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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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猫影

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迷香这东西是否真正的存在于世上?

香道同茶道一般,文人雅士喜欢侍弄,但是此外,也有医药功效。香料能提神醒脑,而有些香料却能帮人放松,烟雾缭绕时浑身顺畅,有极大的助眠功效。

如果分量控制好,在封闭空间里吸入过量香气,可能会变得嗜睡。

乾清看着门上的小洞,想起厢泉昨日说过的话——吹雪夜半抓伤了厢泉手。

这不是吹雪胡闹害了主人,而是提醒。

猫比人的嗅觉灵敏,吹雪半夜守着厢泉,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故而抓伤了他。乾清转而想起,厢泉前几日的脸色就很难看,疲惫、嗜睡,怕是多多少少吸入了香气的缘故。

青衣奇盗在几天前就对厢泉下手了。

然而厢泉警惕性极高,弄晕他,实属难事。

乾清看着这些小洞,一阵战栗。易厢泉才来了庸城不过几日,而门上的小洞却有二十来个。厢泉只有夜晚回到客栈,迷香一次烧出一个洞。可想而知,他熟睡时有人就在门外,对屋子内注入大量迷香。但是此人次次失败,失败又重试,一根一根——数数小洞就知道,他在几个时辰里尝试了有多少次!

幸好,幸好有吹雪。

乾清心里如同冰冻一般。

厢泉虽不懂药理,却略通医理也会号脉。他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定然料到有人屡屡加害自己,所以才会搬入夏府,只因为那里更加安全。吃食随众人,又使用银器验毒;甚至睡眠时也窗户全开,派人守夜。

这是为了防贼啊。

想到此,乾清喉咙发干,他又看了看那些小洞。有人要害厢泉,不论多少次的失败,仍然在尝试——疯狂的一次一次的尝试,直到厢泉倒下方才罢手!

厢泉的衣食住行,处处都是陷阱。

但是如此危险境地厢泉却神色如常,回想昨日,他还如平日里一样,甚至昨晚还出言开玩笑讥讽自己,一如往日里谈笑怒骂。

易厢泉究竟有怎样的定力?他为何不说呢?只字不提也就罢了,甚至连惊恐都不会放到脸上。

乾清经不得事儿,此时已经吓得瘫坐在椅子上,青衣奇盗,一定是青衣奇盗!易厢泉太碍事了,那贼苦心竭力除之而后快!

乾清右手狠狠抓紧袖子。厢泉究竟在哪?他这次绝对不是独自跑掉的,千防万防,一定还是出事了!

一股热血袭上乾清的脑袋,他轰然站起,担忧之情挂于脸上,人如风中烛火,跌跌撞撞的跑下楼险些跌倒。

那青衣奇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厢泉消失已久,定落他手,只愿没有性命之忧!

乾清仿佛失了魂一般,直到看到街道上重新燃起了灯火,才猛地一个激灵,拔腿跑到庸城府衙。

“怎么燃灯了?不是灯火有问题吗?”乾清抬头望起,只见街道灯火点点,一如往日。乾清颤抖着手抓住身边一个守卫,怒问:“谁让你们点的?”

“夏公子大可放心,守卫们的动作很快,换过的灯油。”回答的居然是赵大人,他威严的步行过来,吐字清晰,浩气凛然。

赵大人黑色的锦衣与黑夜融为一体,星目含威。乾清顿时觉得心安。他与赵大人不过几面之缘,却对此人异常信赖。如今,包公已逝世将近二十年,百姓再无青天老爷可信奉,赵大人智慧不及他,但视其双目便知道他认真严肃,塌实肯干,非杨府尹等泛泛之辈。

乾清冷静下来,瞟了一眼院内。侍卫都已全部站好待命,方千正在指挥。杨府尹坐在稍远的亭子中,肥大的身躯牢牢卡在梨花木太师椅里,似乎拔都拔不出来。

“是我唐突,还望详细说明。”乾清恭敬行礼。

赵大人挥手道:“不用多礼。适才多亏公子发现了灯油有问题,这才一一换过。随后我亲自带人去了一趟医馆查证。”

乾清一愣:“您亲自去的?”

