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刀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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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乡下人

    云州城与李诲想象中的古代城池大不相同,眼看着黄昏来临,夕阳似血,但街上依然热闹非凡。不论是店铺还是摆着摊子的小贩,都没有打烊收摊的意思,那些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仿佛今日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很难想象一个还没开发出电力的世界,一个城市里居然有专门负责在街上点灯的人。一条街上几个穿着统一青袍的年轻汉子,拿着长长的挑杆,为整齐排列在街上的木质街灯点火。

    他们手法及其熟练,大抵是做过成百上千次。只见他们把顶端带着火星的挑杆朝街灯下面的空档一伸,原本暗着的灯便发出亮眼的光。每盏灯的间隔不远也不近,点灯的人也不歇息,不停地一盏一盏点亮整个大街,只有在一些摊贩为他们递上一碗水时,他们才一边道谢一边喝水歇歇脚。

    这样奢侈的做法只有大梁才做得到。处在整个大陆北方的大梁有丰富的矿产,其中便有着一种名叫明石的矿物。这种矿物遇火便会发光,一点火星便能让它亮上几个时辰。熄灭后搁在一处静置一个白天,夜晚又能照明,无比神奇。

    云州城便是大梁第一个提供夜晚照明的城市,加上这城市东接横穿大梁的官道,南临四通八达的惠江水,云州乃是大梁当之无愧的繁华之地。

    北轩街是云州城数一数二的热闹大街,不少富贵人家或是官家子弟都喜欢在这街上散步。而且这街虽然多是店铺摊子,但完全没有脏乱之感,地面干净得简直是流浪汉的天堂。

    “嚯~”体验过现代科技的李诲不由得发出赞叹,一个这样的城市,一条这样的街道,在他看来只会出现在电视剧或是游戏中。

    他在王府时就见过了明石,但再一次看到这种石头的照明能力,他依然还是想要压住爱因斯坦老师的棺材板,质量守恒在这种石头出现后就和一个屁差不多。

    李诲抬着脑袋左顾右盼啧啧称奇,一下子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路人。

    “对不起。”

    李诲赶忙道歉,心中暗骂自己乡巴佬。

    “嘻。”一声轻笑,被李诲撞到的女子没有在意,只是盯紧了李诲的脸,用一柄圆扇掩面而笑,然后摆摆手,扭着腰离开。

    李诲停下脚步愣了神,他万万想不到大梁的社会风气也是如此开放。

    那女子穿得清凉,身段妖娆,与男子相撞也不介意,甚至还因为李诲的帅脸妩媚一笑。而且她也不是个例,这北轩街上的女子多是这样的装扮,完全不是李诲认知中古代女子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保守。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诲要么是被圈在秦王府那巨大的庄子里,要么一直匆匆赶路,穿梭在荒郊野岭驿站渡口。云州城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城市,仅仅这一座城市,便将他原本对大梁负数的感官扳了回来。

    繁华已经不足以形容云州城,这样的热闹、整洁、井然有序甚至前卫值得称得上是华丽。李诲曾看过一部名叫《妖猫传》的电影,抛开其他一切不谈,电影中的大唐长安堪称惊艳,而云州城则是更上一层楼。

    学过些历史的,总是会对所谓城池不抱有多少期待。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局限性,谁也不能指望一个没有基建条件的年代拥有现代人眼中的“不凡”。而大梁,云州城实现了这一点,不同于原来世界的物产、文化造就了一个极尽壮丽与磅礴大气的城市。

    李诲牵着与他一样左顾右盼的毛驴,一人一驴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这里的每个人都对街上的一切习以为常,脸上那种自信无法掩饰。

    毛驴东嗅一下西嗅一下,烧饼与烤肉的香气引得它耷拉着的下巴泛出口水。那些摊贩叫卖的食物,有些连李诲都未曾见过,不仅香气逼人,卖相也是一等一的好。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当着面儿却迎来了一位手持武器的冷面青年。人是二十余岁的人,剑眉横在额上,不怒自威。刀是唐刀的样式,鞘上稳着飞鸟,刀镡上刻出了花儿。

    “停一停。”冷冽的声音响起,李诲不自主地顿住脚步。那男子离得还很远,但李诲就是知道他叫的是自己。

    旁人依然来来往往,道很宽,人和驴子站在中间并不影响通行。那些行人也没有在意停驻的李诲,反倒是有几位年纪轻轻的女子经过他身边时,轻笑不止。仿佛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拎刀的男子越走越近,直到贴近了眼前才停下。

    “哪来的?”

    一声询问惹得李诲心惊肉跳,瞬间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

    暴露了?李诲暗暗问自己。他是在不明白,他觉得自己与街上的行人并无不同,顶多是人家牵马他牵着驴子,完全没有被盘查的道理。

    “凤阳小岗村。”尽管心中慌乱,但李诲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镇定地回答,俨然一副“我很正常”的面孔。

    “小岗村?”男子面露疑惑,似乎是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但他并未发难,而是叹了口气说,“太脏了。”

    “嗯?”

    “我说,它太脏了。”男子看李诲迷惑的脸,心中给他打上了乡下人的标签,“云州城中可以带马匹驴子,但都要经过清洁,不用时要交在客栈管理。”

    “嗯?啊···呃···哦。”李诲表情更加精彩了,他甚至回想起了自己五岁时上飞机然后被乘务员告知并不能开窗的场景。

    “二十两。”男子伸出手。

    “嗯?”李诲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二十两,在大梁算是不少的钱。这个世界住一间偏贵的客栈一晚也不到一两,然而这男子竟然一开口就是二十两。

    李诲从王府里拿了不少钱,但这都是以后要用来生活的,牵头驴就要二十两,天晓得这云州城他能待多久。

    “你确定?”李诲皱起眉头。那种狐假虎威的小吏在哪里都不少见,说不得面前的就是一个。

    男子轻哼一声,像是预料到的李诲的质疑。他从腰间别着的布袋里取出一个册子,翻了几页,指着其中的文字给李诲看。

    白纸黑字,册子的封面上还有红章。

    “啧。”李诲心中不甘,但从周围人的反应和那册子上的公章来看,这二十两,他逃不掉。

    无奈交了钱,李诲实在没想到初来乍到就吃了瘪。他决定记住这个男人的脸,以后要是看到他贪赃枉法,一定狠狠举报绝不留情。

    “你这驴······不要在牵着瞎逛了。”男子把钱和册子放回袋子里,再次开口。

    “你还想没收我的驴?”李诲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告诉你,不可能!驴在人在,驴死人亡!”

    男子听了李诲的话,又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说:“城里这么多客栈,每一处都能够帮客人清洗马屁……和驴,还能寄养,你可以随便找一个住下。当然,你要是有了去处,那就去城门口的摊子那儿把驴清洗一下再上路。”

    李诲想起初进城门时确实有个大家牵着马排队的摊子,原来是洗马的地方。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这乡下人的帽子,可能是摘不掉了。

    “知道了。”

    李诲牵起自己的毛驴,转头走向偷星楼。背影萧索,有种莫名的寂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