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经天行——水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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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璞玉细琢五载力 点石成金一朝功

    在沙城的猎狗场请镖师或者武师,要么直接去场子里面挑,要么在门口揭牌子。像盛邦扬最近一次出的镖便是直接进场挑的,那家老板好像不兴这些所谓的排行榜。于是一眼看中了盛邦扬,果然盛邦扬也是这里最为出色的一个。这家老板也大,很是阔气,直接给了镖金跟押金。虽然后来才发现盛邦扬过去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再有就是确实太高价了。但是对一些钱只是数字的人来说,只有合适不合适。

    盛邦扬一回来的那天晚上胡恽的牌子便被揭了。胡恽其实只是个常年在倒数徘徊的武师,所以他的牌子被直接揭了是很少的事情,好在没人注意,不然又是风波。只是揭牌子的人却没有要请胡恽的意思,揭牌子还有个寓意,就是买断,但是这显然是黄字科跟犬字科的不敢想的。

    这位李先生便拿着胡恽的牌子,找到了当时还杵在沙城门口等范开的盛邦扬。

    “盛邦扬,猎狗场天字第一号。五年来不论排位还是押镖都没有败过,怎么不想着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却要在这里等那个无赖,不怕脏了你的刀?”

    盛邦扬直直盯着这位黑袍男子手里的牌子,“你什么意思?”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劝你趁着这两天看看有没有人有实力买断你,赶紧去谋个跟自己本事适应的好前程。五平堡那边万一有什么动作,你们猎狗场这一群人应该就是典型的暴民吧?”李先生说着,一边又盘摸了一下握在手里的牌子。

    “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接受买断的,这点谭城主早就默认过了。”盛邦扬不屑道,一直盯着李先生,再用余光瞟着他手里的牌子。

    “哼哼,盛邦扬,我对你并没有兴趣。可是你对我手里的牌子肯定有兴趣。他也二十岁了,你有没有想过哪天他会想走?”

    盛邦扬不说话了。“想走”跟“要走”是两个概念,盛邦扬只想过哪天胡恽要走,却没有想过是以什么样子的形式。

    “我能让他去云同,也能让他去沐府,你这次出镖的孔老板是我朋友。以孔老板的财力跟年西岭、关俭瑜一行人的实力,带他安全去云同、沐府你总能放心吧。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接触过了,加上跟你多少有点缘分,你总体放心便是。他不是你,他过去没有顾忌,他还年轻该闯一闯。至于范开这个人再留他几天,我还有用,将来自然会送到你眼前任你处置。”

    盛邦扬注意到了李先生旁边的长脸男,从锐利的眼神中,他感觉到了背脊发凉。更奇的是盛邦扬根本感觉不到这个长脸男的气息,更看不到他呼吸。盛邦扬判定这人是内家功夫的高手,要真打起来实力肯定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深不可测。要是范开真要冲门,这长脸男在门口抵挡住甚至制住自己应该一点问题都没有。

    “好,我答应你,但是要保证胡恽安全!”一瞬间的迟疑后,盛邦扬妥协了。要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肯定就僵着了。

    “嗯!了无挂碍才能心无旁骛,你很快会懂的。”说着李先生把胡恽的牌子又放回到了盛邦扬手里。一只手抓着盛邦扬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下,再两只手合好,示意他保存好这个牌子,然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带着长脸男走了。这块当年盛邦扬亲自交给胡恽的木牌,历经了四五年的岁月,已经裹上了一层油脂,有些发亮了。盛邦扬又怔怔看了一眼,迅速用手握紧,又塞到了怀里。

    盛邦扬回到了猎狗场门口,又赶紧的把胡恽的牌子又挂上,便回去睡觉了。那天晚上盛邦扬做了许多梦,又梦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梦到了自己当年在阵上持陌刀杀敌,梦到了那个金戈铁马的时代。

    “我不是不想出去,我是回不起去了!”梦中的盛邦扬对自己说到,胡恽的身影渐渐在他梦中浮现。“唐恽,别走啊唐恽,你哥把你托付给我了,快过来,我掩护你!”盛邦扬伸手去抓,发现是胡恽,再发现连胡恽他也抓不住。

    “如果哪天他想走呢?”这句话突然响起,盛邦扬便被惊醒了,满头大汗。

    看到睡在一个宿舍的另外一张床的胡恽,盛邦扬庆幸是梦,便又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再起来,一切都如常。盛邦扬便在想也许作为从见到范开开始,一切都是梦。但是他的个性让自己不能逃避“是时候了,胡恽二十了,是该让他自立了!”

