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猫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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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鸡尾酒一

杀人鸡尾酒(一)

“给我公司三文治两份,咖啡三杯。”

那名身材瘦削但穿着有点不合身的双扣西装的青年,一面看着附彩照的菜牌一面点菜。

“两份太多了!”立刻传来一个“核定”的声音。“一份就够。对方提供膳食啊。吃饱才去,不是浪费吗?”

“呃……说的也是。那么,公司三文治一份和咖啡……三杯。”

三杯可以吧,他用监察的眼神肯定之后,对女待应点点头,把菜牌还给对方。

“是。”

年轻女侍应显然表示感兴趣。

吝啬的母亲、女儿,以及入赘女婿的组合吧,一定是。怪可怜的,经常被这么可怕的岳母呼呼喝喝的,想胖也胖不起来……

“让我重复一遍你的订单。”女侍应依照订单说。“公司三文治一份——”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那么一点东西,笨蛋都记得住啦。假如有空重复的话,不如早点做来!”

女侍应呆了一阵,望着那名“怪物”,又觉得吵架也无济于事,于是行个礼,故意加上一句:“遵命,夫人。”厌恶的语气。

“好讨厌的店子啊。”三田幸江说,完全没因在意旁人的眼光而小声说话的迹象。

“因为不是三粒星的餐厅嘛。”接腔的是长得美但表情阴阴的女儿——三田昌子。

“这一带只有这家餐厅了。”说借口的是那名瘦削的青年。

“算了吧。伴之如果理会娘亲的牢骚的话,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啦。娘亲是床太软也会在梦呓中埋怨的人。”

不知该不该笑的迁伴之,露出旁人看了以为他牙痛的愁眉苦脸。

“靠窗的位子,对老人家来说太冷啦。”三田幸江说。

“如果是靠里边的桌子,妈又埋怨说空气不好的了——别对伴之发脾气啦.我知妈心情不好。”昌子说。

“龙治在想什么呀。”幸江猛喝了一大口开水。“明明严加反对了的。”

“有啥法子?哥哥已经三十岁啦,即使没有母亲的许可也能结婚的。”

“随便他吧。谁也不会考虑父母的心情的。”

“呃——我上一下洗手间。”迁伴之站起来。

这间公路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因着晚饭时间的关系,几乎爆满了,非常热闹。

迁伴之出到收银处前面的空间,给烟点上火,慢慢吐出烟雾。他轻轻把头往左右倾侧,消除驾驶造成的肩酸。

“七号桌子刷卡的。”

过来收银处报告的是刚才那名女侍应。当她察觉迁伴之时,她的眼睛停留一瞬,知道对方也察觉时,两人交换了一个微笑。

伴之那带了点难为情的笑脸,受到女孩们相当的好评。

“好为难吧。”女侍应翩然走近。“是你太太的母亲?”

“还是未婚妻。”他订正。“前途不堪设想,是不是?”

“我什么也没说呀。”

“你这样想的。不过,金钱的力量是很伟大的。”

“有钱人都很吝啬。这种店也常有开平治的人来光顾,但通常只叫便宜的套餐。”

“就是这么回事。”伴之笑了。“我们的车也是平治。”

女侍应噗嗤而笑。

伴之身后的外卖部。有个男人从外面点菜。

“对。汉堡包和薯条。各两份。”

穿着有点残旧的夹克的男人,被外面的风吹得缩起脖子。

“妈的……长田那厮就命好啦,坐在车上逍遥。说是老大,其实只比我年长一岁。若是打斗决胜负的话,绝对是我强。”

河井把手插进夹克的口袋里,嘴里嘀咕着。“怎么那么慢!”

是平治呀。

坐在暖气不太够的二手廉价车里,长田羡慕地望着那部停在停车场的平治房车。

总有一天,我也要坐上那种车逞逞威风。

长田回头望望还在外卖窗口踏步的河井,喃喃地说:

“跟那家伙一伙的话,永无出头之日啦。”

那家伙并不坏,就是不机灵。要想在这个世界出人头地的话,首先是以头脑转动快速决胜负。

找一天把那家伙“砍掉”。想法子利用一下——必须叫他报答一下才行。

长田的眼睛再度转向平治房车。

“真好哇……”

长田按了一下调校杆,意图把靠背往后放低一些。靠背却“吧嗒”一声完全倒下去,长田栽了个大筋斗。

“路,没错吗?”片山说。

“没问题。刚才看到箭头了。”坐在前座的晴美边看地图边说。“装置一个导航器嘛。”

“别奢侈了。在那之前,应该先考虑换车才是。”

“假如晴美小姐嫁给我的话,我的车任你使唤就是。”负责驾驶的石津说。

“别讲话,好好看着前方开车!”

