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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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世间宝物尤胜



那风一样的记忆在林非意识模糊的瞬间,穿梭过往,当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他被带到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宫殿里,那里始终坐着一个他看不到脸的大人,大人望着他,点点头,又指了指他身后,他回过头,身后的角落里藏着一个比他更小的男孩,倔强的看着他。

“我叫林风。”那个男孩这样介绍自己。

男孩被带走后,大人郑重其事的对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林风的影子。但不同于以往的影子,你这个影子要生活在白天,因为我的仇家太多,窥视着林风的人也太多,他需要一个屏障来保护自己。你,就是她的屏障。记住,生死时刻,你的责任是,你死,他活!”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大人满意的望着他:“你还没有名字吧。好,从今天起,你就叫做林非了。”

从此,他有了名字,叫林非。但林非自始至终,只是个影子,是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影子。

辉煌的宫殿里,林太平奄奄一息,他要林非贴近自己,而后小声呢喃:“我叫你回来,是因为我活不长了。我自知死后,长生宫必遭大难,于是我将长生宫藏于天下凶器金劂的秘密传了出去,并且伪造了藏宝图,我知道那些仇家,还有江湖里窥视长生宫的人一定会来。林非,你答应我,答应我,让林风活下去,让他接掌长生宫,然后杀死仇人!就在塔坟里,启动机关,跟他们玉石俱焚 !”

林非心如死灰的看着林太平,望着他始终哽咽的那口气,无法息世,最终他默然的点头答应。

从此,活着就是为了死!

塔坟里传来震天撼地的轰鸣巨响,光成激动的话声颤抖:“他做到了,他做到了,林非除掉了那些人!林风少宫主,他真的做到了。”

光成转过目光,林风面无表情的始终注目塔坟方向,在光成不注意的须臾,两行清泪流下脸颊。从此,生死两隔,但我亏欠你,林非!

林非身体像是飘于无尽头的大海中,身体无力,只是随波逐流,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一个模样凶狠的地鬼,手里拿着修罗叉,呲牙咧嘴像要立即吞了他。

“这是黄泉吗?”

“是!你现在就在阎王殿上,我就是阎王!”这阎王的声音很耳熟,林非抬高了头,却看到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容,他不禁大叫一声:“胆小鬼,怎么是你!你也死了?”

“死,死,死!死你个大头鬼!”一旁也是耳熟的声音,林非看,却是花丸。

林非发现了,自己正躺在方白玉的荒屋里,方才看到的也只是荒屋里的修罗雕塑。

“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我们还真以为你去了阎王殿呢?”花丸调侃,身旁是双眼通红的吕小竹,吕小竹苍白的脸看着林非,高兴的说:“没事就好,醒过来太好了。”

“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林非脑袋有些混乱,他最后的记忆还在塔坟里:“难道是你们救了我?”

“哈哈,你说呢?”花丸自鸣得意,拍胸脯说:“这全靠了我。”

原来,林非离开丰都去往长生宫后,方白玉三人根本不放心他。于是,三人悄悄跟在林非等人身后也去了长生宫,而后,又跟随着林非进入了塔坟,后来发现塔坟要崩塌,但林非还在竹室里,关键时刻,自小拜百家为师的小乞丐花丸凭借着一手跟‘滚地龙’,也是俗语说的盗墓贼那里学来的搜墓之法,竟又找到了一个暗口。几人连忙通过暗口进入竹室,暗口另一端刚好就在竹床下,而林非就昏倒在旁,三人于此将林非救出生天。

林非听得心惊,没想的自己没死,心中一番苦甜,却不清楚这滋味是欣慰还是悲切,吕小竹开口道:“你在塔坟里说的话,我们三个也都听到了。”

“是啊,你太傻了。那林太平只是给你起了个名字,你就要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吗?如此,你还不若跟我们一样做孤儿的好。”

“你们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

林非微微摇头:“这个秘密已藏在我心底十年了。我的命已葬在塔坟下,现在开始我要活我自己,所以这个秘密我无需再守护了。”

林非望着三人:“其实,林太平是我的亲爹。这是我娘临死前告诉我的,我娘本是长生宫之婢女,后来被宫主夫人赶出了宫,乃是因为她跟宫主一度春风。而我,就是他们的儿子。”

“你,你真的是林太平的儿子?”

