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福尔摩斯探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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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集 第一案 尸体背后的阴谋(下)

中国福尔摩斯探案集

十五原来是骗局

此事件的主角——李金柱正在洞内熟睡,朦胧中忽然听到媳妇张玉莲在洞外叫他,忙起身登梯爬出洞。但见室内灯光明亮,而窗外切一片漆黑,原来是夜间时分。

刘振奎也在屋内,正兴奋地跺脚。

张玉莲激动得满脸通红,小眼睛放光:“当家的,成功啦!全村人都认可了那尸体是你,都认为你已死了。都参加了你的追悼会,隆重得很。嘻嘻,现在,让振奎再给你说说下一步行动方案。”

刘振奎说:“咱还是按既定方针办,咱村的首富李志强家至少家底有几千万。他又特迷信,成年家里供着观音菩萨像,出外是见庙就磕头,咱就先冲他下手,再及其余,出发吧。”

须臾,一行人到了李志强家院外。刘振奎和张玉莲合力把李金柱顶到墙头上。

张玉莲说:“拜拜,祝你成功,为防人看见,俺们先回。”张玉莲送他一个飞吻。伙同刘振奎迅速没入黑暗中。

李金柱跨坐墙头朝院里看了一会儿,找一个平坦地方跳了下去。

他感到自己身轻如燕,飘然落地。

凑近房门,李金柱细听,里边传来如雷的鼾声,能掀翻房顶。鼾声中还掺有一个小鼾声,那是他媳妇发出的。这两个鼾声此起彼伏,配合协调,交织成一种别致交响乐。

这两口子,啥啥都有了,活得有滋有味,睡觉也惬意得很,连鼾声也是一唱一和,夫唱妇随的。仇富心理升起,坚定了干一票的决心。反正咱抓一把不过拔他几根毛,不伤筋不动骨。

他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音量拿捏得不大不小:“志强哥,志强哥。”

屋里边“哗啦”一声,似有人跌下床来。接着传出李志强惊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的声音:“金、金柱兄弟,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可别……俺保证每年到你坟头烧香烧冥票……俺还给你烧美宅烧小姐……”

“哈哈哈哈,”李金柱在门外大笑,“我不是鬼,我是成仙了。我今儿是找你化缘来了,天下众生苦难人很多,省城街头经常能看到要饭的,地震灾区还有没房子住的……妈的你倒坐宝马,住洋楼的惬意?玉皇大帝要救助他们,让你出个两三百万,咋样?”

“好,我出我出。”

“那就把银行卡和密码给我。记住,此事绝对保密,连娘老子也不许说,否则全家下地狱。”

“好好。”李志强隔门缝递出了银行卡,并告诉了密码。

“有多少?”

“300万。”

李金柱心里一喜,想:每人能分100万哩!他转念一想,李志强的媳妇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就动了邪念:“玉皇大帝还有旨,让你媳妇替本仙人怀个小仙胎。”

“这?”

“这啥?你敢违抗玉皇大帝圣旨?那是抬举她,谁有幸能怀仙胎?生个小仙人她就是仙人他妈,你俩不跟着沾仙气?怀胎期间的费用不让你们掏,我掏。”

屋里媳妇还在犹豫,男人却急催:“快去,快去。”

李志强并不想沾光,他是生怕搭上全家性命。

“皇帝不急太监急。”李金柱得意地想,掩嘴偷偷地笑。

李金柱一边等对方媳妇出门投怀一边又想:“周虎狗日的,十年前曾打我一巴掌,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今儿果然十年了。这回装鬼把他吓死报仇。”

门“吱呀”开了,李志强媳妇万般不情愿地走出来,皱着眉,垂着头,表情无可奈何。

李金柱高兴地放开胆子猛扑过去,却扑了个空。

原来是南柯一梦。

回味一番梦境,不由喷儿一笑,在心里说:做梦娶媳妇——空欢喜一场。但愿梦想成真

“出来。”头顶上一声断喝。

十六众人大吃惊

奇迹冒出来了。

顷刻间,一个蓬头垢面,脸色憔悴,体形瘦弱,被捂得发白的汉子被从地洞里拉了上来。

大家定睛一看,正是李金柱,真真实实的李金柱,不折不扣的李金柱。尽管瘦了一些,脸捂得白了一些,但一切面部特征不变,仍是人们早就熟悉的模样。

每个人的思维世界都爆炸了一颗原子弹,炸成一片废墟。事情意外得让人找不着北了。

痒点得到了狠狠的触挠,生出一种奇妙的舒坦和无逻辑的浮想联翩。同时,所有人又都说不出话来,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啊!