片山义太郎疲备极了。

长期追踪的杀人犯昨晚终于束手就擒,而他几乎一夜没睡。

“朋友成功了,所以妒忌。好讨厌。”晴美说。

“谁会妒忌?”

“吆,我在自言自语,你听到啦?”

“喵。”坐在片山旁边的三色猫“笑”了。

片山义太郎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他和妹妹晴美以及三色猫福尔摩斯住在一起。

石津刑警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块头男人,对晴美一往情深,魂牵梦萦。

“地图显示,再多十分钟就到了,不是吗?”

“说起来,他的订婚派对地点也很奇怪。”片山叹息着。

“不是三田先生的别墅吗?”

“嗯,是这么说的。因为他有五间别墅的关系。”

“我有五条领带。”石津神气地说。

车子在夜间的山道上缓慢地前进。

“啊,那边有告示牌!”

写着“三田”的箭头标志,在车灯的照射下浮现。

“好,到了。”

车子爬上稍陡的斜坡。

“三田先生和他母亲妥协了吗?”

“怎会?那位母亲是个厉害的人。”片山摇摇头。

“今天会不会来?”

“应该会来吧。当然,三田也有心理准备才是。”

“片山兄——好像是那间。”

车灯前,浮现一幢白色的建筑物,外型脱俗不凡的别墅。

“是新的。”片山注视着。“可能是第六间也说不定。”

“请他分一间给我们如何?”石津说。

石津把车子停在玄关前面时,正面一扇往两边开的门打开了。

“嗨,欢迎欢迎。”

穿深蓝色西装的三田龙治出现。

“谢谢你的邀请。”晴美先致意一番。

“太客气啦。都到齐了?嗨,福尔摩斯!石津先生,欢迎光临。食物预备充足啊。”

“不好意思!”

石津满脸幸福的光辉。

“请用点饮品。”

穿礼服的中年男子手拿盛着汽水杯的托盘站在那里。

“谢了……这是,威士忌?”

“是乌龙茶。”

片山安心地拿了其中一杯。片山等人在舒适的客厅沙发上闲聊。其他客人还没到。

“给我果汁。”晴美挑了一杯。“咦,你是不是——”

她盯着那名中年男子。

“晴美小姐的目光好锐利。”三田龙治微笑。“他就是上次派对里见过的侍应。”

“我叫世野。”男人打招呼。

“对呀。我就觉得在哪儿见过。三田先生你把他拉拢过来了?”

“还好啦。刚好他正准备辞去工作。”

“三田先生适时聘用我的。”世野说,静静地走出客厅。

“稍等一会好了。其他客人大概迟到三十分钟左右。”

“有什么消息要公布吗?”

“对……重要的事,等全体到齐再说。”

三田在沙发里舒坦地坐下。福尔摩斯有点介意似的望着片山的这位老友。

片山也很在意,三田苍老了。

才三十岁,却有开始步入老年的样貌。他是医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稍长,反而是好事也不一定。

可是,现在的三田,似乎失去了生存的“活力”。

“三田先生,百合小姐好吗?”晴美问。

“她很好,谢谢。她希望我转告她的歉意,她不能在这儿。”

“那个没关系。不过……她会来吧?”

“当然。我一个人的话,怎能开庆祝订婚派对?”

“嗯……经过上次那种事,百合小姐大概受到打击吧。”

晴美的话使三田的表情有点阴沉,但他很快恢复原状。

“百合不是小孩子了。她早知道家母反对,也知道她作风怪异,但没想到怪到那种地步。”

“她很坚强——今天令堂不会像上次那样了吧。”

“但愿如此。”三田点点头。

客厅的门打开,世野在门口说:

“有客到。”

“谁?母亲他们吗?”

