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孤云传
字体: 16 + -

第六章 十个仇人

    玉剑婆婆施展轻功,沿石壁而上。傅云揽着殷七儿,尾随其后。

    且未上去几步,只见玉剑婆婆立在一块略突出的山石之上俯瞰恒山派。

    傅云赶上前去,问到:“婆婆,为何不走?”

    玉剑婆婆遥指另一侧石壁,说道:“你看。”

    傅云单手攀住石壁,一手揽住殷七儿腰肢,回身望去,只见另一侧石壁上从高处垂下了一条绳索,十几个黑影正顺势而下,均是一袭黑衣,脸也用黑巾包了起来,显然是怕人发觉。

    那殷七儿缩在傅云怀中,只觉身子已然离了地面,哪里敢睁眼,只将傅云胸前的衣服抓得更紧了。

    “婆婆,今天晚上恒山派倒是热闹啊!”

    “你看那领头的是谁?”

    傅云细看那身型样貌,一下了然:“是下午那大胡子‘万象刀’杨什么鹏的!“

    “不错。嘿嘿,我说过莫要再上恒山,他们胆子倒是不小。”

    玉剑婆婆说罢,手呈鹰爪,猛得向石壁上抓去,指尖发力,顺势一挖,便从一块平整的山石之上剜出一块碗口大小扁扁平平的石头,然后猛的一挥,过得片刻,只见对面石壁上那条绳索软趴趴的便坠了下去。

    “哈哈,婆婆,等下泰山派的回来,可要急死了“

    二人说罢,再不停步,转身上山。

    待三人返回小庙,天色已经有些发亮了。傅云从包裹中取出些干粮,递与殷七儿。殷七儿低头接了,大口吃起来,虽然只是张干得发硬的饼,却吃得十分香甜。

    “吃完休息好了,明天便莫要再跟着我们。”玉剑婆婆冷冷说道。

    傅云听得玉剑婆婆此言,正要说话,只见玉剑婆婆把手一挥,在供桌前盘膝打坐,不再多言。

    殷七儿了饼吃了一半,楞在那里。

    傅云知道此时玉剑婆婆心意已决,多说也是无用,便从包裹中取出一些银两,说道:“殷姑娘,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同行。这些银两你到山下雇辆车子,回家去找你爹爹吧。”

    殷七儿失落之情尽显,施了一礼道:“若非两位英雄搭救,小女子恐怕插翅也难以逃出恒山派,怎敢再有奢望,这银两实在不敢受。”

    傅云不待她说完,将银两塞在她手中,说道:“你一个女子,又……又……,又孤身一人,实在不安全,不要客气,只管收下便是。”他本想说“你又生得如此美”,但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殷七儿沉吟了一下,将银两收了,一双杏眼已哭得红肿,望着傅云说道:“多谢公子……小女子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两位英雄……”说罢也无心再吃,找了一处略干净的地方靠下休息。

    傅云看着殷七儿单薄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江湖险恶,这样一个美貌少女独身赶路,只怕一路上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的辛苦。他心中虽然不忍,但自己大仇未报,要事在身,也无可奈何。

    二人不过休息了片刻,便打点行装上路。为免路上过于显眼,二人换下黑衣黑袍,均换上寻常服饰,玉剑婆婆将黑色帷帽换以青纱遮面,傅云将长剑也用布包了。

    傅云看那殷七儿面朝墙壁,呼吸均匀,尚在熟睡之中,转身出庙。

    待得天光大亮之时,两匹黑色骏马已经出了恒山,二人一路向东而行。

    “婆婆,这么多年来,我只知道杀我父母灭我天门的有五岳邪派的人,可是那十个人之中,除了‘莫名剑’陈月明,其他人你却从未对我提过,就是那已经死了的‘玄冰剑’解万钧,也是快到恒山你才告诉我的。”眼前前方已是一座小镇,二人便放慢脚步,缓行而来。

    “之前不和你多说,便是让你只要记住陈月明一个人便足够了。二十年前,他凭一套自创的‘莫名剑法’便已傲视武林。当年天门血战,倘若不是他也在那十人当中,谁胜谁负只怕还说不定呢。”玉剑婆婆沉默了半晌,说道:“如今,他只怕修为更加深湛了。”

    “婆婆,你不是说乾坤诀变化无穷、深奥莫测,一旦练成便天下无敌了么,我最近感觉第五重‘日华’境界已有所突破,假以时日,我必定能神功大成,为天门报仇雪恨!”

    “你道我为何如今便带你回中原?江湖之中,日日夜夜皆是血雨腥风,十三年前的武林豪强,现在还活着的能有几个?别说等你练成乾坤诀,便是如今,倘若他们已然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我们这深仇大恨到时候着落在谁身上?”

    “这……这……”傅云一下却也想不明白。自己从小便以复仇为己任,每当自己练功怠惰之时,便会想想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进而加倍努力。但是自己却从未考虑过,倘若有一天自己找上门去之时,仇人早已死去,那这仇究竟算是报了还是没报,又该如何去报?

