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罗妮卡
字体: 16 + -

第一话 今天天气,晴转多云

    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是中午了。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从屋子里出来,不知怎么的,感觉整个走廊变得冷飕飕的。随手带起房间门的时候,心里竟然泛起一丝来历不明的惶恐,兴许是受到金属门把手的感染吧,我的手开始不知怎么也开始变得和它一样冰冷,在向下按压把手锁门的瞬间,我手竟然不小心一滑,直接让它嘭的一声直接弹回了原位。



    ······



    我能听见我此时此刻心脏跳动的声音,嘭动嘭动嘭动,是平日里的数倍。



    我缩回了扶门把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攥着它的指尖试图温暖它,别管有用没用,至少我觉得手掌比指尖的手背要暖和许多。



    我就像这样两只手相互温暖着,从而二楼来到一楼的餐厅。



    餐厅已经被收拾打扫干净了,它后面的厨房也是。从门口看去,唯有一份搭配精美的早餐,被孤零零的遗忘在餐桌的一侧——我平时会坐的位置上,装着牛奶的玻璃杯在餐盘旁边站着,以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我,然后又望着餐盘。



    我感觉我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然后未等仔细想过就被我狠狠的咽了下去。



    我走上前,下意识的摸了摸那杯牛奶。牛奶已经凉了,不过凉的不是那么彻底,我的指尖依然感觉到了区别于“冰冷”之外的一丝温度,我能想象的到它当初是如何翻滚着煮沸的热气被瞬间倒满整个杯子的,然后又是怎么怀着热情的等待着等待着,在无尽等待着的时间中一点点被磨光热度与感情的。



    我端起杯子,将它一饮而尽。那温度对嗓子来说或许确实已经凉了,但对我来说却恰当的刚好——我喝不了烫的东西,家里人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放下杯子,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有原因的,想找也找不到理由的叹气。



    盘子里的早餐主食是四片夹了果酱的切片面包,边缘烤的略焦的香肠和带壳的水煮蛋也一同放在盘子里。



    它们自然都是凉透了的状态,或者有些东西一开始就不需要加热。



    嗯,我觉得盘子里原本应该有类似于水果或者蔬菜的部分,只是后来不知道被哪个贪吃的家伙偷吃掉了。



    勾了勾嘴角,我情不自禁脑补出某个好哥哥不忌讳自己偷吃行为的、仰头将它们丢进嘴里的画面。



    算啦算啦,即使有,估计也得是小番茄和生菜叶。



    呃,好像有什么场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得了,不管它,像生菜那种东西,除了用来增加b格外,并不见得还有其他什么用处。我一边那么想着,一边拉开椅子坐下来,连筷子都懒得去找,直接上手夹起香肠。刚刚的场景再次在脑海里闪过。也许我清楚闪过去的是什么,但我偏偏就是要彻底无视。



    继续刚才的吐槽:这些东西原本会组合成漂亮的三明治来着,不过很可惜,我对标准版本的三明治充满了各种口味上不满。我把香肠扔进嘴里,然后十分夸张的大嚼着,像是故意要表演给什么人看似的,并且还得令这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我现在十分的心满意足。



    嗯嗯,好次。我在心里大声的感慨。



    然而,第三次,第三次!第三次!!那被用了暖色滤镜的画面,被贴上温馨标签的画面,那熟悉的人物,熟悉的面容,与之附带的声音即将在某一个瞬间喷涌而出——



    一瞬间,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用利器深深贯穿。



    不不不,一定是我胡思乱想,一定是我没事找事,一定是我不该琢磨的瞎捉摸。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比起这个,不如来计划计划怎么度过今天这个美好的下午吧?



    我用手将鸡蛋的碎壳扫落到餐桌下的垃圾桶里,然后拿起盘子里最后一片面包,边咬着边站了起来。



    回来去上网么?不过没什么想看的电影电视剧什么的,游戏的话,也不是很想刷活动物品,看小说?电子版的,那还不如直接去看纸质版的呢。



    我将餐盘和玻璃杯放到水池里用水冲了一会,心不在焉的同时,简单的控了控水,就又领着它们将它们放回了碗橱。



    合起碗橱门的时候,我又不禁联想起往昔。哈,这事要是被那个有强迫症的三哥看见,他肯定又要抓狂了。不过大姐要是在的话,洗碗这种事肯定也早被她包揽了。



    哈,他们都是可以左叉右刀优雅进食的人,不跟我是的,能手动解决的东西绝对不麻烦工具。



    哦呵呵呵,我不是不是很六?好吧,仅限部分早饭而已,比如像是今天这样的,要是换成炒饭或者面条,我想还是老老实实的拿筷子干吧。我大声的在心里自嘲着,继而也夸张的在脸上露出大笑的神情——致那亲爱的,不知名的,实际也并不存在的观众。



