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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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回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

宝玉一路奔出怡红院,赶去祖母的庭院,迎面恰同一人撞个满怀。

“哎哟!不看路呀!”尖声叫嚷的声音,宝玉闪身贴墙一看,可不正是鸳鸯的嫂子,也是府里家生的奴才,是老太太房里负责浆洗的头儿。鸳鸯的哥哥金文翔现如今也是老太太的买办,这对儿夫妻他在老太太房里常见的。宝玉气就不打一处来,骂一句:“金嫂子这是忙得去赴蟠桃宴呀?”

金家媳妇一看是宝玉,慌得一个劲儿的赔礼道万福说:“二爷,得罪了,您看,这真是。不过是大太太点我差,我这急着去寻我们家姑娘呢,较比的急了些,这脚下一不留神……”

正说着呢,就见远远的鸳鸯和她哥哥金文翔一前一后的奔来,鸳鸯走在前,她哥哥行在后,一路小跑着紧追,嘴里叨咕些什么也含糊不清的。

走近时,宝玉见鸳鸯着一件半新的浅藕色绫袄,青缎掐牙坎肩儿,一条湖绿的褶裙。蜂腰削背,倒有几分婀娜。容长的脸,隆鼻大眼儿,双颧上微微的几点雀瘢,显得俏丽。只是她眼儿含愤,气得双颧微红着,沉个脸儿视而不见的也不理会宝玉。

宝玉心里奇怪,往常鸳鸯见他都是笑脸相迎的,今日是如何了?猛然间一个景象浮现眼前,那是前世里,似也是这个地方,老太太的院门外。那日他去给老太太请安,恰遇到鸳鸯扯着她哥哥和嫂子的手直奔去老太太房里。到了老太太房里噗通跪地磕头,吓了众人一惊。鸳鸯说,因她不依从大老爷,大老爷出言威胁,挤兑她是恋上了宝玉。鸳鸯将大老爷bi婚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哭诉,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可巧那日太太和薛姨妈、大嫂子李纨、凤姐姐、宝钗等姊妹都聚在一堂,无不因之变色。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握在鸳鸯手中,吓得众人惊呼失声。

宝玉那是绝对满心的委屈,平白的被牵扯进来。却记得鸳鸯哭诉时那惊天动地的话语,就是数十年他都不会淡忘。鸳鸯哭诉说:“大老爷说,凭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要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支吾:这不是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里头长疔!”她说罢打开了头发就绞,慌得众人忙来劝拦,反把老太太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宝玉当时对鸳鸯无比的钦佩,一个弱女子,

面对荣国公这等王侯的逼迫,大难临头,竟然临危不惧,一死相抗,那份坚强和心气,真是寻常女孩儿家不能比的。

如此的好女孩儿,怎可眼睁睁看她去飞蛾扑火?

宝玉反上前一把拦住面前说:“鸳鸯姐姐,且留步。宝玉有个要紧的事儿要问姐姐。”

鸳鸯在气头上,鼻子里都急促的喘息,泪眼望着宝玉,似无心理会。

怕鸳鸯的哥嫂生疑,就不容分说拉了鸳鸯去一旁说:“姐姐怀里可是带了剪刀?”

慌得鸳鸯脸色大变,面容惨白,愣愣的望着宝玉,仿佛遇到了料事如神的神仙,一语戳穿了她的心事。

“要去老太太跟前儿去一死明志?或是发誓终身不嫁,日后剪头发做姑子去?”宝玉低声问,笑吟吟的模样,回头看一眼向这边探头探脑的鸳鸯的嫂子大声对鸳鸯说:“袭人那边有块儿料子,央告了要姐姐把鞋样子借她去描呢。我一早答应了她,就来寻姐姐过去坐坐。”

他又对鸳鸯说:“姐姐好歹爱惜一头的乌发青丝,不必为这些龌龊人伤了自己。我有妙策让大老爷死心了去,姐姐随我来。”

就这么着,宝玉拉了鸳鸯去了怡红院,袭人也劝过一阵子,宝玉才说:“姐姐,不如这样,横竖咱们要糊弄过大老爷死了心去。我去回老太太说,就说我看妥了姐姐,日后……”