    婆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便是告诉你也无妨了,我们回中原便是为了报仇,反正你总是要知道的。我们的仇人一共十人,除了‘莫名剑’陈月明和死了的‘玄冰剑’解万钧以外,还有当时衡山派掌门‘霹雳手’霍修明与他的徒弟‘赤手神拳’严之烈,华山派掌门‘点金笔’佟逸仙、‘铁指’铁坚,嵩山派的‘石氏双雄’石无伤、石无妨,另外两人并非五岳邪派的,‘诗酒仙’施归浦乃是晋中青莲山庄的庄主,还有一人,是冀中虎威镖局的赵金虎。其中,那华山派掌门‘点金笔’佟逸仙已死在天门一役。这些人你可记下了?”

    “婆婆,你刚说的人中却没有那恒山掌门‘曲水流殇’于万江啊?”

    “他确实不在十人之列。但是他人虽没去,罪却难逃。他较那‘玄冰剑’解万钧年纪稍长,十三年前正是他刚刚执掌恒山派不久,便派解万钧下山与我天门为敌,若无他的首肯,解万钧又怎么会成为那十人中的一个。他的罪孽,实在要比解万钧还深。”

    傅云听后低头沉思不语,半晌又问到:“那五岳邪派只来了其四,泰山派并未在内,莫非与我天门交好,不愿前来?”

    “泰山派路途遥远,没赶上。”

    傅云听了不禁无语,心中暗骂自己天真,又问道:“那怎么镖局子的人也来找咱们天门的麻烦?”

    玉剑婆婆冷笑道:“嘿嘿,这赵金虎便是天门覆灭的罪魁祸首,当年是他在江湖上散布谣言,说有一趟送到川中的镖被天门中人劫了,俱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于是便请那‘诗酒仙’施归浦出面,又联络了五岳邪派,来找天门的麻烦……”

    傅云犹豫了半天,问道:“那……那这趟镖……”

    “当然不是天门中人干的,你父亲向来不把钱财放在心上,对门人约束也一向严苛,绝不会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这事从头到尾便是有人栽赃陷害,可惜幕后的主使我却一直未能查出来。更蹊跷的是……”玉剑婆婆停顿了一下,声音中多了一丝不解:“当年那群贼人攻我天门之日,正是你父亲闭关修炼、即将突破乾坤诀第七重的紧要关头,想不到却被这些贼人钻了空子……谁会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嘿嘿……”

    “婆婆你的意思是,这镖银不过是借口,他们本就是算准了日子上天门来的?”

    “这其中的关键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未想明白,咱们天门本就遗世独立,与其他门派并没有多少往来,何况掌门人练功的日子即便在门派内部也是秘密,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阴谋至今我也没能查清。”

    “婆婆,不论如何,那赵金虎乃是首恶无疑,我们这便去冀中会会他!”

    “不必了。”玉剑婆婆幽幽的说道,“这种栽赃陷害的人,我难道会让他多活十八年?十八年前,我早就找上他门去了。这几个人便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本想再多问些,谁料他竟承受不住‘噬心掌’的折磨,咬舌自尽了。我一怒之下,将他家里一百零三口人尽数杀了,便是马厩里的马、廊子上的鸟、看门的狗也没放过。这虎威镖局十八年前便被我抹去了。如今我告诉你只是让你知道他也是咱们的仇人之一,倒不必再去寻仇了。”

    傅云听玉剑婆婆说得云淡风轻,心中却着实吃了一惊,若果真如玉剑婆婆所说,那赵金虎栽赃陷害天门,确实死有余辜,但傅云心中却觉得那赵金虎的家人只怕多数并不知情,婆婆一怒之下便了结了一百多条性命,实在是太过残忍。

    玉剑婆婆见傅云半晌没有说话,便说道:“怎么?你觉得我杀他全家做的不对?”

    傅云心中正若有所思,不想心事被玉剑婆婆猜中,不禁一时语塞:“我……我……”想了想,大着胆子说道,“云儿也不知道对不对……云儿只是觉得他的家人也许并非都是有罪之人……”

    “你便是心肠太软。既要报仇,便不能瞻前顾后,你若一时心软给仇人留了一线生机,便无异于将自己送去黄泉。江湖险恶,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若要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终归是要杀人的,杀一个、杀十个和杀一百个又有何分别,杀人哪还有什么对错之分。”

    这十六年来,玉剑婆婆抚养自己长大,又传授给自己武艺,但却从未对她讲过自己的事情。即使在大漠中的天门旧居,玉剑婆婆每日也是黑纱遮面,对自己也向来不苟言笑,除了武功心法之外,几乎不和傅云多说半句。今天听得玉剑婆婆一番话,傅云才知自己若要报仇,远非仗剑杀人那么简单。若要真正的将天门的血海深仇洗清,只怕还要将这中间种种是非曲折全部捋清。

    想到这里,傅云心中不禁后悔,早知道不应让那‘曲水流殇’于万江和‘玄冰剑’解万钧死得那么快,倘若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二,对揭开当年的秘事也必定大有帮助。可是转念又一想,自己武功只怕还没达到能够轻松取胜的地步,倘若自己有意留下活口,谁胜谁负犹未可知……越想越觉得心中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