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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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贤相辅国多事秋(三)



也进见状,知道多说无益,既然也先已经起了疑心,自己再要推辞,只会加重他的疑心,那样对自己肯定有百害而无一利,当下转身退出,自去准备出征之物。

这一日,也先也进带着朱祁镇,率领十万瓦剌军,浩浩荡荡地开向前方,于冕不知瓦剌要向何处进军,只得暗中远远跟随。

也先知道大同是明朝边关第一重镇,汉人朝廷肯定很重视它,一定备有许多粮草,自己最好先去弄些粮草,好为下一步进军做准备,而且也正是在大同,自己跟汉人打了第一次仗,取得了出征汉人的第一个重大的胜利!大同实在是个风水宝地,此去定有很大的收获,当即下令,命大军开向大同。

一开始,于冕见也先也进不往后面瞧一眼,知道有机可趁,当下混在瓦剌军中间,瓦剌军疾速行军,没人察觉到突然多了一个人,后来于冕听到传令兵传令:大军开往大同,明白了也先的如意算盘,他潜行退出瓦剌军,从远处绕过也先也进,独行疾驰,竟比他们早了一个时辰,抢先抵达大同,到了城门下,于冕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施展武当轻功,轻轻巧巧地上了城楼。

守将突然见到一个陌生人闯了上来,登时大呼小叫起来,于冕见生了误会,笑着给他们解释:自己前来的准备献计的,帮他们御敌退兵。

守将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现在哪里有敌人,于冕苦笑着说鞑子又带人来无事生非了,守将们半信半疑,于冕前来面见守城大将军,心知不能再耽搁了,厉声催促守城士兵,快些在前面带路,城头守将虽怕误事,但怀疑于冕是个刺客,一再推三阻四,于冕忍耐不住,只得独自去找大将军。

大同城池高大宽阔,于冕兜了几个圈子,自己都不知道路了,忽的灵机一动,扯着喉咙大叫将军不好了,将士们神色惊慌,有人在前面带路,一起奔向一间大屋子,于冕暗暗心喜,随后奔去。

总算见到了大将军,这个将军名叫王天德,此时他见众人涌向自己的屋子,忍不住大声喝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将士们见将军安然无恙,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于冕大步上前,表明身份,开门见山,跟他简略说明鞑子的阴谋,也先马上就到大同,千万要防备鞑子的阴谋诡计。

王天德已经得到京师的飞鸽传书,自然不敢擅自打开城门,正在商议间,忽然有个士兵前来报告:无数鞑子已经兵临城下!王天德大惊失色,坐卧不安,在屋内走来走去。

于冕还没和守将想好办法,也先就已经到了,心下暗暗嘀咕:“也先,你的急行军,来的可真够快啊!”微一沉吟,道:“将军,不如我们亲自登上城楼,看鞑子能耍什么阴谋诡计?”

王天德念及妻儿,六神无主,现在于冕给他出了主意,立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连连叫道:“正是,正是!我们登城瞧瞧去!

他们刚刚起步,就听到也先故意吼道:“城里的守将听着,你们的皇上在朕手上,现在朕无丝毫恶意,朕按你们朝廷的要求,前来送还你们的皇上,你们快些打开城门,迎接你们的皇上!”

王天德冷哼了一声,大步前行,于冕紧紧跟随,二人上了城楼,只见也先也进把朱祁镇夹在中间,身旁有不少瓦剌军护着,也先得意洋洋的神色,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王天德立即向朱祁镇遥遥跪下,行君臣之礼,于冕也跟着跪下,一时间,大同城内城外所有的汉人都跪在地上,学着王天德,向皇上行礼,朱祁镇在城楼下面,王天德在城楼上,远远高过皇上,这实在有些不伦不类,朱祁镇脸露苦笑,事急从权,只得让他们平身。

王天德迅速站起身来,心念电转:“我已经得到了京师的命令,就不能打开城门,可是现在皇上在鞑子手上,万一皇上真的回来了,我可担当不起,鞑子带了这么多兵,显然不怀好意,要是现在把他们放进来,我的小命可能马上就保不住了”。思来想去,心下好生忐忑。

于冕站在一旁,见王天德脸上阴晴不定,正要开口问他,只听王天德厉声喝道:“狗鞑子,既然你是来送还我皇的,那你带这么多兵,究竟意欲何为?”

