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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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重回故里

    南陵坊。

    “瞧一瞧,看一看啦啊!上品的野山参。”

    “来来来,买不着吃亏,买不了上当了啊。”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炊饼……炊饼。”

    小镇正逢赶集赴圩之日。来来往往的人群挤满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两旁的小贩与卖艺杂耍的江湖人不时的吆喝着宣扬着自家摊上的货物与表演。

    听着摊贩,货郎,商铺伙计的喧杂吆喝,熟悉的乡音好似天籁乐章传入耳中邱毅脚步不经意间轻快了几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欺骗与纷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小集市也正在激烈的上演着一部名为‘江湖’的闹剧,卖野山参的尖嘴猴腮摊主正拿着足有小儿臂粗的风干大白萝卜向一位衣着华丽却满脑肥肠的外地二世祖推销着,听着意思貌似二世祖在为老爹六十大寿准备寿礼。

    相隔百步远,两帮江湖人亦在为拉拢看客金主而费劲心机,表演呑剑的和胸口碎大石的都很直接的上手了绝活;卖狗皮膏药的从十文铜板竞价到白送。

    爱占小便宜的民众纷纷挤了过来,却不知后续还有一套套的坑等着众人。也白白便宜了混迹在人群中喜笑颜开的‘三爷’们。‘三爷’很强大,‘三爷’不说话,‘三爷’默默的向你扔了一套片刻后捶胸顿足的强大技能。没有怜悯,不管你身上的是救命钱还是零花钱。没有盗亦有道,只有利。

    此刻邱毅使着吃奶的劲自人群中挤了出来,看了看身后的人山人海,又摸了摸被挤压变型的书笈,一滴冷汗自额头缓缓流下。

    邱毅翻了翻白眼儿,自己风尘仆仆的回来正巧赶上赶集,本欲去平日里写字卖画的摊位瞧瞧,顺便卖卖字画帮人代写点书信啥的混个一两顿温饱。

    而今却连挤都挤不进去。

    “算了,不去也好省得听那些家伙的冷嘲热讽。”想了想平日里众摊主的言语:“哟,书生来啦,你那画的啥呢?”

    “啥,那猫画得行是行二十文也太贵了,都能买窝猫仔了。”

    “那是山君……”

    “啥,山君啥?”“……”

    “书生,来帮咱写封家书给二狗子。”

    “啥,别写啥‘吾儿,见字如吾’就说赶秋收让二狗子立马回家帮衬。”

    “这俩字就五文钱?这俩啥字啊?”

    “……速归。”

    邱毅摇了摇头甩掉脑中不堪回望的记忆转进一条小巷。

    南陵坊西小竹楼,小竹楼依山傍水冬日里的竹林早已枯黄,只余一地枯腐竹叶,时而有片片竹叶飘落院内。邱毅双手抱膝坐于厅前,双眼无神,愣愣的看着厅内神台。

    神台上三支红香安静的插在黄泥香炉内徐徐冒着青烟,似在为青烟后的灵位哀悼。

    灵位上书‘先妣,南宫婉柔之灵位’。

    至科举返乡后已过三月余,邱毅除却在每逢赶集之日摆摊卖字售画以维持生计外其余光阴便是抱膝而坐静静的看着母亲的灵位。时而悲伤,时而迷惘,时而落泪,时而苦笑......没有了昔日里的寒窗苦读,没有了往日的壮志雄心。

    苦读十载,三朝落榜,雄心壮志亦在南陵坊街里乡亲的冷嘲热讽中渐渐磨去。迷惘间不知前路何在,一片黑暗里找不到任何光线,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很是孤单,一个人面对生活的压迫,一个人面对黑夜的狰狞。

    转眼夜已深,邱毅简单洗漱进食后便合衣而睡,在窗外呼啸的寒风声中入眠。

    断剑成几截插在黑影后心处兀自淌着黑血,然这看似已死的黑影却缓缓起身伸手抓向邱毅,邱毅拼命的躲闪却始终逃不出向自己伸来的鬼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如兽类的尖牙咬向脖子,感觉着自己慢慢的变成尖牙间的肉渣......