    唉···



    笑容过后,我不由自主的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叹。原因动机均不明确。



    原因真的尚不明确吗?我似乎听见有个声音在心里问道。



    结束早餐之后,我折返回房间,随手从书架上取了本书。取书的同时我看到窗外阳光大好,于是,便带着书来到了房屋后面的庭院。



    外面的空气被阳光炙烤的暖烘烘,围在身上给人莫名的安全感,我那悸动不安的心,现在算是得到了莫大安慰般的逐渐平复了下来。



    我坐到了院子里那棵有些年头的香樟树下,非常自然的打开了书,像往常一样的跳过了前言和目录,然后一行一行看下去。



    我是想好好学习来着,学点有用的技能或者知识,打开某个新世界的大门;亦或者看两篇心灵故事,读读里面的做人道理,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然而以上均为想象。



    其实在刚才挑书的时候,我就跟故意似的避开了所有的经典文学和名家名篇,凭着自己的记忆挑了这本曾经读起来还颇有好感的现代小说。



    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这类书没什么营养,完全就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孩子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一没有历史,二没有内涵,三不符合行为逻辑,四不懂得科学道理。



    我在树下坐了良久,保持着一开始捧着书的阅读姿势。



    一动不动的等了半响,我才意识到我竟然没有读进去一个字。



    书中的字符像是断了片的图案,一个个构造的巧妙精美,我认得他们的读音,了解他们的意思,可不知怎么的,就是无法将其中的两个或者更多连起来解释。



    那些字现在在我眼里也就成了纯粹的字,我理解不了一个词或者一行话,听不懂也听不明白文中主人公的对白。



    我感觉自己正在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好像有什么事在扰乱着我,在提醒着我,使我不能静下心来集中精神做好一件我想做的事。



    我合起了书,将头靠在背后香樟树的树干上,喘不上来气般的深深呼气再长长吐气。我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带动着半边的脑袋隐隐作痛,而这致痛的原因或许正是我手里的书和文字。



    “静不下心来吗?”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老师?”我回头循声寻找,心中的喜悦莫过于是看见了某种希望。



    那位睿智的夫人从樟树后面缓步走出来,她一手轻抚着树干,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落到她的身上、衣服上,也投落到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取下过的黑色头纱和面纱上。“好久不见,维罗妮卡。”



    她是麦格·瑞恩。我的老师。



    嗯,是教导我平时功课的数名老师之一。同时也是负责教导我们家族中数名与我同辈后裔们的众多老师之一。



    我记得她在一个月前请假回了故乡,于是很遗憾的,她没能出席她可爱学生们位于上个星期举行的成人仪式。



    “好久不见,欢迎回来。怎么样老师?旅途还愉快吗?”我微笑着起身迎接。



    “嗯,还好,回了一趟故乡,见了些许久不见的故人。”她示意我坐下的同时,自己也整理好长裙坐在了草地上。



    “家里人近来都还好吗?”我继续客套的问道。



    “好,都挺好的,我见到了我的父母和长姐,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几顿饭,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非常幸福的笑容,纵使隔着面纱,我也依然感觉得到那种甜蜜。



    “你呢?这几天都在干什么?”我对她的问候语结束了,她便反过来开始问我。



    我避开她的目光,“没干什么,就该吃吃该睡睡,然后闲着无聊就看看书发发呆什么的。”反正是没学习。



    她哦了一声,将视线移向远方,看起来没有准备责怪我的意思。貌似她也是习惯了——对于我这么一个懒散而变着花样偷懒的学生。她的表扬可以给我树立自信,可是批评却换不来我学习的动力。



    场面冷了下来,我们间的对话似乎就这么要告一段落。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然后翻开书,打算在她面前用行动证明我确实会“在闲下来的时候看书”这件事。



    “这宅子,比以前冷清许多呢。”老师突然开口冒出这么一句。



    “嗯?啊?哦,可不是嘛,昨天成人礼结束后,德莉娅他们就都出发前往自己的了。他们中有人在这天到来之前就开始构建了,那典礼说白了纯粹就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罢了。”我看着老师的侧脸轻描淡写的说,一副不把它放到心上的样子。



    德莉娅,安德莉娅,她是我们这辈人中最年长的大姐,除此之外的,依照年龄排在我前面的,还有其他的哥哥姐姐共二十一人,往后的弟弟妹妹一十八人。不过这也都是理论上统计来数据,什么远房的近亲的,反正好像只要是名字排到我们这一辈了,那就我们就该以此论称。



    “诺娃和诺玛呢?”



