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苔藓族
新搭建的帐幕，初开垦的良田，一切都生机勃勃的样子，但耕种之人却寥寥无几。而且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者，以及在田垄上追逐打闹的孩童。一个年轻人也没见着。
我不禁暗叹：这苔藓族的情况果然如千磊描述的一致，年轻人走的走、嫁的嫁，再这样下去，还真就名存实亡了。
千磊回归故土，望着眼前寥落的景象，心中也不是滋味，怅然道：“我离开时族中还挺热闹的，未曾想短短几个月，就都走光了。”
“还不都是你牵的头，居然有脸说！”我嗔他一句，继而正色道：“行了，少在这假惺惺的，快带我去见你们的大长老！”
千磊自知理亏，只能无奈收了那分自作孽的哀伤，带着我向大长老的住所走去。
一路之上，那些田间耕作的老翁、老妪都很随和的与千磊打招呼。他们似乎对千磊这种弃族外出的行为并不在意，我想或许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吧。
但对于我的出现，他们倒是表现出如他族那般的热情，纷纷想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而当得知我是来找大长老谈买卖的，他们更是放下了手里的活，一路簇拥着我。倒是让我觉着这种淳朴的热情，有点消受不起。
唉，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难怪千蒹这般温柔善良。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让我不知不觉中又悔恨起来。
在我印象中，一般氏族长老的帐幕，其规模都要稍大一些，而所用幔子也较为华丽。但苔藓族的大长老却另辟蹊径，连帐幕都省了，而单独开辟出一间很小的草庐。
这让我着实摸不着头脑，心道：莫非他喜欢故作清高？
族人们将我拥到大长老屋前，便本分地都离开了。我当然也比较知礼数，没有直接去扣门，而是让千磊先去通禀一声。
千磊倒也没什么，直接上前就拍门，大呼道：“老头子，有位前辈来找您！”
我顿时蹙眉，指责道：“石头，怎如此无礼！”
千磊回头笑笑：“没事儿，我们苔藓族没那么多规矩。”
规矩说白了就是见外，一旦关系好到一定的程度后，就无需那些虚与委蛇的礼数了。
遥想当年初见千蒹时，那小丫头也是彬彬有礼的，可没过多久后，进出我屋子时，就直接横冲直撞了。想来那时她就把我当自己人了吧。
片刻，屋门开启，走出一位面容清癯，瘦瘦高高的老者。约莫花甲之年，须发皆都花白，但梳理的一丝不苟，人也看着很精神。可眉宇间似乎带着一点儿憔悴，或许是忧思族中变故所致。
我知此人便是苔藓族大长老，故不敢怠慢，施礼下拜，恭敬道：“晚辈陆羽，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一错神，随即忙上前搀扶，惶恐道：“道友修为与我相仿，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不愧是学识渊博的老者，虽看不破我
的道行，但见千磊唤我前辈，定知我已有筑基修为。不过他贵为一族长老，居然如此谦逊，真是让我心中顿生好感。
我又一抱拳，恭敬道：“前辈言重了，修为不过是无需缥缈的境界，身外之物而已。无论于公于私，我都应是您的晚辈，望前辈莫要再以道友相称，实在折煞晚辈了。”
大长老有些莫名，但还是点点头露出了笑容：“也罢，那小友便请进屋相谈吧。”
说着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自然却之不恭。
千磊满脸憨笑，屁颠颠地似乎也想跟我们进屋。但大长老却瞪他一眼，冷冷道：“我与小友谈话，你跟着作甚？还知道回来！一边待着去！”
千磊心中有愧，也不敢反驳，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
其实我与大长老谈买卖，千磊本不必跟随。但我先前与他玩笑，说是来给他找媳妇的，所以他特别上心。
如今见他这般楚楚可怜，我也无奈，叹了口气道：“前辈，一会儿还用得着石头，就让他进来吧。”
我都这么说了，大长老也不好拒绝，但对千磊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草庐并不大，屋里的摆设也都有些年头了，看来这大长老似乎十分念旧，也让我感受到一种不知变通的顽固气息。
我与大长老在一方小茶几旁落座，而千磊则乖乖的跪坐在一边。他自然是没有香茗款待的，越发让我觉着可怜。
但我也没想理他，而是轻啜了一口茶后，问大长老道：“前辈，为何家家都已换做崭新的帐幕，唯独您却住这草庐呢？”
大长老叹了口气道：“我们苔藓族乃燧人氏后裔，千百年来都在山林中生活。这大半辈子都结巢而居惯了，还真难以适应这旷野生活。”
果然是老顽固呀，看来要说服他去找千蒹是不可能了，只能靠我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喽。
我点点头，笑道：“也是，生活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广厦万千，到头来不过卧眠七尺，住什么不是住呀！关键只要不忘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就行！”
