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故事全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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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女人

失踪的女人

在热闹的巴黎街头,世界博览会的宣传海报贴得到处都是,一排排街灯把夜晚的巴黎照得通明。一辆马车停在玛德琳酒店门口,车夫下车,把大大小小好几只行李箱搬下来放到街边。一位年轻活泼的漂亮小姐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酒店招牌,随后转身把后面一位年岁较大的夫人扶下了车。

“多少钱?”女孩用英语问车夫。见车夫没什么反应,她才想起用极不熟练的法语问:“需要多少钱?”车夫还是一脸迷茫,女孩干脆从钱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摊在手心递给车夫。车夫拿起一枚硬币,道过谢后赶着车走了。

“您好,夫人。您好,小姐。”酒店门童跑过来用法语热情地打招呼,帮她们把行李搬进去。

“不知道怎么这么累,我在船上的时候还好好的。”那位夫人脸色很差,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很不舒服。

“妈妈,再过五分钟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女孩揽着母亲走进了酒店。

酒店登记处的店员见有客人进来,恭敬地站起身说了一串法语。女孩以极慢的语速一字一句地用英语说:“不好意思,我们不会说法语,你们——你们这里有会说英语的人吗?”

“哦,对不起,小姐。”店员立刻改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我刚才是问你们有没有预订房间,这段时间酒店房间很紧张。”

“订了,我们在六个星期前从印度发电报预订的。我姓温思罗普。”

“温思罗普。”店员重复了一遍,在旁边找到了预订记录牌,嘴里又习惯性地冒出一堆法语,说了一半才想起这两位来自外地,便马上改用英语说,“抱歉。我们只能给你们一个房间。你们预订的是两间,但现在巴黎城里到处都是来参观世博会的游客。不过,我们也可以——”

那位夫人不耐烦地冲店员挥挥手,她现在急需一个能休息的地方,经不起再多的折腾了。“好的,好的,”女孩拉住母亲的手,对店员说,“谢谢,那就一个房间吧。”

“请在这里签个名。”店员把厚厚的酒店入住登记册朝女孩转过去,又按了一下铃,吩咐服务员把客人领去房间。

门童把行李送进342房间,站在门口迎候客人进门。

“这房间真漂亮!”年轻的小姐一进门就赞叹道,“妈妈,你看,那具镀金钟简直和我们家的一模一样,还有漂亮的天鹅绒窗帘、老式的带帷柱的床。”

“是的,宝贝儿,很漂亮的房间。”她的母亲显然也对这个房间很满意,只是人越发疲倦无力。

“你累了吧,妈妈,先坐下歇会儿,我来铺床。”女孩搀扶着母亲坐下。

“我来铺床吧。”跟进来的女仆说。

等女仆铺好床,女孩帮母亲取下披肩,说:“妈妈,你躺下休息吧。”

“亲爱的,我待会儿再脱衣服。”母亲摘下帽子递给女仆,连鞋都没脱,就和衣躺倒在**。

母亲似乎生病了。女孩赶忙叫来酒店的医生。

“真是感谢,您这么快就过来了。”女孩对坐在床边的医生说。母亲嘴里衔着体温计,无力地半躺在**。

“我就住在酒店里,这样照顾客人们也方便。跟我说说,您的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医生掏出怀表看看时间。

“应该是在坐上来巴黎的海陆联运列车之后,我们猜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医生抬起头问:“你们是从印度过来的?”

“是的,我们回家的路上经过这里,就顺道过来看世博会。没想到妈妈病倒了,我们要是直接回英国就好了。”女孩懊悔地说。

医生把那位夫人的体温计拿过来看了看,又走到一边的灯下细细地看了看。女孩向医生投来询问的目光。“只是有点儿发烧。”医生说着背过身去,神色有些异样。他擦擦体温计,放好。

