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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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沈鹿鸣优哉游哉的做在马背上,晨光打在脸上,像极了一位出门踏青的公子哥,而林下自然而然的充当了小书童的角色,一声不吭的在两步远的前方,一只手拉着沈鹿鸣的马缰,另一只手空着。

    以这样的速度骑一匹训练有素的良驹,林下是完全可以信马由缰的,带着另一匹马也不算难事,他也乐得看到沈鹿鸣屁股下的美丽生物轻松一些,不再有随时会被他因为过于紧张而勒死的危险。

    林下不觉得伺候一位大少爷有多屈辱,沈鹿鸣却有些过意不去,尽管他一向傲慢示人,可因为性格单纯,冷不防别人对他好,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初上武当时被同门的师兄们狠狠收拾过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动辄甩银子赏人是极不尊重别人的行为,更何况此时自己身无分文。沈鹿鸣手在道袍下轻轻摩挲几下那枚纯金的铜币,下定决心嘟囔了一句“不借不欠”,然后开了口。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林下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他要说什么,理了理脑海中的千头万绪,最终不知道从何问起,摇了摇头,转了过去。

    “还真是个呆子。”沈鹿鸣一时无语,脑海中想起了沈姝写给他信中的评语,苦笑着说道。

    “那些人。”沈鹿鸣自顾自的开了口,可刚开了个头,又停顿下来,他似乎并没有一副好口才。

    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接着说道:“那些人,他们自称是云龙社。其中那个叫师博扬的你似乎还认识。”林下摇摇头表示毫无印象,这让好不容易才想好怎么说的沈鹿鸣一时语塞,好生气馁。

    “云龙社是一群所谓的叛党,当今天下著名的叛党有三,世人称之为三皇。”沈鹿鸣本来很少在世俗间行走,所以这些江湖事他知之甚少,而今天难得遇到一个比他还不如的人,不免有些得意,故意卖了个关子。

    “三皇中势力最大的燧人氏霍天,是邪教的头子,常年割据在大漠黄沙中,其教祸乱天下,害得黎民苍生不得安宁,堪称天字第一号的恶徒。”

    “声望最高的是神农氏林羡之,因为二十年前凭借着无双的智勇打赢了华夷大战,再加上当今坐龙椅的人取得皇位的手段实在不光彩,林羡之得到了民间极大的同情。甚至还有一些当年太子党的残部不断在江湖传话,希望他举起义旗,为李岚报仇,夺取天下。”

    林下听到这的时候,不由得一震,目光空洞的盯着前方,怔怔的出神。沈鹿鸣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普通的停顿下来,组织语言,殊不知,林羡之三个字仿佛一阵摧枯拉朽的旋风在林下的内心中袭过,虽看不见形状,可其威势却毋庸置疑。

    “可林羡之终究是一个人,没有觊觎天下,也没有称霸武林,他只是带着女儿到处流浪,偶尔做一些事,刺激一下皇帝的神经。”

    说着,沈鹿鸣一脸羡慕的样子,他心中想着,不提那位无双国士的治世之才,单以武力震惊江湖也不过大抵是自己这样的年岁吧。

    林下已经平复了过来,林羡之这个名字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终究没能想起来,也许和沈鹿鸣一样,只是一个青年对藐视天下的力量心存向往吧。

    “至于什么云龙社。”沈鹿鸣毫不掩饰一脸的鄙夷神情。“虽然也位列三皇之一,可伏羲氏已经失踪了多年,只留下一个所谓的少主在一帮死心眼苦苦支撑着。不过,现在看来,能在那样一个人手下做事,这些人当真是不容易。”

    注意到林下奇怪的目光,沈鹿鸣冷笑一声,解释道:“还没注意到吗?方才那位眼高于顶的朱公子便是云龙社少主,伏羲氏的儿子,前朝遗留下的皇嗣,朱光正!”