满室开始唏嘘。每个人的理智世界都塞满了太多太奇的谜,弄得紊乱了,乱麻横生了。是的,大家都被愚弄了。可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为什么?如果把世界上所有的谜都加起来,也难抵眼前这些谜的十分之一。

就连刘振奎心里也有谜:王科长是怎么知道的呢?

所有人心里都奇痒难忍,都把心里乱麻般的线头扔到王科长身上,只有他是清醒者,只有他才能理清这团乱麻。

有人问他娃:“娃呀,死人忽然活过来了,你害怕不害怕?”

“不害怕,”他娃摇头说,“事先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就不害怕了。”

这引起另一个人感慨:“要是事先不知道,冷丁碰上他,还不把人吓死?”

李金柱在出洞时,有一瞬间的迷茫。

当他眼睛刚刚适应外界的亮光,眼前那一片公安干警的橄榄色衣裳就像一道闪电向他迎面劈来。他心忽地沉到脚底,脸上现出如中了一颗枪弹的死灰色。一个泄气的念头闪出来:完了,全完了,大把大把的票子完了,吃香喝辣的富贵梦完了,去上海下广州的游逛计划完了。

这真是一片不祥的、可赌咒的光啊!为什么偏偏在功败垂成之际,鬼使神差地出现?老天爷为什么要捉弄我们呀?

李金柱垂头站着,两条腿面条一样发软,身体慢慢滑到地上。

十七母亲喜欲狂

“我的儿啊!”一声狂喜的尖叫,老太婆一头闯了过来。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最动人的、震人心魄的尖叫,这是一个绝望者绝处逢生的尖叫,这是把每个人的感情世界撕裂开来的尖叫。

老太婆没有牙齿的嘴开咧着,脸上铺满了人类罕见的、达到了极点的狂喜。从悲惨中突然脱颖而出的狂喜是可怕而古怪的。狂喜陡然驱走绝望的场面是生硬得难以形容的。松开脸上的一切皱纹再铺上一层晴朗蓝天的神力是不可思议的。那竟似一种发疯的模样。

老太婆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瘦弱的身体里不知怎么竟爆发出这么大的生命活力,她以快捷得难以形容的速度冲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她紧紧地抱住儿子,好像抱住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好像只要稍一松手,珍宝就会又突然不翼而飞。……

她用昏黄的眼睛仔细地在儿子脸上一部分一部分地扫描,辨别着熟悉的一切,又用手在儿子脸上一部分一部分地抚摩,细微地感知那实实在在的肌肉形状和线条。

李金柱看到母亲竟是这等模样,像傻了一样垂着手不动。呆瞪瞪眼神表明,他的脑子里此刻是一片空白。

老太婆脸上变幻着不同的复杂表情系列:幸福,喜悦,侥幸,迷惘,怨恨……

忽然,她摸摸索索拽住儿子领口,扬起枯槁的手,用尽全力扇了儿子一记耳光。那脸也转化成一种可怕的怒容。

万倍的狂喜转化成千倍的恨。

“我让你骗老娘,我让你骗老娘,你骗得老娘好苦啊!好惨啊!呜啊啊啊!你想要你老娘的命啊!”

老太婆哭倒在地。周围伸出一片手去搀扶。

“孩儿不孝啊!”李金柱又悔又急,扑通跪倒地下,哇哇大哭。

十八细揭此骗局

“快说是咋回事?不然我们会发疯的。”有人急问王科长,恨不能用手抠开他的嘴掏出谜底。

“好,听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一遍,情况是这样的。在离9月10日十几天前的某个时候,一个外地挖药客人攀上对面山崖,失足,跌坠,死亡。而恰好有俩人远远听见或看见这一幕,急奔前去查看。此俩人就是刘振奎、张玉莲,他俩当时正在草丛中鬼混。