    “啊~”邱毅起身而坐伸手擦了擦额头冷汗,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做这噩梦了。好像至那日之后,邱毅便会在每晚凌晨时分惊醒。

    不住的喘息着起身,行至桌前为自己倒了杯隔夜凉茶,冰冷的茶水流入腹腔。

    梦魇渐去,急促的心跳在惊吓之余开始变缓,这一刻邱毅眼中却忽的闪现出一丝亮光,脑海中埋下了一个自己都觉得仿若遥不可及的念头——寻仙。

    前有上古先贤造字记事,历经千万年经历代先圣不断完善将一个个符号字体刻录于骨甲树皮兽皮中。后有智者取草木蒸煮捶打晾晒成纸,将符号字体记录于纸中编写成书。

    自此便有无数智叟贤者文人墨客将己平生所学所见,所悟,所感,所想,所盼书写成书流传千古。帝皇家更是取书中名言警句规划成法用于约束教化万民。

    大唐科考便是取古先贤今圣者之书,分天时,地理,人文,战略,民生等为题用于选拔官员。

    此刻,邱毅便坐于炉火旁。

    “书中自有黄金屋,嘿嘿”

    “书中自有颜如玉,呵呵”

    “哈哈哈哈”苦涩中双眼闪烁着泪花,癫狂的笑声中,一本本,一卷卷书页化作了火苗。火苗不断的向上吐着红舌,似在嘲笑着这失落中的文酸学子。

    听母亲所言抓周取的便是《三家村》,投入了炉火。

    弱冠时候随母亲一字一句读的《孝经》《论语》《尚书》《春秋》投入了炉火。

    年少时一人在雪夜借光所读的《十洲记》,酷暑夜无眠捕萤火为灯看的《醒世恒言》一本一本,太多太多的回忆随着泪光跌进了火炉只余火焰的呼呼声与泪水的滴答声。

    路过的樵夫放下了肩上的柴禾,没有上前就静静的看着小院内,炉火旁的邱毅;北风如刀撕乱了那少年的长发,那在焰苗舔舐下尤为通红的脸颊尽显疯狂。

    樵夫没有言语,三月内看得太多太多,他知道那少年魔愣了要走出来只能靠他自己,他也坚信少年不是软弱之人。从那日那病怏怏的美丽少妇带着少年来此废弃竹屋时他就知道。

    那一日是这还在孩童期的少年背着行李搀着妇人来到此,是这还在孩童期的少年上跳下蹿的将竹屋收拾了干净。

    是这还在孩童期的少年见自己到来便飞蹿出来主动问好,施礼寻问。依稀间樵夫任然看见那日冬,那满脸汗珠的孩子,那通红的小脸与现在被火舌舔舐得通红的脸是多么的相似。

    “老伯,您好呀,我和娘要去很远的地方找外公,娘病了,这座空竹楼是谁家的我们能在这住几天吗?”纯真的童音依稀在耳边响起。

    孩童时期的少年仿佛每日都带着笑,每日都不知疲倦般的忙里忙外,每日见樵夫与邻里经过都友善的拉着他们进院子歇息喝水。

    仿若被贬入人间的金童,给附近居民带来着欢乐。附近的居民对这可怜的孤儿寡母也都非常照顾,在了解其来历后也都不时为其唏嘘。是啊,富贵人家的纷争穷苦百姓怎能体会呢?

    世人多是出于对弱者失败者产生同情与可怜,孤儿寡母,病妇弱童的怎放心得下他们千里寻亲?于是,便劝慰娘俩留在了南陵坊,留在了此前樵夫猎户歇脚的小竹楼。

    富贵人家出来的人多少还有些家底,只是美丽妇人身染寒疾积蓄急销后日里不得不靠变卖衣物首饰和邻里接济维持生计。

    农村人没那么多心计,平日里菜园的鲜疏瓜果吃不完都会给孤儿寡母送些;每逢节日各家杀牲或做了油器米果也都不缺那娘俩一份。暂定的生活虽说清苦,有一众乡邻接济亦不愁度日。这或许就是乡下和大城里的差别。

    每日里竹屋都响起妇人教儿子念书的声音,阳光正好时邻里也能看见妇人带着孩童在院内书写练字。

    在樵夫的映像里妇人很少露面,除了教孩童念书很少言语;有时正午见妇人坐在院内也是呆呆的不言语,有时眼中带着泪光不知在为谁哀怨。

    樵夫碍于言论也只能默默的为她感伤,并非说樵夫有歹念有歹意。

    很多时候人们喜欢一样东西,喜欢一个人都是非常单纯的喜欢;像雨水对大地的滋润,向阳光对绿叶的照射,像土壤对树木的供养;或许都是不经意间的无私的不求回报的。

    然而这份感伤并未持续多久,妇人走了。带着她的美丽,带着她的哀怨,带着她对儿子的不舍在那个秋如花般凋谢了。只余孩童期的少年响彻小镇的哭喊,只余附近居民双目含泪的哀叹。

    至那日起金童真的从天界掉落了,尽管依旧带着笑,可是人们都能看到他眼中的孤寂与落寞,看到了距离感,这种距离感或许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无意识行为吧。

    至那日起,南陵坊多了个小摊位代写书信,居民们平日里虽对小摊主调笑嘻骂却也都很乐意光顾小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