“怪不得。”吕小竹幽幽叹息。

“这一辈子,我欠林太平一条命。所以,我才答应了他的要求,就是要把这条命还给他。而我娘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我回到林太平身边,管他叫一声爹。足矣了!”林非笑了笑,耳边突然传了几声狗吠,林非高兴的推门,一道灰色影子冲进了林非怀里。

“小童,小童,真的是你吗?”林非紧紧抱住小童,一人一狗相拥。

方白玉斜躺在稻草堆上,感慨道:“可惜了,这世间果真没有什么天下宝物?”

“谁说没有。”林非回过身,突然抱住三人:“你们就是我此生的宝,超过所有一切的宝贝。”

“好了,好了,别抱了,口水,口水流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初冬刚至,但这间荒野里的小屋里却洋溢着这人世间至真至善的暖情,顺延着大地,流传而去。

冬花儿香

一个人出现在天际明亮的光线中,他的身旁有一个孩子。

孩子慢慢的前行,伴随着他目光的延伸。

孩子总在唱一首悦耳的歌谣,他弯下身,对孩子笑。 他问,是什么歌。

孩子脸上有一种样子,被叫做童年的快乐。 孩子回答,冬花儿香。

冬花儿香,冬花儿香。 我的歌谣,你的笑靥。

冬花儿香,冬花儿香。 冬天,冬天,你是美丽。

冬花儿香,冬花儿香。 花儿,花儿,你在芬芳。

冬花儿香,冬花儿香。 冬天过去,花儿谢去,寂寞的人,你在何方?

小鸟儿的歌声远远响起,那是在回忆被岁月湮灭的人们。

我的清颜颜色终究无法掩饰多少被翻过的红尘。

洪洪逝去中,终于明白,其实自己一直无能为力。

刀锋上的落沙,代表一种寂寞的温柔。

寻找与死亡,我和你。

这是一条被深陷入黑暗中的弄堂,狭长的距离,豆大的灯光,一个面目僵硬爬满皱纹的老人,两张小的没法再小的方桌,三碗油水猪肉面,四只眼睛的对视。

孙昂再深深的望了老人一眼,终于才安心的拿起了身边的两根筷子开始吃面。 他吃面的样子很奇怪,右肩轻微的不自觉的下沉,吃一口,便微自停顿一下,右肩不自觉的又下沉一分,再吃一口,又停一下,右肩又自沉一下。孙昂右侧的腰畔有一个同样狭长被黑色绸布包裹严密的包袱,紧紧的扣系在孙昂的身上。 孙昂的目光不时的扫过狭长弄堂的出口,但那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整片的黑暗。 孙昂目光悄俏落在地上。然后,微弱的叹一口气。似乎是感觉自己太过紧张了。但不一会儿视线就再一次的凝望着巷子出口。 动作不停的继续,时间也慢慢的流去。 弄堂似乎变的是更加的黑了,只剩下面摊前那一盏微弱的油灯在寂寞的风中明灭不定的闪烁。

卖面的老人偶而抬起头来,目光随着孙昂的视线也望向弄堂外,眼中有着浑浊色的沉淀。

一碗面吃的着实的费劲,过了好久,才吃完。孙昂不由轻轻直直腰,长时间的身体的曲让他的腰有一种要被折断的感觉。 “啊,呼……”长长吁出口气,似乎对面的味道很满意,孙昂点点头。 手伸向自己的怀里,可手伸了进去。孙昂的神色却突然间变了,两眼中充满了诧异和害怕,样子就像是看到了黑夜中可怖的鬼,直直的看着自己身前的地上。 手一直在自己的怀里,又过了很久的时间,似乎下了很大勇气和决心,才慢慢的从自己的怀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孙昂的目光紧张又有些不惑的看着从自己怀里小心翼翼抽出来的自己的手,神情似乎变的异常的激动。目光紧紧的盯牢。如同是在欣赏一位绝代佳人的美丽容颜。 带着一丝焦虑,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可哪来的佳人容貌? 孙昂的手已经抽了出来,是一只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凸实。只是在他的手上还有一样别的东西。

白纸,是一张被折起的白纸。雪白的颜色,如同现在孙昂无血的脸。孙昂慢慢的将白纸打开来,只见里面用鲜红似血的颜色写着四个字。“找到你了。”

孙昂看完纸上写的字,就像是发疯一般将它猛扔了出去。反手一抖,腰畔“兹”的一声,紫光深沉,黑色的绸布被撕扯出来,里面竟是一柄紫金弯月刀,只见孙昂背对着弄堂灰黑色的墙壁侧对着来时路,大声喝道,“你又来了吗?你究竟想干什么?”

