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可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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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二}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攀爬至脊背,花枝看着走远的人群,看着那个缄默隐忍着的男子的背影,一滴晶莹的**自眼角滑落。有些话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有些人不是不能爱,而是无力再爱。

天知道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花枝蹒跚着从地上直立起身,双腿已经蹲的有些发麻,眼泪就在那一刻决堤了。此刻,她忽然觉得恨意自心底喷涌而出,那种早已遗忘的情绪,再一次从她静若止水的心中被唤醒。

为什么她所在乎的人一个个都要牺牲?为什么死亡的阴影一刻也不曾离去?

夜幕黑沉沉的压了下来,像一张巨大的网。女子张开双臂,脚尖轻轻一点地,便飞跃而出。她在一片灯火通明的沁城皇宫之上飞过,踩过皇宫屋檐上垒叠的红瓦,夜色下宛如一道紫色霓虹。

一百年的时间,她以为自己已足够强大,足够去冷静的面对一切灾难和背叛。然而,当真正的灾难再一次降临,她才发现,在看似坚硬的外壳之下,自己的内心依然是如此脆弱。她就这样疯狂的奔跑着,正如一百年前,那个被灭门的夜晚。

扣在女子纤细脖颈上的蝴蝶结松了,有什么从她的肩上滑落了下来。那是一件披风,月牙白,绒制的面料上还带着女子的体香。它在空中飘舞了一阵,缓缓落进一处别院里,掉落在一丛早已枯萎的牡丹丛中。

庭院里立着一个挺拔的背影,夜风徐徐吹拂起他的衣袂。男子缓缓勾唇,苦笑一声,绿眸内是支离破碎的光亮。如果爱无法停留,那至少要唤醒你对我的恨。

他弯下腰,轻轻拾起地上的月牙白披肩。赤曦将脸埋进披肩里,背影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萧瑟而孤独。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又怎么能不知道?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女子,那个伤了他最深的女子,即便是化成了灰,他又怎么会认不出?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何处,花枝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离了。她精疲力尽的倒在一棵巨大的常青树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当女子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紧接着一滴温热的**落在了她的脸上,树下传来一阵“悉索”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夕逝眼睛尚且闭着,耳朵却已警觉的竖了起来,凝神听着树下的动静。

“将军,听闻西昌国世子已被太子捉拿,关在了珈蓝寺的铁木山上。”说话者年龄不大,声音还带着一丝青涩和愣气,但显然是在和自己的首领说话,语气敬畏,小心翼翼。

“不得胡言乱语。”一个浑厚的嗓音语气不善的打断了前者的话。

小兵似乎还不服气,认死理的继续说道,“将军,是真的,属下打听过了,太子此次召您回宫十有八九是命您去攻打西昌国。”

“主上的决定自有主上的道理,岂容你一个小辈在此胡乱揣测?下次再这样,小心你的脑袋。”说话的这位首领似乎并不苛刻,只是教训了那位小兵一顿,便指使对方去干别的事去了。

花枝在重重树叶垒叠的常青树上往下望去,才发现

自己竟置身于一处别院之中,困住她的这颗树长在庭院的中央,周围种了好几株奇花,柔软的花瓣像透明柳絮一样在风中飞舞,那是伊树堂花。

树下,男子剑眉星目,俊逸非凡。他负手而立,静默的望着不远处的堂花飞絮,紫色长发用一根金色发簪束于脑后,一袭铠甲未脱,明明是一位威武的大将军,却给人一种儒雅的书卷气息。

花枝凝神注视着树下的男子,此时,有一滴温热的**掉在了她的脸上。这已经是她醒来以后第二次被不明物体袭击了,她有些困惑的抬起头,一眼便瞧见了离她不到两米之处,一只麻雀正撅着尾巴对着她呢。

花枝一脸黑线的拿手一抹,一团臭烘烘的东西全抹到了手心里。是······鸟屎。

花枝嘴角抽搐,一个重心不稳从树上摔了下来,不会吧······要不要······这么背啊······

“啊!”凄厉的一声惨叫,惊起了树上一群麻雀。

她原本以为这下要摔得个稀巴烂了,可没想到,疼痛的感觉却迟迟没有到来。当夕逝再次睁开眼时,男子的脸庞蓦然在眼前放大。果然,虽然她极不情愿,但还是无可避免的上演了一出狗血的英雄救美戏码。最重要的是,这个美女脸上手上还有两泡新鲜出炉的鸟屎······

然而,下一秒,男子的双眼一眯,毫无预料的一个翻身将她按倒在地。花枝的下巴“咯噔”一声磕在了地上,顿时两眼直冒金星,她无奈,心中腹诽道,算你狠······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本将军的府上?”男子警觉的掐住花枝的胳膊,疼的后者龇牙咧嘴。

“饶命啊,小······小女昨夜闲着无聊放风筝,谁想一阵风把风筝的线挂断了,小女以为风筝被挂到树上去了,思忖着今早来这附近找找,不想叨扰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哦?是么?”男子冷笑一声,黑眸内闪着冥火一般诡谲的光,“风筝呢?”