“医生?”女孩觉得情况似乎有点儿严重,马上走到医生身边。医生把她让到一边,自己从包里拿了处方笺和笔。“现在有点儿小麻烦,我需要我开的这些药。”医生边说边在处方笺上写着,“但是现在太晚了,药店都已经关门了,我们得到别的地方配齐这些药。正好我的妻子是执证医生,有开药的资格,所以我希望您能帮我捎信给她,把药带回来给我。小姐,实在抱歉,我这会儿不能离开酒店,您可以去叫辆马车。”医生说着已经帮女孩拿起了帽子和外套,并递给她。

“不。”那位夫人浑身无力地躺在**,低声说。

“夫人说得对,这么年轻的女孩一个人去坐出租马车确实不合适。您坐我的车过去吧。我有车,车夫知道路,他会把您送到那里,再安全地把您送回来的。”医生帮女孩穿上外套。

“您就不能找其他人去送信吗?”那位夫人问,她实在不放心让女儿一个人出门。

“哦,不行,夫人,这座城市里的信使根本靠不住。”医生撕下处方交给女孩,走到门边拉开门,说,“实在抱歉,我家里也没有电话,不然,我的妻子会很乐意帮您准备好药带过来的。”

“我会很快回来的,妈妈,不用担心。”女孩临出门时安慰母亲说。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直到您回来。再见。”

马车夫把女孩送到医生家。医生的妻子接过女孩带来的处方笺,神色有些怪异。“您能不能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把这些药配齐?”医生的妻子看看处方,说,“可能需要花上一些时间,您得多等一会儿。”

“好的,谢谢。”女孩说。

医生的妻子撩开布帘进了里间。年轻的女孩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屋子,独自待在客厅里等着。医生的妻子一直没有出来。时钟嘀嗒作响,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生病的妈妈还躺在酒店里等着她把药取回去。终于,女孩再也等不下去了,她朝布帘冲过去。突然,医生的妻子猛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女孩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不好意思,小姐,让您等了这么久。不过,您也知道,配药是个细致活儿,容不得半点儿马虎。”医生的妻子解释说。

“是的,是的,谢谢您,谢谢,再见!我得马上回去,我妈妈——”女孩从医生的妻子手中拿过装药的纸包,一刻也不愿耽搁地往门口走去。这时,座钟报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她看了一眼钟,惊呼起来:“用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半夜了!”她转身就跑出了门,刚走出门口,听到医生家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医生不是说家里没电话吗?这是怎么回事?她转回身,医生的妻子正好走到门口,简短地说了句“晚安,小姐”,根本不容女孩说话便关上了门。

女孩疑惑不解地转过身,揣度着医生为什么要骗自己说家里没电话。但是现在没工夫再去纠缠这个问题了,妈妈还在酒店里等着她呢。女孩拿着药坐上马车,赶往酒店。

“我来拿一下钥匙,342房间。”女孩对酒店的店员说。

店员用法语对她说了句话。

“我想,您忘了我不会说法语。”女孩说。

店员似乎才恍然大悟,改用英语说道:“小姐,您要找谁?”

“我来拿钥匙——我房间的钥匙。”

“请说一下您的名字。”店员指着登记册说。

“温思罗普——温思罗普小姐,我和我妈妈两个人住在这里。”

“温思罗普。”店员嘴里念着女孩的姓,在登记册上一行一行地找着。

“十分抱歉,小姐,我这里没有登记。”店员想了想,笑着说,“也许您找错了酒店。”

“哦,我的天!”真是忙中出错,女孩很不好意思地捂着张开的嘴,返身就往外走。不过,她刚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不对啊,她看看大厅里的陈设,明明就是这家酒店。她走回来,很肯定地对店员说:“我住的就是这家酒店,我记得很清楚。”她又看了看店员,“我认识您。您不记得了吗?我们订了两个房间,可你们只剩下一间了。怎么可能没有登记呢?我登记时签了名,就在这上面。”女孩指指登记册。

店员无奈地摊开双手,接着把登记册朝女孩转过来,说:“对不起,小姐,您自己看看吧,342房间住的是杜申先生,他已经在这儿住了好几天了。”