    简单洗漱,用过早饭,天时还早。

    “胡恽,收拾收拾,过会跟我到门口去!”盛邦扬对正在收拾的胡恽说到。

    “盛叔,今天轮回场子没有打的,没法学啊。”胡恽怯生生的回到。

    “你拿上我的抹刀跟我走。”

    盛邦扬一边说着,一边在掀开胡恽睡的那张床的被子,再卷好放在一旁。

    “盛叔,我们这是准备卷铺盖走人了?”胡恽问道。

    盛邦扬摇摇头。

    “哦!”胡恽的声音里面,盛邦扬听出了一丝失落。

    “你也该出去看看了,但是你的本事还没有到位!”盛邦扬一边在掀胡恽的床板,一边在说。

    “啊?盛叔,我知道我这五年一直没啥长进,你也不用赶我走啊,我出去了什么都没了。”胡恽有点慌了。

    盛邦扬还是没有理会胡恽,在拆胡恽床板下面的砖头。这边的冬天是很冷的,所以床下都用砖石砌了炕,但是烧炕的炭火柴木还是得自己去野外找。猎狗场的待遇好一些,排名到盛邦扬这样的,基本到冬天的炭火都是用不掉的。胡恽冬天能供应的炭火虽然少到可怜,但是好歹有盛邦扬的照顾,加上两个人一间屋,总体还是暖和的。

    “盛叔,我的炕本来就是您帮忙砌的,我来帮你拆。”胡恽还是上去帮忙了,再想到差不多要来的冬天,心里感到了难受。

    终于拆到最底层,一股寒光透过砖头缝射了出来。盛邦扬把剩下的一摞砖头直接撸倒,手往砖头堆里面一伸,再奋力一抽。一阵金石碰撞的声音,再之后就是一阵高频率的金属鸣叫。

    “老伙计,又见面了!”盛邦扬说到。

    “盛叔,这把抹刀怎么比人都高?”胡恽一脸疑惑,也终于明白了盛邦扬为什么要拆他的炕。但是他想得最多的是今天晚上要忙活了,拆起来容易,要在砌到先前那样严丝合缝就得看盛邦扬的心情了。大体上今天啥时候他能回来,肯定要练到盛邦扬满意才行,回来了才能砌炕。盛邦扬找了长长一条灰麻布,把刚抽出来抹刀的刀刃给缠了。

    “这叫陌刀,是抹刀的祖宗!走,跟我到城门口去。”

    “好嘞!”胡恽这会的心情已经走原先的疑惑到现在被激动所取代,他总感觉今天盛邦扬要教他不得了的东西。

    沙城的城门口离猎狗场很近,因此两人出门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这两天白天的沙城本事就低调,两个人、两柄刀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轮回场就是个大铁笼子,只有一扇铁门,今天没比赛所以一根大铁链跟一把挂锁把这铁门锁得严严实实,地板上明明还有许多鲜血凝结的痕迹,已经发暗、发黑。先前的胡恽不愿意去看这个轮回场,现在他已经渐渐熟悉,渐渐淡薄了。

    盛邦扬又带着胡恽走了一会,走到一处地面还算坚硬的泥土地上。盛邦扬慢慢解开了陌刀上面包裹的布条,胡恽才算看清了这把陌刀。

    刀长有九尺,五尺刀锋笔直,宽有五寸,中间有血槽,两边开锋。刀柄黝黑,看样子应该是铸铁质的,底部有一个莲花骨朵状的破甲锥。再细看,血槽两侧似乎都雕刻有图案。胡恽再看看自己手里抓的那把抹刀,不仅个头小,还是灰头土脸模样。

