模糊了吧?”

王科长一仰脖把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取出钱给了那小贩,然后笑着说:“那桩凶杀案并不会发生了。”

“什么?”老张愕然。

“因为情况有了变化,我在那房主走路姿势、举手投足上已看出:房主已察觉了老板的企图,你瞧他俩并排走路,都略侧着身子,那是相互防着对方。这就好了,不会出现背后下手局面了,危险解除。所以我才拉你离开他们下来啊!”

“啊?”

“而且,老板和房主两个人不会再从东边下山,仍会从这条原路下山,等着吧,他俩马上就会出现......”

王科长戛然止住,笑着说:“哦!从你的表情上看来,你已看见他们下来了,他们已下去了吗?瞧我,只顾喝饮料。多两只眼到底顶用啊!”

老张苦笑着点点头,又急问:“你是怎么推理出凶杀案不会发生的?又怎样推理出他俩不会从东边下山,而会原路返回的?”他方才理解了王科长为什么刚才置人命关天血案于不顾,而硬拉着自己离开现场......原来......他真懊悔刚才错怪了王科长。

“是这样的。”王科长说:“让我们再从即将要被老板干掉的房主的性格心理角度上推理一番:房主,并非等闲之辈,他年纪比老板大十多岁,经验比老板更老到,他‘舍身救美’以猎取老板娘的芳心之举就堪称绝门,他又准确地揣摸出那游客不敢开枪伤人而大充好汉,那么他又怎能揣摸不出老板的心思?怎能轻易被老板骗上山呢?只能是将计就计借机再把老板攥在手心啊!

“再从他们两人性格交织推理一下,刚才发生在悬崖边的经过必然是:老板正欲把房主一把推下山去时,房主早有防备,反手一把抓住了老板,冷笑着揭露了老板的凶杀意图。老板大惊,起初还想破釜沉舟,于是两个人在崖边撕扯了几下,这时间不会长,顶多几秒钟,况且两人都有防备,谁也推不下谁,这时别的游客走近了,两人只好住了手。

“老板被吓得脸色惨白,房主则在心里庆贺自己将计就计的成功。这下老板就被他攥在手心里了,他只要到派出所公安局一报告这件事,老板至少要判杀人未遂罪。于是他像押俘虏一样把因杀人意图被暴露而吓得六神无主的老板带到一个僻静处-——非常可能是刚才我‘小解’的那块大石头后边,因为山顶上别无隐蔽之处-——讹诈老板,令老板从此不准管他与老板娘之间的事情,否则他将把这件凶杀事兜出来......老板最终只好就范,尔后,两人当然都不敢再从东边有悬崖处下山,而会从原路返回啊!”

“难道房主就不会趁机杀老板?”

房主当然不会,他有头脑,知道一杀就会跳进`奸夫**妇谋杀亲夫`的`黄河`里洗不清了。“

“但是,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说的都是事实,而让公安局抓未遂凶手和讹诈者呢?”

“那就得仰仗咱们刚才无意中`丢失`在他俩有可能——必然会选中的秘密谈话地点-——那块大石头后边的,并且打开了旋钮的录音机了。”

老张这才发现没了录音机。

“走吧!咱们再重蹬一回山,去取录音机,听听他俩是不是讲了那些话?”

十一真相终大白

“好啊!你让我陪你去后山派出所长家找他报案是假,在这里下毒手是真啊!”

“要杀要砍随你便,去报告吧!你的事情也要抖出来。”

“杀人未遂可是大罪,而通奸在中国还不算犯法啊!”

“什么?”

“顶多让道德法庭谴责我罢了,而你却要蹲若干年牢。”

录音机里响着房主和老板丢失在山顶上的声音。

“我跟你拼了!”

“慢着,拼掉了我你也活不成,所以,我倒有个主意,就看你接受不接受;只要你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算拉倒......”

“好你个......”

“罢了,我再免你一年房租,怎么样?”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咱就拼个你死我活。”

“慢着,你老婆跟我好全是为了你们的家做的牺牲。”

“什么?”

“我要收这房,另租给别的人,人家价钱高。你老婆说她情愿跟我好上,来交换这房还由你们租下去。”

“这个?””

“我这个人心软,想总不能让你一家子无路可走,总不能赶尽杀绝。想应网开一面、穷寇勿追,就接受了你老婆的潜规则,电影演员和导演都潜规则哩嘛!正如女演员裸死案中的男导演的话:很正常的交易嘛!各取所需嘛!”

“这……嗨!我无能啊!”

“再不行我就要揭破你的逃犯身份,我早知道你在老家犯过命案,且不说我告派出所,单单给你老婆一说……你看着办。”

王科长和老张相互对视一下,两双目光交换同一个意思:竟意外发现一个杀人逃犯?老张还在心里想:怪不得我看他有几分凶相哩!

“好我的大哥哩!那就照你说的‘既定方针办’,咱‘相逢一笑泯恩仇’。”

“对啊!孔子说:‘礼之用,和为贵嘛!”

“握手握手。”

“拉钩拉钩。”

王科长“啪”地关掉录音机。他深深地被这笔肮脏的交易激怒了,社会上还存在这样败类,真是人类的奇耻大辱啊!

下山时,老张这才注意周围景色:景色清新秀丽,无与伦比、无以复加!漫山遍野全是松树,葱郁挺拔,绿波荡漾,且被夕晖映得奇光闪烁。一道清幽幽的山溪流水,蜿蜒曲折地顺着铺满大小石头的河床流淌下来,时时处处溅起雪白跳跃的浪花和丁冬的音韵,正如一句古诗:清泉石上流。并沿路穿起一个个碧绿的水潭。水潭里鱼儿悠闲地游弋,荡起一种浓浓的山野气息,令人悠然生出一种向往恬适生活的心境,令人忍不住自己也变成一条鱼,脱离尘世的种种风浪及无休止的人事纠葛,脱离打拼的艰辛,求职的挫折……收起在第14连跳临界线上徘徊的意念,去领略那平静如水的、出世的隐居生活。

空气里弥漫着树木的芬芳,阳光轻轻抚摩着每一个人,两边山势时陡时缓,极尽百态千姿之妙。几道渗水从山的龟裂缝隙间流淌出来,把苔藓涂得湿漉漉的。

走出山大门时,老张觉得既不虚此行又虚了此行。不虚此行是因为亲眼看到了王科长未卜先知破奇案的“超人”本领,大长了一番见识,虚了此行是因为一路上注意盯梢,没来得及好好地参观几个著名风景点——老母殿、烽火台。烽火台那可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地方啊!也失去了欣赏风景的恬适心境。路上遇到“摸弹球的”也没有去摸上几把游乐游乐。

到了十字路口,王科长两人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手持录音机大步朝县公安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