也先哈哈大笑:“你就是这里的守城大将,叫作王天德,是不是?怎么一开口就咬朕?朕千里迢迢地奔波,亲自护送你们的皇上回国,带这么多兵,一来是保护他的安全;二来也显示朕重视你们汉人,王将军,这有何不妥?”

王天德厉声喝道:“鞑子听着,我就是王天德,也是大明朝廷钦点的大同守城大将军!一月之前,你率军攻我大同,如今我大同军民与你鞑子势不两立!要想开战,本将军就跟你们打,不想打,就把我皇留下,其余人给本将军滚得远远的,本将军不想跟你鞑子多啰嗦!”他心中暗暗发毛,本来被于冕搅得糊里糊涂的,现在也先还想耍阴谋诡计,气不打一处来,怒火渐生,想要把话挑明,跟也先速战速决!

也先大怒,正要发作,也进用眼色止住他,低声道:“拿他们的皇帝钳制他!”也先心领神会,强行压住怒火,

打了个哈哈,笑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守城将军,也敢对朕如此无礼,你们汉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不知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胆,这样也好,免得朕见到软骨头,登时提不起劲来,那时可怪不得朕看扁了汉人!朕是个大度之人,不跟你这小娃娃一般见识,朕只问你一句,如果你们的皇上想要回朝廷,朕亲自送他回去,可是有人不识相,偏要充当拦路虎,让他不能顺利回去,你们的朝廷会放过那只拦路虎吗?”说罢脸露冷笑,王天德不想跟也先罗嗦,也先故意说一大摞废话,存心想要激怒王天德,叫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口才,想到这里,也先暗暗得意起来。

王天德大声道:“鞑子听着,本朝监国早已传令,不得擅自打开城门,迎接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说到这里,向朱祁镇又拜了下去。

也先无可奈何,转身望着也进,盼他想出一条妙计。

也进低声道:“皇上,你说杀了汉人皇帝,假戏真做,真戏假做,真真假假,吓他们一番!”

也先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不解地问道:“什么?”

也进道:“你说数三下,他们再不开城门,我们就杀了这个皇帝,瞧他们怎么办?”

也先转过弯来,大声叫道:“小娃娃,不要在朕面前猖狂!从现在开始,朕只数三下,要是你再不大开城门,迎接你们的皇上,朕就把他杀了!反正你们朝廷有密令,要是朕不把这个皇帝小子平安无恙地送到京师,你们的监国王必会怪罪于朕,不如在这里杀了他,好歹拉个垫背的,朕就和你一起承担后果!小娃娃,你敢吗?”

王天德心下稍惊,听也先这话,虚虚实实,竟有九分是真的,朝廷下令,一向极其隐秘,他亲身领教过,现在听朝廷有密令,由不得他不信,王天德站起身来,望着皇上,只是瓦剌兵将他围得太紧,看不清皇上的脸色,隐隐感觉到皇上脸有怒意,一时犹豫不决,正迟疑间,也先大声叫道:“一!”

王天德慌忙回头,望着于冕,颤声道:“这位壮士,你不是来献计献策的吗?现在末将走投无路,请你指点一下迷津,末将万谢不辞!”

于冕在城楼上,将也先也进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没想到也进巧用瞒天过海之计,有些措手不及,这时听王天德苦苦相求,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问道:“将军,眼下难在何处?”

王天德颤声道:“壮士,远水救不了近火,京师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帮不上半点忙!我们该怎么办?万一朝廷真有密令,要鞑子领兵,把皇上护送回来,我却在这里阻挡,岂不是罪该万死吗?”

