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国宝现北境，扑朔迷离 录王打擂台，金铁相击
北方的广袤，是中原人所不能想象的。所有虽然这里并没有海，这里的人却也有着海的胸襟。因为这里有着海一般壮阔的草原，可以纵马肆意驰骋。
某一片草原上，杵着几顶巨大的帐篷。没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大草原上这里实在上太不起眼。帐篷的主人也不需要，也不想，也不愿意别人来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一直在逃，已经逃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们曾经自称为纯鋆家族，他们是达木汗的子孙，是天之骄子的后代。只是达木汗子女太多，乃至于后代子孙遍布世界各地，血统早就被冲散。
因此，他们一直在找一个人或者一个时机来恢复纯鋆血脉的荣耀。当然，这一切对他们而言，只是梦想，至少现在是。
他们依旧采用了祖先的那种逐水草而居的方式，只是他们现在所用的帐篷比起当年来不知道要豪华多少。但是再豪华的帐篷，跟曾经的天都那个皇宫比，简直不值一提。当然，他们也不愿意把天都叫作鸿州，在他们心中那里还是旧国故都。只是现在整个世界上，除了他们都把天都叫做鸿州。同兴皇帝已经命令吕畅走海路向全世界散布他已经登基并将鸿州作为北都城的消息。在陆路上，西域那些络绎不绝的商队马队无一不是奔向大济的，甚至这些马匹骆驼都一直在提醒他们：他们已经过时了。
这帐篷里面是一位中年人，看服饰也知道他的地位很尊贵。他正在与一位南朝服饰的人说话。他只想问这位李先生，如何才能摆脱济朝军队的穷追不舍。虽然，济太祖已经把徐将行这些人杀得差不多。再经过护国一役，南朝又内耗不少，似乎已经再没有什么杰出的将领。但是大济在经济、军事上，始终比他们有优势，压倒性的优势。因为大济此刻已经在休养生息，安心发展经济。而他们的经济基础本身就薄弱，而且大济的长城似乎已经不仅是军事上的堡垒，更在经济上铸成了铁壁。总之，他们有的牛羊马匹大济要多少有多少。而大济有他们极为需要的东西——茶、盐这些，否则他们的族人的健康将会受到严重的威胁。所以在贸易上虽然只是心照不宣的民间贸易，但是他们的族人始终还是被大济牵着鼻子走的。
“李先生，我思考良久，我的族人确实需要一个时间来好好休养生息，等待下一位达木汗的出现。所以中原王朝的传国玉玺还是给他们吧，省得我留着提心吊胆。但是具体怎么给才能不失面子又能让南朝自此放松戒备，你可有良策？”
“大汗在上，我有一一石二鸟之计：南朝最近有一撮人在北境找传国玉玺，我们只要把玉玺弄到阿里不花手上，我们要让所有找玉玺的人知道，阿里不花手上有传国玉玺。现在明栋宸最想得到的就是传国玉玺来证明他继位的合法性。皇帝要的东西，在涂族降将手里，看不惯涂族降将的人还是很多的，他是没有能力保全玉玺的。一旦玉玺走他手里再丢掉，我们在南朝的内应可散布传言说他有二心。玉玺来到江湖上，这势必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我看明栋宸的那三个皇子，各个都是对皇位虎视眈眈。二皇子明绍铮私下自比为李世民，保不齐会再来次玄武门之变。济朝一乱，我们就有机会，顺便还能惩治一下阿里不花这个逆贼！”
“先生此计甚妙，请问第一步该如何操作？”
“大汗你今晚不要睡在大帐内，将玉玺仍然留在大帐内即可，自会有人前来窃取。其他的，看我安排吧！”
“那就仰仗先生了！”
这天早上，阿里不花像往常一样起来，继续享受曾经梦想多年的宁静。与济朝休战以后，他向同兴皇帝臣服，也成为了同兴皇帝外御涂族的一道无形屏障。虽然有族人对他不理解，但是在他看来，这才是对族人负责的最好方式，毕竟再也不用跟济朝打仗，跟济朝打仗的后果就是灭族。
突然，有士兵来报，说辕门外发现一天降之物，似有五彩祥光，大家不敢打开，都在等他过去。阿里不花赶紧回帐内洗手焚香，迅速赶到辕门之外。只见一黄布包着一块两拳大小的东西，静静躺在那边，黄布根本就掩盖不住里面包着东西的华彩。
传国玉玺，国之重器。先贤有云“国之重器不可轻示于人”，因此极少有人认识此物，阿里不花自然也不认识。
他独自在大帐内端详眼前这块宝玉刻成的印章，再看包在布里的一封书信，只有简短的几行字：“大鋆气数已尽，国祚早归大济。传国玉玺奉上，得者君临天下。”
