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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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战书

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曲泽瞪大双眼。自己的名字从未外传,平日里,大家都唤她“小泽”,少有唤全名。

“你、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我——”

“小泽,不可无礼,”傅上星虽是责怪却不失温和,“这是易公子,易厢泉。”

曲泽立刻好奇的看着厢泉。

这个年纪的女子见了生人,怕是会羞怯的垂下头,但是曲泽却不是。她勇敢的直视着厢泉,这点令他非常意外,而又多了几分欣赏。

但仔细看,少女美丽的眼睛却是空洞的。

厢泉好奇的看了看她,温和的笑了:“早歇息势必是明目的,少思,方才睡得安稳。”

小泽行礼,没有吭声,一脸奇怪的摸索着离去了。

傅上星目送她离开,轻叹一声,转而向厢泉道:“易公子不仅博学,而且有好眼力。”

“曲泽……”厢泉似是同情的摇了摇头,“她是夜盲症吗?”

傅上星叹道:“不是。夜盲可凭借食疗轻易好转,她的情况要更加严重。白日里的视力还可以,但是晚上几乎完全看不清。”

傅上星转而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看向厢泉,良久才道:“易公子真是厉害,居然能猜到小泽的名字。”

“不敢当,开个玩笑而已,只怕是失敬了,”厢泉没有就这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意思,而是起身付钱,“我还有要事,不再打扰,告辞。”

“恕不远送,望易公子注意身体。这灯赠与公子吧,万事小心为上。”

傅上星匆忙递过灯去。厢泉谢过,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他没有离去,犹豫的转身,冷不防的发问。

“请问上星先生,一个人,为何会中毒?”

傅上星一惊:“易公子何出此言?”

“无他,我只是想知道……中毒,究竟是通过何种途径。”

上星摇摇头:“太多了。饮食、水源、环境气味、日常使用物品都可使人中毒,有时候甚至是自发产生。”

厢泉面色凝重:“早闻银针是无法检测出所有毒物的,除此之外还有更准确的检测方法?”

“不是银针不起作用,而是毒物的种类过多。懂毒物的人来下毒,那简直是防不胜防,”傅上星言及此,眉头微皱望向厢泉,“不知易公子是否碰上了麻烦?”

“无妨,”厢泉疲惫一笑,“若日后有劳烦上星先生之处,还望先生慷慨相助。”

上星忧心的望着他:“那是自然。只是在我见易公子面色欠佳,是不是……可否让在下诊脉?只怕易公子……”

厢泉摆摆手:“只是疲惫,不劳挂心,告辞。”

说罢他就离开了,上星望了一眼,叹气而后关上门。

就在此时,乾清正满世界找厢泉,欲与其探讨,却不见其踪影。他刚刚把吹雪送回去,又向方千报告发生的事。随后又调遣守卫,忙得不可开交。

干脆回家吧。

他提着灯晃悠悠的走着,今夜气候异常,骤雨初歇,月亮竟然又出现,乌云已然不见。清一人在幽深巷子里走着,唯影相伴,然明月却多情,处处随人行。

就在快要到家时,乾清又看到了厢泉。

“你怎么杵在这?”乾清先是一愣,却又气恼起来,“你如此随性就罢了,害我一通好找。”

只见厢泉一身白衣,提灯而立,一只手上缠着白纱布。他面带倦容,只是仰头,双目无神的望着街灯。

这是一盏老式的雕花木灯,刷了防火的朱漆,在高高的朱红木质灯柱子上悬挂着。这里的街灯与那小棚子那的一模一样。庸城街灯数量不少,全城灯火点点,各巡逻的据点也有。

见这情景,乾清不由得打了寒颤,拍拍厢泉的肩膀。

“喂,你倒是说话啊,中邪了?”

厢泉依然望着街灯,轻声道:“你说明日还会刮风下雨吗?”

乾清见他又胡言乱语,索性把重要的话压到肚里,随他的话胡乱答道:“老天说下就下。你怕什么?下雨了,青衣奇盗也偷不走犀骨。”

厢泉点点头,又摇摇头。

乾清真是憋了一肚子气。

厢泉看他一眼,似是猜透他所想:“是我今日过于疲劳,很多事又毫无头绪,才会说些胡话。”

乾清在心里暗笑一下,平时你的胡话还少?

“你夏宅甚大,容我一间可好?”

乾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瞪大眼睛答道:“当然没问题,今晚就去?”

“今晚即搬,若无意外,一直住到城禁结束,吃食与下人同样即可,最好是周围人较多的房间。”

厢泉语毕,见乾清言又欲止的模样,便蹙了眉。

“你是不是打听到方千那边出了什么事?”

“你可知今夜守卫为何如此之少?方千被愚弄了!他接到信件,今夜守卫的人数不变,只是地点时辰略变。信上精细的列出了所有守卫的变更。”

厢泉有些诧异。

“哪来的信?”

