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孽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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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回祸事起

夏侯烨舀起一勺子粥送到千筱伊唇边,见她静静用了,方才道:“王妃给你,你就收着。左右不过是些家常东西。”

“是。”孙柔曼只得应声,抬头却又看见二人浓情蜜意的模样,不由红了眼眶,强忍着眼泪低头喝粥。

知道昨夜夏侯烨伤了孙柔曼的心,千筱伊心内隐隐有些过意不去。拦了夏侯烨的手,轻声道:“别都顾着我,我自己吃就是。”

夏侯烨收了手,便听见那厢有侍婢进来传话道:“启禀王爷王妃,蕊王姬来了。”

“蕊丫头?快请进来。”夏侯烨话音刚落,蕊王姬清脆的笑声便如一串铃铛般传过来。

“二王嫂正用早膳?”蕊王姬快步进门,坐到桌边便对着描云笑道:“我今早不曾吃饱,也给我一副碗筷。”

夏侯烨佯怒道:“越发不懂规矩。”

蕊王姬朝着千筱伊扬了扬下巴,娇憨道:“我同二王兄素来如此,同二王嫂自然也是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二王嫂,你说是与不是?”

“蕊儿说的在理,”千筱伊含笑点点头,又看向闷不做声的孙柔曼,“这是你二王兄新纳的侧妃,见过柔王嫂了没有?”

描云送了碗筷上来,蕊王姬一面盛粥,一面道:“我只有以为二王嫂,不过是个侧妃,有什么好说的?”

蕊王姬乃是王族,自然对身份之事十分清楚。千筱伊抬举孙柔曼,她却不想给这个脸面。

孙柔曼再忍不下去,放下勺子便朝夏侯烨僵笑道:“王爷,妃妾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

她本意乃是让夏侯烨出口挽留,却不料他眉目平淡,“既然不舒服,就去罢。”

却是千筱伊见她不过用了小半碗绿豆粥,轻声对着描云嘱咐道:“柔侧妃早膳用的少,你备下一些温着送到侧妃房里去。身子不好就遣个太医来看一看,不能委屈了她。”

孙柔曼如何不知她是有心拿自己做样子给众人看,此刻却顾不了这许多,唯有匆匆离去,才能掩住一腔眼泪。

蕊王姬将一碗粥喝尽,扬声笑道:“二王兄这后院,想必能平静许久了。”

夏侯烨漫不经心地舀起粥往嘴里送,“你今日来有什么要事?”

“我有什么要事,不过是来通风报信。昨儿不慎听见父王母后的悄悄话,说是待到王嫂腹中这一胎生下来,父王便要退位禅让于二王兄你。还请王兄王嫂早早地做下准备,为免到时手忙脚乱。”

夏侯烨沉默许久,千筱伊看了他一眼,而后劝道:“父王当日为着江山社稷委屈了母后,如今你娶亲成家,父王的年岁也一日日大上去,也是时候享清福了。不必忧心,我总是陪着你的。”说着便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父王当日委屈了母后,我只怕如今,我也要委屈你。”

“你在我身边,便什么都不算委屈。”

蕊王姬因道:“王嫂能明白,乃是最好不过的事。儿女债,父母恩,总是要报的。”

蕊王姬回宫已是午后,千筱伊站在水榭边看亭台下一汪碧水,锦鲤游动。遥望那端,又是栀子花开的世界。风吹花散,纷纷扬扬,又是一场美丽而盛大的六月雪。

夏侯烨从背后揽住她,轻声地说:“我本以为能许你一世一双人。”

任自己靠在他怀里,她闭上双眼,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你给我的,已经很足够。一直以来都是我愧对你,而并非你。”

而不远处,孙柔曼仰起头看楼台上一双璧人,眼中尽是阴霾。

“王妃也太不把侧妃你放在眼里了,仗着王爷喜欢她,猖狂成什么样子。”

听见侍婢不平的话语,孙柔曼冷笑道:“她乃是王妃之尊,王爷又喜欢她,自然高人一等。是她的福气,也是她的本事。只是谁能保证男子之心永久不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说罢,孙柔曼径自转身离去,留下一地残花。

【次年五月,烨王妃诞烨亲王长女。王朝圣上闻,大喜。赐双名宛然,是为荣。

同年六月,遐洉国国君禅位烨王,携君后归隐。烨亲王继位,是为新君上。乃封正妃赫连芙月为君后,侧妃孙氏为柔妃,侧妃夏侯氏为黎妃。

君上继位,遐洉国国泰民安,数年无战。然不过五载,王朝挥师而来,遐洉不敌,节节败退。】

《战国策-遐洉卷》

五年后——

又是六月,栀子花开时节。只是往年一同看花的璧人,如今已无此等闲情逸致。

天色擦黑,便见刘居匆匆前来禀告:“启禀君后,前方战事危机,君上在前朝召见诸位大臣,只怕不得空来陪君后用膳。吩咐了让奴才前来嘱咐君后一声。”

千筱伊轻叹一声,道:“知道了,让君上小心着自己的身子。公公伺候君上事务繁忙,本宫就不留公公了,描云,送公公。”

描云送刘居出去,刘居便对着描云道:“还请描云姑娘在君后面前提一提,若是无事,且去探一探君上。君上已是连着好几日不曾合眼了。奴才也就罢了,君上的身子如何受的住?”

