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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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大部分家族的财富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不是慢慢消亡于某个败家子的挥霍,就是沦为滚滚时代洪流下的牺牲品。

    而沈家似乎是一个例外。

    从前朝建立之初一直到现在,历经几百年的风雨飘摇依然屹立不倒,翻遍史书,只怕也仅此一例。并不是说富甲天下的沈家就没有过衰落的时期,可每次短暂的黑暗岁月过去,如同上天眷顾般,人才济济的沈家都会有人站出来,独臂擎天,力挽狂澜。

    比如此间春堂的主人,沈家当家,沈姝与沈鹿鸣的哥哥,天下第一的有钱人,沈柏舟。

    沈家的宅邸无比巨大,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大门进去竟然是四间完全不同风格的厅堂。现在林下他们所在的,便是春堂。

    春堂名副其实,放眼望去都是鸟语花香,在回廊间甚至营造了春机盎然的巨大景观,仿佛一处独立于世外的小天地。

    林下与沈鹿鸣被春阳叔引进春堂时,朱光正正在负手盘桓,对着墙上若干描绘春色的名家字画指指点点,眉眼间似乎对这主人近乎于俗不可耐的收藏风格极为认同。徐冰冰静立一旁,看见二人依然温婉的微笑着施礼。

    师博扬与朱光正又先后注意到他们,前者一副头发上指,目眦尽裂的可怕模样,后者也因为被打扰了鉴赏的雅兴,而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沈鹿鸣斜视了林下一眼,两个人在赌气,所以一直都没有说过话,然后他就大咧咧的走到了厅堂尽头,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在本属于主人的位置上,端起分明不是准备给他的茶杯啜饮起来。

    林下见沈鹿鸣将自己独自扔在这尴尬的局面中,不由得更为光火,于是学他的样子,若无旁人的坐进靠门边的一张椅子里,把骏刀横在膝上,索性闭目养神。

    名叫花溪的男子坐在角落里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个人,随手盘弄起发梢来,虽然他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可却仿佛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春堂里尴尬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一个身穿蓝色粗布衣服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盘腿在宽大椅子上打坐的沈鹿鸣,一瞬间的差异后,是难以抑制的欣喜,他快步向前两步,又想起什么,急急忙忙跑回廊间,蹲下去,用盆景中的水用力搓了搓手,然后甩了甩,在粗布衣摆上擦干,快步跑进了春堂,激动的喊着:“鹿鸣,你回来了!”

    沈鹿鸣微睁开眼睛,爱理不理的看了他一眼,越俎代庖的向旁边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穿着简朴的男人并无尴尬神色,大大方方拉过椅子坐在旁边,热情不减的询问:“鹿鸣,你也是听到了小妹的消息才下的山吗?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你来了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有你出手,小妹一定能平安回来。”

    沈鹿鸣一脸冷淡的看着他,用手指了指坐在屋角的林下,看林下没有动静,才发现他在闭目养神,气的两指捻起茶杯的盖子,突的飞了过去。

    杯盖作为暗器实在不合格,刚刚接近林下,就被他一把抄在手里,之后他起身,气鼓鼓的走过来,边走边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拿住了。”说着手腕一扬,杯盖稳稳覆盖在了杯口上。

    沈鹿鸣不情愿的看了看林下,又看了看身边的男子,跟两个人都不愿意说话。不过还是不得不开口介绍道:“这是这是沈家的当家,我和沈姝的大哥,沈柏舟,这是小妹经常提及的林下。”

    谁也没有想到,世上最富有的人竟然是这么一副朴素的打扮,云龙社几个人连忙跟着朱光正起身致礼,沈柏舟却是一脸惊恐的样子看着林下,又看向沈鹿鸣。

    沈鹿鸣对自己大哥这副窝囊相早有准备,平淡解释道,“放心,我以人格担保,他绝不是害小妹的人。”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少爷恐怕还是江湖阅历太少,莫要被歹人蒙骗了!”师博扬在一旁冷言嚷道。

    “沈家的事,几时又容得外人插嘴了?”沈鹿鸣说话间,一双眼睛冷冷的紧盯着师博扬,直到后者愤愤甩袖,红着脸别过头为止。

    “那我又算不算外人?”朱光正突然打破沉默,一脸桀骜的昂首说道,沈鹿鸣闻言,斜眼看着他,一脸“你又算哪头蒜”的表情。

    “呵呵。”朱光正迎着众人或好奇,或不解,或鄙夷,或痛心的眼神干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就像厚重乌云里的滚雷,不知何时一道巨大的闪电就要斩裂天空。

    “令妹与我情投意合,已经订下婚约,在下不才,正是沈小姐的未婚夫!”

