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章节_第一二七章 撑死的活人
“那些人怎么了？”老者惊异地问。他惊诧的脸色，陡然褪去了死气沉沉的晦涩。
“你不知道？”石丹紧盯着老者的两眼，反问道。
“……！”老者不知道石丹的所指为何，但从却他的神色中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震惊地不知所云，只是使劲地摇晃了几下头。
“他们几十号人，一个没落地死了。”石丹知道再也问不出所以然，不觉长叹一声：“唉——！”
“什么？！”老者惊得弹跳起来，其样子极像针扎了屁股似的，既惊诧，又痛苦。
“不信的话，你跟我来看看吧！”石丹走到近前搀起老者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们步履蹒跚地走到院子中间，石丹抬手往纵深处一指，对老者说：“大叔，你看。”
出事的水缸前，已进入老者的目及范围。他昏花的老眼凝视着前方，禁不住瘫坐在地上。他突然的瘫软，竟然也将搀着他的石丹给坠倒了。
“大，大叔，你老怎么了？！”石丹一屁股蹾在地上，惊问。
“咋这么多尸首？！”老者用袖口狠劲抹擦着眼睛，嘟噜道：“该不是俺的老眼，看花啦——？！”
“我，我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明白，咱还是到跟前看看再说吧！”石丹立马爬起来，又将瘫软的老者拽起来。
老者几乎趴在石丹的身上，吃力地挪动到水缸前。并由石丹牵引着围着水缸看了个仔细。几十具死尸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上。
老者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短暂的惊慌过后，突然镇静下来。他从石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慢慢地蹲下身，朝每个死者的肚子上摸了摸。然后，颇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语。
“大叔，他们是怎么弄得？”石丹极其纳闷地问：“他们今早还好好的，怎么只一时半会的工夫，就都死了呢？”
“这些不长出息的东西！”老者一改半死不活的样子，眼睛突然出现了光芒，身子也好像在这突然间硬朗起来，照着他脚前的一个死者，猛踢一脚，恶狠狠地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大叔，他们是怎么死的？”石丹一直犹坠雾中，极想讨个明白，追问道。
“哼哼，他们是自己找死！”老者气哼哼地说：“这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的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石丹着急上火地说：“你给我说个明白！”
“……老者气得剧烈地呼吸着，并没有立即回答石丹的追问。
“我怕留下骂名，还请大叔，告诉我导致他们死亡的原因！”此时的石丹好像火烧着自己的眉毛一样，急慌得不行。
“他们是撑死的！”老者终于说出他的结论，好像意犹未尽，随后加重语气重复道：“他们是撑死的！！”
“哦——！”石丹不自觉地长出一口气，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自语道：“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有饿死人的，还没听说有撑死人的。”
“现在的季节，虽然是青黄不接，”老者老泪纵横地说：“你的仓屋里不是有吃不完的粮食嘛！”
“他们都不傻不呆的，吃东西怎么不知道
饥饱啊？”石丹不解地问：“虽然几天没吃饭了，但也不能豁上命的吃啊？他们自己难受，还能不知道吗？”
“他们虽然不傻不呆，知道饥饱，但到知道难受的时候，已经晚了。”老者扫视着每个死尸的脸，伤心地说：“那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了！”
“自己的嘴长在自己的头上，吃饱了打住不就行了吗？何必被活活撑死呢？”石丹道出了自己的疑问，接着又自语道：“他们该不是中邪了吧！”
老者看到聪明、善良的石丹，一直闹不明白他们的死因，便立刻打住穿梭在尸体间的脚步，抬起手分别朝附近的尸体点了几下，问道：“你知道，他们为啥都死在水缸前吗？”
“不知道。”石丹摇了一下头，狐疑道：“他们该不是都聚集在这里死吧？别处也该有吧？譬如盛粮食的仓屋……”
“假若那里也有尸首的话，就算我刚才说的话是白说。”老者手指仓屋，对石丹说：“不信你去看看？”
石丹不信他们抢吃粮食的地方，就没有撑死的尸首。迅步走进仓屋转了一圈、两圈、三圈没转完，就立即折回到水缸前。
“怎么样？”老者接连急问道：“仓屋里有吗？别处呢？”