“是北川先生。”

“啊,请他进来。”三田站起来,转向片山说:“对了,今天我为大家预备了特制的鸡尾酒,你也喝一点吧。”

“我不能喝酒的呀。”

“我知道,不太烈,希望务必赏脸。”

“没事的,哥哥。假如醉倒的话,我叫石津背你回去。”晴美说。

片山突然察觉,福尔摩斯有点坐立不安似的盯着三田走向门口迎客的背影……

“有点奇怪啊。”晴美说。

“晤——好像有事会发生的感觉。”片山环视着有点拥挤的客厅说。

“这些成员,你记得吧?”

“当然。跟上次同样的脸孔,不是吗?”

福尔摩斯不见踪影的事,片山也在意着。当然客厅的门是打开的,福尔摩斯的出入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女的在搞什么鬼?”三田幸江发出响彻客厅的大声音。

“客人都到齐了,而她竟然不出来打招呼。不合礼仪。”她又说。

“妈。”三田昌子有气无力地说。“血压会上升啊。”

今晚应是三田龙治和远野百合的订婚派对。

可是,除了龙治的母亲三田幸江、妹妹昌子及她的未婚夫迁伴之三个人外,只请了三位客人——

一个是北川康史。据说是百合大学时代的恩师。可是,就如晴美批评的一样:“像个轻浮的女人。”快五十岁了,却打着红色的领巾,故作年轻状,反而不伦不类。

还有一个是北川带来的“学生”,池谷希。可是那种不理旁人眼目的撒娇样,一眼看出她和北川之间的关系不是师生那么单纯。

另外一个是网田凉子——三十岁左右,从事花艺工作的女性。

“干吗邀请那种人?”晴美悄悄对片山说,片山耸耸肩。

“听说她是百合小姐的朋友。毕竟是因为上次也在场的关系,不是吗?”

“光是那个理由就要请她,不是很怪吗?”

“所以我从刚才起就说了。”

石津走过来。

“片山兄。”他小声说。“厨房那边——”

“大概在做菜吧,稍微忍耐一下好了。”

“不是的。”石津心不在焉的样子。“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有点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的感觉。他们察觉我的脚步声后,马上停止谈话,我窥望一下,谁也不在。”

片山和晴美飞快地交换一瞥。

“我去看看好了。”片山说。

“也好。我去找找福尔摩斯。”

“呃,它到哪儿去了呢?”

“哥,还有一个人在,上次也在场的。”

“啊?”

世野站在客厅门口,说:

“久候了。各位,请到客厅去。”

众人的面前,摆着一杯浅粉红色的鸡尾酒。

围着长桌而坐的客人们困惑不已——正面有两个座位,那里只有三田龙治一个人坐着。

另外一个空位子当然是远野百合的,但她一直没出现。然后,还有一个不见踪影的是福尔摩斯。

“久候啦。”三田龙治站起来。

“真的呀。”幸江故意大声说。

“这鸡尾酒,是特别为今晚而做的。”龙治举起自己的杯。“我希望大家干了它,为我和百合的婚约祝福。”

“看来很好喝。”女子大学生池谷希说。想要快速地尝一口时,龙治阻止说:

“等等。难得的干杯,我想跟大家一起——妈。”

被他一喊,幸江吓一跳。

“什么嘛。”

“这里年纪最大的是家母。请你带头喊干杯吧。”

“没有的事。”幸江几乎反射地说。“百合小姐不在,怎样干杯?”

“只要大家齐齐平杯的话,她就会出现的。”

“有那种怪事吗?”

“不管怪不怪,照着做就对了。”

龙治的语调平稳,却含有不可抗逆的意思。

片山和晴美悄悄对望一眼。

不寻常——两人心里似乎在想着同样的事。

“妈,你做嘛。”昌子捅一捅隔壁坐着的母亲。

幸江沉着脸。池谷希大声说:

“快嘛,我快饿死啦。”

由于话中含有真实感,大家笑起来。

“好吧。”没法子,幸江苦笑着拿起酒杯。“那就……”

由于龙治站着,众人也推开椅子站起来。

“世野先生,你也来。”龙治喊,侍应世野拿起托盘上剩余的杯。

“福尔摩斯没份。”晴美悄声说。“反正它也不能喝鸡尾酒的。”

幸江叹息。

“那么……我们祝福……龙治和百合小姐……”

很明显地听出,她说得不情不愿,但已使人欣慰了。

“干杯!”