赵大人点头:“医馆的上星先生看过灯油,顿时双眉紧锁,问我们这东西哪里来的。他说,别的不敢确定,就凭着味道,里面加了计量不小的麝香,还有曼陀罗细粉。”

乾清吃惊的问:“有麝香?”

“对,这一点很难解释,”赵大人皱着眉头,“加曼陀罗易懂,那本来是人尽皆知的——”

“麻沸散的主药,也是蒙汗药的主要成分。不过那不都是口服药物吗?难道点燃也可以使人麻痹昏厥?那麝香又是作何之用?”

赵大人道:“上星先生本人并不知如何处理曼陀罗才可以做到点燃即促人昏迷。按他所言,曼陀罗的叶子本身有淡淡麝香的味道,也许两种东西混合点燃,会让人昏迷。但他不甚了解,而曼陀罗本身非中原盛产,也不见医书有记载。他把东西留下,打算再作研究。”

“怎么,大人也会觉得,点燃那灯油会导致人昏迷?”

赵大人一怔:“大家应该都会这么认为,夏公子你不是与方千闻到了?只是闻到未燃灯油就有晕眩的反应,何况点燃?那刺鼻的味道,我在医馆站的离它不远都能闻到——不是迷药那又能是什么?”

赵大人顿了一下,道:“何况,我们在短时间内查了所有街灯,发现很多被换成了这种,香味甚浓,闻了就觉得不对劲儿。估计这东西一旦燃起,对全城所有守卫都有影响。”

“不对,不对!”乾清快速的打断,赵大人似乎极少被人打断却是一愣,脸上也没有不快。乾清见状便滔滔说道:“昨夜我与厢泉碰到青衣奇盗时,他当时应该在换灯油。”

“这又如何?”

“灯油是他昨晚偷换的。注意时间:是昨晚!可是在那之后,那灯油燃了**。”

赵大人双眼瞪的铜钱大:“那可是有问题的东西,点燃**怎会相安无事?”

乾清苦笑:“谁知到怎么回事?谁知到他要干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换了全城的灯油,可是那东西除了有香味儿,一点作用也没有!”

赵大人皱眉思索一下,道:“会不会因为沉淀?刚刚上星先生似乎提到,灯油轻,药物重,下面浓度大些。”

“也许,但……”乾清略想,似乎有道理,便也不知作何解释。

不知道青衣奇盗到底要干什么!

二人默契的沉默了,他们顿时有种危险之感,谁也不敢对此再妄加评论。许久,赵大人道:“罢了,现在一切无事就好。不过,易公子人呢?”

乾清把自己在客栈时所见所思讲述一遍,赵大人吃惊:“如此说来,易公子遇到了不测?用不用派人找?”

“八成是遇到意外。但厢泉不同于常人,论及智慧,整个庸城无人能比得上他。连他都中了圈套,一时半会我们也爱莫能助。此时毫无线索,偷窃时间即将到来,人也是抽不开。青衣奇盗不害人性命。估计事件结束,自然放他回来。”

乾清下此推论全凭直觉,但如今毫无办法。

于是,除了乾清自家下人以外,便没有人出发去找厢泉。

乾清一开始出于关心觉得不妥,而后一想,厢泉完全咎由自取,谁让他自己乱逛的!

厢泉多半没事,乾清的预感很准。

夜愈发沉静黑暗,街灯与银杏叶子长相守望,白露将至,夜初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传来,一更了。

邦,邦,一慢一快连击三次,一下一下敲到乾清心上。听得音却不见打更的人来,梆子声似是从远处传来,兴许是更夫绕道了。

戌时了。

众人安静的望着四周,没有发生任何事。青衣奇盗没有这么准时。

梆子声离府衙很远,但乾清,突然想到了什么。

“杨府尹,我记得今天打更的小六子请假了。”

杨府尹一愣:“什么?”

