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英语有用也害人
sun mar 15 23:13:21 cst 2015
孟繁英跟马神父学英语将近半年了，英语水平大有长进，已经可以在学校的考试中考到80多分了，对英语，尤其是对由英语衍生出来的知识的兴趣也在与日俱增。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灭顶之灾却突然降临到了马神父一家的头上。
小马丽雅的父亲，秉承了马神父的智慧和俄国母亲的美貌，虽然是跟随马神父下放到了这个小村庄，却也掩盖不住他那横溢的才华和天生的组织能力。尽管高中只读了一年，但只要有空，总是在捧着书本学习和研究，同时精通俄语，也会说英语。对科学种田，尤其是农业机械，都有深入的研究，而且常借助外语进行研究，成了行家里手。也正因为这样，他成了大队机车组的组长，在公社和县里也小有名气。
实行包产到户后，机车组作为一个农业现代化的样板得以保留，而且还作为集体经济的一部分要重点培育，使其不断发展壮大。为此，大队从以色列引进了一批农业机械，这为小马丽雅的父亲提供了大展身手的舞台。以色列的农业专家到来时，都是由小马丽雅的父亲全程陪同当英语翻译，所有的技术资料都是英语的。当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在村庄里出现的时候，引得全村男女老少去围观，乡亲们不知道他们讲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以色列在哪，好在信天主教的教友还有知道的，《圣经》里常提到以色列的圣城耶路撒冷，那是主耶稣出生的地方。于是，传的越来越神，乡亲们以近乎朝圣的心情，来看那两个“来自主耶稣出生的地方”的外国人，看他们怎样摆弄那几台庞大的收割机。
还请来了很多记者，跟着到处采访拍照。小马丽雅的父亲成了懂技术、会外语的核心人物，出尽了风头。省市级的报纸上都发了大篇幅的报道，还配发了小马丽雅的父亲与以色列专家研究农机的合影。
甚至乡村中学里，老师教训学生的口头禅都改了。数理化老师有两句口头禅，其中的一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在这次引进农机过程中被两名以色列工程师加以印证和强化。但另一句，“不学abc，照样开机器”却被小马丽雅的父亲粉碎了，也从数理化老师的口中消失了。而英语老师却多了一个口头禅：“原来都说‘不学abc，照样开机器’，现在该说‘学不好abc，就是开不了进口机器。’”
小马丽雅的父亲正在志得意满时，有两个人却坐不住了。首先是引起了马神父的担忧，他提醒自己的儿子，“得意不可忘形，功高不可盖主，不可贪天之功。”可成功者哪能听得进这些老调，还认为是封建垃圾早该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另一个坐不住的人是大队党支部书记。王书记是多年的省市级劳模，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很到位，更主要的，他是村里最大的王姓家族的代言人，村里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可是从那报纸配发的照片上，王书记感受到了一丝潜在的威胁，尽管这种威胁如同蚍蜉撼大树，但至少也让树叶摇晃了两下，大树有所觉察了。
于是立即采取行动。王书记，可不是印象中“只知低头干活，不知抬头看路”的勤勤恳恳老黄牛型的劳模，而是借用劳模名誉、享受劳模待遇的官痞。在官场混了多年的王书记，根本没把这个书呆子型的小蚍蜉放在眼里，略施小计，明升暗降，立刻就把小马丽雅的父亲架空了。“升他的官，削他的权，我就不信，张屠户死了，我们就吃带毛猪，离开谁地球都照样转。”
小马丽雅的父亲被升官了，当上了副大队长，分管机车组工作，也安排了新的机车组长。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大队领导班子再次开会，调整分工，小马丽雅的父亲就不再分管机车组工作了，而是分管村办经济。王书记还特别强调村办经济如何重要，外地发展得多么好，我们之所以没有发展好，就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人才。通过前段时间的工作，证明小马丽雅的父亲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众望所归，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理由冠冕堂皇，甚至让人感觉是饱含殷殷期待，小马丽雅的父亲愉快而又激动地接受了分工调整，而且信誓旦旦地表态，一定要把工作做好，绝不辜负领导的殷切期待！