“老祖宗传下的手艺？！”大长老哼了一声，又看向千磊，“恐怕有些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千磊一阵哆嗦，头垂得更低了。
我心中好笑，但表面不动声色：“前辈呀，话也不能这么说。年轻人嘛，都是想过得富足一些的，眼瞅着别人都锦衣玉食，自己这还在吃糠噎菜，实在有点委屈他们了！”
“那也不能忘本吧！”大长老忽地激动起来，指着千磊的鼻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干什么？不就是替人赶车拉货吗，能有多大出息？就为了多赚那么几颗灵石，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千磊忽地抬起头，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呃……大长老，我这阵子赚了四十灵石。”
大长老一愣，
双眸放光，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现在外头赶车能赚这么多？！”
我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心道：好家伙，您老先前气势汹汹的，怎一听收入颇丰，就瞬间萎蔫了？
见我神情古怪，大长老自知失言，忙干咳两声，恢复厉色道：“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区区一些财帛，便成你忘本逐末的借口了？！”
千磊委屈的又低下了头。
我忙打圆场道：“诶，前辈也别再责备石头了，我看他老大不小的，外出赚些媳妇本，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说，人心散了可以再聚嘛，只要族中有了发家致富的条件，那谁不愿意再回来呢？”
氏族长老各个都是老江湖，又岂会听不出我话中的含义。大长老闻听此言，忙殷切地又为我续上一杯茶，微笑道：“小友此言甚是，但说来容易、做来难，我族的情况想必石头都已告诉小友了，实在是难以……难以找到什么良策呀。”
无论是曾经听千蒹言述，还是如今当面相见，我都觉得这苔藓族的大长老很淳朴，并非什么奸邪之人。但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必须进一步了解后，方能作出判断。
于是我故意装了个傻，问大长老道：“对了，晚辈听说贵族不是与应龙族联姻了吗？既然如此的话，为何不向他们寻求一下帮助呢？”
我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惹得大长老老脸通红，吱吱呜呜道：“这……唉，小友呀，我也不瞒你，这应龙族帮我们迁出大山，又为我们新建了家园，已经仁至义尽了。若我还恬不知耻的伸手讨要，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我就不爱听了，当即正色道：“面子事小，氏族事大！若苔藓族再这样下去，前辈您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呢？！”
我也是关心则乱，一时口无遮拦，说得有点过分。
大长老顿时露出凄怆的神色，苦笑道：“小友你说的没错，面子事小、氏族事大，我一张老脸又值几个钱呢！可你知不知道，我族与应龙族联姻，本就遭到应龙族方面的反对，原因恐怕不必细说了吧。只是那应龙族的孩子十分喜爱蒹儿，这才一意孤行，促成了这门亲事。我如今若是再去麻烦蒹儿，那她今后又如何抬得起头见人呢！”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是看着蒹儿长大的，她是个好姑娘，单纯，善良，事事都为别人考虑，从不在意自己。我曾不止一次的告诉她，让她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但没有办法。或许她父亲临终前将苔藓族托付给她，本身就是个错误吧。可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还能说些什么呢。族生族灭，一切都是历史的必然。我现在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快乐，而苔藓族人也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样就可以了。至于什么氏族延续，我早已看得很淡了。”
这算是
绝望嘛，或许仅仅只是一种看破后的无奈吧。
其实大长老说得很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大到一个氏族，小到一个族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会成为过去。
我们所不顾一切守护的，也许并非是氏族本身，而是一种执念。
万物生死自有定数，一切本应顺其自然。
但我不要，我就要有这种执念，就是不想让苔藓族逝去。起码，我不想让它在千蒹手上逝去。
