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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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惊内情囹圄遇太子

“公子不必怕。你还是想想办法替贾二老爷鸣冤吧。若是再无法鸣冤,二老爷又抗刑不招,上面急于结案,那不定要用什么大刑bi供。就是用了刑,也不会在肌肤上留什么痕迹,就是死了,也是无法查清,当个冤死鬼。我来了不到数月,可是见多了。”说罢长叹一口气,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宝玉牙关发抖,都不知如何七拐八绕的随着石不二来到一处牢门前。石不二指着里面披头散发穿了囚衣的犯人说:“你有话就快些说,一盏茶的功夫,仔细来人。”

宝玉大惊,看那身形似是父亲,但是昔日贾府高高在上清高傲世的二老爷如何沦落到如此阶下囚落魄的晚景?

“时候不多,快些了!”石不二见他目光呆滞,又说一遍。

宝玉千恩万谢了,待石不二一转身他就跪在牢栏前颤声叫道:“父亲大人!”

“宝……玉儿?”贾政徐徐抬脸,披散如蒿草的乱发中露出惊惧的眼,却依旧有神。

“爹爹!是孩儿。”宝玉的声音也在发抖。他不敢相信眼前人竟然是父亲,蒿草般干枯凌乱的头发中一双惊恐而无助的眼,黑幽幽的,如寒潭深洞。

“畜生!这里岂是你来的地方?还不速速回去!”贾政惊急的咳嗽,爬着挪到牢门旁,双手扒住栏杆摇晃,宝玉才看到那双手尽是血痂,焦糊的痕迹,惨不忍睹。

“爹爹,您的手……”

贾政伸手出去挥掌,却是无法打到宝玉的面颊。一时间手停在栏杆外,愕然无语。宝玉已经是泪流满面,徐徐将面颊贴去牢栏旁送上,泪如雨下。

贾政欲挥的手在空中握拳,涕泗横流,摇头道:“我只你一个孽障,你,你要保全,速速离去。”

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摸宝玉的面颊,那手冰凉如铁。

“爹爹,您有何冤屈一定告诉孩儿,孩儿替爹爹去伸冤。”宝玉说,四周望望紧急催促。

贾政无奈摇头道:“黄口ru儿,你知晓些什么?”

宝玉急道:“孩儿少不更事,却还知道缇萦救父的典故。古时女子尚且如此,何况宝玉堂堂七尺男儿?”

贾政闻听一惊,诧异地望着儿子,点点头鼻头一酸,侧头掩泪说:“你祖母最是疼爱你如命,你若是有个好歹,老祖宗如何是好?你,速速回去,莫让祖母担心。”

宝玉忍了泪坚持道:“孩儿不知父亲的冤情为何不肯实言,只是老祖宗闻听父亲落难,气急之下痰火攻心已经病倒。若是父亲果然心疼高堂,就该早日禀明圣上澄清冤情,也不会让祖母担忧,祖上蒙羞。”

贾政愕然地望着宝玉,手徐徐从牢栏滑下,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宝玉见父亲如此,心里不由忖度。父亲是文人气节十足,爱名誉如眼珠的,如今蒙冤不肯实言,难道有什么隐情?替何人遮拦什么?心里更是糊涂,急得催促道:“爹爹,速速告知孩儿呀。孩儿也好谋

个对策。如今外面人人自保,爹爹若不实言,一旦罪名坐实,可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呀!”

宝玉哭诉声泪俱下,贾政仰面望了囹圄暗自垂泪。忽然,一阵响动,石不二惊得冲来一把拉了宝玉就推去一旁低声说:“不要做声!”

扯了他的袖子推他跪地,按下他的头,大声道:“恭迎太子殿下!”

宝玉一惊,太子殿下?就听稳稳的脚步声响在台阶上,清晰稳健,嘟嘟嘟……

那声音渐渐走近,宝玉见眼前一片阴影挡住了光线。

那影子停滞不动,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问:“贾政,你可是想明白了?熬下去抗供你也难逃一死。”声音悠悠的,在空荡荡的天牢内回旋,嗡嗡在耳边。宝玉只觉膝盖一阵寒气往上顶,就觉得石不二扯扯他的衣襟拖他起身向一旁回避。他起身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偷偷望一眼,黄色的团蟒衮服,腰束碧玉带,举手投足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气,不是太子爷又是哪个?

难道父亲的案子是太子在审?宝玉惊得瞠目结舌,心想自己本还想托十三爷来求太子,如何的太子竟然是正管。

太子用袖口掩鼻,一脸的鄙夷道:“人活就难得一个明白。自己一死保全满门,总比查下去墙倒众人推牵扯出七七八八的事儿来,连累满门抄斩的要强过百倍。荣华富贵,一闭眼蹬脚,什么都没有了。荫福子孙,才是不愧祖先。荣国府的大老爷倒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通,怎么政公如此迂腐糊涂?”