“方千下午在他房里的桌案上发现的,信写得十分详尽,个个街道表示异常清楚,落款……是你。”

厢泉讶异一下,随即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也罢,方千没见过我的字。他不想想,我人在庸城,为何要拿书信给他?”

乾清带着些许责备道:“不是你又能是谁?外人不可能混进庸城府衙。信上说,今夜调动部署事关重大,务必要秘密进行,不得和任何人商量,要将时间地点告知守卫首领,倒时行动即可。此事不可语,才用书信方式,不能把内容誊写下来,不得给任何人看,在庸城府不能提起此事,包括跟你谈论也是不可的,而且,”乾清叹气,“信里写着让他在下雨的时候把信焚毁。”

厢泉眼睛一眯,有些恼怒:“他照做了?”

“方千说‘那封信的口吻挺像易公子的’。他也怀疑过,上边的部署十分精确而谨慎细致,外部人员哪知道的这么精细?”乾清抬头翻个白眼,责备道,“况且,你擅作主张,故弄玄虚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不敢不按要求做!哼!”

厢泉苦笑:“后来呢?”

“后来,就电闪雷鸣下起雨。方千说,他当时挺欣喜‘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连天时都懂得’,随后就拿出字条准备焚毁。就在字条点燃时候,字体的颜色竟然变淡了。他一下子懵了,觉得事情不对,”乾清开始在怀中摸索,“最后他决定扑灭火焰。但是,只留下是卷首称谓方千的‘方’字还能看的清楚些。”

厢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也别怪他,那和普通的纸张没有两样。还好我及时赶到,”乾清带着几分得意,把纸张递给厢泉,“这是我赶到立刻临摹的,片刻之后,字迹消失。方千懊恼不已,这事弄不好会让他革职。”

只见乾清掏出两张纸片,一张是普通纸,上面是‘方’字,显然是他刚刚临摹的;另一张纸片很小,边缘四周全部被不整齐的烧焦了。厢泉看到纸片,立刻蹙眉。

厢泉沉默了良久,似乎言又欲止。乾清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厢泉只是看着纸片,缄默不语。

乾清哀叹一声:“不过,话说回来,单凭这一个‘方’字,实在是得不到什么线索……”

厢泉眯起眼,将纸张举起,对准灯光。

“王羲之。”

乾清一愣:“什么?”

“这是青衣奇盗的战书啊,乾清。”

“这真的是青衣奇盗亲自书写?”

厢泉点头道:“笔法精妙,骨格清秀,点画疏密相间。王羲之的书法鲜有能仿到这么像的。不是青衣奇盗又是谁?”

乾清闻言,嘟囔一声。他自幼不爱读书,写的字也刚刚算是过得去罢了。青衣奇盗他区区一个盗贼,竟能写出这样的字。为何要当大盗?单单是仿王羲之书法,也能挣不少钱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路,直到夜半三更才回到夏府。当夜,乾清洗漱完毕即将睡去,却听叩门声传来。

易厢泉进来了。他样子依然疲惫,似有要紧之事。乾清打哈欠,走到檀香木桌旁懒洋洋的挑了烛芯。

“这么晚还不睡?”

“夏宅的安全性如何?”

乾清示意厢泉坐下,自己也随意坐在覆盖着织物的藤环墩上:“很不错,家丁佣人的特别多,院子极大,整夜有人守着。怎么,不放心?”

厢泉丝毫未动站着打断他:“你,敢不敢去捉贼?”

乾清惊讶的抬头,心里一惊。易厢泉这是要干什么?

他迟疑一下,生怕中了圈套,便装作伸懒腰的样子,打哈欠道:“此话何意?”

“如果碰到今天这种情况,换做是你,在我不在的情况下,你会当机立断而毫不畏惧,尽你所能抓捕青衣奇盗?”

“在确保人身安全的状态下,可以;如果情况极度危险,没门。”乾清斩钉截铁。

“很好。”厢泉两三步走到桌边,掏出身上的笔,“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乾清瞥了他一眼,嘲笑道:“哎哟!写什么呢!莫不是书写‘侠义心肠’四字做成牌匾让我挂起来?”

厢泉“嗯”一声没理会他,研磨挥毫:“明日此刻此地,不见不散。不论发生何事,一定要到,虽然只是以防万一,但这是我唯一的‘后招’。”

厢泉见乾清哈欠连天的样子,遂又补充了一句:“无论如何一定要到!纵使我无法赴约。”

乾清接过纸片,只见上面写道:子时城西三街月桂树。

他一头雾水:“你的‘后招’就是半夜把我叫到那去道晚安?还好这地方容易找,全城就这么一棵——”

“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故此才书写。看完了就烧。”

乾清笑出了声,喋喋不休道:“您的墨宝竟然留不得,真是病的不清,谨慎过头了!你以为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你?”