深吸了一口气，我稳了稳心神，笑道：“前辈您也别如此悲观，我此番前来，就是想与您谈个小买卖，做个小生意的。我想若是您愿意的话，苔藓族大富大贵我保证不了，但起码能有一门延续下去的营生。”
（本章完）
我不禁暗叹：这苔藓族的情况果然如千磊描述的一致，年轻人走的走、嫁的嫁，再这样下去，还真就名存实亡了。
千磊回归故土，望着眼前寥落的景象，心中也不是滋味，怅然道：“我离开时族中还挺热闹的，未曾想短短几个月，就都走光了。”
“还不都是你牵的头，居然有脸说！”我嗔他一句，继而正色道：“行了，少在这假惺惺的，快带我去见你们的大长老！”
千磊自知理亏，只能无奈收了那分自作孽的哀伤，带着我向大长老的住所走去。
一路之上，那些田间耕作的老翁、老妪都很随和的与千磊打招呼。他们似乎对千磊这种弃族外出的行为并不在意，我想或许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吧。
但对于我的出现，他们倒是表现出如他族那般的热情，纷纷想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而当得知我是来找大长老谈买卖的，他们更是放下了手里的活，一路簇拥着我。倒是让我觉着这种淳朴的热情，有点消受不起。
唉，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难怪千蒹这般温柔善良。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让我不知不觉中又悔恨起来。
在我印象中，一般氏族长老的帐幕，其规模都要稍大一些，而所用幔子也较为华丽。但苔藓族的大长老却另辟蹊径，连帐幕都省了，而单独开辟出一间很小的草庐。
这让我着实摸不着头脑，心道：莫非他喜欢故作清高？
族人们将我拥到大长老屋前，便本分地都离开了。我当然也比较知礼数，没有直接去扣门，而是让千磊先去通禀一声。
千磊倒也没什么，直接上前就拍门，大呼道：“老头子，有位前辈来找您！”
我顿时蹙眉，指责道：“石头，怎如此无礼！”
千磊回头笑笑：“没事儿，我们苔藓族没那么多规矩。”
规矩说白了就是见外，一旦关系好到一定的程度后，就无需那些虚与委蛇的礼数了。
遥想当年初见千蒹时，那小丫头也是彬彬有礼的，可没过多久后，进出我屋子时，就直接横冲直撞了。想来那时她就把我当自己人了吧。
片刻，屋门开启，走出一位面容清癯，瘦瘦高高的老者。约莫花甲之年，须发皆都花白，但梳理的一丝不苟，人也看着很精神。可眉宇间似乎带着一点儿憔悴，或许是忧思族中变故所致。
我知此人便是苔藓族大长老，故不敢怠慢，施礼下拜，恭敬道：“晚辈陆羽，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一错神，随即忙上前搀扶，惶恐道：“道友修为与我相仿，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不愧是学识渊博的老者，虽看不破我
的道行，但见千磊唤我前辈，定知我已有筑基修为。不过他贵为一族长老，居然如此谦逊，真是让我心中顿生好感。
我又一抱拳，恭敬道：“前辈言重了，修为不过是无需缥缈的境界，身外之物而已。无论于公于私，我都应是您的晚辈，望前辈莫要再以道友相称，实在折煞晚辈了。”
大长老有些莫名，但还是点点头露出了笑容：“也罢，那小友便请进屋相谈吧。”
说着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自然却之不恭。
千磊满脸憨笑，屁颠颠地似乎也想跟我们进屋。但大长老却瞪他一眼，冷冷道：“我与小友谈话，你跟着作甚？还知道回来！一边待着去！”
千磊心中有愧，也不敢反驳，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
其实我与大长老谈买卖，千磊本不必跟随。但我先前与他玩笑，说是来给他找媳妇的，所以他特别上心。
如今见他这般楚楚可怜，我也无奈，叹了口气道：“前辈，一会儿还用得着石头，就让他进来吧。”
我都这么说了，大长老也不好拒绝，但对千磊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草庐并不大，屋里的摆设也都有些年头了，看来这大长老似乎十分念旧，也让我感受到一种不知变通的顽固气息。
我与大长老在一方小茶几旁落座，而千磊则乖乖的跪坐在一边。他自然是没有香茗款待的，越发让我觉着可怜。
但我也没想理他，而是轻啜了一口茶后，问大长老道：“前辈，为何家家都已换做崭新的帐幕，唯独您却住这草庐呢？”
大长老叹了口气道：“我们苔藓族乃燧人氏后裔，千百年来都在山林中生活。这大半辈子都结巢而居惯了，还真难以适应这旷野生活。”
果然是老顽固呀，看来要说服他去找千蒹是不可能了，只能靠我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喽。
我点点头，笑道：“也是，生活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广厦万千，到头来不过卧眠七尺，住什么不是住呀！关键只要不忘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就行！”
“老祖宗传下的手艺？！”大长老哼了一声，又看向千磊，“恐怕有些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千磊一阵哆嗦，头垂得更低了。