声音尖利,在黑夜狭长的弄堂飘荡开去,如是鬼哭。 孙昂紧紧的握着祖传的“千灭刃”,喉咙不觉咽下一口浓痰。 孙昂现在的神经陷入了极端的紧张之中,他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的他的掌握。

弄堂的出口,黑色大片大片的开放。 “没事,没事,不会有事。”孙昂不住的安慰自己。 瞳孔慢慢放大。 突然间,孙昂觉的自己胸前一阵奇异的冰冷的感觉,有个黑影在自己身前一晃而过。还未等孙昂的“千灭刃”落下,就又消失在了周围的黑暗中。面摊上的油灯也不知何时熄灭了,老人也没有出任何的声息。 孙昂突然觉得这里像极了冰冷的地狱。

胸口的冰冷并未消失,而且似乎越来越大了。 孙昂心中一惊,左手停在胸口,触手竟也是一片冰冷。 似乎有东西别在了胸襟上,白色的在阴冷的黑夜还冒着丝丝白气。

孙昂取下,不由又吃一惊。竟然是一柄冰钩。 冰钩化尽,里面的竟然还有一张白纸。

孙昂似乎马上就要崩溃了,他激动的将白纸打开,只见上面

清楚的用鲜红似血的颜色写着六个字“我在你的身后。”

孙昂悲吼一声,腾身回转便是绝命一剑。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千灭刃”竟砍在厚重的墙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刹那划破夜空。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自己身后没有任何的人。孙昂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眼神望着手中的紫色微芒。 然后,在一刹那,孙昂突然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阴冷,如同置身千年的冰窟。而且,孙昂觉的这种感觉是如此的距离他之近。

仿佛就在,想着,想着,孙昂不由慢慢的抬高了头,视线也顺着停滞在墙上不动的“千灭刃”慢慢的上移。

“啊!” 孙昂惊声失叫道。 有一个人正像一只巨大的壁虎般攀爬在距离孙昂头顶不足一尺的地方,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孙昂。

黑夜的浓重让孙昂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只是孙昂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孙昂这辈子都再也无法忘记的眼睛,带着三分寂寞,三分放浪,三分阴冷,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就如同一只狼的眼睛。

然后,剩下的就是黑暗,彻彻底底的黑暗。

再然后,突然的那盏在黑暗中不知为何熄灭的油灯竟又再一次的亮了起来。明灭的灯光映照在老人苍老的脸上,老人却还是一动不动的望着方才他望着的方向,似乎从未变化过。只是他的眼神似乎变的更加浑浊了。

“又是谁?告诉我这次又是谁失踪了。”捕头老李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了。接二连三的武林大家的失踪与离奇死亡,让做了几十年捕头的老李不由焦头烂额。先是川淮名家的“凤阳浚波”曹梦洋失踪,然后在曹梦洋失踪的第三天,人们发现了他的尸首出现在朝东的闹市口,胸口被人深深的留下了一道刀疤,已经死去多时。 接着是“北冰刀”冯翱,失踪三天后也同样是死在一刀下,伤疤深可见骨。然后呢?又会是谁呢?

“是,是河间大侠‘卧洋金鱼’孙昂。我们已经找他他了,不是找到了他的尸首。这,这是我们从凶发地点找到的。”年轻的捕快韩光,将紫芒氤氲的“千灭刃”放在了桌子上。

老李拿起这柄只在传闻中的天下名刀之一,眉头却皱的更加紧了,脸色也变的如同是隔夜的馒头,又硬又冷。过了好久,老李终于还是无奈的摇摇头。将刀又放回了桌上,头一歪,向着隔壁的一间房,道,“喂,别装死了。你说说,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如果只为了杀人又何必每次都把尸体也带走呢?如果是为财,他却又不勒索钱财,而且还把名动天下的十大名刀给扔了。显然也不是。哎,我是搞不清楚这个混蛋究竟是想干什么了。”