“刘振奎看到死者身材、胖瘦、年龄恰好都与李金柱的相仿,且头已碎烂,忽发奇想,想用此尸冒名顶替李金柱。遂拾走一应挖药工具。又伙同李金柱和其妻张玉莲,预先察看好尸身上的衣服颜色、腿疤和肩疤。不,慢着,可能是把李金柱的衣服给尸体换上。

“三个人又商讨统一了李金柱自杀理由:编好一个撼人心魄的迷信悲剧,又制订了如何冒认尸体的种种手段办法。然后将李金柱藏入刘振奎家的这个地洞里。张玉莲便开始向全村散布李金柱出走失踪的假消息。故意拖过十几天后,刘振奎又有意撺掇放羊娃进沟,作为第一发现者。

“他们安排张玉莲抢在公安人员赶到之前扑上去认尸,提前演完了假认尸这一幕高难度的戏。这就大大缩小了失误。群众当时均被尸体吸引,是不会注意到她假认尸中的破绽的。

“即使有人察觉出她是假哭,也会认为是没感情,不会想到别处。

“她的演技不错,在回答问题中对答如流,可获百花奖。让我们再回忆一下她当时说的话。

“‘就是的,半月前就寻不着他了,到处寻也寻不着。他失踪时,就是穿的这衣服,这鞋,是我男人无疑。’

“‘我自己的男人,扒了皮我也认得。’

“‘我男人左腿上有一块铜钱大的疤,那是他小时候被蛇咬下的;他左肩膀上还有个刀印子,那是前些年去西安,跟流氓打架落下的。’

“张玉莲后来又偶然发现尸身上的胎记,立刻随机应变说:‘对,我男人就是有这个胎记。’”

王科长此时讲的正是他在汽车上反复回忆的那段曾经忽略过的“录像带”镜头。王科长记忆力惊人,竟连当时那媳妇的语气、音调轻重都逼真地模仿出来了。

“这一串滴水不漏的答话配合上逼真凄楚的哭泣,给大家造成强烈暗示,从而都忽略了是否是真身尸体的问题。当然,冒认尸体之事旷古罕见,也是客观原因。从而,使我们忽视了验尸工作,这是一个重大失误。

“轻易认定尸体是李金柱,反之也使我们忽略了应该专门去审查她是否是真话的问题。这最初的失误造成了我们以后一系列判断的失误。

“张玉莲后来又讲出那个编造的迷信悲剧故事……这似乎不易被人们立刻接受,她怕被人们细品出破绽,便立刻去撞崖,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后来又大张旗鼓地戴白纱、吹打、埋葬。

“当得知我们怀疑尸体是他杀时,刘振奎又给我们演了一出‘欲让擒,故假逃’之计,引诱我们先拘留他,而后来不得不放了他,从而彻底把他排除在怀疑圈之外。

“当‘死者’堂兄怀疑他们是凶手时,刘振奎又指使张玉莲骂街,与李金柱堂兄厮打,造谣说对方曾对她有企图,从而抵消掉李金柱堂兄揭发他们有奸情的不利因素。”

十九竟是骗中骗?

“李金柱,是不是这样?”

“李金柱,你们这样搞究竟想干什么?”

听完王科长的讲述,大家群起质问李金柱。

李金柱的身子似乎缩短了一些,又因缩着个脖子,更显狼狈。眼睛怕光似的一眨巴一眨巴。

王科长注视着这个“死而复生者”。

他约莫三十七八岁,脸上爬满愚昧。一副下贱样儿,令人联想到他不具备普通人该有的种种感情。是怎样的社会文化层次结构蜕变出这样的人物?只是在看那受折磨的母亲时,才稍稍露出一点点人类真实的情感、孝心。

李金柱不得不把骗局的目的和盘托出:

原来,三人合谋制造这一骗局是为了……待……以后,李金柱再突然出现,诡称已成仙得道,装神弄鬼,欺骗群众……引来四方崇拜、八方献钱,发大财……

“他说的全是事实。”刘振奎连忙承认,“我是看李金柱穷,可怜,为了让他发大财。当然我不是雷锋,我也是想发大财。共同富裕。”

有人追问:“想发大财就骗人吗?“

“我们仨错了,我们仨财迷心窍,我们仨心瞎了……”刘振奎一口一个“我们仨”用意极明显,是为了把他、张玉莲、李金柱拴在一条战线上。

“装神弄鬼骗钱是不好骗的。”王科长启齿,“现在科技发达了,一般人都知道没有什么鬼神,况且公安局也不是吃素的,一旦鬼魂呀、神仙呀出现,公安人员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纸里包不住火啊!”

