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卖豆腐的淮南王
淮南王刘安一直觉得自己很倒霉。
他，堂堂汉高祖刘邦的嫡系孙子，淮南王刘长的长子。一生喜好求仙问道，不谙世间红尘俗事。所以吴楚七国反叛的时候，吴国使者苦苦哀求他加入，他便大手一挥同意了。
同意就同意了吧，总得找个人领兵打仗去。他对这档子事没兴趣，于是全权交给了毛遂自荐的淮南国相。
这边军权刚刚交接，淮南国相就带着大军效劳朝廷去了。
本来到处游山玩水、写写诗炼炼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这么一折腾，叛军当不成，忠臣也当不成。刘安一寻思，算了，人间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主战场，不如吃了丹药鸡犬升天去也。
没想到平时好好的丹药方子，突然炼着炼着就爆炸了，连同自己的长子一起死于非命。这也就罢了，由于这场丹炉事故，历史上便记载他“畏罪自尽”。
更令他恼火的是，他的魂魄到了地府之后，才听说民间将他炼丹的方子不知怎么修修改改，变成了制造豆腐的“卤水”，而他也就成了“豆腐神”。
再芝麻绿豆大小的神位，只要民间有人信，这个神位便是真实存在的。于是人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淮南王、梦想着修仙得道鸡犬升天的刘安，魂魄就被困在了地府之中，成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豆腐神”，连转世投胎洗刷耻辱的机会都没有。
按理说，拥有神位，便拥有某些事物的管理权。当有人向这个神位祈祷的时候，当值的神便可以予以回应或者惩罚。
但是对于刘安而言，向他祈祷的都是磨豆腐的、卖豆腐的，无非祈祷他保佑做出来的豆腐成色好、不要放馊掉。说实话，这些事情他管与不管，结果都差不多。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坐在自己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翻看着自己编写的《淮南子》，追忆一下美好的旧日时光。
“咚咚咚”，刘安听见自己的门被扣了几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有谁会无聊到在地府中找一个做豆腐的神呢？
“咚咚咚。”门口的鬼吏又敲了几下门，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安大人在吗？”
真的是来找他的！刘安一骨碌从座位上爬起来，也不计较来人喊得不是“淮南王大人”而是“刘安大人”，急忙拉开门，然后慢条斯理地整整衣衫，用眼角打量了一下门口站着的年轻鬼吏道：“什么事？”
“司命大人请您去议事。”牛大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司命？”刘安楞了一下，他来地府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不算短了，只听说过阎王和地藏王菩萨，却并没有听过有一位司命大人。
他突然想到了屈原《九歌》中的那一章《大司命》：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踰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
是屈子当年巫祝祭祀时祈祷的那位大司命吗？难道说，自己求仙问道、诚心炼丹，虽然不幸炸了丹炉，但最终还是得了一个正果？刘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表现出端庄而又虔诚的态度道：“司命大人呼唤，无有不从。”
“我需要你最后一次把丹炉炼炸的时候的丹方配比，要准确无误。”吴常见刘安来了，请他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对他说道。
“什，什么？”刘安正准备表述一番自己对屈子《九歌》中祭祀神灵的尊敬与仰慕之情，却见对方如此开门见山地对自己提出这样一个奇怪的要求，顿时一愣，急忙解释道，“司命大人，这是个误会。我一生求仙问道、静坐炼丹，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再说那谋反的事情，其实我也没有兴趣参与，更谈不上祸乱百姓了。平时我都是念念老庄、看看《黄帝内经》，练出来的丹虽然还没有成为仙丹成色，但至少也在不断接近……”
吴常见他絮絮叨叨，说个不住，急忙打断他道：“我不是来问你人间的事情的。你魂魄已过奈何桥，过去的事情就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只需要知道，你最后一次是怎么把丹炉弄炸的？”
“最后一次……”刘安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道：“最后一次，我那个不长眼的丹童把硝石放多了一倍，这才……炸了丹炉。”
多一倍的硝石......吴常知道硝石是制造黑火药的基本原材料之一，有些犯罪团伙会自制土炸药，其中便有这种硝石、硫磺和其他东西混合的种类。