于冕凭直觉感到这其中定然有诈,在瓦剌时,根本没有看到也先也进单独跟一个汉人接触,哪里会有什么朝廷密令?但是万一朝廷真的派人去了瓦剌,见到了也先的属下,再由也先的属下转达密令,这也不是不可能,现在能怎么办?现在只好赌一把,赌也先在使诈!

打定主意,于冕回过头来,见王天德脸如死灰,心下稍惊,原来王天德见于冕久不开口,只道他也束手无策,心中害怕,脸上自然也有反映。

于冕小声道:“将军勿惊!现在大开城门,鞑子一拥而入,我们只会死得更快!”

也先不耐烦地叫道:“你个小小的守城大将军,竟敢不顾你们皇上的死活,难道你也不顾你自己的死活了吗?这个皇帝在你这里丢了性命,你们朝廷会放过你吗?好!既然你不怕死,朕就成全你!二!”

于冕知道这是也进教给也先的攻心之术,他心里清楚,也先不会真的杀了皇上,现在听到也先装腔作势,心下暗暗好笑,只是情势紧急,一时也笑不出来,只好绞尽脑汁地想对策。

王天德望了于冕一眼,忽的怒道:“你是何人?我父母妻儿都在京师,朝廷怕我投降迎敌,暗中监视我妻儿,你说的倒轻松,不开城门,皇上真的被鞑子杀了,我妻儿定然不保,那时我一家人只能在阴间团聚了,你知道吗?”说到这里,他语音哽咽,脸上一块块肌肉剧烈地**,显然他心中颇不平静。

于冕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一开始还暗中嘲笑这位大将军临敌懦弱,却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难言之隐,心下恍惚:“这原本就是身不由己之事,他为妻儿着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哪里能怪得了他?”

也先冷冷地叫道:“你可想好了,朕马上要数“三”了,到时你可别后悔!”

王天德见于冕再无异议,大声喝道:“开城门!”

于冕听他大喝一声,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此时千钧一发,万万不能开城门,否则也先攻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于冕厉声暴喝:“且慢!不准开城门!”

守兵只知道遵行大将军的命令,虽然听到有人大声阻拦,却不管不顾,有几个士兵已经奔近城门,伸出手来,准备拔出门闩,打开城门!

于冕大吃一惊,再也管不了那么多,闪身欺进身边的一名守兵,伸手从他箭袋里抽出一支箭,随手一折,箭枝登时断为数截小木棍,于冕将箭尖丢在一旁,随手抛下小木棍,去开城门的守兵登时定

住身躯,先后中了小木棍,个个软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来,周围的守兵见状,立即止住脚步,再也不敢靠近城门。

于冕高声怒叫:“也先,你不要搬弄是非!给我听着,马上把我皇留下,滚回瓦剌去!不然的话,当心玩火自焚!”

此时也先才看清这个怪模怪样的年青人,他正是自己派人四处搜查的于冕,看到于冕,也先情不自禁地咒骂起来,刚才他听到王天德下令大开城门,正为计谋得逞暗暗心喜呢,现在于冕出面拦阻,快要上钩的鱼又逃走了,也先再也忍耐不住,怒不可遏地厉声大喝:“臭小子,你又在这里跟朕捣乱!”

于冕冷冷笑道:“也先,不是我想跟你作对,而是你实在太贪得无厌了,定要和大明朝作对,那我也只好舍命陪你玩到底了!”

也先不想理睬于冕,对王天德高声叫道:“小娃娃,大同的边防竟由这个臭小子来管吗?你们朝廷问起害死皇帝的责任,那时可是由你一人来承担的!”他咄咄逼人的口气,令王天德一时语塞,再不敢言语。

于冕见也先得势不饶人,心想你们瞒天过海,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们也尝尝这个滋味,主意打定,接过也先的话头,冷笑道:“也先,你信不信,你刚刚抢来的皇位,现在又被人抢去了!你还不快些离开这里,回到瓦剌收拾残局?”