张副科长也说:“你们想得美,不看看啥年月了。三两下你们就暴露了,真是荒唐的梦想。”

“好骗好骗,现在迷信的人还是有。”刘振奎赶紧补漏洞——连忙解释,并说出具体做法,“是专选迷信人下手,是在晚上秘密进行,天漆黑一片,神不知鬼不觉。首选的人是李志强家,他最迷信。得手后恐吓他必须‘不为外人道也’,否则全家遭祸。就可除了当事人外天知地知。”刘振奎到底有点文墨,还引用了里的一句话“不为外人道也”。看来刘振奎有强烈的希望大家认可的欲望。

啊,张副科长这才明白骗子们计划得天衣无缝,并非熊包。

他喝问李金柱和张玉莲:“是不是像他说的?”

二人无语地点点头,把头低下埋住脸,不敢看乡亲们。

乡亲们则像炸了窝,嗡声能把房顶抬起。凡有迷信思想者都后怕不已,仿佛已被狠狠敲了一笔似的。他们头脑中的迷信大厦遭地震般动摇起来。

刘志强从旁听得又后怕又深思,有神论的基础也开始动摇。他又假想着,要是李金柱真到他家,他有心脏病,会不会当场吓死?

刘振奎又立刻岔话题:“俺仨罪也犯下了,坐牢就坐牢,罚款就罚款……我是主谋,我担大头,把他俩放过吧……”

“事情真是这样吗?”王科长脸上掠过一丝讥讽。

“嗯。”刘振奎垂着头小声应着,脸上是颇为逼真的羞愧和无可奈何神态。

“唔,的确,这样一来,谁也没有被谋杀,谁也没有被骗财。不过是个为企图诈骗钱财而搞的不光彩的骗局,即使诉诸刑法也不过是轻微的犯罪未遂。但是,真是这样吗?”王科长突然提高了声调,锐利的目光直射刘振奎:“倘若大家都认可了死尸确是李金柱后,还会是这样吗?”

刘振奎一惊,脸上这才现出了真正的惊慌。

“你是想杀人,不过差一点罢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装。你就给我装。”王科长说,“你心里明镜似的,装糊涂。”

王科长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吧,现在让我来真正揭破这场骇人听闻的、阴险毒辣的大骗局吧!李金柱交代的前半部分是符合事实的,但是,他交代的后半部分,却是刘振奎塞给他的一个纸糊堡垒、幻想宫殿。真正的后半部分,却是连李金柱也被蒙在鼓里的、血淋淋的……

“真正的企图是:刘振奎与张玉莲长期有奸情,为能做长久夫妻,从一开始就耍了不少花招。初始为去掉障碍,刘振奎指使张玉莲虐待婆婆,找借口把婆婆赶出去另住……接着俩人就开始蓄谋杀害亲夫李金柱,但无机会下手。那天,俩人钻到那条山沟里鬼混,发现了尸体……一个绝妙的阴谋产生了……用计把李金柱骗得与尸体互换了衣服和鞋……又把他骗进地窖,与世人隔绝……待公安局认可了尸体是李金柱后,地窖里的李金柱就会被奸夫**妇神不知鬼不觉地……也就是说:结局不是装神弄鬼骗到大笔钱财,而是以李金柱被秘密杀害、刘振奎和张玉莲做了长久夫妻而告终。”

腾地,满室震惊。

李金柱像电打了一下,跳了起来。

刘振奎也大惑不解,此人竟识破了自己的绝妙骗局?他该长有几个脑袋?

