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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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没想到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却是十天之后的事了。”何谦一边说着,一边想,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眼前的青年过一会就要亲手要了自己的命,但他还是想尽量的帮他破解出这些谜团,因为这些谜团也像大石头一样,层层叠叠的压在自己胸口很久了。

    “十天之后你回了乌家,还带着一个重病之中的姑娘。”

    “那姑娘什么样子?”沈鹿鸣突然发问,因为他一直安静的盘膝在床上打坐疗伤,所以突然发声吓了何谦一跳,他平复了一下,又细细的回想说道:“嗯,那姑娘很漂亮,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脸颊上还有一对酒窝,她人很客气,虽然看起来是名门闺秀,可对每个帮工仆役都十分亲近。”

    “她是谁?”林下忍不住问道,他知道她就是沈鹿鸣苦苦寻找的妹妹,心底也隐隐约约能勾勒出这个女孩的轮廓,可完全无法想起她的样子,或者她是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何谦与沈鹿鸣同时蹙紧了眉头,虽然林下在失忆的状态,严格来说属于一个病患,但“她是谁”这个问题让人听来实在有些过于凉薄了。

    “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你们都叫她沈姑娘,她看起来和你很要好的样子,要不然一位尚未出阁的女孩子即使生病也不会留在别人家过年的。”

    “那是她不愿意回家。”沈鹿鸣语气冰冷的说道,“她生了什么病?”

    何谦瞬时萎顿了下来,“她只是染了风寒,修养了几天之后已经没有大碍了,如果她的家人能来接她就好了,那样,那样她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沈鹿鸣听到这,目光突然比他的剑光还要冰冷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接着说,她出了什么事?”

    何谦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好像是下定决心去叙述一件极难以开口的事,最终叹息了一声,“本来沈姑娘修养几日之后,已经痊愈了大半,可她性子却那么要强,嘴上说着什么‘不借不欠’的话,坚持要帮忙做一些工,乌家上下又都很喜欢她,就由着她性子来,让她负责去给乌老爷和她自己煎药,沈姑娘聪明伶俐,几次就掌握了窍门。”

    虽然他的叙述很平淡,内容也很温馨,可林下与沈鹿鸣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可怕的转折很快就要来了。

    “有一天,离家许久的乌家老三,乌芳苒突然回家了,他一脸十分愤怒的样子,进家就一把将老四乌芳青叫到一旁问话,两个人很快就激烈的争吵了起来,甚至即将动手的样子。乌善被惊动了,将两个人连并老大乌芳桦叫到身边,没人知道他们父子们在一起谈了什么,只是第二天,乌芳青已经离开了家,之后就没人见过他。”

    林下听着这些无比熟悉却意义不明的名字陷入了沉思,何谦的话就像一个醒来就已经忘却的梦,他知道这些事自己也曾经亲眼所见,只是再去回想,怎么都不会觉得真实。

    沈鹿鸣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在地上轻轻的踱步,舒展筋骨,不耐烦的说:“你还没说那个姑娘的事。”

    何谦讪讪一笑,因为接下来的事太匪夷所思,所以他也需要一些铺垫来舒缓情绪,“乌善自那之后,本来日渐好转的气喘症一夜之间又复发了。而这次比较之前更加严重,乌家人只得又来找我,去帮忙配齐那副奇异的药方。”

    没等林下发问,何谦便主动解释道:“那副方子过于猛烈,所以早就换做了温和一些的滋补方子,而且那副方子中大多是一些稀有罕见的药材,即便是我,也要一些时间去准备。”

    “就这样,三日之后,乌善的病已经略见好转,可这时,我自己的家中却出了病人。”

    “本来冬日时节疫病是很罕见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地方居然爆发了疫病,而且传染性极强,只不过两日光景,竟然全镇一半的人都得了病,症状是极度的眩晕,恶心,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得了这种急症,就连从床上下来都十分困难。”

    何谦说到激动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一些,林下做手势叫他小声一点,他点点头,试着平复一下心绪,可身上却止不住的颤抖,仿佛什么可怕的经历又浮现在眼前。

    “都说医者父母心,可又有几个医家能真把病患看做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除非生病的真的是自己的儿女。”

    “我的小女儿也生了这种怪病,我翻遍了医书,又实验了很多方法,却无一奏效,眼看着女儿一天天痛苦的叫着爸爸却无能为力……”

    何谦抽泣着抹抹脸颊上的泪水,不想再让林下觉得自己在故意渲染情绪,继续说:“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伙计说一个人带着一张方子来抓药,可药方他们没有见过,不敢按方取药,所以让我把把关,我拿过药方一看,不由得心念一动,再出去看时,抓药的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我又反复研究了几十遍,觉得这药方确实可行,所以就煎制出来给女儿试一下,果然药到病除,当天女儿就恢复了健康。”

    “第二天我就让伙计们为镇中的病患们施药,每个人用药不到两个时辰,都迅速康复了起来。人人都在夸赞我妙手神医时,只有我自己心中深藏着那份不安。”

    沈鹿鸣眉梢一挑,隐约猜到了答案,但他并没有打断何谦的叙述,只是冷眼看着他额角因为紧张与恐惧而渗出的汗珠。

    “果然,当天下午,我正要去乌家送药的时候,伙计说,头些天说要抓药,却只留下方子就离开了的人又来了,我急忙让伙计将那人请入房中,那是个年纪不大,相貌很清秀的年轻,一张脸白净的很,只是两只眼窝乌黑一片,好像打生下来就没睡过好觉的样子。”

    “他开门见山的问,那方子还好用吧。我心中一凛,隐约有几分想法,却不动声色的问,他为什么知道这种疫病如何治疗,他嘿嘿一笑,反问道,这真的是什么疫病吗?”

    “不分男女老幼,染病极快,从染病到发作时间极短,可用对了药,几个时辰便能痊愈。我当然猜到了,这哪里是什么疫病,分明是毒!”

    “可什么方法能让全镇的人同时中毒,且轻重程度相差无几,我无法想象,所以没有向这个方向继续猜测下去,可这个年轻人却坚定了我的想法,也让我确信他有这个能力。”

    “他见我发愣,又一声干笑,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瓶,放在案几上,说道:加三滴,否则,下一次这里再爆发什么‘疫病’,就要你自己处理了。说完便转身要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补充道:你一生学医,却不得门径,此事之后,我会领你走进医道的门槛。说完,便大摇大摆的走出来门,等我反应过来追出去,哪里还有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