老李静静的停了会,不见动静。不耐烦了,掀门走入了隔壁。

隔壁的房间是一间非常小的屋子,事实上这间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了。只是白日艳阳,阳光温暖的从这间小屋唯一的一个小小的窗口照射进来,倒也把这间小屋装扮的灿烂明亮了起来。 小珂轻轻的抬头感受着阳光,脸上挂着他的笑容。嘴角微自的轻扬,像是一道漂亮的伤疤。

对于河间府这个古里古怪的年轻的捕快,捕头老李也是诸多的看不惯。 这个小珂简直就没个捕快的样子,整天不是不停的喝酒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傻傻的发呆。老李有的时候也真的觉得他就是个傻子或者疯子。 可就是这么个傻子却在破案方面有着独特的见解和令人想象不到的奇怪念头,而且还真的破了几个大案奇案。也正为了这些,虽然看不惯,但老李每次还都是忍了。

看着这个小珂又在发傻,老李也只有无奈的摇摇头。接着又说,“小珂啊,你说说你的看法。”

小珂轻闭着双眼,阳光下他的眼睫毛很长很长,渲染出一道明媚的弧线。 他的嘴角又自微笑起来,然后微微上扬,“李大叔,今天的阳光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加的温暖。哦?”

“阳光?温暖?”老李在小珂屋子里面唯一的**坐了下来,“你先不要谈这些乱七八糟了。你究竟是怎么想这个案子的?你倒是和我说说啊!”老李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些,似乎想让小珂听的更加清楚些。

小珂却依旧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依然的轻闭着双眼,脸却慢慢的转向了老李,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冰冷,道,“请你不要坐在我的**。”

老李莫名的吃了一惊,不是为小珂说的话,而是因为小珂说话时的语气。 老李从未听到小珂这样说过话,在他的印象中,虽然小珂很古怪,但却总也是喜欢脸上挂着笑,从未这样冰冷的说过话。

虽然是这样老李还是从小珂的**站了起来,然后,就想离开。

身后却突然传来小珂恢复正常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我想见一见那位卖面的老人。”

小珂坐在一家简陋的茶棚的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旁用手中一只残裂的白瓷杯喝着最便宜的几乎再没有别人会去喝的一文钱可以买十大壶的茶叶末泡的茶。 他的对面坐着的却正是那个夜晚深巷卖面的老人。 老人面前也有一杯茶,但老人却连动也没有动过。

小珂喝了一口茶,看着棚外绵延而去的黄色官道,沙砾静静的躺在地上,像是一个睡着的听话的孩子。 但风一来,他们就会疯狂的招摇着席卷的离开。 他们离开,飘着离开,也可以说是飞。

小珂嘴角又自微笑,目光终于缓缓的落在了老人干涸的脸上。轻而慢的说道,“你卖的面,别人都说很好吃。”

老人微微的点一下头,却不说话。

小珂并不在意,又低头饮了口茶,才又说,“你姓胡。”

老人点了点头,目光静静的落在他面前那杯茶水上面。茶水颜色浑浊像是老人呆滞的目光。

小珂目光也落在老人面前的茶水波面上。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出奇的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老人似乎觉的有些迷茫,抬起头来,望着小珂。小珂却依旧望着老人身前的茶水。

老人紧紧的盯着小珂,一动不动,似乎想要将小珂完全装进自己眼里。眼神一亮而过。

这样又过了好久,老人才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收了回来,暗淡的眼神终于慢慢的清澈了些,“一把刀,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刀。这是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说完这句话,老人慢慢的站了起来,又慢慢的走出了茶棚,然后慢慢的离开。

小珂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看着老人离开的身影,目光突然间暗淡了许多。

“你就那么的将他放走了,他也可能是帮凶啊!”老李气的吼了起来。

“他不是。”小珂慢慢的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的?他告诉你的。”老李的声音始终高昂。

“他没说,是我感觉。”

“感觉?感觉?”老李轻揉着自己的额头,“你说你是靠着你的感觉把他给放的。”

“是,但你可以放心,我会找到凶手的。”

“好,好,你找。那你怎么找?”