“对,他说今日特殊,老百姓不敢上街,府衙有漏壶可看事件,少打一次更也无妨。”

杨府尹眯起眼睛道:“夏公子何意?”

“你也听见梆子声了,庸城就这么一个打更人,还休假了,”乾清有几分紧张,“那你说……刚才的更是谁打的?”

杨府尹闻言,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那、那我赶紧派人去!你是说,那打更之人正是青衣奇——”

乾清叹气道:“又不知道他在哪条街,现在过去,恐怕是抓不到人了。青衣奇盗戌时盗窃,真是不假,居然还冒充打更的。呵,眼下风平浪静,只怕只是一时的,待他来府衙偷窃,绝对是鸡飞狗跳。”

杨府尹擦擦额间的汗水,小眼睛死死的盯着满院子的犀骨,恨不得像只老母鸡护孩子一般护住。

院子中有几十个人,侍卫靠墙而站,却宛如一尊尊铜像,一动不动。地上白色的犀骨白花花的一片,整齐的排满整个院子。今夜无风,昏黄的灯光似乎给一切染了一层颜色,只觉得似在云雾,亦真亦幻。乾清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片奇异的森林,明明有这么多人站在他的身边,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好像自己才是森林中的唯一活物。

乾清与二位大人身处八角琉璃亭,可近观所有部署景象。最扎眼的莫过于屋顶上的守卫。

他们都是最精良的弓箭手。弓箭手,乾清也是可以的。他是异常出色的弓箭手,可以百步穿杨,他也有很多把极好的弓,以书房中所悬柘木弓为佳。

屋顶拥有绝佳的视野。院里院外皆在掌控之下,任何风吹草动尽收眼底,意图不轨的人怕是插翅难逃。

如此,乾清便大大舒了口气。

一更过后表明戌时已到,青衣奇盗随时可能来。方千就在不远处守卫着,他抬头远望,目如利剑,额间却冷汗涔涔,乾清看的出他紧张不安。

乾清自己猫在角落反倒轻松了,俩腿一蹬,斜靠在朱红色的亭子大木柱上,抱臂看着,随时可以哼出不属于这个紧张夜晚的轻松小曲。他目光落到院子离得角落的水缸上,眉头一皱。

险些坏事!这盐水缸的事,忘记了告诉大家了!

他快步过去,尽量压低声音:“赵大人,您知道墙角里的水缸是哪里来的吗?要不要过去查一下?”

赵大人抬眼一望便道:“那是易公子今日早上让人送来的,是他亲口所说,用来防止火患的,夏公子大可放心。”

“早上?小臣明明记得是下午送来的。”杨府尹艰难的从太师椅那扭过大胖脑袋,吃惊的看着他们。

乾清扭头问道:“赵大人可曾记错?”

“不可能,易公子亲口说的。那其实是客栈的酒缸。易公子用它装了水罢了。”

乾清疑惑:“这就怪了,大人可曾记得,在府外看见了几缸水?”

赵大人沉思一下:“如此想来,当时易公子带的似乎只有一缸水。”

“这就对了,”杨府尹瞪着小眼睛接话道,“另三缸水是下午运来的,我记得看见下午有人在抬水缸进府。”

“二位大人,确定是水?而不是盐水?”

杨府尹摇头道:“没见缸内之物,不过,倘若用来防火,又怎么会用盐水呢?夏公子何出此言?”

“可是我分明看见缸里是……”乾清话音未落,却被打断。

“夏公子!你快看——”

方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乾清正想和二位大人闲聊起来,听得此言冷汗冒出,这出了何事能叫到自己?赶紧立刻转过头去,只见方千指着院子里高大粗壮的银杏树,树上蹲着一只娇小的白猫,蜷缩成一个白团,把小头脑袋塞进自己身体卷的卷儿里,活脱脱一个雪球。

那猫通身雪白,个头大小倒与吹雪相差无几。

“那是不是易公子的猫?”方千问道,看了乾清一眼。

众人皆望去,乾清赶紧上前观望。

“该死!怎么又是它?它怎么在这儿?”