阿里不花有些将信将疑，却不知道他得到传国玉玺的消息早就被散布到了大济的边陲，当然也包括那句得玉玺者受命于天君临天下的流言。
显然，正在找玉玺的有各方势力，堂而皇之的金乌营，不为人知却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太子党、献王党，还有许多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目的为哪片云彩去寻找传国玉玺的人，几乎都向阿里不花的营地靠拢而来。
他们都已经蠢蠢欲动起来，蠢蠢欲动到用尽一切办法、找遍能人异士也要把玉玺要过来、抢过来、偷过来。
只是阿里不花的拥有这传国玉玺也就一天多的时间，他已经上表给大济皇帝请罪，罪名的看管不力导致传国玉玺得而复失。只是谁会信？到底是偷偷给了太子的人还是献王的人，反正都有可能。
正如那位李先生所料想的一样，传国玉玺只投放来一丝光华，再次凭空消失。阿里不花要倒霉，几乎已经是一定的。
至于谁偷走的，还是阿里不花藏起，或者送给谁至少现在还没人知道。但是这玉玺确实已经不在飘忽不定的逃跑专家那里，也没有戒备森严的大军护卫。早晚能够找到，看谁本事大或者运气好了吧。
只是他们不知道，天作棋盘星作子，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手。这天下的棋盘，他们这许多人再厉害也只是一两颗比较亮的星星罢了。
秦松陵在沙城这两天，也就随便转转，他已经跟图二爷一伙人交待过：待护送他们回云同，就此别过，还请重新再聘请一两个武师。
图二爷几人纵有疑惑秦松陵也不会多说，他性格就是如此，再加上他做的事情本身便不能说。
他要在沙城等杜淳，杜淳不来，他这个没有身份的人便要如同这沙城里面的许多流民一般，只能把沙城当做自己的归宿。只是这许多流民好歹还有个籍贯来历，或者有一些悲喜交加的故事，至少在内心最深处有个依托，还有着落叶归根的幻想。
他，秦松陵，自他记事起便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当时便是在山里每天要么习武要么训练。再后来他有了自己的老板，这个叫杜淳的人。
秦松陵跟他那些幼时的师兄弟一样，脑子里面只有完成任务，不惜一切完成任务。完成任务才有饭吃，完成任务才能得到嘉许。他们已经习惯了，潜移默化习惯了。完成任务才是他人生的唯一追求，其他酒色财气对他而言，只是偶尔消磨时光等待任务的消遣而已。
除了这个名字以外，他的其他一切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也导致来他话很少，因为确实没话说。他不是没有经历，只是他的故事都是不能讲的。
秦松陵还是挎着那把“刀”，在沙城内闲逛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里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地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所有人都是忙碌的。甚至于这里的“治安”也非常好，哪怕一点小错都会遭受同等价值的处罚。他此刻回味着昨天早上在轮回场决斗的那两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孩子，只是因为初到沙城不懂规矩，吵了几句嘴，冲动之下便动手来，且破了相。这在隔壁的云同根本就不会算事情，就是倒霉一些顶多去衙门挨一顿板子。这里却是要上轮回场。
轮回场上，那两个孩子既惊恐又绝望又无助的表情他已经见过多次，只有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人才会那样。对他而言，这一切已经冷漠。这轮回场便是地狱，只有在地狱的人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此刻，快要晌午，城里四角的皮鼓又咚咚咚响了起来。“来来来，买定离手！”这边铜锣也敲了起来，位置是在沙城的中心。这里原本就是校场，中间是有一个高台的。现在这个高台便是沙城的擂台。几乎每天这个时间校场之上都会有争斗，谭宗楼的人会来组织，也会在现场搭起来一个赌摊。作为庄家，他们每一场都是要“抽水”的，斗鸡场便是这个规则。所以这中间校场的赌局，每天都是有人参加的。