宝玉见鸳鸯一阵羞恼忙解释说:“姐姐不要多心,宝玉丝毫没有亵渎之意。只是要先过了眼前的急,我敷衍一二。只是委屈姐姐了。”

鸳鸯倏然起身,微有怒意,袭人一把按下她说:“你别轻狂了,我们这呆子你还不知道,他真是想帮你。”

袭人旋即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都这把年纪了,老不正经的!上个月不是才收了几名丫鬟。我去取月钱是,就看着水灵灵的一个个妖冶的眼生,一打听才知道是大老爷房里的。”晴雯过来上茶,嘴里骂着。急得袭人四处望望,推她出去,生怕被人有心听了去,处处谨慎。

宝玉忽然灵机一动,对鸳鸯说:“我倒是有主意了,姐姐自管回去,不要为这事儿惹老太太不痛快,兴师动众的。三日内,必定让大老爷废了这心思。”

袭人好奇,追问时他也不肯说,待送走了将信将疑的鸳鸯,袭人在宝玉身后问:“可不要胡闹,惹得老爷不痛快了。大老爷是个初一的仇,初五必报的,若是要整治你岂不容易?听昨晚说为了这事儿,琏二爷又挨了几下打,脸儿都批肿了。

宝玉诧异的望着袭人,袭人说:“听平儿说,大老爷对鸳鸯是铁了心要纳了,就吩咐琏二爷传鸳鸯的老子来。也怪琏二爷事先一无所知,只提醒说鸳鸯的老子病得怕快没气儿了,来了也没用。大老爷听了,反嫌琏二爷多嘴,一肚子气没处撒,就都泄在琏二爷身上。到头来琏二爷都不知为何挨的打呢,晚上同平儿牢sao时一对话才知道原委。

宝玉低声同袭人嘀咕几句,袭人倏然起身皱眉道:“二爷赶不是活腻烦了?又弄些刁钻的勾当来惹事儿。若是被老爷得知了,怕是命都要被打掉半条了。我倒是劝二爷闲事少管。”

“闲事?”宝玉如当头一盆冷水淋下,满脸的不快。袭人的为人可见一斑,这是宝玉最难苟同的。

袭人见他面露不开,就温和了声调坐回他身边说:“若是人落水,你谙熟水性,自然去救她为上;只是若自己就是个旱鸭子,陪她去死也是枉然。我并没旁的意思,好歹同鸳鸯是一道入园子的姐妹。”

宝玉了无生趣,摇摇头也不说话。袭人不放心,依旧叮嘱了几句。

才没说过几句话,外面来人来报信,说是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来报信儿,袭人的妈妈身子不大妥,怕是没几日光景了,急了回禀过老太太要接袭人回家去几天。如此一来,袭人慌了神,哭哭啼啼没了分寸,宝玉就把鸳鸯的事儿反搁下了去顾她。众人宽慰了袭人,又去前后张罗。老太太忙吩咐了凤姐儿代为安排,袭人是宝玉房里的人,自然不能马虎丢了贾府的门面。所以赐了衣裳物品,一应的车马,风风光光的如赵姨娘的份制。丫鬟们在一旁议论说:“这样的命还有什么不知足,如今混开了脸儿,风风光光的回娘家,街坊四邻都要羡慕得垂涎三尺了。若是个寻常丫鬟,能打发二两银子去发丧就不错,谁还顾你的娘老子不成?”

袭人临行时拜别宝玉,宝玉眼前一亮。平日袭人在园里里装扮素雅,不爱张扬,如今却是头戴华丽的金钗步摇,身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罩一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臂挽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袭人叮嘱了麝月和晴雯带她当差仔细照顾着宝玉,不许他胡闹贪玩,夜里仔细着凉,又特地拉了宝玉去一旁焦虑的叮嘱:“鸳鸯的事儿,我知道你的心,只是你的计策万万的用不得。那是大老爷,岂是儿戏的?”

“袭大姑娘快些吧!”周瑞家的随行,外面催促着,袭人这才紧紧握了宝玉的手洒泪而别。姐妹们直嘱咐她莫要担心园子里,一心去伺候母亲尽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