“等。”这是小珂说的最后一个字,然后他再也不说什么了。

小珂静静的感受着从小小窗口照射进来的温暖,嘴角又不经意的微微的变换一个角度。样子如同在笑。

老李大马金刀的坐在他的身旁,看看小珂,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蹙着眉,似乎怎么也猜不透这个奇怪的年轻捕快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摇摇头,目光落回了孙昂的身上。

孙昂现在正静静的躺着,苍白的脸上遗留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恐惧,像是诧异,还像是疑惑,又像是说不出来的什么东西,却又似乎缺少了点东西。真的是无迹可寻。老李静静的望着,脸上充满了不解。

“你说会发现什么东西,可我看了半天,除了他死的样子比较奇怪以外,也没什么啊?喂,小珂,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小珂轻轻的闭着眼睛,却不睁开。只是笑着慢慢说,“我在想,他为什么要留下一道刀疤。”

“刀疤?”老李听着,眼睛不自主的看去了孙昂身上唯一的一道伤痕,一道刀疤,致命的刀疤。如同原先死去的曹梦洋和冯翱一样。刀疤鲜红,深可见骨,痛苦扭曲变形,在孙昂的胸口蔓延,如同一条血红色的大虫。

“这条刀疤为什么留下?小珂,你什么意思,没有这刀疤,他怎么能杀死孙昂呢?杀人当然要留有伤疤。”

“不错,杀人会留下伤疤。可李大叔,你不觉的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小珂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凝望着老李,然后,目光落在孙昂的脸上,眼中慢慢的闪现异样神采,“如此重的刀疤,如此巨大的痛苦,为什么在他死时的表情中没有痛苦的神情呢?”

“痛苦?”老李不觉恍然大悟,的确,刚才看孙昂脸上的表情,就感觉缺少了什么。如此深刻的伤痛,就算是再坚强的人死的时候,脸上都会本能的留有痛苦的神情。可,孙昂的脸上有的却只是奇怪的神情,却惟独没有痛苦的样子。这说明了什么呢?

小珂眼睛跟随着窗外阳光静静的消散开来,“我想过了,会这个样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杀他的人用刀极快,杀人如清风,被他杀死的人在死亡的一刹那根本就感觉不到痛苦。而他下刀的地方,正是在孙昂的胸口。但这样的高手杀一个人绝对不会留下如此深刻的伤疤。他在杀完人后,显然不想让其他的人怀疑到是他,所以在孙昂的胸口重新留下了第二处,也就是现在的刀疤,为的就是掩饰他的第一刀。”

“哦,按你的说法,杀他的人很可能是位用刀的高手。那么第二种可能是什么呢?”

小珂突然笑了,笑的时候样子变的很亲切,老李看着亲切的小珂,内心不知不觉升出了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老李看到小珂的笑就会有了这种感觉,但除了温暖的感觉,在小珂的笑中似乎还隐藏了什么别的感情,但老李已经无法完全的看清。就如同他始终都无法看清小珂的人一样。小珂目光如同星般的明亮,“第二种可能实在是很有

趣,也很难让人相信。孙昂并不是被别人杀死的,他是被吓死的。”

“你,被吓,说,被吓死?”老李开始有些语无伦次。的确,这种想法让人听到都觉的荒谬。

“你是说河间大侠孙昂是被人吓死的?”老李满脸的诧异和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并没有说他是被人吓死的,或许,他是被其他的某些东西吓死的。”

“其他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一个在江湖上闯荡几十年的武林大侠给活活吓死?”

小珂并马上回答,而是慢慢的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一样黑布包裹的狭长包袱,放在桌上,然后,慢慢的打了开来。老李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似乎想好好的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这么的可怕,可以将人活活的吓死。 可结果却很令老李失望,包袱已经被打开,黑色的黑布悄然的分向两侧,中间的是一把刀。 黑黝的刀身,枯黄的刀柄。 这是一把十分普通的刀,事实上这种刀在刀铺中一两银子可以买上五把。 竟然会是这样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刀把河间大侠孙昂给活活吓死的吗?老李真的无法相信。

“你是说就是这把普通的刀把孙昂给吓死的吗?”