“干杯!”

声音出奇地一致。大家举起酒杯,其中也有人跟邻人互相碰杯,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然后大家一同一饮而尽。

“好好喝!”池谷希说。“这种鸡尾酒,我第一次喝。加了什么呢?”

“相当不错。”北川教授点点头。“酒精很少。”

片山松一口气。这个程度的话。大概有点脸红而已。

“非常谢谢。”龙治转向世野。“预备饭食吧。”

世野迅速消失,很快又推着大大的餐车出现。

“终于有东西吃啦。”池谷希说。不言可喻的,还有一个人也想说这句话。

餐车总共有四部,桌面上并排着盛在大碟的各种菜肴。

“请大家自由取用。”龙治说。

远野百合依然没出现的事,令晴美耿耿于怀。但她确实饿了,于是决定先把疑惑摆在一边,开始用餐。

片山跟大家一样肚饿,被食物吸引住,然而不时望向完全不沾食物,在旁用冷淡的眼光看客人的龙治。

世野到处为客人倒酒,两瓶酒一下子就空了。

酒过三巡,四处开始有人谈起话来。

“哎,你。”花艺师网田凉子很快就有了醉意,走到片山身边。“你是干什么的?做西装的吗?”

“我是三田君的朋友。”

“呃。那么,你是百合的旧情人?”

“怎会那样呢?”

“什么都没关系呀……百合真好哇,嫁到那样的富有丈夫。”

“是吗?”

“是呀!你看看我。终日通宵工作,赚到的钱只够给房租。是不是傻瓜?”她切了一口烤牛肉,放进嘴里。

“可是,你是因喜欢才做这份工作的吧?”

“喜欢?对,起初是的。有梦又有希望。可是,那种东西不能赚钱呀,我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哦……”

对方只是想发牢骚而已,片山提不起劲去认真地听。

“远野君是个认真的学生。”北川说。“这样的女孩,近来没有出现啦。”

“哈哈,你说远野君。”池谷希笑道。“平时你不是说‘可爱的百合’么?”

“喂喂。”北川苦笑。“已经醉了吗?”

“对呀。老师不是最拿手把人弄醉,然后占为已有么?”

“好难听呀。”

“不对吗?老师人好坏的。”

旁听着的晴美噗嗤而笑。

“嗯,我是医院的事务长。”

迁伴之在跟石津聊天。

“事务长!好伟大呀!”

“不,没有那么……”

“总之,当上什么‘长‘的都很伟大!了不起!”

不知石津明不明白……

二十分钟过后,大家的肚子都差不多填饱了,昌子问:

“哥哥,百合小姐何时出来呀?”

“差不多是时候啦。”

“在摆什么架子嘛。”幸江表示不满。

“不是那个意思。”龙治站起来。“我希望大家吃饱喝足地享受一番——因为可能是最后的晚餐了。”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三田,什么意思?”

龙治不答,离开座位,往饭厅的门走去。

“欠候啦。”他的手搭住门钮。“我的未婚妻,百合。”

门开启——可是,站在那里的不是远野百合而是她的照片。

大大的黑白照,摆在端载食物的餐车上面,相框上,挂着黑色缎带。

众人静默无声。

“三田,片山站起来。

“百合死了。”三田龙治说。“自杀的。不过,在座的某人要负起她死的责任。”

龙治两脚挺立,环观众人的睑。

“我之所以邀请各位来这里,是因我想知道是谁把百合逼上死路。百合是我的一切。”他用淡淡的语调说。“一小时之内,只要让我知道凶手是谁。你们就能活着离开。”

“你说什么?”北川说。“你想杀了我们不成?”

“已经杀了。”龙治微笑。“刚才大家所喝的鸡尾酒,含有迟效性的毒药。如果一小时之内喝下解毒剂就获救,要不三小时以后,将会一个不留地死绝。”

持续一阵沉默。

“停止荒唐的玩笑吧!”幸江发怒。“你连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也杀掉吗?”