“如今战事频繁,君后娘娘乃是王朝郡主之尊,若是插手,只怕有人要嚼舌根。”描云也是叹息,“罢了,我同君后说上一说便是。”

“不过五年……先君后若是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描云眼眶一热,忙回过头掩饰住,只道:“公公且先回去伺候着君上罢。”

进殿时千筱伊正坐在软榻前,用一方小玉佩逗宛然王姬玩闹。虽面上带笑,眉目之间却掩不住清愁。

将宛然王姬交给黄鹂抱着,细细为她将玉佩带好。千筱伊对着黄鹂道:“若是我同君上真出了什么岔子,”她伸手不舍地摩挲着宛然王姬的发顶,“若真如此,宛然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带着她去寻蓝齐郡主。”

黄鹂唤了一声:“君后娘娘……”一言难尽,泪已纷纷。

千筱伊眼中含泪,心中充满悲凉。如何能算到,幸福竟然这样快。五年的时光,竟然像是指缝间参差而过,难以捉摸。

“母后……不哭……”宛然王姬伸着肉嘟嘟的手,笨拙的擦千筱伊面上的眼泪。“宛然乖,母后不哭。”

将眼泪逼回眼中,她挤出一个笑来,握着宛然王姬的手贴在面上。“母后不哭,只是风沙眯了眼。母后带你去见父王,可好?”

宛然王姬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夏侯烨,自然十分思念。如今听了这话,果然笑道:“好,宛然要去见父王。”

描云也忍不住落泪,捂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赫连宇从不打无准备之战,如今敢挥师而来,必定有着后招。夏侯烨虽未明君,却志不在此。王朝经了这五年养精蓄锐,国力大增。俨然飞龙在天,势要开疆扩土。

渌波国、济濛国、汜源国又纷纷作壁上观,难道真是天要亡遐洉?

千筱伊对着描云道:“听闻君上今日脾胃不调,吩咐小厨房做一道眉豆陈皮鲤鱼汤来,待会子我亲自送去。”

描云用一面用袖子揩去眼泪,一面应了声下去传话。

“君后娘娘放心,”黄鹊宽慰她道,“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同君上,左不过一死以谢天下。”回头望向正在把玩自己胸口玉佩的宛然王姬,语气惨然。“只是我的宛然,她还这样小,又当如何?”

兰皙看不下去,上前替她盛了一碗汤,柔声劝道:“君后好歹用一些,别国事还未停息,娘娘反倒出了事情。如今君上忙着前朝琐事,若是娘娘再倒了,又让君上如何是好?”

千筱伊接过汤碗,轻声道:“姑姑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兰皙又提醒她道:“蕊王姬嫁了济濛国国君,娘娘不若传信与她,寻一个助力?”

“不可。”千筱伊摇首,“乔亲王同清泠郡主如今尚且在济濛国,要蕊儿护着。若是再添上遐洉这档子事,只怕要力不从心。何况……”她顿了一顿,“这本就是我同君上的职责所在,不好拖着蕊儿淌这趟混水。”

兰皙也只能无奈轻叹,抬头看窗外惨白的一轮明月,如此凄凉。

眉豆陈皮鲤鱼汤做好时已近深夜,千筱伊命黄鹂抱着沉睡的宛然王姬便往浮云宫去。

在路上却遇见柔妃,经了这五年,柔妃依然娇柔美丽。“君后娘娘这是往浮云宫去?”

自柔妃想明白君后权威不可撼动,已然明白许多,不再剑拔弩张。千筱伊回了她一个笑,问道:“柔妃从何处来?”

柔妃诚恳道:“我从浮云宫来,君上下了令,谁都不见。想必若是君后娘娘去,能见上一见。”

“若是君上肯见本宫,本宫会向君上转达柔妃担忧之心。”

柔妃听了她一句承诺方才安心,退至一边,恭敬道:“嫔妾恭送君后。”

描云端着汤,冷笑一声,“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档子事,难怪这么些年,仍旧是个柔妃。”

千筱伊摇摇头,也是满心无奈。“他们又如何知道,赫连宇的可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