    我想老师指的的是希诺娃和希诺玛吧,他们是比我小一岁的孩子,由于是一对相貌几乎完全一样的双子,因此我对他们的印象特别深刻。



    “他们...他们似乎也去自己的世界线了吧?”我稍稍迟疑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清楚他们的具体下落,只知道成人礼结束后他们就没了踪影。“虽然没到成人礼的年纪,但估计已经拿到‘东西’了。”



    说起来,诺娃和诺玛到底是一对姊妹还是一对兄妹啊,作为他们的姐姐,这话我还不好意思当面问的那么直接。他们两人除了一个刘海往左一个往右外,外貌上就没有任何差别了。



    “那,你呢?”她看着远方,轻轻说。



    我听见她问的问题了,但我要装作没听见:“嗯?啥?”耳聋,没辙。



    “我说,你呢,怎么打算的?”老师转过头来看我,一字一句的发音都异常清楚。



    “我···我啊。”我慌乱的垂下视线,“我··这不是还没到考试时间了么?还有半年时间不是吗?”



    在我们家族中,每个年满十七周岁的孩子都必须经历一场隆重且盛大的成人礼,这场成人礼往往由族中长辈召集我们在某一天统一举行。然而礼仪和过程什么的都只是形式,真正意义上决定你能否成为一个大人的,则是会在我们十七岁生日到来那天的“资质考试”。



    老师她静静地看着我,脸色平淡的不温不恼。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下来,我知道她接下来想问我什么,她一定想问...



    “那你这半年,打算怎么过?”她移开视线朝远方望去。



    “嗯?”真是意料之外的话题啊,我一时没组织好语言,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像这样每天无所事事碌碌无为吗?”远处的杨树叶伴随着老师的话哗哗作响,紧接着头顶的树叶树枝也开始沙沙摇晃起来,我看见远处的草坪在金色的阳光下波浪般一起一伏,那些叶子看起来非常油顺光滑,镜子似的将耀眼的白色光芒折射进我的眼瞳中。



    我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呆在这里,不好吗? 我有大把大把轻松空余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人管也不会有人问。我想起我那小小的房间,想起那寂静幽深的走廊,想起那空荡荡的客厅餐厅,以及残留着前主人气息的、一间间无人的卧房。



    不由自主的,我浑身竟然打了个冷颤,就和刚才在走廊里那样,可我现在是被正午的阳光包围着啊。



    不错的,冷颤过后,阳光温暖的灼烧感再次回到了我的皮肤上,像是一个大大拥抱。



    可是刚才呢,打冷颤的瞬间呢?难道我的触觉被屏蔽了吗?



    不得不承认,尽管我非常不情愿承认——我,在害怕和恐慌某些东西。而那些东西就存在于我眼前寂寥的大宅子里,它能与我心里的某些东西产生共鸣,使我即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大中午里,也会不寒而栗。



    哈,至于要被问的原因啊,我想,我是知道的。



    我,说了谎。



    可是,如果说,我能像大姐或者二姐,甚至像是兄弟姊妹中任何一个人那样优异的话,我···



    “树阁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轻声说。



    “嗯...”我条件反射的回答着,却完全没理解其中的意思



    “世界树在召唤我们回去。”她保持着原先的语气将话讲的更透彻更透明。然后她看着一脸写满震惊二字的我说,“你应该知道的。不用这么惊讶。”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老师们对我们的教导,会一直持续到我们进行成人仪式的那一天。而在那之后,我们就会启程各自前往自己的世界线。



    “和你们告别以后,我们也会按照约定回到我们先前来的地方。这是世界树定下的规律,而我们也一直在为了维护规律而尽心尽力。”



    我低头看着脚边像是要结出什么果实来的小草,沉默着,也等待着。



    我大概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要说什么,于是我在等,如同罪人一般等着判决的时刻到来。



    “在你和我告别以前,我始终都是你的老师。我不会扔下你,更不会抛弃你。规律是召唤我回去没错,但它同样在此之前曾赋予了我作为你老师的义务和权力。”



    “不过。”她停顿了一下。



    “这条作为指导室而诞生的世界线,很快就要被世界树收回了。”


上一章

目录