    “云龙社中人多是一群拥戴前朝的遗老遗少,本朝太祖本是农民出身,因为朝庭腐败,百姓民不聊生,才加入的义军,一举推翻朱氏的龙椅。所以,即便当时也没有多少人真的怀念那个落没腐朽的王朝,更何况将近百年过去,只怕百姓中记得这天下曾经姓朱的人都不多了。他们那什么云龙社,也只不过如猴子捞月,劳神劳力抓那水中的浮影罢了。”

    “那沈姑娘……”林下已经知道沈姝有一层身份是云龙社的成员,所以无法理解为什么沈鹿鸣明明如此不赞同云龙社,却还让自己的妹妹搅和进去。

    “总有人愿意当那傻猴子。”沈鹿鸣一脸忿忿的说道,“江南沈家的先祖与前朝的开国皇帝发迹于同一个时期,在前朝几百年风雨飘摇中却一直屹立不倒,更是多亏了朱家的庇护,所以他朱家这课大树倒了,树根上长出的蘑菇沈家多少呵护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林下无语的看着沈鹿鸣,虽然蘑菇这个比喻让同样对朱光正心生恶感的他无比赞同,但一位自诩剑仙接班人,面容俊朗,举止超逸,让人感觉随时都可能羽化飞升的道人说出这样的话,这种反差让他一时接受不了。

    “怎么了?”沈鹿鸣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点愤怒的看着林下。

    “没什么,那位徐小姐呢?一听到她的名字你很吃惊的样子,她很有名吗?还是你们有什么渊源?”

    “徐冰冰……”沈鹿鸣若有所思的呢喃着,桀骜不驯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颓丧。

    “侍剑女徐冰冰是江湖中这一代最有名的剑侠,一方面是因为她出神入化的剑技,另一方面是她令人唏嘘的过往,她强大的来源。”

    沈鹿鸣再次停顿了下来,思考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一生求剑,所心生向往者唯二,其一你虽然想不起来,但确实与你有极大的渊源,就是人称英耀剑仙的王千阳前辈。”

    这个名字林下听沈鹿鸣提及多次,虽然他竭力思索也想不起来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从沈鹿鸣的表情中他知道,这个人是极其重要的,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沈鹿鸣,或者对整个江湖来说。

    “其二的名字只是江湖中一个隐晦的传说,哪怕有极少数相信他存在于世上的人也不愿意提及他的名字,剑魔于纯。”

    “没人见过于纯本人,或者说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在他的剑下,所以,于纯在世上唯一能证明只有一个。”

    “四年前,徐冰冰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唯一特别之处大概只有比一般人稍好一些的家境,一次她与母亲去祖父家避暑,时隔两月,噩耗传回了她身居高位的父亲徐赞耳中,等他赶回去的时候,诺大的徐府竟然被夷为了平地,上下几十口人,只剩下一个被吓得疯癫的仆役还活着,他含混不清的不停嘟囔,剑魔剑魔,见者不活,一剑杀尽,天仙大罗。”

    “徐赞当然不会相信是什么剑魔杀了灭了自己满门,盛怒之下定了那个可怜疯子私通贼寇的罪名,将他问斩了。可他却不知道,满院残破不堪的尸体中,并没有他的女儿,徐冰冰。”

    “三年过去,一个女孩以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的剑客身份出现在江湖中,她大方承认了自己就是当年失踪的女孩徐冰冰,并回到了官运亨通,并已经又娶妻生子的父亲家中。”

    “徐赞万分高兴之余,连忙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因为徐冰冰失踪三年又回家,其中蹊跷之处已被传的满城风雨。”

    林下沉默的听着,世间不公平的眼光他早有了解,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养子,在背后的窃窃私语他已经听过了太多太多。

    “徐冰冰就那么一直温柔的笑着侍奉父亲与后母,也贴心的照顾刚会走路的弟弟,然后一天夜里,她留下了一封信告别就再次失踪了。”

    “信上说,她已经立下重誓一生侍剑,她那把妖异诡谲的天伦剑就是她此生的丈夫,所以她不会再嫁给任何人,请父母成全。”

    “徐赞盛怒之下宣布与女儿断绝关系,生死不再相见,而江湖人也终于证实了那个传闻——徐冰冰出神入化的剑法,真的源自于剑魔于纯。而这三年间,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在剑魔身边修习剑术?徒弟?奴隶?还是情人?”

    沈鹿鸣说道这就闭口不言了,眼神空洞的看着徐冰冰登车驶离的方向,似乎他也在深深思考着那个温婉少女身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又如何?”林下说道,因为气愤手中的缰绳不由得一紧,沈鹿鸣胯下的骏马往前窜了两步,几乎把他折下来。

    “活下去是每个人的权利,我只知道那姑娘活生生的站在你我面前,还有一身高强的本事,我没看到她所作所为与什么剑魔有半点关系。”

    沈鹿鸣有些错愕的看着林下,这些天来即使人们冤枉他是出卖家人的恶徒也未见他如此激动,林下却转过身去,策动骏马飞奔起来,不顾身后沈鹿鸣怕的死死趴在马背上上下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