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请你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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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无情到此也销魂_第132章 重逢



距离东雨梨服毒自尽已然过去了一年有余。纷杂的俗世,每天都一如既往的上演着痴男怨女、才子佳人,悲欢离合、恩怨情仇的故事,有人喜,有人悲,有人死,有人生。但是,时间永远都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喜悦或悲伤、死亡或降生而踟蹰不前,或者就此毁灭在那一刹那之间。她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推着她股掌之中的凡人向着未知的前路走着,不会早一步,也不会晚一步。

而在这一年多之中,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是整个元烈王朝都陷入了巨大的动荡不安里去了。

先是中毒昏迷几近两年的皇帝秋风澄,突然于一夕之间醒转,并在是夜逃出了皇宫,紧接着联络之前他做太子之时忠心耿耿追随左右的旧部,并且得到了曾经的栗国的残军的投靠,三个月后,以拨乱反正、恢复正统的旗号,于现时的栗郡境内起兵,正式讨伐谋权篡位的摄政王秋月白……

而作为此事件的另一当事人摄政王秋月白,据闻他因为那本是他的皇嫂,后来却被他强占做了自己女人的皇后娘娘东雨梨的死亡,而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一蹶不振,更险些为了她而殉情……而后虽将她葬于十里梨花林之中,却仍终日沉湎于巨大的悲伤执念,朝政几近荒废,是以才会让秋风澄有机可乘的逃出宫外,并迅速的起兵讨伐……

经此一役,秋月白一扫之前的萎靡颓废,奋起迎战,不过据知情人士透露,摄政王并非为着保住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权位,乃是因为秋风澄起兵不久之后,便派人将已入土为安数月的他名义上的妻子,元烈王朝的皇后娘娘从埋葬的梨花林的棺木中挖了出来,从而偷走了她的尸首,重新秘密的安葬,并将那秋月白亲手所植的十里梨林,于一夕之间,一把火全都烧了个精光,那时正是三月初,绵延的梨花已渐渐的鼓出小小的花苞来,挂在枝头如点点的积雪,只是却再也没有机会绽放与凋零,便从此之后泯灭于此……

据说当摄政王秋月白看到一片狼藉、烧成灰烬的梨花林,以及那被人捣毁的心爱之人的坟墓之时,整个人如疯了一般,天地之间,只余他悲愤欲绝的似受伤的野兽般的嘶吼……

自此之后,摄政王秋月白这才一心一意的应战,只是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从秋风澄的手中抢回所爱之人的骸骨,甚至有传言说,他曾经与秋风澄于阵前对垒之时,指天盟誓,若秋风澄肯将东雨梨的尸骨还于他,他甘愿撤兵,将元烈王朝一切东西物归原主,从此之后,隐姓埋名的浪迹天涯;只是秋风澄却一心认为是他抢夺了他的皇位,霸占了他的妻子,最后又残忍的害死了她,是以此仇非报不可,决意要亲手将自己所失去的一切,从秋月白的手中,再夺回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释怀的心结,是以战争势在必行。这一年多来,双方你来我往,实力相当,各有伤亡,都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但始终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妥协退避,非得争出个输赢胜败、你死我亡不可。

虽然双方都严令各自的兵将,不可乱杀无辜,但战争之下,普通百姓仍是最大的受害者,整个元烈王朝虽不至于民不聊生、血流成河,但却也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知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到哪年哪月才得休止,普通人倒不关心这场仗,到底是为着江山,还是为着一具已经腐化成一堆白骨的曾经的美人而起,也不关心最后是哪一方,谁胜谁负,只希望这场战乱能速速的结束,恢复他们的安乐日子而已。

**

安平镇双林村。

天才刚刚蒙蒙亮,那被村里的人称为白大嫂的女子家的房门,便被一阵急促的咚咚敲门声给吵了起来,身旁的小小的孩子,显然也是被这巨大的动静给吵醒了,倒没有像其他幼儿一样,被惊扰了好梦,便咧着嘴大哭特哭,虽看起来不过一岁左右,但皱起眉头来以显示自己不满的样子,倒是有模有样的,少妇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轻声哄道:“乖,闭上眼睛,再睡会儿……”

一边说一边匆匆的披了件外衣,下床开门去了。那小小的孩子,显然并没有听从娘亲的教诲,闭上眼睛再睡会儿,反而是撑起小胖手小胖脚,笨拙的爬了起来,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煞有介事的看着他家妈妈跟隔壁的林大婶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便见那林大婶怀中紧紧抱着自己六七个月大的孩儿,急的都快哭了,断断续续的道:“白大嫂……这可怎么好?我家孩子现在烧的厉害,他爹又前些日子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村里又没有大夫给看一下……现在外面到处打打杀杀、兵荒马乱的……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该怎么办啊?”