这个赌局是不同于城外那个轮回场的，可以选择点到即止，除了不许用暗器其他没有限制。当然要是失手把人杀了，也不用担责任。
几番淘汰比试之后，最末了的几个倒霉蛋要是欠了谭宗楼的债是要上轮回场死斗的。
但是还是会有人去，因为沙城里面总有活不下去的新流民涌入。身无长物，可以校场赌赌。前几名都是有奖励的，相对于饿死，还不如一搏。
轮回场的死斗不是每天都有，只要人数凑到一定规模，谭宗楼的人会给你奉献一场绝对精彩与残酷的死斗，绝对让你过瘾。
所以，不管谁上了擂台，都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要努力乃至拼命。
校场擂台只要胜了第一轮，后面的几轮不管输赢都可以随时退出。当然要是真有高手，谭宗楼也会亲自来战，只是至今没人敢与他一战。
录王爷，也就是这会乔装的武桂爷，就是那个从来都只是点到即止的人。他不觉得他打不过谭宗楼，他要是用尽全力身份便会暴露。他一个王爷要是出现在这种涂族人也能随便来的地方，对他而言会是大麻烦。饶是他现在得宠得厉害，也没有这个胆子去给自己的皇兄制造难题。
他也是个有点狡猾的人，偶尔也会平局，但是从来不会输。他来得也不算多，都会在适当的时候放弃，不然这校场的擂台早晚会不欢迎他。
武桂爷这会就站在校场不远处，已然技痒，在想今天能不能碰到高手可以切磋。
徐王妃已经认出来她的丈夫来，心里说不出的滑稽，脸上始终还是一脸淡定。
校场擂台，是沙城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刻，几乎所有在沙城的人都会来。而此刻其他场子的业务，都得停下来给校场擂台让步。
今天第一场上演的是猎狗场的进位赛，在一些老看客或者老赌客看来，还是稍微有些平淡。
沙城不养闲人，但要是没有谭老板便谁都活不下去。这里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实力便是通过这擂台看出来。
男人有些武艺的去猎狗场，女人愿意放下尊严的去风马场，有些厨艺的还可能去酒肉场当个大厨。其他的，只能先去耕牛场当仆役了。当然，仆役也是可以有目标的，可以去斗鸡场、风马场、酒肉场当侍从，那边相对轻松一些，偶尔还有一点外快。但是记住，这些外快只能是客人情愿给你的，因为你的服务值得，谭老板不会跟你要。要是贪了谭老板的，那么轮回场的名单上不会少了你的名字。
确实灵巧一些的仆役都是在沙城做工的，吃谭老板的饭。最末了的，便在耕牛场吧。养马放牧乃至于种植采集，反正谭老板这边不养闲人。你若有人要养，你可以做两份工。要是做不了两份，你要养的人只能住在城外，因为沙城不欢迎闲人与等死的人。
进不了猎狗场的，便去耕牛场当仆役卖苦力便是。猎狗场的生活比耕牛场好太多了，有酒有肉，甚至有机会被商客买走直接当随身的武师保镖。
擂台下也围了有几百人，当然多数是来看热闹的。
张维全跟赵澜快速扫视着这围上来的每一个人，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包括那个乔装的武桂爷也没有认出来。
这两天，他们走遍了沙城的大小角落，不管是风马场、还是耕牛场还是斗鸡场。每个仆从他们都过了一遍，就是没有看到录王世子以及随从的影子。他们并不知道，那些人就是故意引他张维全来沙城的，而且起初什么都不会让他找到，这样他才能在沙城多逗留几天。剩下的，等他出城就行。
张维全还是发现了徐王妃，只是在沙城中，谁都不是他自己，他也不便去打招呼。他当然也听到了传国玉玺出世的消息，也明显感觉到这沙城中间突然多了许多人。只是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有什么关联的，只是还要他去发现。
终于，第一场打完，毫无生气。张维全居然押中了，但是赔率不高，只是小赚一点。以他的收入而言，什么都不算。金乌营是唯一独立俸禄的编内人员，只是他们的收入跟他们的工作一样神秘。
何秋肃被徐王妃差遣过来搭了张维全一把，显然徐王妃也把他认出来了。张维全对这位王妃还是敬重的，完全有她二姐徐皇后的风采。
“张抚司，这样叫你不错吧？哪里来的雅兴过来玩两把的，难不成是来查案的。”