女孩疑惑地在登记册上一行行看下来,果然有一行登记着一个姓杜申的人,正是342房间。

“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游客,有些混乱,您肯定是弄错您登记入住的酒店了,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小姐。”店员在旁边说。

“我没有弄错酒店,我认识您,我也记得房间号,我妈妈就在楼上的房间里,她病得很厉害,我得马上去见她。”女

孩说着,就要上楼。

店员赶忙从柜台后走出来,几步抢到女孩前面挡住她的路:“小姐,我不能让您上去。杜申先生早就休息了,您不能去打扰他。”

“我才不信您的话,我妈妈就在上面。”女孩带着哭腔说。

“拜托了,小姐。”店员伸出胳膊拦住她。

女孩无奈地转过身,正好看到帮她们搬行李的门童,便指着他说:“您看,就是那个门童,是他帮我们搬的行李。”

店员把门童叫过来,说:“这位小姐想知道您记不记得她。”

门童看看女孩,摇着头说:“没有,我从没见过她。”

“您肯定记得,今天晚上,您刚帮我们搬过行李。”女孩提醒他说。

“没有,小姐。”门童仍然摇着头。

女孩吃惊地看看店员,看看门童,又看看店员,真是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都像失忆了一样。“还有医生,”她看着手里装药的纸包,突然想到,“就是医生让我去拿药的,他肯定能告诉您,他现在应该正和我妈妈待在一起。”

“对不起,小姐,医生现在不在酒店里,要到明天早上才回来。”店员说。

“我不相信,是他让我去拿药的,却在我回来之前就走了。”女孩说。她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都太蹊跷了。

“小姐,我请您再好好想想,这不可能是您住的那家酒店。”店员跟在她身后说。

女孩在记忆里搜索着进这家酒店后接触过的所有人,终于想了起来:“还有女仆!那个女仆在哪儿?她会告诉你们的,她一定记得,我敢保证。”

店员用法语吩咐了门童一句,门童就去叫女仆了。

“小姐,我们很乐意今天晚上为您安排一个房间,等到了明天早上,您可能就记起您住的到底是哪家酒店了。现在实在太晚了。”店员提议道。

“绝对不行。我必须找到我妈妈,她生病了,这件事情不能耽搁到明天早上。”这时女仆过来了,女孩像见到救星一样扑了过去:“晚上好!您记得吗,342房间,您帮我妈妈取下帽子,还问有没有别的事——”

“342房间?”女仆摇着头说,“342房间住着一位绅士——杜申先生。”

“您不记得我了吗?我妈妈生病了。”女孩多希望女仆能想起来啊,可女仆只是说了句“对不起”,就急匆匆地转身走开了。

女孩再也忍受不了,趴在登记处的柜台边哭了出来。

“小姐,我带您去房间吧,好好休息一晚,或许明天早上您就能厘清思绪了。”店员劝她道。

“我该怎么办?我妈妈在哪儿?”女孩无助地自言自语道。

“她肯定会找到您的,小姐。为您准备的254房间很漂亮。”店员想尽力说服女孩。

“您觉得我能安心去睡觉吗?我连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都不知道。”女孩伤心地说。

“小姐,您应该想到,老人家的记忆力可能不太好。当然,如果您愿意,也可以去别的酒店问问。”

“可千真万确就在这家酒店。”

店员叹了口气。女孩转念一想,说:“您说得也对,我累了,是该躺到**好好想一想,一定能找到个合理的解释。”

店员大大松了口气,俯身从柜台里拿了房门钥匙,说:“那是当然,肯定可以解释的。等您休息好了,再好好考虑考虑,肯定能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店员把女孩带到254房间,说:“小姐,赶紧睡吧,等明天早上起来,精神就会好很多。”

“也许吧。”女孩走到沙发边坐下,颓然地靠在沙发上,心乱如麻。

第二天一大早,温思罗普小姐就去英国驻法国大使馆求助。她向大使馆的人讲述着这件离奇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的妈妈在哪里?我所知道的就是这家酒店,我记得那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人当中只有医生后来不在场。我在登记册上签了名。这一切必须有个解释。我没有发疯,我不是在胡言乱语。”