乾清嚷着嚷着便恨了起来,臭猫跟主人一个样,该来时不来,不该来时一个劲儿瞎晃。

赵大人起身道:“那易公子是不是也在附近……”

有可能。众人闻之皆喜,这猫生的可爱,到扫了这眼下的肃静。

却不想,只听得方千一声大吼:“弓箭手!树上有动静!”

众人目光慌忙向树上移去,乾清似乎听到了拉紧弓弦的声音。他仔细地看着,树上的确有异动,叶子不正常的摇晃着。就是吹雪的那棵树,隐约似乎有影子闪过。

乾清眯起眼睛远观:“那不是人影,倒像是……一群……居然又是猫?”

方千盯紧了树梢,做了个收回弓箭的手势。

树旁悬挂一盏街灯,在寒风中轻轻摇摆。灯火照射下,在吹雪站的那棵树上,似乎有不少猫的影子在晃动,皆非白色,似是花猫,个头大。而吹雪一身雪白在夜晚格外显眼。

杨府尹笑了,他刚刚被众人的举动惊到,肥大的脸汗津津的:“原来是猫,方统领太过紧张,未免草木皆兵啊。怕是易公子的猫**,招来的。猫夜行倒是常见,不过这数量……快十只了吧?方统领,先让易公子的猫从树上下来。”

赵大人没笑,仍目视四周一语不发。

胖胖的杨府尹的话顿时让众人安心了不少。乾清先走上前唤着,可是吹雪并未理他,还是在老实的树上呆着。

“这猫中邪了?平日里可不这样。”乾清嘟囔着,又开始张牙舞爪挥动双臂,猫就是不下来。

乾清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我捉来便是。”方千把剑向后一推,准备上树。

“算了,这一只猫还好说,一群,怕是你也应付不来。”杨府尹笑着,想挪动椅子,却胖胖的陷在里面动弹不得,索性道:“我们等一等,说不定一会儿猫群就散了。”

乾清也跟到亭子里,一屁股坐在开光圆墩上,翘着二郎腿瞥了一眼白猫,冷哼一声。漫漫长夜,青衣奇盗不知何时才来,区区一只臭猫何须如此紧张。

正当乾清被这寂静催的双目涣散,昏昏欲睡时,门外的守卫忽然跑了进来,乾清一个激灵,只见那守卫急匆匆的,似有要事。

“不必慌张,有事即报。”赵大人缓缓的站起,漆黑的锦衣上的金线正闪着灿灿微光。

守卫匆忙行礼:“夏府的下人来了,在门外找他们公子。”

乾清一听,心道不好,立刻速速起身到门外。且看谷雨正站在那里,灯光在她娇俏的脸上投下淡淡红晕。她也是急匆匆的道:“少爷,夫人让你回家去。”

乾清一脸不屑:“遣了你来便是说这个?”

谷雨叹气,转而眼里竟有盈盈泪光:“就知道你不回家,这就罢了!不过易公子真是没消息,连猫也没找见呢!”她又急急道,“都遣人找去了,就是找不见!少爷你易公子他……说不会、会不会有事……”她狠狠的抓着手中的粉白绢子,带着哭腔。

乾清暗骂一声——你不担心自家少爷,到担心你易公子!却又不得不陪笑劝着。这谷雨比他小上一岁却聪明伶俐,深得夏夫人喜爱。谷雨伶俐,乾清机灵狡猾,夏夫人总是派着谷雨管了乾清,时时通报儿子动态。如此,乾清定然就是惹不起了!

乾清赶紧笑道:“你瞧吧,吹雪那棵树上呢,白色的那只,找猫的事就不必了。”

谷雨身子娇小,踮起脚尖瞪大双眼朝着树上望去,吃惊的说:“白的?易公子的猫居然是白的?我今天凌晨还看见了呢!明明是黑白相间的。”

此言一出,乾清顿感吃惊。

“凌晨?怎么回事?易厢泉昨夜难道没有呆在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