张维全不敢大声说话，只得低声答应。他这人最怕跟女人讲道理，总觉得讲不清。纵然在隐秘处如鱼得水，却也从来不去跟女人多费口舌，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是当今圣上的小姨子，能把录王爷也收拾得服服帖帖。
徐王妃不喜欢金乌营，她总觉得要是没有金乌营的告发明沧瀚不会那么早就对录王爷动手。要是撑到同兴皇帝护国，自家还是可以在云同继续当自己的快活王爷。
她哪里猜不到眼前这个抚司大人多少还是有着监视自己丈夫的责任，这让她很讨厌。
“张抚司，这样吧，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便不去问了。我家世子失踪多日，我打听到说是跟盘踞在附近城外的涂族人有关，你们的情报倒流有些严重啊？这样吧，若是你能够赶在我之前找到世子，我便去求我皇姐跟皇上说：张维全办案得力，还让他去京城任职。京城的繁华肯定比我们塞外好得多，至少不会是灰蒙蒙的。”
张维全知趣的答应了，也违心的谢恩，只是这一切不能像在云同一样行大礼。这里谁都不是谁，除非你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当然，很快他便跟赵澜出了沙城。从王妃的话里面，他听出来世子肯定不在沙城里面，王妃也不欢迎他在她们身边。
张维全不知道的是，王妃是想保护王爷不被张维全认出来，因为她知道凭借现在的这位武桂爷的性子，今天他非得见到谭宗楼。
至于怎么见，多打一会擂便可以。反正武桂爷只要想赢，便一直可以赢下去。
武桂爷已经在台上轻松站了好几轮，这些都是不入流的武师，武桂爷连兵器都不屑于用。到下一轮，盘口已经一边倒。再这样，庄家就要赔钱了。
终于，段三爷坐不住了。
细细端详这段三爷，叫“爷”似乎并不恰当。他也就20来岁，白面书生相，看得出来手指又细又长，眼光却锐利无比。
段三爷叫段三元，管着斗鸡场，谭宗楼座下的七大堂主之一，他的功夫似乎跟赌技一样出色，不一定是登峰造极，但是至少未逢敌手。当然，沙城是个不允许出千的地方，只是没人知道段三元哪里来的神乎其神的运气，顶多平局但是从来不输。至于打擂甚至打轮回场，段三元平局都没打过。
大家似乎觉得二人势均力敌，毕竟能让段三元认真出手在斗鸡场是极少的事情。平日他顶多赌个一两局，据他自己说为了保持手感。他是赌场主，却是最多的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挂在嘴上的人。
盘口居然开到来六赔四，庄家也就是段三元略微居高。
毕竟这里许多人还是见过段三元出手，快如闪电难以捕捉的出手。
二人互相作揖，录王爷拿了根趁手的木棍，段三元却是用的指虎。
录王爷觉得走这人开始，自己还是要认真一些了。
擂台下“五虎断魂，段爷必胜”的欢呼声不绝于耳，武桂爷还是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奇快无比，他平时用铜锤，这木棍对他而言太轻便了。
武桂爷看得出来段三元是以近身技见长的，所以劲量都是蜻蜓点水一般点到就跑，看他这身形飘忽的，擂台下已经有人在笑：看来真虎今日又要打穿一只纸老虎了。
赔率也在渐渐攀高，武桂爷已经不被看好了。
终于，段三元进入状态了，整个人已经完成化为虎形，没一次奔出似乎都是啸傲山林之势，却又灵活地像一只猫，不断在武桂爷身边纵越，伺机再进攻。武桂爷的那根木棍已经斑驳，感觉便要断了。
“趁早认输吧，段爷过会可是会撕烂你的喉咙的！”台下又有人喊到。
武桂爷可不管这些，他觉得自己逗这只大猫已经腻了。段三元又向他斜刺过来，他也不避，就把木棍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借着木棍的另外一端翻越到了半空，这一翻段三元的后背便都露在了他的胸前。
台下的人只看到武桂爷另外一只手以极为迅捷的速度掐住来段三元的后颈脉门。
段三元便被制住了。
武桂爷嗤了一下鼻：“天下的猫都一样嘛，后颈被抓便再动不了了。”
武桂爷赢了比赛，作为庄家却没有输钱。远处的谭宗楼早就示意庄家买的段三元输。乃至于他手上的人都觉得段三元这是故意输的，段三元自己知道，武桂爷的那根木棍明明是有很多机会劈下来的，而且自己肯定避不掉。
谭宗楼盯上了武桂爷。
同样也有人盯上了张维全。