“没有,肯定没有,温思罗普小姐,”女孩身边一位年纪较大的外交官说着,看了坐在壁炉旁的年轻人一眼,“就像您说的那样,当然得给您一个解释。也许——”

“我清楚地记得那些人,可他们现在都坚称从没见过我。这太可怕了,我需要帮助。”

“那是当然,大使馆会帮助您的。我觉得,现在最好马上联系您在英国的亲人,然后再安排——”

“找不到妈妈,我是不会离开巴黎的。”女孩坚决地说。

“亲爱的温思罗普小姐,你觉得玛德琳酒店的人有什么理由要谋害您的母亲呢?”外交官觉得这事听上去实在太荒唐。

“我也很想知道,埃弗里特先生。”女孩情绪激动地说。

“是的,我明白。”外交官说着站起身,壁炉前的年轻人也赶紧站了起来,“您叫我过来是对的,法纳姆,但是我觉得——我觉得您自己就能处理好这件事,是不是?温思罗普小姐,您有好帮手了,法纳姆先生会尽力帮助您的。就这样吧,再见!”外交官说着,打开里间的办公室门,走了进去。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外交官就这样甩手走开,说:“他一定以为我疯了。法纳姆先生,您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一切可信的事。现在我们从头开始。”法纳姆先生把一名工作人员叫过来,让他打个长途电话去马赛,问一下8月18日有没有叫赫伯特·温思罗普和黛安娜·温思罗普的两位女士坐船抵达,然后坐火车来巴黎。工作人员应声打电话去了。

“您甚至都不相信我是和妈妈一起来的。”女孩有些气愤地站了起来。

“我当然相信你们是一起来的,只不过要确认一下。”法纳姆先生公事公办地说,他走过来扶着女孩一起在沙发上坐下,“难道您不觉得把您在英国的亲戚叫来帮您会更明智些吗?”

“家里也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阿姨,她已经七十五岁,耳朵也聋了。不管怎样,叫她过来吧。”

“我明白了,现在就您一个人,是吗?”

“我妈妈也是独自一人。她生病了,说不定病得还很严重。她失踪了,甚至连药都没有,那个医生让我去取药。”女孩不知道生病的妈妈现在一个人待在哪里,心中万分忧虑。

“他让您去哪儿取药?您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法纳姆提醒她。

“不行,我记不起来了。我是坐一辆封闭式马车过去的,那辆马车又把我送回来了。”

“这就是您拿的药吗?我们打开看看。”法纳姆看到女孩手中握着的纸包,拿了过来。“药上的标签兴许能告诉我们卖药的地方。”法纳姆打开包装纸,里面是一只玻璃瓶,“小姐,这可不是什么药,这是一瓶在哪儿都能买到的维特尔牌矿泉水。”

“但是,”女孩很惊讶——当然,昨天晚上发生的许多事情都令人惊讶,“这是医生的妻子给我的,她让我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是为什么?”

这时,那名奉命打电话的使馆工作人员进来报告:“先生,轮船公司说温思罗普夫人和小姐18日到了马赛,而且预订了来巴黎的火车。”这样一来,母女俩的身份和行程基本上得到了确认。

女孩急切地问:“现在,您是不是要去酒店找那些人谈谈?”

“当然,马上就去。”

在玛德琳酒店里,法纳姆查看了酒店的入住登记册,确实没找到温思罗普母女入住的记录。

“我们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先生。我们完全不认识这位年轻的女士,这里没有人认识她,门童、女仆全都不认识。显然是这位女士产生了幻觉。”酒店店员对法纳姆说。

“您知道我母亲在哪里,您肯定知道。”女孩对店员说。

店员装出一副讶异的神情,看着法纳姆说:“先生,我建议您请位医生来给温思罗普小姐看一看。”

“法纳姆先生,您觉不觉得所有人好像都以为我……”女孩说着往周围打量了一下,旁边一对等着做入住登记的母女见女孩看过来,都别过脸去,仿佛她真是个精神失常的人。

“再见,先生,谢谢您!”法纳姆见查不出什么,觉得还是先离开酒店为好,于是对女孩说:“我猜,您肯定还没有吃早餐,跟我来。”