    “今天你一定要好好看,好好记,记完了再好好悟、好好练。这一套我不应该传给外人的,这把刀我本来也不想再拿出来!”盛邦扬说罢,便操起这把陌刀舞了一个刀花出来,一阵兵器破空的声音极速传到了胡恽的耳朵里面。胡恽呆住了,他面前的盛邦扬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武艺高强的镖师,那种气势他还形容不出来,毕竟没有机会看过。

    “这套陌刀法,共有一十一式,你且看我打一遍。”盛邦扬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筋骨肌肉都在一瞬间膨胀了起来。这把陌刀少说有八十斤重,一般人根本连拿起来都困难。盛邦扬此时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校场上,又回到了那次点兵。那次点兵他力压群雄,最终的奖赏就是赢得了这一年才出一把的,让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陌刀。这是他一生以来最大的荣耀,后来也变成了他最大的负担。

    胡恽只看到盛邦扬一把陌刀上下翻飞,使得如游龙一般灵活。一招雷霆万钧,其势开山裂石;一招猛虎回头,其势千钧一发;一招大开大合,其势睥睨天下;一招灵巧多变,其势灵蛇翻转;一招刚猛稳健,其势玄武守中。

    不知不觉,打到了最后一式。胡恽似乎感受到了盛邦扬在这一招中蕴藏着无限的悲痛与呐喊,也能看到盛邦扬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最后一式,不在于练,不在于悟,在于经历。不知你将来是否能够有机会经历这种悲痛,悲痛越盛,威力越大。”盛邦扬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跟胡恽说到,其实眼睛已经有些湿润。

    “盛叔!谢谢你!”胡恽不知道说啥。

    “所有的招式拆解这五年我都教你了,所有你都能看懂。”盛邦扬说到。

    “嘿嘿,我也纳闷呢。但是怎么那些招式我使出来就不行,盛叔使出来威力就这么大。”胡恽摸摸头傻笑到。

    “臭小子,不要想着一蹴而就。没有这五年打基础,你直接把招式贯通起来硬练,不出三天肯定受伤,你以为我藏着不教你?盛叔当年这些基础练了八年!”盛邦扬笑道。

    “唉哟,盛叔这是说我天赋好吗?”胡恽似乎有点开心了。

    “别自我感觉太好,身体条件每个人是不一样,但是身体再好都是有上限的。到最后有区别的就是悟性,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经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你是不是准备等走了弯路再懂?所以你排位赛打不过人,是厚积薄发的道理。”盛邦扬说到。

    “这套刀法等上了重量需要硬气功支撑,一般人的气力根本受不了。”盛邦扬一脸认真起来。“你先把心法记着:

    奇经八脉气力扬,抱朴守初归丹房。水到渠成江河涌,海潮初升倒阴阳···”

    “这套心法要跟刀法一起练才有效,好多人练不起来,只能用简易版的抹刀。你要觉得你比我天赋好,那就也把我这把陌刀用起来。”

    “招式的口诀我现在不告诉你,你先消化一下。这套口诀最注重的是意力,而不是招式。等你悟出来了,到时候看到口诀自然能够增强招式的威力。”

    “好的盛叔!”胡恽一阵欣喜,也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按照我刚打的再打一套我看看!我要看看你的天赋!”盛邦扬打趣到。“就用抹刀把,你先别惦记我这把。过会先帮我扛回去,扛得动我再考虑考虑给你用。”

    “嘿嘿,好嘞,将来我一定要耍得比你好!”说罢胡恽便操起盛邦扬的抹刀操练了起来。盛邦扬的眼中,满是那个熟悉的影子。“如果他还在多好,哎。”盛邦扬的心中,又是一声叹息。好在胡恽确实脑子灵巧,在盛邦扬的调教下底子也不错。不多时的功夫,在盛邦扬的指导之下,已经开始有模有样起来。

    “走吧,差不多了!我也没啥好教你的了,我就等着你慢慢超过我吧。”盛邦扬对胡恽说到,已经夕阳西下。

    然后他便把他的陌刀一提,“接着!”顺手往胡恽那边一扔。胡恽这才发现,他连保持这柄陌刀的平衡都很吃力,别说像盛邦扬一样举重若轻的提着。

    “盛叔,我认输了,我还是帮你扛抹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