图二爷一行人正在秦松陵的陪护下往云同卫折返，似乎便快要到了，只是路上的天色突然转暗，风咧咧，伴着呼号声音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某一片草原上，杵着几顶巨大的帐篷。没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大草原上这里实在上太不起眼。帐篷的主人也不需要，也不想，也不愿意别人来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一直在逃，已经逃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们曾经自称为纯鋆家族，他们是达木汗的子孙，是天之骄子的后代。只是达木汗子女太多，乃至于后代子孙遍布世界各地，血统早就被冲散。
因此，他们一直在找一个人或者一个时机来恢复纯鋆血脉的荣耀。当然，这一切对他们而言，只是梦想，至少现在是。
他们依旧采用了祖先的那种逐水草而居的方式，只是他们现在所用的帐篷比起当年来不知道要豪华多少。但是再豪华的帐篷，跟曾经的天都那个皇宫比，简直不值一提。当然，他们也不愿意把天都叫作鸿州，在他们心中那里还是旧国故都。只是现在整个世界上，除了他们都把天都叫做鸿州。同兴皇帝已经命令吕畅走海路向全世界散布他已经登基并将鸿州作为北都城的消息。在陆路上，西域那些络绎不绝的商队马队无一不是奔向大济的，甚至这些马匹骆驼都一直在提醒他们：他们已经过时了。
这帐篷里面是一位中年人，看服饰也知道他的地位很尊贵。他正在与一位南朝服饰的人说话。他只想问这位李先生，如何才能摆脱济朝军队的穷追不舍。虽然，济太祖已经把徐将行这些人杀得差不多。再经过护国一役，南朝又内耗不少，似乎已经再没有什么杰出的将领。但是大济在经济、军事上，始终比他们有优势，压倒性的优势。因为大济此刻已经在休养生息，安心发展经济。而他们的经济基础本身就薄弱，而且大济的长城似乎已经不仅是军事上的堡垒，更在经济上铸成了铁壁。总之，他们有的牛羊马匹大济要多少有多少。而大济有他们极为需要的东西——茶、盐这些，否则他们的族人的健康将会受到严重的威胁。所以在贸易上虽然只是心照不宣的民间贸易，但是他们的族人始终还是被大济牵着鼻子走的。
“李先生，我思考良久，我的族人确实需要一个时间来好好休养生息，等待下一位达木汗的出现。所以中原王朝的传国玉玺还是给他们吧，省得我留着提心吊胆。但是具体怎么给才能不失面子又能让南朝自此放松戒备，你可有良策？”
“大汗在上，我有一一石二鸟之计：南朝最近有一撮人在北境找传国玉玺，我们只要把玉玺弄到阿里不花手上，我们要让所有找玉玺的人知道，阿里不花手上有传国玉玺。现在明栋宸最想得到的就是传国玉玺来证明他继位的合法性。皇帝要的东西，在涂族降将手里，看不惯涂族降将的人还是很多的，他是没有能力保全玉玺的。一旦玉玺走他手里再丢掉，我们在南朝的内应可散布传言说他有二心。玉玺来到江湖上，这势必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我看明栋宸的那三个皇子，各个都是对皇位虎视眈眈。二皇子明绍铮私下自比为李世民，保不齐会再来次玄武门之变。济朝一乱，我们就有机会，顺便还能惩治一下阿里不花这个逆贼！”
“先生此计甚妙，请问第一步该如何操作？”
“大汗你今晚不要睡在大帐内，将玉玺仍然留在大帐内即可，自会有人前来窃取。其他的，看我安排吧！”
“那就仰仗先生了！”
这天早上，阿里不花像往常一样起来，继续享受曾经梦想多年的宁静。与济朝休战以后，他向同兴皇帝臣服，也成为了同兴皇帝外御涂族的一道无形屏障。虽然有族人对他不理解，但是在他看来，这才是对族人负责的最好方式，毕竟再也不用跟济朝打仗，跟济朝打仗的后果就是灭族。
突然，有士兵来报，说辕门外发现一天降之物，似有五彩祥光，大家不敢打开，都在等他过去。阿里不花赶紧回帐内洗手焚香，迅速赶到辕门之外。只见一黄布包着一块两拳大小的东西，静静躺在那边，黄布根本就掩盖不住里面包着东西的华彩。
传国玉玺，国之重器。先贤有云“国之重器不可轻示于人”，因此极少有人认识此物，阿里不花自然也不认识。
他独自在大帐内端详眼前这块宝玉刻成的印章，再看包在布里的一封书信，只有简短的几行字：“大鋆气数已尽，国祚早归大济。传国玉玺奉上，得者君临天下。”
阿里不花有些将信将疑，却不知道他得到传国玉玺的消息早就被散布到了大济的边陲，当然也包括那句得玉玺者受命于天君临天下的流言。