等真正开始进入角色，小马丽雅的父亲才知道上当受骗了，可惜已经晚了。说是分管，实际上只是一个人，下面没有办事人员，不给钱，不给物，就是空挂起来了。
人才，只有上战场或当救火队员时，也就是没人愿意往前冲或者遇到巨大困难时，领导的心中才会有人才的概念，这还得是有智慧、想发展的领导。好点儿的领导在平时，或者昏庸的领导一辈子，也许嘴上说“人才是事业发展的关键”，但内心深处总是认为“离开谁，地球都照样转，而且转得更快更自由！”自视为人才，不知道领导怎样想，没有时刻牢记“职位是领导给的”，这已经是人才失败的开始了。
小马丽雅的父亲刚开始还很有干劲，满脑子都是发展村办经济的新想法。但他立刻就感受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树立在自己周围，人们表面上都说他能行，可每次班子会上，只要他提出一个发展村办经济的思路，大家都不痛不痒地提一些困难，或者把话题扯到其他方面，每个思路都是不了了之。小马丽雅的父亲面对这堵无形的墙，心底的无名火在燃烧，却无从发泄，只能无耐地坚持，但仍无悔意。
王书记用类似的方法驯服了许多所谓的人才，但眼前这头被自己关在无形牢笼中的困兽，就是不向自己低头。王书记自是拿捏分寸的老手，知道网开一面比让他撞个鱼死网破要好得多，毕竟小马丽雅的父亲也在县里和市里都小有名气了。于是，在一次班子会上，当小马丽雅的父亲提出了一个发展种植业的计划，要引进辽南地区的一些优质果树品种时，王书记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先定调为“可行”，其他班子成员自是找出了许多可行的证据。最后，王书记提议，大家一致通过，先让小马丽雅的父亲去辽南地区考察一下。
王书记知道，这个种植项目见效慢，弄好了，大不了，给他一块地管几年；弄不好，顺势拿下，也就了了一份心思。小马丽雅的父亲考察了一次，觉得可行，回来后，班子会也都一致通过。小马丽雅的父亲终于又有了施展的空间，第二次直接就开着拖拉机到辽南来拉果树苗。由于做事心切，再加上在山区走夜路，拖拉机又不大灵活，在一个急转的弯道处，拖拉机冲下了山沟，车毁人亡。
噩耗传回时，马神父正盘腿端坐在坑上，教孟繁英他们三个孩子学英语。他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没醒过神来，过了一会儿，他习惯性地画了个十字，胳膊肘放在小桌上，两手合十，强撑住脑门，口中默念着什么，忽然要起身下坑时，一头栽倒在地上。
大队来送口信的人也慌了手脚，不知怎办才好。小马丽雅和弟弟早都吓哭了。还是孟繁英并未慌乱，他让送信人帮照看马神父，让小马丽雅去找她的妈妈，自己则飞快地跑去找自己的爸妈。孟繁英的爸妈都回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找了一辆马车，把马神父拉到了县城医院。
痛失爱子，让马神父得了急性脑溢血。从重度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马神父，在生命弥留之际把小马丽雅姐弟托付给孟繁英父子照看。孟繁英终于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刚刚喜欢上英语，刚刚感受到知识的力量，刚刚知道英语很有用，还未来得及报答眼前这位把自己引进英语之门的慈祥老人，却进入了诀别时刻。马神父拉着孟繁英的手，对孟常醉说：“你的儿子是个人才，我很爱惜这个后生。我用16个字来评价，‘敏而好学，自强不息，处变不惊，可担大任。’以后，小丽雅姐弟就托付给你们照顾了。”泪水模糊了马神父的双眼，顺着眼角流下的热泪，像是在给老人神秘而坎坷的一生划上的一个感叹号，这不是一个完美的句号，老人不能安心地离开。他教会了儿子外语，遗传了智慧，却无法劝说儿子勘透世事。他可以用知识的力量来教导孩子，却无法用知识的力量来改变世界。
就这样，少年孟繁英的英语人生未待扬帆，东风骤停。好在少年的心底还是播下了英语的种子。