“或许。”小珂回答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可怎么可能,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刀而已。”

“我并没有说它不是一把普通的刀。但有的时候这种普通的刀会变的十分的不普通。”

“不普通?”老李的眼神一闪,似乎想到些什么。

“是,不普通。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比如说,一把普通的刀如果到了一个不普通的人手中,那它就是一把不普通的刀,或许还是一把十分令人恐惧的刀。”

“你说的话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可他既然是用刀的,为什么却又将那把江湖中的十大名刀之一的‘千灭刃’给丢弃呢?如同用这把刀,怎么也强过其他普通的刀。”

“不是这样。不可否认,‘千灭刃’是一把好刀,也是一把名刀。对于所有用刀的刀客,它都是一种**。就是因为这把刀太有名,所以用这把刀的人也会变的很有名。 但真正用刀的高手,手中的刀却是因为用刀的人而出名,却不是人为刀名所累。”

“哦。”老李听完小珂说的话,目光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沉思之中。却不曾注意,这时的小珂目光已然悄悄飘远,嘴角上挑一个角度,轻轻的喃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始终无法真正的了解你呢。” 笑容凝固,挂在嘴角,如同冬天中飘落的那串冬花儿。

美,温暖,还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冰冷。

天很黑,像是飘荡的地狱。

远处的人影像是一个黑夜的鬼影,远远的由远及近,在这狭长黑暗的弄堂里,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如同黑夜最明亮的星一样的光彩闪烁。他的身材似乎很高大,也很消瘦,黑影中还看到一个狭长的影牢牢的停留在他的腰畔,似乎和他融为了一体。

老人看着,看着,目光跟随着那个在弄堂口像鬼魅一样的人出现,然后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如同潭水一样的幽蓝而空洞,却依然明亮。看着他突然出现的嘴倔强的禁闭。看着他最后停在自己的身旁,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一尊永远不会倒下的冰冷的冰塑。老人的目光依然的混沌。

来人已经慢慢的坐了下去,却什么都没有说。老人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的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然后,慢慢的放在了那张小的没有办法再小的方桌上。桌子的旁边正坐着的是那个眼神明亮而寂寞的人。在油灯明灭的光芒中,才得以看的清楚,他的年纪很年轻,脸色黝黑,黑色的皮肤中却也透着一种异样的憔悴。 而在他的腰畔,一个黑色狭长的包袱牢牢的紧扣在他的身畔。接触如此紧密,如此不舍,仿佛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年轻人慢慢的开始吃馄饨,他吃的很慢,但也很仔细。每一口的馄饨,都经过充分的咀嚼以后,才被他吃进肚子里。年轻人专心的吃着馄饨,没有抬起过头来去看那老人一眼。 老人目光依旧望着弄堂外,也没有去看年轻人一眼。 时间慢慢的流开,终于,年轻人吃完了满满的一碗馄饨。 然后,起身,转身,动身,沿着来时的路又一步步的走远。 老人目光变换,如同身前明灭豆灯,突然开口,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老迈,沧桑的声音响起。年轻人停下了脚步。

“他不认识我。”老人这样说,声音中有着一种到达极至的悲哀之情。

“他不需要认识你。他只需要死。”年轻人说完这句话,又开始一步一步的向着来时的黑暗中走去。步伐中带着一种坚定的节奏,只是他慢慢融入黑暗中的眼神却有着说不出的寂寞。

“不需要,不需要。”老人轻轻的重复着年轻人离开是说的话,眼中渐变的模糊起来,苍老的沟壑纵横的脸上微微**起来。他的嘴角慢慢的张开,嘴唇变换形状,有什么话马上就要说了出来。 可就在他要说来的一刹那,老人摊前那盏微弱的油灯突然间熄灭了。

然后,再没有了什么。 光明,声音,目光,老人,都消失在了漫天的黑暗中。

血,温暖,熟悉,像是记忆中深深陷入的部分。

不知多少次,小珂在黑暗中醒来,在置身的这间大大又小小的屋子中。眼中不知为何变的模糊了。

阳光还是依旧的温暖,早晨还是依旧的让人感觉到希望。小珂的笑容像从前一样的温暖亲切。

老李的脸上却更加的难看了,因为就在今天早晨,他们又发现了第四个死在刀下的人。前三个无一不都是叱咤一方的领袖武林的人物。而这第四个更加的是个大人物。湘,豫,鲁,甘,平,五省盈和镖局的一把手,北方武林盟的副盟主“天涯先生”司马天涯。这实在是个响当当了不起的人物。据说他自四十岁起,就再没有败过一次。不,或许只败过一次。就是这一次,他却付出了他这一辈子最惨重的代价。 司马天涯的尸首,被人在衙门口发现,全身就只有一处伤疤,当然是刀伤。