“你现在可以把那次炸炉的丹方写出来吗？用量配比要尽量准确。”吴常让牛大拿来纸笔，只要有配方，五官王可以拿去“玩”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当然！”刘安虽然不知道大司命为什么要他写这个丹方，但是写丹方对他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他急忙提笔书写，不一时，只见一张纸已经写满。吴常拿来一看，只见纸上写的是：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道始生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
“停停停！”吴常看着头疼，急忙喊刘安打住道：“我让你写丹方，没让你写百科全书。你只要把炼丹用到的几样物品及其分量写下就好。”
刘安疑惑地道：“但那只是外丹炼就而已，没有这章心法，炼出来的丹药也没有用。”
吴常几乎要以手扶额……你把丹炉都炼炸了，我当然知道这个丹药没用啊，要不然你也不应该是住在地府的鬼魂了，而是成仙得道、逍遥快活去了。他看着刘安十分认真地额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叹口气道：“你只管写，你那丹方不对。你写下来，我那天见到老君，替你问问他的方子。”
“老…老君？太上老君？”刘安听了，差点一哆嗦跪下了，还好旁边牛大一瞅司命的眼色，急忙把纸笔塞在他手里。刘安激动得哆哆嗦嗦，还是认真写下了丹方。吴常拿来看了一下，之见上面有硫磺、硝石、碳粉、朱砂、铅粉等物，他沉吟了一下，提笔将铅粉划去，然后交给牛大道：“你把这个交给五官王，跟他说这个是雷火之物，让他小心尝试。”
牛大恭恭敬敬地接过纸，一缕青烟消失了。
刘安还沉浸在自己将会获得太上老君的仙丹药方的激动情绪中，只见大司命的袖子动了一动。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仔细看了看，只见大司命的袖子间似乎有个小动物在啮咬，于是犹豫地开口道：“司命大人，您的袖子……”
吴常正在考虑如何增减黑火药的配比，被刘安一提，才想起自己袖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好在这司命的衣裳是先天元气显化而成，不然倘若真给妲己咬穿一个孔，可就尴尬了。
他伸手进袖子里，把那个正在磨牙的小东西提了出来，只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顾右盼，见自己被提出来了，便老实地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
他，堂堂汉高祖刘邦的嫡系孙子，淮南王刘长的长子。一生喜好求仙问道，不谙世间红尘俗事。所以吴楚七国反叛的时候，吴国使者苦苦哀求他加入，他便大手一挥同意了。
同意就同意了吧，总得找个人领兵打仗去。他对这档子事没兴趣，于是全权交给了毛遂自荐的淮南国相。
这边军权刚刚交接，淮南国相就带着大军效劳朝廷去了。
本来到处游山玩水、写写诗炼炼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这么一折腾，叛军当不成，忠臣也当不成。刘安一寻思，算了，人间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主战场，不如吃了丹药鸡犬升天去也。
没想到平时好好的丹药方子，突然炼着炼着就爆炸了，连同自己的长子一起死于非命。这也就罢了，由于这场丹炉事故，历史上便记载他“畏罪自尽”。
更令他恼火的是，他的魂魄到了地府之后，才听说民间将他炼丹的方子不知怎么修修改改，变成了制造豆腐的“卤水”，而他也就成了“豆腐神”。
再芝麻绿豆大小的神位，只要民间有人信，这个神位便是真实存在的。于是人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淮南王、梦想着修仙得道鸡犬升天的刘安，魂魄就被困在了地府之中，成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豆腐神”，连转世投胎洗刷耻辱的机会都没有。
按理说，拥有神位，便拥有某些事物的管理权。当有人向这个神位祈祷的时候，当值的神便可以予以回应或者惩罚。
但是对于刘安而言，向他祈祷的都是磨豆腐的、卖豆腐的，无非祈祷他保佑做出来的豆腐成色好、不要放馊掉。说实话，这些事情他管与不管，结果都差不多。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坐在自己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翻看着自己编写的《淮南子》，追忆一下美好的旧日时光。
“咚咚咚”，刘安听见自己的门被扣了几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有谁会无聊到在地府中找一个做豆腐的神呢？
“咚咚咚。”门口的鬼吏又敲了几下门，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安大人在吗？”