也进听了,微一怔忪,随即知道这是于冕在使诡计,他原想留在瓦剌,替也先守家的,但也先却对自己起疑,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此时他有心看热闹,也不对也先说破。

也先听了,本就担心才坐上的皇位又被人抢了去,也进想要留在瓦剌,他察觉到一点苗头,立即拒绝了,原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王位是坐定了,现在于冕说到了他心坎上,正像他刚才搬出汉人的朝廷,逼迫王天德一样,也先惊疑不定,抬头望望也进,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忽的灵机一动,道:“臭小子,你可亲眼看见了?”

于冕冷冷地道:“我刚从瓦剌回来,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我岂会不知?”

也先闻言,大惊失色,强自镇定,叫道:“臭小子,你吓唬朕是不是?”转念一想:朕让阿剌知院留守瓦剌,那可是朕的心腹,朕对他们是一百个放心,他们怎会这么快就叛变朕?再说,现在朕兵强马壮,就算皇位真的失去了,等朕回到瓦剌,也有足够的兵力夺回来,这小子在此信口雌黄,谁能给他做证?安知这不是他在耍阴谋诡计?想到此处,心里略略镇静,道:“臭小子,你爹喜欢耍阴谋诡计,现在你也对朕耍小把戏,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爱打洞!”

于冕闻言,稍一惊愕,转念之间,知道定是在京师大战中,爹爹使用计谋,让也先吃足了苦头,所以也先才会如此说。

其实那日在德胜门外,三村的老百姓阴差阳错的成了诱敌的俘虏,于谦也是始料不及,后来将计就计,大败也先,事后于谦听到百姓说明情况,只觉得不可思议:无意中老百姓竟成了一支奇兵,区区几十人,大败也进,机缘巧合之下,又充当诱敌的俘虏,看来真是天佑大明!

也先回到瓦剌,想起自己生平的第一次大败,竟是糊里糊涂地栽在一群汉人百姓手里,恐怕刚开始,于谦就瞧破了自己的计策,故意让人扮成俘虏,吸引自己上钩,也难怪也先这样想,瓦剌兵进城被杀,“汉人俘虏”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显然于谦早有准备,而这些机缘巧合,也先怎能参悟出来?

于冕不知道其中的细节,索性把此事抛在一边,淡淡笑道:“也先,既然你不想上我的当,那也别指望我会上你的当,快滚回瓦剌去,不要在这里逞能了,趁早收起招摇撞骗的小把戏,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果你逆天行事,非要跟我们汉人比个高下,我相信,你一定会输得干干净净,败得一塌糊涂!”

也先听于冕说到“招摇撞骗”,心中暗暗生疑,莫非我的计谋已被这小子偷听去了?心中惊疑不定,苦苦思索,顾不上理睬于冕。

于冕见也先不说话,哈哈大笑道:“也先,你怎不叫‘三’了?叫啊,快叫啊!哈哈,哈哈!”

也先知道这是激将法,可是在瓦剌兵面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顺口叫道:“叫就叫,谁怕你?三——”这更显得不伦不类了。

于冕笑弯了腰,道:“也先,我还以为你要叫我三声亲爷爷呢,怎不叫啊?”

也先刚叫出口,就知道上了于冕的当,于冕就是要激的他下不了台,也先明白了于冕的“险恶用心”,想到这小子跟他爹一样,是个奸诈狡猾的小鬼,一想起于谦的深谋远虑,也先心中暗生惧意,索性丢开于冕,对王天德叫道:“小娃娃,朕已经叫“三”了,既然你不顾你们皇上的性命,也不顾及你自己的性命,朕就不罗嗦了,看好了,朕亲手宰了你们的皇上!”

他故意说了一堆废话,好让自己下台,说完,他抽出护身用的马刀,对准朱祁镇,狠狠地劈了过去,但他举得高,落得慢,故意减缓去势,朱祁镇吓得脸色惨白,大叫了一声“救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