显然，正在找玉玺的有各方势力，堂而皇之的金乌营，不为人知却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太子党、献王党，还有许多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目的为哪片云彩去寻找传国玉玺的人，几乎都向阿里不花的营地靠拢而来。
他们都已经蠢蠢欲动起来，蠢蠢欲动到用尽一切办法、找遍能人异士也要把玉玺要过来、抢过来、偷过来。
只是阿里不花的拥有这传国玉玺也就一天多的时间，他已经上表给大济皇帝请罪，罪名的看管不力导致传国玉玺得而复失。只是谁会信？到底是偷偷给了太子的人还是献王的人，反正都有可能。
正如那位李先生所料想的一样，传国玉玺只投放来一丝光华，再次凭空消失。阿里不花要倒霉，几乎已经是一定的。
至于谁偷走的，还是阿里不花藏起，或者送给谁至少现在还没人知道。但是这玉玺确实已经不在飘忽不定的逃跑专家那里，也没有戒备森严的大军护卫。早晚能够找到，看谁本事大或者运气好了吧。
只是他们不知道，天作棋盘星作子，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手。这天下的棋盘，他们这许多人再厉害也只是一两颗比较亮的星星罢了。
秦松陵在沙城这两天，也就随便转转，他已经跟图二爷一伙人交待过：待护送他们回云同，就此别过，还请重新再聘请一两个武师。
图二爷几人纵有疑惑秦松陵也不会多说，他性格就是如此，再加上他做的事情本身便不能说。
他要在沙城等杜淳，杜淳不来，他这个没有身份的人便要如同这沙城里面的许多流民一般，只能把沙城当做自己的归宿。只是这许多流民好歹还有个籍贯来历，或者有一些悲喜交加的故事，至少在内心最深处有个依托，还有着落叶归根的幻想。
他，秦松陵，自他记事起便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当时便是在山里每天要么习武要么训练。再后来他有了自己的老板，这个叫杜淳的人。
秦松陵跟他那些幼时的师兄弟一样，脑子里面只有完成任务，不惜一切完成任务。完成任务才有饭吃，完成任务才能得到嘉许。他们已经习惯了，潜移默化习惯了。完成任务才是他人生的唯一追求，其他酒色财气对他而言，只是偶尔消磨时光等待任务的消遣而已。
除了这个名字以外，他的其他一切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也导致来他话很少，因为确实没话说。他不是没有经历，只是他的故事都是不能讲的。
秦松陵还是挎着那把“刀”，在沙城内闲逛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里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地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所有人都是忙碌的。甚至于这里的“治安”也非常好，哪怕一点小错都会遭受同等价值的处罚。他此刻回味着昨天早上在轮回场决斗的那两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孩子，只是因为初到沙城不懂规矩，吵了几句嘴，冲动之下便动手来，且破了相。这在隔壁的云同根本就不会算事情，就是倒霉一些顶多去衙门挨一顿板子。这里却是要上轮回场。
轮回场上，那两个孩子既惊恐又绝望又无助的表情他已经见过多次，只有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人才会那样。对他而言，这一切已经冷漠。这轮回场便是地狱，只有在地狱的人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此刻，快要晌午，城里四角的皮鼓又咚咚咚响了起来。“来来来，买定离手！”这边铜锣也敲了起来，位置是在沙城的中心。这里原本就是校场，中间是有一个高台的。现在这个高台便是沙城的擂台。几乎每天这个时间校场之上都会有争斗，谭宗楼的人会来组织，也会在现场搭起来一个赌摊。作为庄家，他们每一场都是要“抽水”的，斗鸡场便是这个规则。所以这中间校场的赌局，每天都是有人参加的。