“妈。”昌子脸都白了。“哥哥是真心的。”

“对,真心的。”龙治说。“如果不信的话——”

“哐啷”一声,碟子掉地碎了。

侍应世野痛苦地喘气,“咚”地蹲坐在地。

“只有他那杯鸡尾酒,是三十分钟生效的。”龙治说。

池谷希惊呼。世野呻吟着,乱饶胸口,口吐白沫。

在众人哑然的看守中,世野倒地不动了。

“哥——”晴美说。片山赫然回到现状的样子,急急往世野奔过去。

所有人屏息注视片山蹲下去,耳朵站住他胸前的情形,片山站起来,说:

“他死了。”

“你说什么?龙治——”幸江回头,打住了。

到处不见三田龙治的人影。

“开什么玩笑!”北川涨红着脸(可能跟酒精有关),说:“我要回去!我没空陪你们玩这种恶作剧!”

石津回到饭厅。

“门和窗都牢牢地上了锁,很难打开。起码要一个小时才能想到办法打开它。”

“电话也切断了。”片山说。“三田是为了今天才把这间别墅里买下来的吧。”

“对了!”迁伴之喊。“我有手提电话!”

“快报警!”昌子催促。

伴之拿出电话。

“咦?奇了。电池用完了吗?”他把盖子摘开。“奇怪。这种事……”

“是哥哥把电池抽掉的。”昌子笑了。“不是哥哥的作风么,不可能有漏洞的。”

“有啥好笑?”幸江歇斯底里地发怒。“可能会死啊!”

“一定是假的。”网田凉子说。“肯定。不是吗?无论怎样都好,不会把全体杀掉的……”

“万一是真的呢?”池谷希相当悠闲地说。

“阿希,回去吧。赶快开车去找医院。”北川挽起池谷希的手腕。

“慢着。即使能离开这儿,一小时以内能到达医院么?”

“但——”

“不可能的。你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来到这里吗?在山中,路又暗,如果飞车跑那种窄小的山路,即使不中毒死也因车祸而死啦。”池谷希说。“不如依三田先生所言,在这里搞清楚百合小姐是被谁害死的,然后向他拿解毒剂的好,不是吗?”

所有人彼此对望。

“有警察在!快想办法吧!”北川狂叫。

“我也喝了鸡尾酒啊。”片山反驳。

“我也是。”石津补充。“在这之前,我想再吃一遍!”

“胡闹!”幸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百合不是自杀的吗?干吗把罪过推给我们?”

“请大家冷静。”片山环视众人的脸。“这大概是三田想出来的计划吧。即使找他也不容易找得到。就加刚才的提议,不如推想百台小姐自杀的原因更来得快。”

——所有人暂时陷入不安。

当然有人认为“不可能”。下毒,一定是胡诌的心情。

可是,在现实里,世野死了。

“拖拖拉拉的话,一小时就过去啦。”池谷希喊。“快点开始吧!”

“我不想死!”北川喊。

“吵死人!”池谷希大喝一声,北川吓得噤口不语。

“老师和学生的角色调反了。”晴美说。“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慢条斯里地走进饭厅来了。

“你上哪儿去啦?”

“喵。”

不成答案。

“暂时回到客厅去好了。”片山说。

那天,最早抵达那间餐厅的应该是我。

嗯,伴之用车载家母去的,我从外出地点直接去餐厅。

“昌子,少有哇,你最先到。”

哥哥笑着迎接我。

接到哥哥的通知,说他租用了餐厅的厢房,介绍他的未婚妻时,我和家母都大吃一惊。不过,我并没有反对。

因为结婚的又不是我。

“百合——舍妹昌子。”她是远野百合。

哥哥为我引见的百合小姐,看起来很紧张,脸色苍白。任谁都会这样的,因为要见结婚对象的家人嘛。

“幸会幸会”之类的,交换了很普通的社交招呼。

我口渴了。喝了一点鸡尾酒。这时母亲来到,好戏就开始上演了。

“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完全漠视百合小姐的存在,一心要吵架的态度。

“没什么,我通知了的。”

哥哥应该也作好心理准备的。因为有关哥哥的婚事,过去都因母亲的反对而泡了汤。

不,是真的!妈,不管怎样否认都好,医院的有关大士全都知道。

“不准,我不承认的!”

母亲起了歇斯底里现象。哥哥反驳说:

“我已经三十岁,没有母亲的许可也能结婚。”

“若是那样,你就不能坐上院长的椅子!”

百合小姐只是担心地旁观着。

这时,侍应走来,问:

“喝点什么呢?”