我心中好笑，但表面不动声色：“前辈呀，话也不能这么说。年轻人嘛，都是想过得富足一些的，眼瞅着别人都锦衣玉食，自己这还在吃糠噎菜，实在有点委屈他们了！”
“那也不能忘本吧！”大长老忽地激动起来，指着千磊的鼻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干什么？不就是替人赶车拉货吗，能有多大出息？就为了多赚那么几颗灵石，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千磊忽地抬起头，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呃……大长老，我这阵子赚了四十灵石。”
大长老一愣，
双眸放光，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现在外头赶车能赚这么多？！”
我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心道：好家伙，您老先前气势汹汹的，怎一听收入颇丰，就瞬间萎蔫了？
见我神情古怪，大长老自知失言，忙干咳两声，恢复厉色道：“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区区一些财帛，便成你忘本逐末的借口了？！”
千磊委屈的又低下了头。
我忙打圆场道：“诶，前辈也别再责备石头了，我看他老大不小的，外出赚些媳妇本，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说，人心散了可以再聚嘛，只要族中有了发家致富的条件，那谁不愿意再回来呢？”
氏族长老各个都是老江湖，又岂会听不出我话中的含义。大长老闻听此言，忙殷切地又为我续上一杯茶，微笑道：“小友此言甚是，但说来容易、做来难，我族的情况想必石头都已告诉小友了，实在是难以……难以找到什么良策呀。”
无论是曾经听千蒹言述，还是如今当面相见，我都觉得这苔藓族的大长老很淳朴，并非什么奸邪之人。但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必须进一步了解后，方能作出判断。
于是我故意装了个傻，问大长老道：“对了，晚辈听说贵族不是与应龙族联姻了吗？既然如此的话，为何不向他们寻求一下帮助呢？”
我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惹得大长老老脸通红，吱吱呜呜道：“这……唉，小友呀，我也不瞒你，这应龙族帮我们迁出大山，又为我们新建了家园，已经仁至义尽了。若我还恬不知耻的伸手讨要，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我就不爱听了，当即正色道：“面子事小，氏族事大！若苔藓族再这样下去，前辈您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呢？！”
我也是关心则乱，一时口无遮拦，说得有点过分。
大长老顿时露出凄怆的神色，苦笑道：“小友你说的没错，面子事小、氏族事大，我一张老脸又值几个钱呢！可你知不知道，我族与应龙族联姻，本就遭到应龙族方面的反对，原因恐怕不必细说了吧。只是那应龙族的孩子十分喜爱蒹儿，这才一意孤行，促成了这门亲事。我如今若是再去麻烦蒹儿，那她今后又如何抬得起头见人呢！”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是看着蒹儿长大的，她是个好姑娘，单纯，善良，事事都为别人考虑，从不在意自己。我曾不止一次的告诉她，让她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但没有办法。或许她父亲临终前将苔藓族托付给她，本身就是个错误吧。可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还能说些什么呢。族生族灭，一切都是历史的必然。我现在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快乐，而苔藓族人也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样就可以了。至于什么氏族延续，我早已看得很淡了。”
这算是
绝望嘛，或许仅仅只是一种看破后的无奈吧。
其实大长老说得很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大到一个氏族，小到一个族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会成为过去。
我们所不顾一切守护的，也许并非是氏族本身，而是一种执念。
万物生死自有定数，一切本应顺其自然。
但我不要，我就要有这种执念，就是不想让苔藓族逝去。起码，我不想让它在千蒹手上逝去。
深吸了一口气，我稳了稳心神，笑道：“前辈您也别如此悲观，我此番前来，就是想与您谈个小买卖，做个小生意的。我想若是您愿意的话，苔藓族大富大贵我保证不了，但起码能有一门延续下去的营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