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孤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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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曲水流殇

    月光透过破碎的屋顶,照在少年白皙的面庞上,一双眸子如夜星闪耀,兴奋之情写在脸上:“今晚便可与恒山掌门一教高下!”

    “那‘曲水流殇’于万江成名江湖已逾三十载,早年间,他为救恒山派弟子而被困,凭一柄‘曲水剑’大杀四方,不仅将弟子救出困境,更是连杀对手数十人,当时一条清溪满是对手的尸体,流出的血水比溪水还多,自此‘曲水流殇’便名盛江湖。你若要胜他,今晚可说是一场硬仗。”

    傅云听罢沉默不语。玉剑婆婆见傅云出神并不答话,沉声道:“怎么不说话?如此你便怕了?不想为父母报仇了么?”

    傅云忙道:“婆婆,我不怕,为了报天门的血海深仇,我便是死了又有何惧!只是……今天杀那‘玄冰剑’解万钧,也是要有婆婆指点,我才能一举得胜。如此说来,那恒山掌门武功更加高强,我只怕大仇未报,却辜负了婆婆多年来的苦心……”

    “这你不必担心,难道我会让你去送死不成?我们是要取他狗命,又不是和他较量武艺。你只需听我命令便是。”玉剑婆婆说罢再不多言,转身出庙。

    傅云听罢,也不敢多言,默然点头跟上。

    二人并未骑马,于山间施展轻功而行。夜已深,但月色明朗,星光闪烁,所以一路并不觉得黑暗。玉剑婆婆在前疾行,好像对恒山派所在并不陌生,穿林跃涧,一步不停。傅云施展天门的轻功“凌霄步”紧随其后。

    行了大约不到半个时辰,林中便隐约可见有光闪烁,想来便是恒山派的所在了。玉剑婆婆并未从正门穿过,带着傅云继续一路向山上而行,又走了不多时,便忽然止住脚步,轻声道:“到了。”

    傅云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原来这恒山派乃是修建在天峰岭石壁的一个凹陷处,整个院落便如嵌在山腰上一般,此刻二人正站在恒山后院上方百尺之处的岩石之上俯瞰恒山派。刚才上山而来的路边不远处便是恒山派山门,山门一入便是演武场和练功场,几座院落一道围墙将恒山派分为前后两个院子,整个后院几乎长在石壁深处。只见月光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栈道飞架,四处相连,一派雄伟景象。

    傅云自小在西域大漠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喃喃道:“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

    “咦?”傅云一声轻呼,指着练功场说道,“婆婆你看!”

    玉剑婆婆顺着傅云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竟是百十名恒山派弟子,整整齐齐,均是盘膝而坐。

    “他们这是练晚功么?”

    玉剑婆婆心中也是十分诧异。夜已如此深了,即便是练功,也没有这么多弟子一起修炼的道理,也是十分想不明白。玉剑婆婆暗忖,倘若恒山派掌门“曲水流殇”于万江那老儿也在练功场,门人众多,实在不好得手了。倒不如先去其房中埋伏,再随机应变。想至此指着脚下后院当中一处房舍说道:“那于老儿的卧房便在那边,我们由此下去。”说罢黑袍一展,纵身跃下。

    傅云眼见玉剑婆婆在黑夜中如一只雨燕,又似一只蝙蝠,在空中毫不借力,轻飘飘的往院中飞去,不禁咋舌,心道这门轻功如此神奇,却不见婆婆传授给我。心下不敢怠慢,施展天门轻功“凌霄步”顺石壁而下。

    石壁虽然陡峭,却有不少落脚借力之点,是以并不十分吃力。待得离地约有三丈,傅云便一举跃下,腾身落在一处屋檐之上,放眼四望,院中寂静无声并无一人。一道黑影闪过,正是玉剑婆婆,傅云忙赶上前去。

    玉剑婆婆伸手一挥,当先在院中一间一间的房舍搜寻起来。探了三五间房舍,有的点着灯烛,有的漆黑一片,但均是空无一人,看陈设也不过是弟子的卧房,并不像掌门寝居。傅云心中暗想,这恒山后院空无一人,弟子全都在练武场,难道今日山下一战,对方已然知晓,是以有了防备,猜到我们今晚要来寻仇?