刘振奎不愧是刘振奎,脸不变色心不跳,装出颇气愤的样子,暴跳起来:“咦咦,绝妙神话,精彩精彩。你还可以说我杀害了采药人呢。你们不是把我抓起来过吗?还可以说我想杀害全村人。你说我杀谁就杀谁。你有这个权利嘛!不过,要重事实,不能单凭主观臆想办案,请你拿出证据来,你要是能拿出证据,我情愿挨枪子……”

他叼了根烟,点着:“你为了侦破立功,就硬把案子编得离奇古怪,硬给人栽赃,坏人家一辈子前途。你心眼瞎实了。……你神经过敏,极尽诬蔑之能事……”

“哈哈哈哈,”王科长仰天大笑,“我早料到了你会这么背着牛头不认赃,所以,在来这里之前,我早已先走了一步。”

王科长朝张玉莲一努嘴:“你因为自信而棋错一招,没有订好攻守同盟。因为你压根儿没想到会暴露啊!你自信绝不会有谁能识破这旷世骗局,倘若你算计到了,事先叮嘱张玉莲‘打死也别说’,那就真给我们添了麻烦。幸亏没有。哈哈哈哈……你这个高智商也会百密一疏啊!可应了那句老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错,我就爱跟你这样的高智商对手较量,过瘾。她已经全部交代了,恰好与我的推测不谋而合。你还有什么话说?

“告诉你吧!我把张玉莲叫到一边,冷不防对她连击三大棒。第一棒是出其不意地一声断喝:‘快说,你们把李金柱藏到哪了?’当场把她打懵了。紧接着第二棒上去——装作早已了然真相、摸清底牌的架势:‘你们不要命了?敢这么玩?把自己都玩到坟墓里去了,当真就不怕吃枪子?’又把张玉莲打得如筛糠。第三棒是分化瓦解:‘你只是个胁从,如实讲出来,还可自我救赎,算立功表现。不然可是捏着鼻子也叫不灵醒了。这可是你最后的、唯一的一次机会了,希望你别错过……’我这一招运用的是悠久的‘囚徒困境’原理,让她觉得坦白交代对她本人最有利……”

刘振奎登时泄了气,瘫坐在地下。

他涌出两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是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女人。他心里绝望地骂着:女人呀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个煮不熟的瓜蛋蛋么,人家一吓唬就啥都端出去了。第二个念头是完了,完完的了,捏着鼻子也叫不灵醒了。这念头造成世界崩溃、宇宙毁灭,面前的人和物轰然飞升到缥缈的所在。他浑身冰凉,面如死灰,腿成了烤软的洋蜡烛。

忽然刘振奎把心一横,破釜沉舟。

“哈哈哈哈!祸从口出啊!”他摆出一副苦笑不得神态,“我那是一句玩笑话,谁敢真那么着?”

刘振奎这是困兽犹斗,还想凭三寸不烂之舌翻把。他并不气急败坏分辩,他知道,越显得着急,人家越怀疑,索性把口气弄得平平淡淡:“我确实说过干掉李金柱的话,不过那纯粹是玩笑话,我有这贼心没这贼胆呀,是为试探张玉莲心里我跟李金柱谁的分量重,谁知张玉莲她竟当了真。”

王科长不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到摆在桌子一角的一瓶酒上。那是刚才在地洞里搜到的贵州茅台酒。他抓过来看上边的商标。这么好的酒出现在农家小院很稀罕。

见王科长抓起那瓶酒,刘振奎眼睛里闪出一丝惊慌,手本能地抬了一下,但马上控制住不让它再乱动,而是垂下去,并且眼睛也挪开,不看王科长和酒。

这一细微反应其余人谁也没注意到,只有王科长注意到了。他心中有一点数了。就问李金柱:“嗬,贵州茅台?这么贵的酒,你不会舍得喝的,是要给谁送礼吧?”

李金柱如实答道:“不送人,是准备自己喝的,是我老婆买回的,等事情成功了当庆功酒喝的。”

刘振奎忽然提高声音:“那天我确实是试探张玉莲,看她对她老公好还是对我好……”明显想岔开什么。

“哈哈哈哈!”王科长打断他,笑着递给他一杯酒——从那酒瓶里倒的酒,“啥都不用说了,来,喝杯酒先压压惊。”王科长想试探他,证实自己的一个假想。

果然刘振奎一见那杯酒脸色大变,如遇洪水猛兽般直朝后躲,压根儿不敢接那杯酒。

见他不敢接,王科长会心地一笑,转身把酒泼到墙角垃圾堆上,垃圾堆上落的几只苍蝇立刻被烧死了。

王科长又对刘振奎说:“这酒是你让张玉莲送给李金柱的,一旦他抿上一口,你那玩笑就成真了。”