    ……

    ……

    “道士可以喝酒的吗?”林下忍不住发问道。

    “少废话!”沈鹿鸣对这个呆头呆脑的酒伴即使不满,却也找不到别人,只能郁闷的为他斟满酒,然后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下午不欢而散之后,沈鹿鸣实在不愿意和其他人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所以拉着林下来到这间小别院,吩咐下人生起炭火,略备几样小菜,希望借着酒解开满腔烦闷。

    可是看着林下没耽误吃喝的呆样子,他却觉得更加心烦了,只能一个劲给自己灌酒。

    “五行……呢会撒……”

    “什么?”

    林下费力咽下满口食物,又说了一遍,“我还以为你会当场杀了他。”

    沈鹿鸣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虽然瞧不起那个朱光正,可若是真的在沈府杀了他,他身后那个虽死不僵的云龙社不知道要给沈家带来多少麻烦事。所以当时虽然杀气凛然到,即使不会武功的大哥也感受到,起身欲拦,可最终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

    “你呢?我看你倒是没怎么生气。”沈鹿鸣反唇相讥道。

    林下耸耸肩,“我现在只想尽快找到沈姑娘,现在有这么大一份助力,当然是好事。再说,姓朱的说的也不一定是假话……”

    “负心薄幸……”沈鹿鸣冷笑着打断了林下的话。

    林下登时老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说:“我与沈姑娘……我真的不记得有过什么……沈姑娘给你写的信中可说过她的意中人是谁吗?”

    沈鹿鸣没理会他,自顾自的又灌下一大口酒。

    “沈姑娘看中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局面,谁看中的她。”小院的角落里突然传出这样一句,林下沈鹿鸣同时拔出了刀剑,指向那个方向,只见一个人正歪斜的靠着墙根,双手分别拎着一只酒坛,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是花溪。

    他看到两个人紧张的样子,嗤笑了一声,甩手将两坛酒扔了过去,沈鹿鸣长剑一扫,将两坛酒不摇不晃的稳稳接在剑上,剑锋依然指着花溪,林下却已经插刀入鞘,坐回了椅子。

    “别紧张,二少爷。”花溪步态虚浮的走过来,看样子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我就是一个人喝酒太闷了,才来凑个热闹,你知道,和那几个人真是尿不到一个桶里。”

    沈鹿鸣剑锋一抖,将一个坛子轻轻放在桌上,另一只坛子却还在剑上,不知如何被削开了封泥,倾斜着斟满了酒碗。林下惊奇的看着,想弄明白沈鹿鸣用剑吸住酒坛的原理,却怎么也琢磨不透。

    “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沈鹿鸣没有请花溪坐下,却也没有阻止他。

    花溪醉意十足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笑着说:“二少爷还真是涉世不深,我问你,三小姐失踪多日,生死未卜对不对,如果,我是说如果,三小姐遭遇了不测,朱公子说的话谁能与他对质?他不就和你们家实打实做成了亲戚?富甲天下的沈家到时候会成为谁的钱库?”

    沈鹿鸣似有几分被打动,却还是怀疑的看着他,花溪又哈哈一笑:“别这么看我,我也是个江湖上讨命的粗人,能想到这一层,诺大的沈府只有一人。”

    沈鹿鸣这才放下戒心,轻轻握住酒杯,口中喃喃说道:“嫂子……”

    “你又有何高见?”林下问道。

    花溪看了林下一眼,这目光让林下十分不舒服,仿佛有刀锋在脸上划过一般,“我们明日就启程,去找三小姐,一定要赶在云龙社众人之前,天下之大,只有我们三个有能力,也会真心在意三小姐的安危。”花溪说着,自嘲一笑:“天下之人,谁也逃不出个情字,或是手足亲情,或是男女私情,再不就是还不尽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