孟繁英跟马神父学英语将近半年了，英语水平大有长进，已经可以在学校的考试中考到80多分了，对英语，尤其是对由英语衍生出来的知识的兴趣也在与日俱增。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灭顶之灾却突然降临到了马神父一家的头上。
小马丽雅的父亲，秉承了马神父的智慧和俄国母亲的美貌，虽然是跟随马神父下放到了这个小村庄，却也掩盖不住他那横溢的才华和天生的组织能力。尽管高中只读了一年，但只要有空，总是在捧着书本学习和研究，同时精通俄语，也会说英语。对科学种田，尤其是农业机械，都有深入的研究，而且常借助外语进行研究，成了行家里手。也正因为这样，他成了大队机车组的组长，在公社和县里也小有名气。
实行包产到户后，机车组作为一个农业现代化的样板得以保留，而且还作为集体经济的一部分要重点培育，使其不断发展壮大。为此，大队从以色列引进了一批农业机械，这为小马丽雅的父亲提供了大展身手的舞台。以色列的农业专家到来时，都是由小马丽雅的父亲全程陪同当英语翻译，所有的技术资料都是英语的。当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在村庄里出现的时候，引得全村男女老少去围观，乡亲们不知道他们讲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以色列在哪，好在信天主教的教友还有知道的，《圣经》里常提到以色列的圣城耶路撒冷，那是主耶稣出生的地方。于是，传的越来越神，乡亲们以近乎朝圣的心情，来看那两个“来自主耶稣出生的地方”的外国人，看他们怎样摆弄那几台庞大的收割机。
还请来了很多记者，跟着到处采访拍照。小马丽雅的父亲成了懂技术、会外语的核心人物，出尽了风头。省市级的报纸上都发了大篇幅的报道，还配发了小马丽雅的父亲与以色列专家研究农机的合影。
甚至乡村中学里，老师教训学生的口头禅都改了。数理化老师有两句口头禅，其中的一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在这次引进农机过程中被两名以色列工程师加以印证和强化。但另一句，“不学abc，照样开机器”却被小马丽雅的父亲粉碎了，也从数理化老师的口中消失了。而英语老师却多了一个口头禅：“原来都说‘不学abc，照样开机器’，现在该说‘学不好abc，就是开不了进口机器。’”
小马丽雅的父亲正在志得意满时，有两个人却坐不住了。首先是引起了马神父的担忧，他提醒自己的儿子，“得意不可忘形，功高不可盖主，不可贪天之功。”可成功者哪能听得进这些老调，还认为是封建垃圾早该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另一个坐不住的人是大队党支部书记。王书记是多年的省市级劳模，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很到位，更主要的，他是村里最大的王姓家族的代言人，村里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可是从那报纸配发的照片上，王书记感受到了一丝潜在的威胁，尽管这种威胁如同蚍蜉撼大树，但至少也让树叶摇晃了两下，大树有所觉察了。
于是立即采取行动。王书记，可不是印象中“只知低头干活，不知抬头看路”的勤勤恳恳老黄牛型的劳模，而是借用劳模名誉、享受劳模待遇的官痞。在官场混了多年的王书记，根本没把这个书呆子型的小蚍蜉放在眼里，略施小计，明升暗降，立刻就把小马丽雅的父亲架空了。“升他的官，削他的权，我就不信，张屠户死了，我们就吃带毛猪，离开谁地球都照样转。”
小马丽雅的父亲被升官了，当上了副大队长，分管机车组工作，也安排了新的机车组长。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大队领导班子再次开会，调整分工，小马丽雅的父亲就不再分管机车组工作了，而是分管村办经济。王书记还特别强调村办经济如何重要，外地发展得多么好，我们之所以没有发展好，就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人才。通过前段时间的工作，证明小马丽雅的父亲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众望所归，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理由冠冕堂皇，甚至让人感觉是饱含殷殷期待，小马丽雅的父亲愉快而又激动地接受了分工调整，而且信誓旦旦地表态，一定要把工作做好，绝不辜负领导的殷切期待！