两人在餐馆里边吃边谈论这起事件中的种种细节。“医生的妻子让我在她家等了又等,一直等到12点。”女孩回忆起昨晚取药的经过,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电话!医生起先跟我说他家没有电话,所以必须让我带信过去,不然,他没法和他妻子联络。可我正要离开的

时候,电话响了,医生的妻子在门口送我,电话在屋里响着,她慌忙关了门,可我还是听到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可是您看,您是唯一听到的人,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跟别人说,这不能作为证据。”

“哦。”女孩有些失望,不过,法纳姆的话启发了她,“我知道了!我怎么早没想到!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房间里的陈设——342房间。您看,我之前没来过巴黎,如果我从没进过342房间,既然按他们说的有位杜申先生这几天一直住在那个房间里,我肯定不会知道那个房间里是什么样的,对吧?”

“说得太对了。快跟我讲讲房间里什么样。”法纳姆听女孩这么说,也很兴奋。

“里面挂着绿色的花纹窗帘,墙纸是玫瑰花式的,有一具镀金座钟、灰色的沙发和地毯、一张小小的椭圆形椴木桌子、一张挺大的带帷柱的床。我能记起来的就是这些。对了,还有盏台灯。”

“走吧,我们去那个房间看看。”法纳姆说着,站起身付了账。

“他们不会让我们看的,昨天晚上,他们没有让我进去。”

“他们今天会的。”

到了酒店,店员带着他们俩进了342房间。女孩惊奇地发现,里面和昨天晚上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任何花纹的纯色墙纸,粉色的窗帘,放在壁炉上的小座钟,完全陌生的沙发、梳妆台、屏风和衣柜。“钟和所有东西都不一样了。”女孩无比惊讶地自言自语道,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人只好回到酒店大堂里。“您最好回伦敦,好好休息休息,我们会在这里给您母亲报失踪的,留在这里只能是折磨您自己。”法纳姆劝女孩说。

“说得很对。”女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使馆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我去给您订明天的船票。我们再给您另找一家安静点儿的酒店,今天晚上在那里住。我想,您肯定不想再待在这家酒店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地方。”女孩只想马上离开这个难以捉摸的鬼地方。

“等一下,我去问问店员。”

女孩疲倦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无意中看到大堂角落里,一个工人正在油漆栅门,她若有所思。这时,法纳姆转了回来。“店员说,玛丽·安托瓦内特是家十分安静的酒店,我已经帮您在那儿订好了房间。”女孩起身跟着法纳姆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看了看那个油漆工人。“给酒店涂新漆。”女孩说。

“是啊,可能是为了世博会翻新吧!”法纳姆随口说道。

一道灵光突然闪现,女孩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住在这里。”

“哦,不会吧,您干吗要住在这里?您最好——”

“对不起,我一定要住在这里。”女孩语气坚决,说完便朝登记处走去。法纳姆只好跟了过去。

“我改变主意了,今天晚上我要住在这里。”女孩对店员说。

“住在这里吗,小姐?”店员完全没料到女孩会回来。

“是的,就住这里。”

“可是,我……”店员说着求助似的看着旁边的法纳姆,“如果您也这么想——”

“温思罗普小姐,拜托了!”法纳姆接口说。

“为什么我不能住在这里,有什么理由吗?”女孩盯着店员问。

“不,什么理由都没有。”店员尴尬地说。

“我要住342房间。”

店员一听,神色大变,慌忙说:“不行,有人预订,已经订出去了。我们另外还有一个同样好的房间,小姐。”

“两个房间是一样大吗?”