厢泉正欲离去,听闻乾清如此嘲讽,顿时不悦,反唇相讥道:“我见你那书房中还悬着柘木弓,那是这书房里唯一擦得晶晶亮亮的东西了,可见你进了书房都去做些什么?书房悬弓本是不妥,怕是你被逼着读书却心有不甘,一进书房便是假惺惺的以读书为由去擦拭弓箭了。”

乾清见自己这种事都被拆穿,还是易厢泉揭的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顿时火气涌上,刚要开口却硬生生再被厢泉打断,丝毫不给自己反驳之机。

“你那书房里架上灰尘并不均匀,显然是有下人打扫,然而爱书之人天天阅读必定是一尘不染的,可见你是一本都没看!你那书房里悬挂的《墨竹图》,竟然是文与可真迹。他去年正月殁了,传世画作一寸难求,真迹居然在你夏乾清的书房落灰。如此糟蹋东西,挂在当铺都比你这里强上百倍。爱竹子又怎样?附庸风雅,索性在家里种上,在衣襟绣上,也好过——”

厢泉谈及此,猛然想起了什么,速速在身上翻了起来,却什么也没翻到。他眉头皱了起来,似在思索,而在旁的乾清已濒临崩溃边缘。

“你给我闭嘴,本少爷不想看见你——”乾清怒火冲天猛推厢泉出去,迅速关上了门。

厢泉翻个白眼,拂袖而去。

那一句“本少爷不想看见你”在夏宅的院子里回响,乾清不知,他竟一语成谶。

厢泉走到乾清的书房,冷哼一声,将墙上的柘木弓取了下来。

次日清晨,乾清是被下人推醒的,他猛地跳起来,发现暗红缎子的**帷外一片光亮,真的日上三竿了。他慌忙洗面茶水漱了口,自己睡得再沉,他也清楚今天晚上会发生大事。

今日戌时,青衣奇盗定会到来。

乾清准备好了,便去找厢泉。然而,厢泉的房间空无一人。

“易公子呢?”

答话的仆人名叫夏至,年长,在夏家的众多下人之中算是分外有地位的。夏乾清自幼得他管教,乾清干了坏事,总的让夏至来擦屁股。

“易公子几个时辰前就出门了,他起的早,我派小满偷偷跟去了。”

乾清捧着青瓷茶具饮了洞庭碧螺春,一闻得清香顿觉神清气爽:“昨天让你们守夜,有何异常?”

“昨夜无事,我们按照易公子吩咐,在门外守着,每次轮一人休息。我看到易公子的房间窗户全部打开,开了一整夜。昨夜不热,他开窗户干什么?”

乾清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手中质地细腻的淡绿色青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夏至又答:“今日很早,易公子就早早起了,洗漱完毕就在房里坐着,闭着眼,一动不动,整整一个时辰,竟像尊木人儿一般!谷雨那群丫头喜欢易公子,一齐嘻嘻哈哈的,叫他去用早膳。易公子倒是不客气,吃了不少,但是……餐具皆是银器。又用酒葫芦装了一大壶茶水,就匆忙离开了。”

“离开后去了哪里?”

“客栈。小满一路偷偷跟去,谁知……让易公子发现了。”

乾清无奈的看了一眼夏至道:“真没用!”

夏至叹道:“易公子让小满去寻一根一人高的竹竿,再把昨夜巡街的灯笼给他。小满便傻乎乎的跑了。”

乾清蹙眉:“那灯笼,我顺手放在客栈柜台了,真是骑驴找驴。”

夏至闻言,似有难言之隐,良久才开口。

“小满折回去,易公子却消失了,”夏至擦了额间的汗,“哪都找不到。”

乾清“呵呵”一笑,易厢泉这人,玩失踪,那是天下第一好手。

他起身欲离开,却被夏至拦住。

“易公子不会出事吧?少爷,听夏至一言。此事非同小可。”

乾清冷笑一声,他能出什么事?待乾清出了夏宅,这才寻思,夏至担忧很有道理。

从青衣奇盗的角度而言,偷走犀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一万根赝品,还是精良的守卫?

都不是。青衣奇盗的宿敌,是易厢泉。

乾清曾开玩笑,这种镇守局面,青衣奇盗是无法将犀骨偷走的。除非杀光庸城所有守卫。

但是,守卫虽然武艺精良,却听方千差遣;方千听杨府尹差遣;杨府尹听赵大人差遣。

赵大人听谁的?易厢泉。

乾清觉得喉咙一阵发紧。什么杀掉所有守卫,都是胡扯!只要宰了易厢泉,那就是成功一半。他若是厢泉,就乖乖窝在被子里等着戌时。

可如今,厢泉却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