等真正开始进入角色，小马丽雅的父亲才知道上当受骗了，可惜已经晚了。说是分管，实际上只是一个人，下面没有办事人员，不给钱，不给物，就是空挂起来了。
人才，只有上战场或当救火队员时，也就是没人愿意往前冲或者遇到巨大困难时，领导的心中才会有人才的概念，这还得是有智慧、想发展的领导。好点儿的领导在平时，或者昏庸的领导一辈子，也许嘴上说“人才是事业发展的关键”，但内心深处总是认为“离开谁，地球都照样转，而且转得更快更自由！”自视为人才，不知道领导怎样想，没有时刻牢记“职位是领导给的”，这已经是人才失败的开始了。
小马丽雅的父亲刚开始还很有干劲，满脑子都是发展村办经济的新想法。但他立刻就感受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树立在自己周围，人们表面上都说他能行，可每次班子会上，只要他提出一个发展村办经济的思路，大家都不痛不痒地提一些困难，或者把话题扯到其他方面，每个思路都是不了了之。小马丽雅的父亲面对这堵无形的墙，心底的无名火在燃烧，却无从发泄，只能无耐地坚持，但仍无悔意。
王书记用类似的方法驯服了许多所谓的人才，但眼前这头被自己关在无形牢笼中的困兽，就是不向自己低头。王书记自是拿捏分寸的老手，知道网开一面比让他撞个鱼死网破要好得多，毕竟小马丽雅的父亲也在县里和市里都小有名气了。于是，在一次班子会上，当小马丽雅的父亲提出了一个发展种植业的计划，要引进辽南地区的一些优质果树品种时，王书记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先定调为“可行”，其他班子成员自是找出了许多可行的证据。最后，王书记提议，大家一致通过，先让小马丽雅的父亲去辽南地区考察一下。
王书记知道，这个种植项目见效慢，弄好了，大不了，给他一块地管几年；弄不好，顺势拿下，也就了了一份心思。小马丽雅的父亲考察了一次，觉得可行，回来后，班子会也都一致通过。小马丽雅的父亲终于又有了施展的空间，第二次直接就开着拖拉机到辽南来拉果树苗。由于做事心切，再加上在山区走夜路，拖拉机又不大灵活，在一个急转的弯道处，拖拉机冲下了山沟，车毁人亡。
噩耗传回时，马神父正盘腿端坐在坑上，教孟繁英他们三个孩子学英语。他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没醒过神来，过了一会儿，他习惯性地画了个十字，胳膊肘放在小桌上，两手合十，强撑住脑门，口中默念着什么，忽然要起身下坑时，一头栽倒在地上。
大队来送口信的人也慌了手脚，不知怎办才好。小马丽雅和弟弟早都吓哭了。还是孟繁英并未慌乱，他让送信人帮照看马神父，让小马丽雅去找她的妈妈，自己则飞快地跑去找自己的爸妈。孟繁英的爸妈都回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找了一辆马车，把马神父拉到了县城医院。
痛失爱子，让马神父得了急性脑溢血。从重度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马神父，在生命弥留之际把小马丽雅姐弟托付给孟繁英父子照看。孟繁英终于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刚刚喜欢上英语，刚刚感受到知识的力量，刚刚知道英语很有用，还未来得及报答眼前这位把自己引进英语之门的慈祥老人，却进入了诀别时刻。马神父拉着孟繁英的手，对孟常醉说：“你的儿子是个人才，我很爱惜这个后生。我用16个字来评价，‘敏而好学，自强不息，处变不惊，可担大任。’以后，小丽雅姐弟就托付给你们照顾了。”泪水模糊了马神父的双眼，顺着眼角流下的热泪，像是在给老人神秘而坎坷的一生划上的一个感叹号，这不是一个完美的句号，老人不能安心地离开。他教会了儿子外语，遗传了智慧，却无法劝说儿子勘透世事。他可以用知识的力量来教导孩子，却无法用知识的力量来改变世界。
就这样，少年孟繁英的英语人生未待扬帆，东风骤停。好在少年的心底还是播下了英语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