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七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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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初窥武道(中)

    那人却不答话,好像不认识孟小七一样,弯腰拿起扁担,挑起两只水桶就向东院的厨房走去。

    吴镛大喝一声道:“孟小七,瞎喊什么?还不好好接着练功!”

    孟小七这才猛地惊醒,看着那个干瘦干瘦、白发苍苍的背影远去,心道:我又错了!我又忘记自己不是长春观的小道士,而只是个伴读书童了!唉,怪不得他不搭理我。完蛋,晚上等着挨他训斥吧!

    孟小七没有认错。

    虽然此人穿着下人的衣裳、担着沉重的水桶、走起路来一副厨子老师傅模样,但孟小七一眼就认出,这乃是他的师伯,全真教逍遥子焦德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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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吃过之后,众孩童各自回下处休息。孟小七惴惴然地向前院下人寝房方向走着,心里不住地琢磨:怎么师伯逍遥子也到这里隐姓埋名来了?是不是长春观里的情形越来越糟,就像师父重玄子他老人家说的那样,经楼里的经书终于还是保不住了?

    这样想着,孟小七不知不觉多走了几步,已经越过了彭玉谭和他的卧房门口。这时,只听彭玉谭在门内唤道:“还不快进来!”

    孟小七一转头,隔着门缝看见彭玉谭的眼睛,目光中满是焦急神色,连忙转身走进卧房。

    彭玉谭待孟小七进得房内,匆匆掩上屋门,向着里间屋一指,低声道:“你发什么愣怔?还不快去拜见师伯!”

    原来彭玉谭的住处虽然也在下人院落之内,但由于贵为西宾,一人独享着一个有着里外套间的居所。孟小七一个小小孩童,与寻常下人混居恐有不便,借着是贾家二位公子的伴读,也就住在了彭玉谭居室的外间。这样一来,孟小七既是皮皮、闹闹二位公子的伴读书僮,又是家学老师彭玉谭的使唤奴仆,顺理成章地根彭玉谭住在一起,便于每日晚间那《玄都宝藏》的口传心授。

    当下孟小七冲着彭玉谭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而后捡起猴精本色,一缩脖子、一踮脚尖、一挑门帘,“滋溜”一声就钻进了里间屋。看见焦德曜端坐在彭玉谭平常坐的一张高椅之上,孟小七连忙扑地跪倒,小声道:“师伯您来啦!徒儿想死您老人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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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日经楼一别,孟小七被运河帮等人劫持之后,焦德曜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孟小七。今天上午在练功场上,焦德曜看见孟小七身材健壮、个头略长,练武的时候举手投足颇有模样,一时间悲喜交集、险些落下泪来!

    相较于深陷波诡云谲的政治漩涡、背负万重心事的重玄子完颜德明,逍遥子焦德曜对这聪颖异常的爱徒孟小七的珍视之情,那是更加的深挚淳朴,短短数月的相处之下,看待孟小七真如己出儿孙一般。那天夜里,得知孟小七被劫之后,焦德曜目送完颜德明离开经楼前去营救,一时间五内如焚,恨不得抛下那些经书不管,自己也乔装改扮离开长春观,将那些心怀不轨的奸恶之徒立毙掌下,快快救出孟小七,以解心头之惶恐牵挂。

    等到完颜德明营救孟小七成功,却把孟小七留在“酒仙”何酒琮的问仙居而不带回长春观之时,焦德曜对着完颜德明好一通埋怨。但是,听了完颜德明讲述解救孟小七的经过、再听了完颜德明讲述户部主事贾鲁在经楼之上所说言语的深意,焦德曜沉默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焦德曜长叹一声,明白了完颜德明的无穷难处、知道了全真教面临的紧迫形势!

    紧接着,焦德曜和完颜德明连夜密谈,商议了一整套应对危机的办法,这其中就包括把孟小七和彭玉谭安排到贾鲁的庄园栖身。

    但是,焦德曜和完颜德明没有想到,形势恶化的速度还是那么的快。快到焦德曜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也只能装作一名厨师,受聘来到贾氏庄园,伺候贾家二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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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见孟小七跪倒在面前,焦德曜一时百感交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道:“嗯,好孩子,站起来回话!”

    孟小七站起身来,笑着就扑到焦德曜近前,抓住焦德曜的手一个劲地摇晃,低低的声音说道:“师伯,这一向您老人家身体可好?师父他老人家好?您怎么也来到这里了?长春观又出了什么事?师伯您老人家这次来能待多久?是不是一直陪着我和四师兄不走了?师伯,四师兄只让我背经书不给我讲解经书,那次您说要给我开讲《道德真经》的,咱们这就开讲吧好不好?”

    焦德曜满脸笑意地看着孟小七,像是一个含饴弄孙的老爷爷一样,一边嗔怪孟小七话匣子收不住、一边又喜欢自己有这么好的一个晚辈,一时间,压在心头的许多不快都一扫而光。

    见焦德曜叽叽喳喳问个不休,焦德曜笑道:“好了啸诘,不要这么心急地问这问那。总而言之,咱们师徒三人能够在此安安稳稳地相聚,就是美事一桩。长春观里的事嘛,唉,你师父自有办法,咱们暂时帮不上什么忙!登天之难、泰山之重,也只得由德明师弟,先自己扛在肩头啦!”