这个赌局是不同于城外那个轮回场的，可以选择点到即止，除了不许用暗器其他没有限制。当然要是失手把人杀了，也不用担责任。
几番淘汰比试之后，最末了的几个倒霉蛋要是欠了谭宗楼的债是要上轮回场死斗的。
但是还是会有人去，因为沙城里面总有活不下去的新流民涌入。身无长物，可以校场赌赌。前几名都是有奖励的，相对于饿死，还不如一搏。
轮回场的死斗不是每天都有，只要人数凑到一定规模，谭宗楼的人会给你奉献一场绝对精彩与残酷的死斗，绝对让你过瘾。
所以，不管谁上了擂台，都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要努力乃至拼命。
校场擂台只要胜了第一轮，后面的几轮不管输赢都可以随时退出。当然要是真有高手，谭宗楼也会亲自来战，只是至今没人敢与他一战。
录王爷，也就是这会乔装的武桂爷，就是那个从来都只是点到即止的人。他不觉得他打不过谭宗楼，他要是用尽全力身份便会暴露。他一个王爷要是出现在这种涂族人也能随便来的地方，对他而言会是大麻烦。饶是他现在得宠得厉害，也没有这个胆子去给自己的皇兄制造难题。
他也是个有点狡猾的人，偶尔也会平局，但是从来不会输。他来得也不算多，都会在适当的时候放弃，不然这校场的擂台早晚会不欢迎他。
武桂爷这会就站在校场不远处，已然技痒，在想今天能不能碰到高手可以切磋。
徐王妃已经认出来她的丈夫来，心里说不出的滑稽，脸上始终还是一脸淡定。
校场擂台，是沙城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刻，几乎所有在沙城的人都会来。而此刻其他场子的业务，都得停下来给校场擂台让步。
今天第一场上演的是猎狗场的进位赛，在一些老看客或者老赌客看来，还是稍微有些平淡。
沙城不养闲人，但要是没有谭老板便谁都活不下去。这里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实力便是通过这擂台看出来。
男人有些武艺的去猎狗场，女人愿意放下尊严的去风马场，有些厨艺的还可能去酒肉场当个大厨。其他的，只能先去耕牛场当仆役了。当然，仆役也是可以有目标的，可以去斗鸡场、风马场、酒肉场当侍从，那边相对轻松一些，偶尔还有一点外快。但是记住，这些外快只能是客人情愿给你的，因为你的服务值得，谭老板不会跟你要。要是贪了谭老板的，那么轮回场的名单上不会少了你的名字。
确实灵巧一些的仆役都是在沙城做工的，吃谭老板的饭。最末了的，便在耕牛场吧。养马放牧乃至于种植采集，反正谭老板这边不养闲人。你若有人要养，你可以做两份工。要是做不了两份，你要养的人只能住在城外，因为沙城不欢迎闲人与等死的人。
进不了猎狗场的，便去耕牛场当仆役卖苦力便是。猎狗场的生活比耕牛场好太多了，有酒有肉，甚至有机会被商客买走直接当随身的武师保镖。
擂台下也围了有几百人，当然多数是来看热闹的。
张维全跟赵澜快速扫视着这围上来的每一个人，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包括那个乔装的武桂爷也没有认出来。
这两天，他们走遍了沙城的大小角落，不管是风马场、还是耕牛场还是斗鸡场。每个仆从他们都过了一遍，就是没有看到录王世子以及随从的影子。他们并不知道，那些人就是故意引他张维全来沙城的，而且起初什么都不会让他找到，这样他才能在沙城多逗留几天。剩下的，等他出城就行。
张维全还是发现了徐王妃，只是在沙城中，谁都不是他自己，他也不便去打招呼。他当然也听到了传国玉玺出世的消息，也明显感觉到这沙城中间突然多了许多人。只是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有什么关联的，只是还要他去发现。
终于，第一场打完，毫无生气。张维全居然押中了，但是赔率不高，只是小赚一点。以他的收入而言，什么都不算。金乌营是唯一独立俸禄的编内人员，只是他们的收入跟他们的工作一样神秘。
何秋肃被徐王妃差遣过来搭了张维全一把，显然徐王妃也把他认出来了。张维全对这位王妃还是敬重的，完全有她二姐徐皇后的风采。
“张抚司，这样叫你不错吧？哪里来的雅兴过来玩两把的，难不成是来查案的。”
张维全不敢大声说话，只得低声答应。他这人最怕跟女人讲道理，总觉得讲不清。纵然在隐秘处如鱼得水，却也从来不去跟女人多费口舌，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是当今圣上的小姨子，能把录王爷也收拾得服服帖帖。