真的是来找他的！刘安一骨碌从座位上爬起来，也不计较来人喊得不是“淮南王大人”而是“刘安大人”，急忙拉开门，然后慢条斯理地整整衣衫，用眼角打量了一下门口站着的年轻鬼吏道：“什么事？”
“司命大人请您去议事。”牛大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司命？”刘安楞了一下，他来地府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不算短了，只听说过阎王和地藏王菩萨，却并没有听过有一位司命大人。
他突然想到了屈原《九歌》中的那一章《大司命》：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踰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
是屈子当年巫祝祭祀时祈祷的那位大司命吗？难道说，自己求仙问道、诚心炼丹，虽然不幸炸了丹炉，但最终还是得了一个正果？刘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表现出端庄而又虔诚的态度道：“司命大人呼唤，无有不从。”
“我需要你最后一次把丹炉炼炸的时候的丹方配比，要准确无误。”吴常见刘安来了，请他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对他说道。
“什，什么？”刘安正准备表述一番自己对屈子《九歌》中祭祀神灵的尊敬与仰慕之情，却见对方如此开门见山地对自己提出这样一个奇怪的要求，顿时一愣，急忙解释道，“司命大人，这是个误会。我一生求仙问道、静坐炼丹，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再说那谋反的事情，其实我也没有兴趣参与，更谈不上祸乱百姓了。平时我都是念念老庄、看看《黄帝内经》，练出来的丹虽然还没有成为仙丹成色，但至少也在不断接近……”
吴常见他絮絮叨叨，说个不住，急忙打断他道：“我不是来问你人间的事情的。你魂魄已过奈何桥，过去的事情就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只需要知道，你最后一次是怎么把丹炉弄炸的？”
“最后一次……”刘安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道：“最后一次，我那个不长眼的丹童把硝石放多了一倍，这才……炸了丹炉。”
多一倍的硝石......吴常知道硝石是制造黑火药的基本原材料之一，有些犯罪团伙会自制土炸药，其中便有这种硝石、硫磺和其他东西混合的种类。
“你现在可以把那次炸炉的丹方写出来吗？用量配比要尽量准确。”吴常让牛大拿来纸笔，只要有配方，五官王可以拿去“玩”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当然！”刘安虽然不知道大司命为什么要他写这个丹方，但是写丹方对他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他急忙提笔书写，不一时，只见一张纸已经写满。吴常拿来一看，只见纸上写的是：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道始生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
“停停停！”吴常看着头疼，急忙喊刘安打住道：“我让你写丹方，没让你写百科全书。你只要把炼丹用到的几样物品及其分量写下就好。”
刘安疑惑地道：“但那只是外丹炼就而已，没有这章心法，炼出来的丹药也没有用。”
吴常几乎要以手扶额……你把丹炉都炼炸了，我当然知道这个丹药没用啊，要不然你也不应该是住在地府的鬼魂了，而是成仙得道、逍遥快活去了。他看着刘安十分认真地额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叹口气道：“你只管写，你那丹方不对。你写下来，我那天见到老君，替你问问他的方子。”
“老…老君？太上老君？”刘安听了，差点一哆嗦跪下了，还好旁边牛大一瞅司命的眼色，急忙把纸笔塞在他手里。刘安激动得哆哆嗦嗦，还是认真写下了丹方。吴常拿来看了一下，之见上面有硫磺、硝石、碳粉、朱砂、铅粉等物，他沉吟了一下，提笔将铅粉划去，然后交给牛大道：“你把这个交给五官王，跟他说这个是雷火之物，让他小心尝试。”
牛大恭恭敬敬地接过纸，一缕青烟消失了。
刘安还沉浸在自己将会获得太上老君的仙丹药方的激动情绪中，只见大司命的袖子动了一动。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仔细看了看，只见大司命的袖子间似乎有个小动物在啮咬，于是犹豫地开口道：“司命大人，您的袖子……”
吴常正在考虑如何增减黑火药的配比，被刘安一提，才想起自己袖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好在这司命的衣裳是先天元气显化而成，不然倘若真给妲己咬穿一个孔，可就尴尬了。
他伸手进袖子里，把那个正在磨牙的小东西提了出来，只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顾右盼，见自己被提出来了，便老实地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