那被称为白大嫂的少妇,摸了摸她怀中的婴儿的额头,可不是烫的跟什么似的,她自己也是做了人家娘亲的人,自然是懂得孩儿若有个头疼脑热,当娘的心急如焚,是以忙道:“林大嫂,你先不要着急,更不要慌……这里离安平镇也不远,我们这就去请大夫就是……小孩子发烧也是常

有的事情,大夫开几幅药吃吃,就会没事的……”

那林大嫂还在踟蹰着,担心着,道:“可是……现在外面世道这么乱……听说皇上就快打到安平镇了,现在镇上都是摄政王的军队在驻扎……我一个孤身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怎么是好?……况且孩子现在烧成这样,哪还经得起再来回的这么折腾啊?……”

说到这里,又是害怕,又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措的哀哀痛哭起来,连带着怀中的孩子都哇哇的哭个不停,真是叫人听着心酸。

看着她这副样子,白大嫂心中也是十分的不好受,只从一年多前,她挺着个大肚子来到双林村之后,自称夫家姓白,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常年在外,音讯时断时无的,这不家乡受了灾,又无其他亲人,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只得带着数月的身孕背井离乡的,走到了这里,听说这双林村的人,都是十分的友好和善,并不欺生,便打算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等家乡太平了,再回去。事实证明,这双林村的村民,确实难得的敦厚友善,帮了他们孤儿寡妇的许多忙,尤其是作为邻居的这林大婶更是劳心劳力,她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是早产,是林大婶连夜去请的接生婆,救了他们母子……所以白大嫂是十分感激的。

现在眼见林大婶有难,就算是没有之前的恩惠,自己也当义不容辞、竭尽所能的帮她,只是一想到,确如林大婶所言,现在外边战乱不断,已经快漫延至安平镇了,而接连的几场交战,都据闻是那摄政王秋月白亲自领兵上阵,说不定他现在也在那附近安营扎寨呢……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甚至只是一想到那个名字,还是让人心中蓦地一跳。前尘旧事,仿佛上一世,却又好似近在眼前。

那林大婶和她怀中孩子的哭声,换回了白大嫂的思绪,望望两个可怜的人儿,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自己能帮即帮吧。一念及此,便开口道:“林大嫂,你不要着急……这样吧,你留下来照顾孩子,我去安平镇帮你请大夫去……”

闻听此言,林大婶蓦地止住了哭声,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道:“这哪行?……你自己也是个女人家,外面这么乱,我怎么好意思叫你为着我们母子去冒险呢?不行,不行……”将心比心,自己都不敢轻易出门,她又怎能推别人去呢?

看着她拼命的摇着头的样子,白大嫂道:“林大嫂,你不用担心我……这里离镇上又不远,来回也就半个时辰吧,很快就回来……再说现在仗不是还没打起来吗?没事的……只是要劳烦你顺便帮我照看一下我们小白了……”

说到这儿,不由的有些忧心的看了看站在**,向这边看着的小小孩儿,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就仿佛听得懂她们说话似的。

听她这么说,那林大婶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忙道:“白大嫂,这个你放心,你们家小白,我一定会好好的看着的……你速去速回,千万不要在路上耽搁了才好……”都怪她家当家的不好,非得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关口,还要出去说什么赚钱养家糊口,这可好,现在只能靠她们这些女人抛头露面了。唉。

那叫小白的小不点,显然听明白了她娘亲要出门,清清脆脆的叫道:“妈妈……”便见那白大嫂略微有些尴尬的看了林大婶一样,然后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口不择言的小家伙,都告诉过他,要叫“娘亲”,这孩子老改不过来,非叫“妈妈”不可……幸亏一开始,她就向别人解释过,在他们家乡,“妈妈”和“娘亲”是一个意思,要不然还真是会被当成异类……

算了,现在没机会教儿子,临走之前,那白大嫂还不忘恐吓道:“小白,你在家里,好好的听林大婶的话,知道吗?娘亲一会儿回来,如果见你不听话,就打你屁股……”也不管那小小的孩子,能不能听得懂,不过看他一副撇嘴的样子,最后一句“打屁股”倒是明白意思的……

话不多说了,那白大嫂犹疑了一下,抓起桌子上的斗笠,戴在头上,那低垂的黑色面纱,遂盖住了她大半的面容,不再罗嗦,然后便出门,向着安平镇的方向去了。

**

安平镇虽算不上是个大镇,但平日里倒也算十分的兴旺与热闹,宽宽的街道两旁,各种铺子林立,马路两边也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不过这一切都是未打仗之前的景象,自从两方的军队,渐渐的向这边靠拢的时候,这里便安静了许多。尤其是现在,街上已经很少看到有摆摊的小贩了,倒显得宽敞空荡了许多,而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也十有八/九的闭门谢客,不做生意。是以显得愈加的寂寥与零落。

不止安平镇这样,现在大概,整个元烈王朝都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能不出门便尽量不出门了吧?