他是那个……世野吧?是他。当然,他应该也听见母亲的话了。

妈,当时你板着脸,叫了一杯汽水吧?

然后,片山先生和晴美小姐抱着福尔摩斯进来了。我很喜欢猫,暂时跟它逗着玩去了。

那段时间,伴之在和百合小姐谈话,不是吗?

嗯……也没谈什么。自我介绍。说“真不容易呀”什么的……

究竟什么“不容易”,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不过,百合小姐好象因此而松一口气的样子。

“听说你是事务长。很忙吧?”

她这样问,我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工作上的事情来了。

然后,不知何时,旁边来了一位手抱花束的女子……就是那边那位网田小姐。

“百合,恭喜。这是我设计的花篮啊。”

“凉子!特地拿来,谢谢啦。”百合说。“你很忙吧,还亲自送来。”

“我想看看好友的未婚夫嘛。”网田小姐这样说……

不过,在我眼中看来,百合小姐并不怎么开心。何况那位花艺设计师也不是泛泛之辈——

对不起呀!

嗯,我是没啥才华的。但是,我并没开罪你,用不着你多加批评吧!

嗯,我很冷静呀,没事的。

喝了毒药,还有一小时不到就可能死掉,竟然可以保持冷静,光是这样我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啦。

嗯……我是讨厌百合的。也许可以说是恨她。

我说是“好友”。其实很假。对方跟一个比自已条件更好的男人结婚的话,友情也会变仇恨。

嗯,就是那么一回事。

当时……对,是百合叫我送花去的。

两三天前,我接到她的电话。

“我要见未婚夫的家人,希望房间里有花。”

她为人亲切嘛。就在那一星期以前,我还在电话里向百合发牢骚呢。我说完全没人赏识我的才华,一点好差事也没有。

百合是好人嘛,她听过去了。

于是她亲切地“订花”了,而且是自已的“婚事发表”用的,我高兴得眼泪都掉出来啦。

如此一来,我不得不亲眼证实一下。

百合并不希望我去。当然啦,她和未婚夫的母亲处于冷战状态,大概不想被我看到吧。

可是,三田龙治先生走过来,百合为我介绍后,他说:

“那就务必赏脸了。”

大概是想到有外人在场的话,母亲也会顾忌一点的关系。他母亲才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人,对不起,惹你生气啦?

总之,接着就开始用餐了。

大学的老师登场,乃是在那之后的事吧。

我想起晚餐的费用,很开心地跟他们一起吃一顿!

晴美悄悄对石津说:

“哎,刚才你不是说了什么吗?”

“你说我想再吃一遍的事?”

“不是的!你说在厨房听见男声。”

石津眨眨眼。

“说起来,我也觉得好像说过那件事。”

“振作些!在哥哥听他们谈话期间,我们去看看好了。”

“嗯。”

石津和晴美悄悄离开客厅。

“厨房也很大吧?”

“嗯,一定是。我没进去看过。”

“两个男人在说话……会不会是开着电视之类的?”

“不晓得……”

唉。总之,现在什么都要查查看。

仔细一想,也很悠闲。因为再过几十分钟可能就死了。

不,不是。晴美和片山都很了解三田龙治的为人。至少知道,他不会把未婚妻的死亡责任推在片山他们身上。

因此,龙治起码不会弄死片和晴美才是。

不管龙治怎样哀叹百合的死,他都不会让无关的人牵连在内。

可是——世野呢?

他只是普通的侍应。尽管如此,他却成为“样本”死了。

不,不是。世野大概也有关。这样想比较合理。

“晴美小姐。”

“嗯?”

“我死了也爱晴美小姐。”

“谢谢。”

晴美快速地吻了一下石津的脸。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个男声说:“好吃!”

“傻瓜!别大声叫。”

责备对方的人,声音也很大。

“不是电视声。”晴美小声说。“偷看一下吧。”

晴美他们悄悄窥望,见厨房里有张桌子,地方宽敞。

桌子旁,有两个男人在喝东西——那些鸡尾酒!

“啊——”

石津正要说什么时,那两人已把杯中酒喝尽。

“喂,有人来啦!”

“可疑人物!”

谁是可疑人物?晴美注视那两个手忙脚乱的人,叹一口气。

“别走近来,不然有你好受的!”其中一人掏出匕首。

“是吗?”