现在老李的脸色已经变的铁青,沉着脸。韩光等几个年轻的捕快已经退到了墙角。个个害怕的样子。 老李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现在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老李感觉自己快要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给活活的压死了。四条人命,四条名人的人命。 这岂非也会活活的要了老李的命。 凶手一再的杀人,却始终找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再这样下去,自己丢官失俸事小,可这几十年拼命流血赢来的双河第一名捕的名声可就要付置流水了。老李这几十年来所吃的苦,所流的血,岂非都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成了废物。老李实在不甘心。

小珂静静的看着院中唯一的一棵芙蓉树开出红色鲜艳的花朵,嘴角又自上扬一个角度,开始微笑。然后他听到自己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

“这就是你要等的吗?”老李劈头盖脸的喝问了一句,神情激动。

“是,是我要等的。”小珂静静的回答。

“等着他继续的杀人?”老李喝道。

“是,等着他继续杀人。”小珂依旧很平静的回答他。

“你是个疯子。”老李再也抑制不住,喝骂道。

“没错,我就是个疯子。但只有我这样的疯子才能抓住他。因为我和他有一个相同的地方。”

“相同的地方?什么相同的地方?”

“我们同样的走投无路。”

小女孩轻轻的摇晃着面前高大的身体,高大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小女孩似乎还不死心,趴在高大身体上,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爹爹,爹爹,我告诉你,上次找不到的那只红色金丝雀是桐儿将她放走的,因为桐儿看她实在太可怜。明明有漂亮的翅膀,却永远都不能飞。所以桐儿把她悄俏的放飞了。爹爹,桐儿知道错了,桐儿以后再也不会了。爹爹,你就不要在吓桐儿了。你睁来眼睛看看桐儿好吗?桐儿好害怕,好怕一个人。爹爹,你快醒过来啊!求求你,爹爹!”说到后来,女孩的声音变的哽咽一声。 但她身前的司马天涯却再也无法醒来看她的女儿一眼。 哪怕只是最后再留下一个微笑给自己的女儿都不可能了。

小珂静静的看着,目光却无法再停在那红色的芙蓉花上,而是俏然穿过,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天好冷,在这阴冷的小庙中,升起的一堆火,可能是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温暖了。面容慈祥的高大中年男子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孩子,孩子则轻声的哼唱着一首美妙的歌谣。 男子目光温暖的看着怀中的孩子,轻轻的说,“小珂,你冷吗?”

孩子在男子怀中翻个身,喃声到,“不冷,爹爹。”

“那快点睡吧,明天我们要早早的起程。”

“哦。”孩子慢慢的在男子怀中甜甜的睡去,脸上绽现出快乐幸福的表情。男子望着怀中睡去的孩子,将身上的长衣脱下轻轻的覆在孩子的身上,然后,慢慢的轻声哼唱起了方才孩子所唱的歌谣。脸上有一种久违的释然。

然后,是什么。有什么?

血,鲜红色的血,这是唯一的记忆。永远无法忘记的记忆。

年轻的男子从梦中醒来,冷汗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的做这个噩梦了。梦出奇的冗长,里面没有复杂的事物,只有一种单调的颜色,红色,那像血一样鲜红的红色在梦的最后总是会把他湮没。

年轻的男子紧紧的握住身边黑色的长长的包袱,激动的神情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仿佛他手握着的是他力量的来源。许久,年轻的男子终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起身在黑暗的屋子里慢慢的前行,终于来到了窗口,伸手打开禁闭的窗户,外面温柔的月光洒了进来。年轻的男子目光在月光下如同星一般的明亮,却有着说不出的寂寞悲伤之情。男子望着月光,一直的望着,目光也痴了,嘴里不自觉的轻声哼唱起了一首美妙动听的歌谣。而在他的身畔,不经意的抖动,有一抹锋利的冰冷在月光下润润生色。

终于快要到了,什么都应该结束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