贾政侧头不语,面颊上泪水未干,也没逃过太子的眼,凑近前问:“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说你有罪,我也不信。只是若是翻案,难过登天。你想想,你想想,江南的考官们,哪个不是历练许久的?即便有内鬼,这些年都抓不到,就被你我轻易擒了?再者,若说你去做这个考官,还是你儿子使了大把银子代为活动的,不信,你日后问问令郎,可有此事?若非如此,如何的就点了你去做学官外放?”

贾政目光中露出惊惑,难以置信,宝玉冷汗落下,又急又惊。一颗心噗通坠落,如掉入悬崖绝壁。

“贾政呀,贾政。如今皇上急火攻心,不想为此案深究,更不想见老八一伙拿科考舞弊案大做文章,搞得朝中百官人人自危的。皇上的意思时,百官都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要个周全的不易。只要朝中人心维稳,强似争出个是非曲直。不聋不瞎,难当阿婆阿翁。如今,总是要严办一个官员来封百官和老八一伙的嘴,就是你委屈一时,也算是忠君报主了。”

宝玉闻听如醍醐灌顶,原来皇上不糊涂,是要用父亲当替死鬼息事宁人。他气得要奋身而起,想去大骂这敷衍塞责无耻的太子,才有些动静,被石不二狠狠按住。

太子猛然回头,厉声道:“还不退下?”

石不二忙应声说:“是!殿下有何吩咐,尽管使唤小的。”

说着推了宝玉向后退。

宝玉一颗心

噗噗紧跳,深知危险,但是不忍离去。只在退出的刹那,突然心生一念,记起了先前的一桩往事来。

那日吃螃蟹饮桂花酒,宝姐姐做的螃蟹诗,林妹妹和湘云说起了太子贪污亏空库银的事儿,心里一沉,太子是个不干净的,莫不是爹爹的冤案同他有关?难怪十三爷躲避他,难道……

“站住!”太子爷忽然回头对石不二说。石不二忙推了宝玉靠后,自己陪笑了说:“太子爷有何吩咐?”

“我是说,他!不是你!”

宝玉周身一抖,冷汗倏然满背,每根汗毛都如突逢敌情的士兵一样紧张的挺立,他紧要了唇,屏住呼吸,头脑一空,低垂个头,缓缓向前移动时,心里暗悔。太子爷见过他,一定会认出他的身份,而他恰又听到了太子不可告人的秘密……

“殿下,殿下!贾政愿招!”贾政忽然如惊急的野兽在牢笼内咆哮着,奋力摇晃栏杆,发出咣当的乱响。

太子颇为意外地丢下宝玉回头去看贾政,贾政紧张的双眼瞪着太子说:“殿下斥退这些奴才,贾政有话对殿下禀明。”

分明父亲是孤注一掷的为救他而招供,这可如何是好?父亲不能招供!宝玉刚要大嚷“爹爹不可!”,却被石不二大声抢前应道:“那奴才们去牢门口给殿下守门去!”

手里狠狠掐了宝玉的腕子暗示他不可造次。只是宝玉哪里能依,执拗的不可挪步,被石不二扯了两下衣袖还不肯走,太子已经徐徐回身,目光就留意在宝玉身上,好奇地“咦?”了一声,脚步开始渐渐向他行来,一步步,一声声,如踩在他心口上,令人周身皮肉紧绷,毛骨悚然的恐惧。就连一旁的石不二也紧张得周身发抖。

“二哥,你果然在这里呢。”一个轻快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般传来,紧随脚步声迅疾而至,风尘仆仆的赶来了十三殿下承征。

宝玉也没抬头,只听声音就知道是承征,心里不由一动。难不成十三爷同太子是蛇鼠一窝?自己反是傻到被卖了还在替他们点钱!枉了自己拿十三当做知己,同他吃酒耍牌,福祸共倚的这些日子。原来自己被他算计了。

十三的身影过来,却恰巧挡在了步步走近他的太子和他之间,气喘吁吁地说:“二哥,父皇在寻二哥你呢。可是二哥今晚该去当值忘记了?我才见到八哥,甩了些风凉话,小人得志般的问起二哥呢。该不是父皇恼了?”

太子神色微怔,忽然敲敲头说:“看我这记xing,不是去当值,是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我应了父皇今日去陪他吃斋祭奠的。”

太子也不多说话急了要走,行处几步忽然回头看了牢笼中的贾政对十三吩咐:“你留下,贾大人终于是顽石点头要招供伏法了,你且替他录了笔供,进宫来寻我。腰牌可是带了?”

十三应着话敷衍着送着太子初了牢狱,宝玉见他兄弟渐行渐远,才缓缓闭眼长吐口气,一颗心反是跳得益发的厉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