石津大踏步走上前去,一转眼就把男人的手腕扭起,拿掉他的匕首。

“他妈的!喂,跑啊!”那人甩开石津的手,大声呼同伴。“跑也无妨,一跑就死定啦。”晴美说。

“你说什么?”

“因为刚才你们所喝的鸡尾酒是有毒的。”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

那一晚,我在那间餐厅跟研讨会的学生吃饭。

大学嘛,必须让学生们做点社会研究才是。教授的薪水并不多,学生们请客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大学方面,若是肯出一点交际费就好了。

知道知道,言归正传。

我一面吃饭,一面谈起有关印象派的音乐。途中,我起身上洗手间,经过厢房前面时,差点跟一名从里头出来的女性相撞。

“啊,对不起,”我说。正要走开时,被人喊住。

“老师!是不是北川老师?”

一瞬间,我认不出是她。怎么说,每年送走一大批毕业的学生,而远野百合离开大学也五年了。

可是我一下就想起她是谁了。

“嗨,是你呀。”我说。“今天……”

“是我发表婚约的日子。”远野君有点害羞地说。

“那真恭喜了,你一直都很懂事的。”

“老师,如果方便的话,请来看看我的未婚夫。”

“我吗?不不不,外来者突然——”

“我想老师帮帮眼嘛。来,请进。”

我说我有同伴,只能去一下子,然后走了进去……

当天在场的人都知道了吧,其后我并没有逗留太久。

对于她自杀的事,我觉得很痛心,但我与事情无关。遇到这种事是说不过去的。

实际上……咦,这猫干什么?

“咪噢”一声,福尔摩斯叫了。

“看来它在取笑你。”片山说。

“失礼呀!我不记得被猫取笑过!”北川气鼓鼓的。

“哈哈哈!”

这回笑的不是福尔摩斯。

“池谷君,怎么连你也笑我。”

“老师——现在不是摆架子的时候啦。你不说实话的话,大家可能死掉啊。”池谷希说。

“我不是说了吗?”

“完全不同。”池谷希转向片山。“片山先生,当时,我也在那间餐厅里。”

“那么,他说的同伴是你罗。”

“是的——他并没有谈什么印象派的话题。老师所说的只有一句话:‘我请你吃昂贵的晚饭,今晚陪我上酒店。’”

“池谷君!”北川羞红了脸。

“他请客是真的——在那之前,他也请我吃过两三次饭,我是想到偶尔应酬他一下的。”池谷希耸耸肩。“老师本来以对女学生出手快而出名。我听说了,因好奇而跟他交往。”

“那么,当时你听到什么?”

“呃,当时那只猫也出到走廊了嘛。我自己也想上洗手间,无意中听见了老师和百合小姐的对话。”

“阿希!你懂什么!”

“再打岔的话就拘捕你!”片山狠瞪北川。

“她好可怜啊。”池谷希说。“老师捉住她的手不放……”

“老师——拜托。请放开我。”百合小姐用挤出来的声音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你擅自结束的。我不记得曾经结束过。”

“怎会……已经五年多了。”

“你不是说爱我吗?你说除我以外,不爱别的男人的。”

“怎么……你要我怎样?”百合苍白着脸。

“我要见见你的未婚夫。”

百合倒抽一口凉气。

“请别胡说!”

“不要紧。只要说我是你大学的恩师不就行了?我不会破坏你的婚事的,放心好了。”

“老师……”

“如果你不愿意的活,我就把事情泄漏出去。”

老师在威胁她。那个真的是威胁啊。

“太过分了……”

百合小姐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都看到了。

“老师只当我是游戏的对象,事到如今为何这样?”

“你否认也可以。我记得你身上的每一粒黑痔,想蒙蔽也没用。”

百合小姐似乎作出心理准备了。

“真的只是介绍罢了啊。”

“对呀。相信我好了。”

到底谁会信任他?

“那么……请!”

百合小姐打开厢房的门,用开朗的声音说:“我遇到一位稀客,为大家介绍。”

于是北川老师厚颜无耻地走进去了。我悄悄窥望了一下,老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酒,吓我一跳。

因我很快就先回去了,其后的事如何,我不知道。不过,老师真的就这样乖乖地离开吗?