刘振奎眼前一黑昏倒了。

此时,满室大哗,一片爆发的嗡嗡之声。大家都异常兴奋,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把王科长抬起来扔到空中。每个人的理智世界都是一场经久不息的大地震。

二十金柱后怕极

副科长的心又被“嫉妒”的蚊子叮咬了一口,这次是个大个蚊子。

他把全部妒意发泄在斥责李金柱上:“你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人家把你卖了,你还跟着人家数钱?你呀你呀……”

最初,李金柱是一张吓走了形的脸,身子好像忽然似采药人那样掉下了悬崖,但听刘振奎忽悠得有理,又在半崖间卡住;及至毒酒现身,这才呼一下摔到崖底,粉身碎骨了。

他现在被副科长一痛斥,忽然被催醒了,“嗷”地一声,像狂怒的野兽一样朝刘振奎扑去,用农民打架的方式,一头把半坐的刘振奎撞倒在地,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杀了你啊!黑了心的狗东西。”

几个人过来拉住他,他一一挣脱,又抓起一把?头“呼”地扔过去……砸了个空。

“我跟你拼啦!我跟你拼啦!打死这两个坏家伙。打死这两个坏家伙。”李金柱嘶哑着喉咙嚷着,抓起板凳又抡过去。板凳重重砸在刘振奎背上,疼得他啊呀尖叫。

几只手死死地抓住李金柱胳膊。

忽然李金柱口吐白沫,活活气昏过去。

待李金膜上又先映进那片橄榄色。此时,他觉得这真是一片温暖的救命的颜色,幸亏及时出现,不然自己将不复存在……

李金柱泪如雨下,喃喃地说:“我明白了,他们这一对狗男女早有害我之心。当初我赌输了钱,心灰意冷。老婆曾劝我到黄山跳‘佛光’,说那是神仙招手,一跳就可以升天当神仙……刘振奎还劝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偷人、抢人,像劫匪那样过几天舒服日子,末了挨个枪子也值得……”

他又说:“咳,我想害人,怎料到自己被害?我还时时担心我媳妇露马脚,给她提醒,让她把尸体特征记仔细些。我确是别人把我卖了,我还跟人家数钱哩!”

“恩人哪!”李金柱母亲对着王科长叫了一声,双膝跪倒。

李金柱也马上并排跪倒。

慌得王科长连忙将他们扶起。

二一推理大揭谜

过后,有人问王科长:

“你是如何推理出来的呢?太神了。”

王科长谦虚地摇摇头:“开初,我们发现的疑点是对的,但思考方向错了。后来,我不过是重新审理疑点,转移了一下思考方向而已。我当时想:为什么种种迹象表明像是奸情杀人,而偏偏又不是奸情杀人呢?鬼在哪里?应该寻找新疑点,寻找新的思考方向。有没有第三种情况呢?我偶然来了个反常判断:那尸体不是李金柱。

“立刻,我想到一个新疑点:丈夫去世,一般来说媳妇悲痛还来不及,张玉莲却有意地、较主动地说出尸体的种种身体特征,那神情像上了考场面试怕说错的样子,又像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不认可的样子。故意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合常情,这又是为什么?

“是在有意误认。当时连我也惊出一身冷汗。是的,很可能尸体不是李金柱。而其媳妇何以要误认?这期间必然有个天大的阴谋。是什么?或者是狗男女发现此尸后,遂将李金柱杀害,而用此尸顶替?但太冒险。万一大家不认可此尸是李金柱呢?只有先顶替成功而后杀之才一无闪失,那么只能是李金柱还活着,被这一对狗男女关在什么地方,一旦所有舆论都认可死者是李金柱,他们便下手。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套推理是否符合事实呢?是否是疑人偷斧呢?如何防止刘振奎在被揭破后耍花招,隐瞒真正动机呢?所以我预先去攻破张玉莲的防线,做到胜券在握,再与刘振奎交手……藏李金柱的地点就是张玉莲交代的……”

忽然一个公安干警跑进来:“王科长,局里来电话,让你马上赶回去,又有新任务。……”待他们走出房门时,已是万家灯火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