“还没找到呢······大人,小女知罪了,小女以前也常来这一带玩耍,并没有见过大人,所以这次才会如此冒昧的冲撞了您。”

花枝撒谎的技术堪称一流,她怯生生的缩着脖子,抬起眼有些无辜又有些委屈的望着身前的男子,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其实这个地方她还真没来过。

男子俊眉微蹙,眼神犀利的盯着花枝。好奇怪的气息,没有魔界的邪气,带着一股纯净的淡淡的灵动,不似曲尺般脆弱,从女子的身上竟能看到一种莫名的力量。(曲尺:魔界中另一种生命体,纯净无邪气,能够预见未来,却脆弱异常,寿命短暂。)

男子看罢,邃起身,拍落铠甲上的灰尘,语气坚定,铿锵有力,“你是凡人。”

花枝一愣,脑筋飞速的运转,“额······是啊。”

“那你可知道,这个世界凡人是无法生存的。”男子不理会花枝的迟疑,仿佛已打消了对她的猜忌,他转过身背对着女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额?”花枝有些讶异,这个人好奇怪啊,为什么提到凡人他的表情会那么怪异呢?

“是这样啦。”花枝从地上爬起来,学着男子的样子拍拍屁股上的灰,“我是被人抓过来的。”

“哦?”男子回头,诧异的望着她。

“嗯。”花枝无奈的垂下脑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有一天晚上,一男一女把我抓到了这里,然后我就在这里生活了。”

男子好看的眉头一皱,眼神中满是不解。

“啊!对了!”花枝突然跳起来,蹦到男子身前,一把扯住男子的胳膊,春光灿烂的笑道,“我叫上官花枝,不知道大人叫什么名字呢?”

男子被这个神经质外加轻微人格分裂症的女人吓的一愣,刚刚明明还弱弱的蹲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怎么转眼就换了一副面孔?

直觉告诉他这名女子,不简单。

“龙烟。”他望着女子开怀的笑容,缓缓勾起嘴角。龙烟,他说,如此的云淡风轻,如此的洒脱不羁。这一刻,他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抬起头,一脸认真的询问自己姓名的女子,将会是他一生的信仰与守护······

“啊,龙烟,名字真好听,你知道么?我看人一向很准的!”夕逝语气夸张的赞扬道。

男子饶有兴趣的一扬眉梢,“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人?”

“你是好人啊。”花枝松开扯住男子胳膊的手,转过身,很随意的在院子里东张西望。

“好人?”

“嗯。”

“呵。”男子冷笑一声,“好人有什么用?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好人。”

“嗯?”花枝眉一皱,嘴一撅,“嗯,也对,不过我需要好人啊。”

男子一愣,清晨,空气清新宜人,阳光纯澈耀眼,眼前的女子背对着光线,傻气的笑着,贝齿晶莹剔透,漆黑的眼眸中光芒四射,好耀眼的笑容,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一阵风吹过,他仿佛感受到来自女子身上那股柔和的气息。龙烟的心脏突然不合时宜的“嘭咚”“嘭咚”“嘭咚”猛跳了三下,他的目光终于软了下来,看着女子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犀利。

有时候,她的纯真确实是一件无可超越的利器。

“哈,那你可以和我做朋友么,龙烟?”阳光下,花枝伸出纤细的右手递到男子眼前,那双手是洁白且纤弱的,然而此刻看起来却如此有力。“朋友之间没有密秘,我会告诉你一切关于我的事。同样你也可以选择向我倾诉你的一切烦恼。”

她太清楚人性,太清楚,以至于没有任何担忧就认定他会伸出手来。人是软弱的生命,他们猜忌,他们害怕受伤,所以他们喜欢掌握。他们孤独,他们害怕被抛弃,所以他们渴望依赖。

阳光下,男子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女子停在半空中的右手,十指相扣,仿佛有一股力量在他们体内相互传递。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女子······绝对不平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