所有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北川教授。

北川装着无视众人的视线,但他看来气得血涌上头,称不上“冷静”的样子。

“是你的错?”昌子站起来指着北川。“是你逼使百合小姐自杀的!”

“没错了。”幸江点点头。“其后一定是勒索什么的折磨她了。”

“坦白招供吧!”伴之握紧拳头。“这样我们才能得到解毒剂,全体获救!”

“有什么证据?”北川怒吼。“她——阿希撒谎!她的大学成绩全是c或d。若不是我酌情加分的话,她根本无法升级,那种人说的话你能相信吗?一个为了提高分数而陪老师上酒店的女人所说的话……”

北川的声音愈说愈小,最后中断了。

福尔摩斯看住池谷希,“喵”了一声。

“算了。扯破脸了。我根本不想上什么大学的。只因朋友们都上大学的关系。我不爱读书,分数也不好——不过,令我一辈子后悔的是为了分数而跟这种人上床。老师,如果你干净地死去的话,我会比较尊敬你的。”池谷希平静地说。

“不要!谁要死呀!”北川喊着,推倒椅子站起来。

然后,往客厅的门冲去。

“停!”片山想追上去时,北川扑向门边的电灯开关,一按,客厅的灯熄了。

“危险!”有人说。

传来“呱嗒呱嗒”的声音,北川奔出走廊去了。

“唉……他想跑去什么地方?”

片山留意脚畔,小心翼翼地走近门边,按了一下灯擎——

“奇怪——不亮了。”

“刚才老师乱按的关系吧,飞出蓝白火花,大概弄坏了开关,不是吗?”池谷希说。

“看来是短路了。屋里漆黑一片——好麻烦的人。”

片山出走廊窥望时,传来晴美的声音。

“你到哪儿去了?”片山问。

“我在厨房,捉到两个人,好像是小偷。”

“小偷?”

“不太清楚是不是。石津把他们绑起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的?”

“你会问他们——等他们清醒以后吧。”

“为什么?”

“他们喝了那些鸡尾酒呀,我把酒的内容告诉他们时,他们马上晕倒了。”

没出息的小偷。

“去找北川吧。肯定他在屋里某个地方。百合小姐是因北川而自杀的可能性很高。”

“我也去找他。”池谷希说。“假如我不那样子逼问他的话,说不定不会造成他那样恐慌。”

“好。晴美和石津去楼下找。我去楼上找找看。”

片山用笔型电筒照着脚畔,住楼梯上去。池谷希立刻跟在后面,沿着扶手走上来。福尔摩斯也轻盈地跃上楼梯。

晴美在楼下喊石津,开始行动。

“这么暗。”片山说。“你可以吧?”

“没关系,我不怕黑的。”池谷希自豪地说。

来到走廊的尽头,片山转动小小的光圈。

“好,逐个逐个房间调查。”

“嗯。”

光是楼上就有六个房间。可是,没有任何房间使用着。

“太有钱也很不幸。”池谷希说。

“呀……这里也没有。”片山关上房门。

“人嘛,太有钱也不会幸福的。”

“喵。”

“你好镇定,你不怕?”

“我很迟钝的。”池谷希说,“一定是死掉才会怕。”

“你认为北川真的威胁百合小姐?”

“不晓得……”池谷希说,“那位老师当然是个麻烦的人,多半是伤到他的自尊才怒上心头的,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来。”

“我想他不是认真地对百合小姐执着的。因他喜欢年轻少女,而且可爱的女孩都会接二连三地投怀送抱。我对他的那种‘魄力’很佩服。”

对老师那种嗜好感到佩服又怎样?

“来。下一个房间。”

片山说完时,下面传来晴美的唤声:“哥哥!”

“怎么啦?”片山跑到楼梯口。

“他死啦!”

“你说什么?”

片山他们照着脚畔,急急下去。

“在走廊深处。”晴美说。“石津用手电筒照到的……”

北川倒在走廊的黑暗里。

“鸡尾酒毒发?”池谷希问。

“好像不是。”

片山把北川的身体慢慢翻过去——背部有血扩散。

“是刺杀。从背后行刺的。换句话说,不是自杀。”片山环视周围。“小心!凶手可能潜伏在附近。”

池谷希说:“我毕竟也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