    又搜寻了几间房舍,均是空无一人,二人便往后院更深处寻去。

    傅云忽听得隐约有声音传来,似哭似笑,若有若无,山风呼啸,听得并不真切,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是名女子,当下精神为之一振。玉剑婆婆也听到那声音,挥手示意傅云跟上,往那声音的方向而去。

    二人循音而行,愈走愈近,声音也渐渐清晰,竟到了恒山派后院最深处。这几间房舍已在山壁当中,月光也无半点,黑暗中,只有一间房中射出灯烛的光亮,声音正是从此处而来。

    二人心知恒山派掌门必定内功深湛,听力也必定远胜常人,是以屏气凝息,缓步轻声来至门外。

    傅云倾耳细听,屋内传来两个人的声音,只听一名女子口中不断说道:“不要,别……不要……啊……”音波流转,如泣如诉,声音中夹杂有呜咽之声,好像在哭,细听却又不像。另外那名男子却一言不发,只听得喘息之声,气息十分沉重。

    傅云心中纳闷,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不知道这二人在做些什么,难道是在练恒山派的内功不成?这男子呼吸如此粗重不成章法,定然不是恒山派掌门。”但听那女子的声音,又不像练功,转念又一想,“莫不是这男子在欺负那女子?若要如此,便是惊动了恒山派众人,说不得也要救她。”

    傅云越听越觉得这声音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忍不住细听再三,只感觉脸上发热,胸中有一口真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左突右跳。

    只听得玉剑婆婆一声冷笑,袍袖轻挥,门应声而开,纵身跃入。

    傅云赶忙收摄心神,紧随而入。只见屋中陈设简单,并无一件装饰之物,一张桌上燃着半只残烛,墙边架上满是古籍,占了大半间屋子,除此外唯有一床而已。床前地上尽是衣物,那男子须发俱白,连眉毛也无一丝黑色,身后床帏低垂,看不见床上之人,只见得一双玉足露在帷帐之外。

    那男子遭人闯入,显然受惊不小,此刻正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裤。只见他脸上仿佛孩童一般有两团红晕,配上白发白眉白须,当真十分可笑。虽然已经披上外衣,但衣襟并未系上,胸口肚皮全然露在外面,腹部下面双腿之间一支凸起,将裤子顶的老高。

    玉剑婆婆看得那老者形象如此不堪,心中厌恶,手一挥,桌上的半截残烛立时便灭了,屋中漆黑一片。

    “‘曲水流殇’于万江,怪不得恒山派的弟子大半夜竟都在练功场,便是为了方便你于掌门行事吧?”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我恒山派?”

    “看来于掌门已然老眼昏花了。黑衣绣红云,于掌门不会如此健忘吧?”

    “你们……你们是天门的人?”老者声音中竟有几分颤抖,“我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来我恒山派滋事?”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嘿嘿,好一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傅云听得二人对话,心中不禁疑惑,这老者想必是于万江无疑,但是听得他说话,怎的中气如此虚浮,竟好似身上全无内力。莫不是恒山派的武功与天门武功如此不同?

    只听得玉剑婆婆说道:“十三年前,围攻天门,那‘玄冰剑’解万钧,难道不是你派去的?”

    “解万钧……解万钧……十三年前……我那时刚居掌门之位,派中许多事情都由不得我,此事与我无关啊……乃是他自己要去的……”

    玉剑婆婆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于掌门,嘿嘿,于掌门,事已至此,你竟然不敢承认……想不到十几年来,你竟变得如此不堪。”

    那于万江惊道:“你……你是何人?难道你竟认得我?”

    “认不认得已不重要。”玉剑婆婆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好歹是一派掌门,我便让你死个明白。这一位便是天门少主傅云,我乃是天门右使玉剑婆婆。你那师弟‘玄冰剑’解万钧我们今天已经打过招呼了。此时来便是取你狗命的。”

    听得玉剑婆婆此言,傅云毫不犹豫,飞身向前,纵身便上,背后长剑与腰间短剑同时出鞘,上下齐攻,直指于万江面门与小腹。

    屋中虽然没有光亮,但时间一长傅云双眼已然适应黑暗,依稀能够辨物。他心中想到“玄冰剑”解万钧的厉害,便对于万江存了几分忌惮之意,心中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出手便毫不留情,对手手中并无兵刃,此一击即便不能一招毙敌,也要抢得先机。

    谁知那于万江站在原地,竟不避不让,举双手来格傅云的剑锋。傅云心下一惊,不知对方要以何招数接他双剑。哪知于万江右手还未举起,突然发出的一声惊呼。

    只听得“呲”的一声,短剑虽未至面门,长剑却已然刺中。

    傅云一凛,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竟然如此轻易便已得手,当下手上加劲,长剑穿肠而过。

    黑暗中,只见于万江脸上满是痛苦,惊异的瞧了瞧自己腹中的长剑,连声说道:“你……你……”话未说完,已然站立不住,伸手乱抓,只抓到床畔的帷帐,随即一口鲜血喷出,倒地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