“是的,有可能还会更大一点儿。”店员堆起满脸笑容说。

“既然这样,你可以把它换给预订342房间的人。”

店员听到这话,又恢复了慌张惊惧的表情:“哦,不,那不行。”他再次向法纳姆投去求助的目光,但这次法纳姆没打算帮腔,倒是觉得店员的反应有些不正常。

“我相信,他们肯定没说一定要订342房间,他们只是想要个大点儿的房间。这样的话,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订342房间。”女孩的话让店员一时难以反驳。

“她为什么不能住342房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法纳姆问店员。

“因为这不符合规定,太不符合规定了。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我住进去后看到里面不一样的陈设,也不会一直想着这是那个房间。”

“我们也不是非住这个房间不可。只是温思罗普小姐刚刚经历了这么离奇可怕的事情,住在同一个房间可能会让她感觉好些。我想不明白,您为什么极力反对。”法纳姆质疑道。

“这根本不关我的事,我向您保证。”店员对法纳姆说完,又像吓唬小孩一样对女孩说,“但是,这个房间很贵。”

“是吗,很贵?也许我不该这么坚持。那我能再去看一眼吗?也许这显得有些傻,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店员只得答应了。

店员刚用钥匙把门打开,女孩便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到一边,走进房间细细看了一圈。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对望了一眼,也不知道女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女孩走回门边,男人们以为要走了,都退出房门外。“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法纳姆先生,不知道您怎么看?您觉得,为了住大一点儿的房间值得多花那么多钱吗?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女孩倚着门框,一边说话一边用右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刺啦一声,撕下一大块墙纸来。两个男人赶紧走进房间,法纳姆看到,纯色墙纸下面还有一层墙纸。

“看哪,这才是以前的墙纸——我跟您说过的玫瑰花式,他们把房间里的家具换了,重新贴了墙纸。”

“小姐,您这么说真是太荒谬了。”店员又对法纳姆说:“别把她的话当真,先生。”

“我明白了。它闻起来也像刚装修过,你闻到墙纸胶水的气味了吧,法纳姆先生?”女孩把撕下来的墙纸递给法纳姆,又去摸了摸旧墙纸,“摸上去凉凉的,胶水都还没干。”法纳姆也伸过手摸摸,确实如此。

两人一起朝店员看去。“她在哪儿?你们把我妈妈怎么样了?”女孩噙着泪问店员。

“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他们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大使馆里,女孩啜泣着问。

“坚强点儿,黛安娜。”法纳姆握着女孩的手,说,“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埃弗里特先生,他们对谁都不会说的,他很快就会过来。”

埃弗里特先生从里屋走出来,说:“十分抱歉,让您等了这么久,温思罗普小姐。但是,这真是一次很不幸的巧合,我有些难以……”埃弗里特为难地握着拳头捶着掌心,不知该怎么表述。

“发生了什么事,埃弗里特先生?请告诉我。”女孩请求说。

“温思罗普小姐,首先我要申明一点,我们大使馆自始至终都没有默许过这种行径,但是现在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们也无能为力。”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孩问。

“医生当时就看出您的母亲已经病得很厉害,于是找个借口把您支走了,好争取时间来做安排,把她秘密转移到别的地方。”

“做安排?他们为什么要保密?”

“我知道对您来说会很难接受,亲爱的,非常难以接受,我想尽量跟您好好地解释。”埃弗里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十分不安地继续说下去,“您得知道,在您回酒店之前,您的母亲就已经死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那天下午,她还好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得相信,我们绝对不赞同这种做法,但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不难猜出的——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已经为这次世博会花费了上百万,现在巴黎城里挤满了游客,大大小小的酒店里都住满了人。”埃弗里特先生一边说着,一边走来走去。

“他们为什么要撒谎?女仆、门童,全都在撒谎。他们为什么要装出我母亲根本没来过巴黎的假象,就这么让她凭空消失了?”

“他们只是在服从命令。医生刚向政府报告完您母亲病逝的消息,法国政府就马上介入,给每个人都下达了严格的命令。”

“政府?我母亲从没做过什么错事。她的遗体在哪儿?我要带她回去——回英国。”

“不行,亲爱的,这恐怕不行。”埃弗里特先生在女孩身旁沙发的扶手上坐下,搂着女孩的肩膀说,“要知道,您母亲死于瘟疫——黑死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