心中不知是怎样的滋味。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够赶快结束。尤其是最开始听到,人们谈论说这一切,都是由那个名叫“东雨梨”的皇后娘娘引起的之时,更让白大嫂她心潮澎湃,

暗流汹涌。不由的存着一个侥幸的念头,那东雨梨何德何能,竟在死后,还让两个男人为她打了起来?一定不是这样的,说不定只是他们兄弟俩,为了皇位权势之争,所以拿那个女人做挡箭牌罢了……明知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自私,但她怕自己不这样想,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又该如何自处?但不管这场战争,是因何而起,她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惟愿能赶快的结束,不要再争斗下去……只是心底,她又情愿谁赢谁输呢?

摇摇头,又想这些无谓的事情了。不管谁赢谁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与她无关了。那个名叫“东雨梨”的女人已经死了,她现在名叫方言,是所有人口中的白大嫂,跟她一点瓜葛都没有。

找到那“杏林堂”的铺子,白大嫂敲开了紧闭的大门,还好说明了来意之后,里面的卓大夫终于肯随着她去双林村,为林大婶的孩子瞧一下病症去,这样的顺利,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欣喜之余,也不由的放下那莫名提着的一颗心了。

只是,才刚踏出“杏林堂”的大门,还没有走几步,便被街上巡逻的官兵给拦了下来。现在秋风澄的军队还在城外,没有打进来,所以这里的兵将,应该是秋月白麾下的。

方言平复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砰砰心跳,听那为首的官兵粗声粗气的问着:“你们是什么人?行色匆匆的背着药箱要去哪里?”

方言赶紧解释道:“这位大哥,我是双林村的村民……家里的孩子病了,正发着高烧,没办法,才到镇上来请大夫去给看一下的……我们不是坏人……”

一旁的卓大夫也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那盛气凌人的官兵头,却十分的刁难与怀疑,冷冷的道:“你说你是双林村的村民,有谁可以证明?昨日我们千户大人,夜里被叛军派来的刺客行刺未遂,那刺客受了伤,逃了出去……千户大人已经下令彻查,并不许城中所有的大夫出外行诊……而你们现在却正好说什么家里有孩子病了……未免太巧合了吧?”

他这天马行空的揣测不要紧,让方言不由的有些急了,道:“这位官兵大哥,你真的误会了……我们真的只是普通的村民,跟什么刺客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邻居家的孩子现在烧的厉害,急需大夫诊治,大哥你就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吧……”说话间,便拉住卓大夫的手,想要从官兵堵着的空隙间钻过去。

但这些人又岂容她这般轻易的过关?她这着急的举动,落在官兵的眼里,倒更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便见那为首的一人,刷的抽出刀来,横到了女子的面前,厉声道:“若你们不是与叛军的刺客有所勾结,又何须这么行色匆匆,被本官盘问几句,便迫不及待的心虚的要硬闯?说,你们是什么人?……你,把帽子摘下来……鬼鬼祟祟的不敢见人吗?”

凌厉的刀锋在方言的面前一指,显然是叫她把头上的斗笠摘掉。方言为他的牵强附会的“推理”真是又气又急,却又不敢贸然真的将帽子摘下来,只因怕万一眼前这人见过她,那该如何是好?虽然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她还是有莫名的不好预感。是以只得搪塞道:“是啊,小女子天生相貌丑陋,前几年脸上还被一场大火烧伤,更是见不得人,所以出门在外,多以斗笠黑纱遮面,以免吓到别人……”

只是这样的解释,倒反而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便听那为首的官兵厉声道:“本官连鬼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一个貌丑的女子?你自己不肯摘是不是?好,那就由本官帮你……”

说话间,在方言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那官兵已经手起刀落,将她头上所戴的斗笠,以及斗笠上的黑色细纱,割成了两半,便见她一张未着丝毫粉黛的素颜,尽数暴露在空气中。虽称不上绝色,却也清丽脱俗,令人一见难忘。

失去了斗笠与面纱掩护的女子,有些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似还没有从刚才眼前的刀光剑影中缓过神来。却蓦地感觉到身旁不远之处,似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狠狠的盯着自己,那样的光,像是火,又像是冰,两种截然相反的触感,令得她的心,重重的一跳,一沉。

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双眼却陷入,不远之处那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男人的眸色里去了。

那个男人,清清冷冷的眼眸中,有着突如其来的似巨大的狂喜,又似巨大的痛苦一般的流光溢彩,浮浮沉沉,暗流汹涌,复杂炙痛的让人看不分明。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着,有不能呼吸的惨痛。在看到那双眼睛之时,女子的第一反应是逃……但是,她的双腿,却背叛了她的心,如同被灌了千斤重的铅一般,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抬不开半步……

她只能隔着三五步的距离,隔着一匹高头大马的高度,与那个俊朗冷毅的男子,默默的对视着。两个人的眼中,都有大片大片的深深浅浅的浮光掠过彼此的瞳孔,倒影着彼此的模样,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再也容不下世间任何人的存在。恍如隔世,恍如昨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