“没有。”石丹极其信服地说：“大叔推断的挺准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晃悠起来。
石丹立即冲过去，将他架住，急问道：“大叔，你怎么了？”
“我心里慌慌得厉害，坐一会儿就好。”老者使劲掐着自己的太阳穴，颤颤巍巍地说。
石丹将老者扶到灶屋的木墩上坐下。
老者安静了一会，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脚前的地上散落了一些谷粒，立刻蹲下身将谷粒划拉到手心，又极其细心地吹了吹其中的草屑与尘土，扬手倒进嘴里，香甜地咀嚼起来。
“大叔，你刚才是饿的发晕啊？”
“嗯。”老者应承道。
“这好办，仓屋里还有的是粮食。”石丹急忙跑向仓屋。
老者慢慢咀嚼着嘴中的谷子，一副舍不得一口咽下的样子。
石丹手捧着一撮麦子来到老者的跟前，递到他的脸前说：“大叔，你吃。”
老者知足地摇了摇头。没有伸手去接。
“你别不好意思，吃了，我再给你拿。”
老者终于咽下那大半掌心的谷子。随后说：“我不是不舍得，而是不能再吃了。”同时伸出两手往回里推着石丹的手掌。
“刚才的那点刚够塞牙缝的，你咋不吃了？”
“不吃了，确实不能吃了。”老者坚定地说。
“反正我也没做饭，你现在吃饱算了。再说，你也饿极了。”石丹不疼人吃，极力推让着老者。
“越是饿极了，越不能多吃。”看到实在推脱不了石丹的推让，再过于谦虚就对不起石丹的好心了，老者伸手接过麦子，没有往自己的嘴里填，而是装在自己的兜里了。“你的心意我收下，过一会，我再吃。”
石丹二番回到仓屋里，抓了一把麦子填到自己的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
起来。不大的工夫，咽下去后说：“我也饿极了，再拿点来吃。”说着就要去仓屋抓麦子。
“过一会再吃吧！”老者规劝道。
“为啥？”石丹不明就里，嘟噜道：“俺还饿着呢！”
老者站起身指着那些尸首，狠狠地说：“他们就是吃了贪嘴的亏！”
“……？”石丹的脸上写满了疑问，迟疑片刻后，顾自说：“俺吃了那点，勾引起肚子里的馋虫了。”
“勾引起馋虫也得待一会儿再吃！”老者突然以长辈的口吻对执迷不悟的石丹说。一改早前低三下四的口气。
“为啥？”石丹摸着瘪塌的肚皮，吧唧着嘴：“为啥？”
“不为啥。”老者固执己见地说：“反正我是为你好。”
“既然为我好，你咋不让我吃东西？还是俺自己的，不是你的。”无形之中，石丹对老者产生了一股怨气，“我也已有大半天没吃饭了，正饿得难受！”
老者见说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就不能阻挡住石丹吃东西的行动，于是连咳几声，清理了一下喉咙。感觉还不够清亮与顺畅，便蹒跚着走到水缸前，抄起水瓢连刮几次缸底，好不容易刮出一瓢底水，徐徐倒进他干瘪的嘴里。
石丹这才注意到，自己昨天傍晚挑满的水缸，还没生火做饭、烧水，居然成了干的。他的头探在缸沿上，紧瞅着缸底找答案。
老者安顿好了冒烟的嗓子眼，坐回到木墩上，慢慢地说：“凭我几十年的经历总结到，人在过于饥饿的时候，是不能一次性往饱里吃的。”
“这里面还有说法吗？”终于没从干干的水缸底上寻到答案石丹，抬起头，盯着老者问：“为啥呢？”
“一次性吃饱、过饱，肠胃受不了的。”老者一脸严肃地说：“侥幸不被撑死的话，也得伤到自己的内脏。”
“有这么严重？”石丹不怎么信服地嘟噜道：“你该不是耸人听闻吧！”
“哪的话！”自己说了这么多，老者见石丹还是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做派，便手指着身前的那些死尸，理论联系实际地说：“他们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的样子，除了能证明他们死了，还能证明什么呢？”石丹特木讷地问。
“证明我说的是对的！”很肯定地说。
“你说的还不能令我信服。”石丹对毫不谦虚的老者诘问道：“他们一个人不知道饥饱的话，还能都不知道饥饱吗？自古以来，饿死成千上万的人，并不稀奇，但撑死一个人，就算稀罕。”
“你不知道，人若是饿了，吃囫囵粮食，最容易被撑死了。”老者一丝不苟地解释道：“等觉着吃饱了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阎王爷的人了。”
“啊？”石丹的好奇心上来了，急道：“接着说。”
经过和石丹这番对话，老者觉着，光空口一说，是辩不倒石丹的，便指着水缸说：“你知道，你满满的一缸水，现在为啥见底了吗？又没做饭烧水。”
“……”石丹认真地摇了摇头，静等老者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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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