徐王妃不喜欢金乌营，她总觉得要是没有金乌营的告发明沧瀚不会那么早就对录王爷动手。要是撑到同兴皇帝护国，自家还是可以在云同继续当自己的快活王爷。
她哪里猜不到眼前这个抚司大人多少还是有着监视自己丈夫的责任，这让她很讨厌。
“张抚司，这样吧，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便不去问了。我家世子失踪多日，我打听到说是跟盘踞在附近城外的涂族人有关，你们的情报倒流有些严重啊？这样吧，若是你能够赶在我之前找到世子，我便去求我皇姐跟皇上说：张维全办案得力，还让他去京城任职。京城的繁华肯定比我们塞外好得多，至少不会是灰蒙蒙的。”
张维全知趣的答应了，也违心的谢恩，只是这一切不能像在云同一样行大礼。这里谁都不是谁，除非你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当然，很快他便跟赵澜出了沙城。从王妃的话里面，他听出来世子肯定不在沙城里面，王妃也不欢迎他在她们身边。
张维全不知道的是，王妃是想保护王爷不被张维全认出来，因为她知道凭借现在的这位武桂爷的性子，今天他非得见到谭宗楼。
至于怎么见，多打一会擂便可以。反正武桂爷只要想赢，便一直可以赢下去。
武桂爷已经在台上轻松站了好几轮，这些都是不入流的武师，武桂爷连兵器都不屑于用。到下一轮，盘口已经一边倒。再这样，庄家就要赔钱了。
终于，段三爷坐不住了。
细细端详这段三爷，叫“爷”似乎并不恰当。他也就20来岁，白面书生相，看得出来手指又细又长，眼光却锐利无比。
段三爷叫段三元，管着斗鸡场，谭宗楼座下的七大堂主之一，他的功夫似乎跟赌技一样出色，不一定是登峰造极，但是至少未逢敌手。当然，沙城是个不允许出千的地方，只是没人知道段三元哪里来的神乎其神的运气，顶多平局但是从来不输。至于打擂甚至打轮回场，段三元平局都没打过。
大家似乎觉得二人势均力敌，毕竟能让段三元认真出手在斗鸡场是极少的事情。平日他顶多赌个一两局，据他自己说为了保持手感。他是赌场主，却是最多的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挂在嘴上的人。
盘口居然开到来六赔四，庄家也就是段三元略微居高。
毕竟这里许多人还是见过段三元出手，快如闪电难以捕捉的出手。
二人互相作揖，录王爷拿了根趁手的木棍，段三元却是用的指虎。
录王爷觉得走这人开始，自己还是要认真一些了。
擂台下“五虎断魂，段爷必胜”的欢呼声不绝于耳，武桂爷还是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奇快无比，他平时用铜锤，这木棍对他而言太轻便了。
武桂爷看得出来段三元是以近身技见长的，所以劲量都是蜻蜓点水一般点到就跑，看他这身形飘忽的，擂台下已经有人在笑：看来真虎今日又要打穿一只纸老虎了。
赔率也在渐渐攀高，武桂爷已经不被看好了。
终于，段三元进入状态了，整个人已经完成化为虎形，没一次奔出似乎都是啸傲山林之势，却又灵活地像一只猫，不断在武桂爷身边纵越，伺机再进攻。武桂爷的那根木棍已经斑驳，感觉便要断了。
“趁早认输吧，段爷过会可是会撕烂你的喉咙的！”台下又有人喊到。
武桂爷可不管这些，他觉得自己逗这只大猫已经腻了。段三元又向他斜刺过来，他也不避，就把木棍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借着木棍的另外一端翻越到了半空，这一翻段三元的后背便都露在了他的胸前。
台下的人只看到武桂爷另外一只手以极为迅捷的速度掐住来段三元的后颈脉门。
段三元便被制住了。
武桂爷嗤了一下鼻：“天下的猫都一样嘛，后颈被抓便再动不了了。”
武桂爷赢了比赛，作为庄家却没有输钱。远处的谭宗楼早就示意庄家买的段三元输。乃至于他手上的人都觉得段三元这是故意输的，段三元自己知道，武桂爷的那根木棍明明是有很多机会劈下来的，而且自己肯定避不掉。
谭宗楼盯上了武桂爷。
同样也有人盯上了张维全。
图二爷一行人正在秦松陵的陪护下往云同卫折返，似乎便快要到了，只是路上的天色突然转暗，风咧咧，伴着呼号声音一般，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