    一旁的彭玉谭听了,心中一阵酸楚,不自觉地竟落下两行泪来,低声道:“师伯,师父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他老人家没日没夜地为了全真教受苦操劳,我们做弟子的却不能分担于万一,想起来真是让人痛断肝肠!”

    焦德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彭玉谭,低声道:“玉谭,好生将你脑子所记里的经文,一卷一卷地口授给你的师弟啸诘,就是你帮德明所做的最最重大的事情,就是你为全真教的血脉不绝所做的最最重大的事情!你,懂了吗?”

    彭玉谭止住悲声,躬身道:“师伯教训得是,弟子心中明白!方才只是想起师父所受的万般苦楚,心中痛惜愧恧、不能自已,这才……!”

    焦德曜心道:德明啊德明,你收的这九个弟子,个个都是赤诚忠愍的玉质良材,就为了那“委曲求全、绝境求生”八个字,咱们俩竟然只是一门心思地传授他们全真道法,一丁点儿的武功也不曾教给他们,唉!

    想到此处,焦德曜看了孟小七一眼,心中又道:天可怜见,让我们师兄弟得到了啸诘这个天资绝佳的孩子!我一定要尽我所能,好好地培养造就于他!

    想到此处,焦德曜道:“啸诘,听你四师兄说,刚到庄上不久,你曾经不听约束、任性胡闹,带着你的‘斗牛帮’出去与人家打架,闹得沸沸扬扬,可有此事?”

    孟小七挠挠头,嘿嘿笑道:“那都是去年的事啦!开春之后,徒儿乖巧地紧,半步也没有出过贾家庄咧!”

    “只怕是身在囹圄、心在碧霄吧!”焦德曜道,“今天早晨一到演武场,就看见你练功的时候心猿意马、左顾右盼,打起拳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泼皮无赖样子,真真是让我生气!”

    “师伯,你也会武功吗?”孟小七问道。

    “师伯不会、你四师兄更加不会。不过,师伯我年轻的时候,看到过很多武林高手练功,没一个像你这个样子的。”焦德曜一边回答、一边心道:此时还不能让你知晓,你满身的太玄神功不是拜长春子祖师所赐,而是我和你师父亲传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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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七道:“着啊,师伯你看到的都是武林高手练功。徒儿我呀,也是见到过武林高手的。那家伙,他们练起武功来,一定是飞过来飞过去、轻轻松松潇潇洒洒,一抬手风起云涌、一跺脚地动山摇。可是我们这帮孩子呢,没福气,摊到的是一个半吊子武师,那点功夫呀,哼哼,反正我是瞧不上!”口中这样说着,心中暗想:嘿嘿,徒儿我说话可不是吹牛,要不是长春子祖师爷爷不让我说破,我就告诉你老人家我会咱们全真绝学太玄神功!我呀,随随便便一抬脚,就能把人给跺进船舱里;随随便便一挥手,就能把人的脑壳给拍掉了!

    焦德曜心中自然明白孟小七为什么这般的心高气傲,一边佯作不知底细,一边沉声道:“什么风起云涌、地动山摇,你呀见识短浅,不知道天下所有的武功,都是从最基本的功夫练起的!”

    孟小七听了,不以为然,心道:压腿拔筋、踢腿下腰,这些功夫最多也就是活动活动筋骨、健壮健壮肌肉,又有什么大用处呢?

    焦德曜情知孟小七不服,继续说道:“烈风生于青萍之末、广厦起于累土之间,没有这些看似粗苯的基本功,任你天赋超人、神灵附体,将来也不能成为一等一的武林宗师!”这话中的“神灵附体”四个字,暗中就是冲着孟小七的“祖师爷爷保佑我”心理所说,只是孟小七却哪里体会得到。

    焦德曜接着又问道:“你说你们的武师是个半吊子,这话倒是怎么说?”

    孟小七道:“师伯,实话告诉你呀。这个教我们练功的吴镛吴叔叔,我早就认识!夏天的时候,我和姐姐在讨饭的路上遇到他,向他要吃的,他还给过我们大饼呢!”

    焦德曜道:“嗯,那就是你的大恩人呀,你为什么还这样不尊重人家?”

    “我哪里有不尊重?我可听话的一个孩子了已经!张口闭口都是叔叔长叔叔短,一点不敢顶嘴使坏!可是,吴叔叔他教给我们的那个、那个什么赵家长拳,实在是不入流的功夫咧!”

    “赵家长拳不入流么?”

    “就是不入流,我看着就觉得好粗浅,练起来好无聊。”

    “你这孩子,你可知道在一百多年之前,这赵家长拳叫做什么吗?”

    “嗯,叫做什么?”

    “太——祖——长——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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